「虞候，」執戟郎說：「剛剛收到陳粟郎官的急報。」
小心謹慎，就像冬天里涉水過河；警覺戒惕，就像害怕周圍的攻擊。
眼看自家的騎士被唐人當面訓斥，烏蘇拉人也感覺臉上無光。
「我是韓洛娜。」
「派四十士兵援助陳粟。」蒯梓對執戟郎說：「難民不堪大用，但總比兵禍延綿到唐地好。諾曼人多拖住一些羅斯人，就會少一些羅斯人進入托利亞。陳粟是唐人的郎官，不是諾曼人的護民官，他曉得其中的利害的。命陳粟出擊。」
「諾曼難民終究是諾曼人。」一位唐人學者說。
唐人似乎從什麼地方聽到了風聲，前來找諾曼騎士對峙，詢問他，是否有入侵唐土的打算。
今天早上，石越還在睡夢之中的時候，韓雲的使者快馬抵達了塔拉城，將一份密信交給了議長大人。
「陳粟說他會儘力而為。」蒯梓說。
「褻瀆！」布爾薩王國的一名諾曼領主皺眉嚷嚷道：「你不能這樣引用神聖經文。」
石越大人推開了女伴、披上了綢衣、奔出了狹窄的妓院、衝進了遼闊的天地之中。
「你不知道沒關係，」洛克珊娜輕盈地越過了韓雲面前的矮桌，擠在韓雲身邊坐下：「我知道就好了。」
布爾薩王國議會。
「議長大人，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一定是有人出中傷我。」騎士虛弱地為自己辯護。
「羞恥啊！」議長石越痛心疾首地在國王面前陳述著，在國王的身後，布爾薩貴族們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石越。
「他媽的，你當你是先知啊！」
「布爾薩王國建立以來，托國王洪福，又依靠諸位貴族效力，整個王國變得愈加穩固和強大。」石越說道：「在北方，科爾卡人交還了他們佔領的布爾薩王國的土地；在東方，安息人承認了咱們的獨立；在南部，諸多共和國交還了大量的城鎮治權；現在，我要說說西方！」
「烏蘇拉人不會允許唐人亂來。」
但是石越竟然指出了具體的貴族，那就不一般了。
「儘力而為？」韓雲問道。
「陛下，這些人是誰？」
「不用再說了。」烏蘇拉人冷淡地打斷了唐人使者。「我知道有哪些人。」
貴族們議論紛紛，許多貴族甚至要求石越當場說出這些密謀者的名字。
很快，城內的布爾薩貴族就接到了議長發起的臨時會議召集令。
唐學者對韓雲的評價倒是高了不少。
「又要對唐人割地了，見鬼！」
「你們那裡，管這個叫刺繡？」韓雲被捏住嘴，嘟囔著說道。
韓雲和蒯梓，都沒有校尉那般迎頭擊破敵人的自信，他們只能儘力周旋，利用唐人的每一位盟友、每一份契約、每一絲力量，去瓦解敵人的聯盟。
從黑暗之中，一個娉婷的身影走了出來。
說完，執戟郎將信件呈給了蒯梓。
貴族們https://m.hetubook.com.com下午的時候才陸陸續續地來齊，國王大人也接到了邀請，他在王宮之中等待石越親自去迎接他，由石越陪著一起抵達了議會。
「援引諾曼帝國《完整法案》，」石越說：「布爾薩王國為諾曼帝國協從王國，自當嚴守帝國《完整法案》，故而制定布爾薩王國《完整法案》——境內封臣，不得結交外國——否則視為叛徒，領地收歸王國議會。收回的領地由國王及國內諸多高貴者，擇血統純正、品行高貴之人授予——」
蒯梓看完之後，將信件交給了韓雲。
突然，議會之中爆發了震天的呼喊聲、叫罵聲、歡呼聲、吵鬧聲、詛咒聲，伴隨著凳子、椅子、桌子被丟來丟去的聲響。
如今看來，尼塔的附庸騎士已經不足為懼、布爾薩貴族也無暇他顧，當陳粟率領難民大軍湧入波雅爾的領地時，恐怕羅斯人也抽不出軍隊襲擊唐土了。
「會長閣下，我要給您談談現在尼塔行省的匪類了。」唐人使者掏出了幾分文件。「烏蘇拉人與諾曼帝國作戰的時候，也就是十多年前的貿易戰爭。別的國家都保持了中立，但是羅斯人背信棄義，他們雖然沒有直接出兵，但是他們洗劫了烏蘇拉人的貿易站。我這裡有六份貿易站成員的遺書，他們在最後時刻，希望烏蘇拉軍隊前去救援他們。但是烏蘇拉共和國當時忙於海上封鎖，沒有拯救這些人。這些人裡面包括納賽爾爵士、商人維嘉、傭兵隊長派克——」
「稍稍懂得感激，稍稍擁有智慧，稍稍了解時局的人，你們難道看不出來：正是因為在西方有一道鐵牆保護著王國，才讓我們免受戰火塗炭么！這道鐵牆叫什麼？它叫唐人領地、它叫唐軍、它叫托利亞侯爵！」
國王握住了權杖，抬起了手。
石越議長看向了國王。
騎士已經交出了科爾卡的領地，用領地換來了士兵，並且投奔了烏蘇拉人，成為尼塔行省的受封騎士。烏蘇拉人從洛泰爾皇帝那裡得到了大量的土地，但是烏蘇拉人只是直接管理沿海的城鎮，對於內陸的土地，他們無心過問，一般都會封給貴族。
對於烏蘇拉人來說，不管自家的附庸如何胡作非為，都要儘力維護。翻譯成為唐話就是：「即便他們是王八蛋，那也是我們的王八蛋。」
「議長大人，為何如此？」
不久之後，眾人紛紛起身對韓雲告辭，離開城堡，返回各自的家中。
塔拉城。
在萊赫共和國，唐式的琉璃瓦已經裝點了一座教堂，這座教堂花費很低，但看上去卻相當氣派。烏蘇拉人看后非常羡慕，每年共和國維護教堂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唐人的琉璃瓦比不上安息人的彩磚，也比不上烏蘇拉人的彩繪玻璃，但稱得上物美價廉。如
m•heｔｕbooｋ.ｃoｍ.ｃoｍ果唐人能夠提供更多的琉璃瓦，烏蘇拉人並不反感。
「這些貴族已經取得我的原諒，我必須庇護他們：我不會說出這些貴族的名字，我會讓議長銷毀這些人的信件，我會誓死護衛這些人的榮譽。這種損害王國利益的事情，將來不得發生。今天，議長將會宣讀一份法案，我希望諸位以王國的利益為重，通過它。如果你們執意反對，我會尋找洛泰爾陛下的支持，以國王敕令的方式通過它。」
貴族們的聲音徹底消失了，人人都在等待著國王的決議。
「感謝。」唐人使者對烏蘇拉人行禮，事情到這裏，談話就該結束了，但唐人使者卻接著說：「會長閣下，韓夫人命我帶來了一批新的琉璃瓦，色彩更鮮艷，價格更便宜。請問您是否有興趣過目一下。」
「唐人說過空口無憑的話么？」
「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你們之中，有四位男爵、一位伯爵、兩位衛戍官準備派出士兵進攻托利亞山脈。這些人正在密謀集結軍隊，只等唐人疏於防守東部山口，就會衝進托利亞山區。」
「這個我無從得知。」
「好了，讓我看看你帶來的貨物吧。」烏蘇拉會長說道：「我們的友誼，是牢不可破的。」
「是啊，還是共和派的養子。」唐人使者說道：「別管唐人的來頭了。唐人奉行了烏蘇拉人的每一條規則、尊重了和烏蘇拉人的每一條合約、遵守了與烏蘇拉人的每一個協定。現在，烏蘇拉人應該考慮一個問題了：是為了野心勃勃的手下，損失和唐人的貿易，還是按照共和國的法律，履行烏蘇拉人的義務？」
如果說，石越只是得到了風聲，知道有人要進攻唐土，那麼貴族們不會驚異。
貴族們心中頗為惡意地嘲笑著：這些密謀者究竟有多蠢，居然連這種事情都被唐人刺探了去。
石越拋出了這個指責。
尼塔南部城邦。
「這件事情未必是真的，所以我沒法告訴你。」
又是平常的一天啊。
但當石越看了頭幾行字之後，立刻驚呼不妙，坐起身來。
「沒錯！」
韓雲一把抽出了洛克珊娜靴子里的匕首，但還沒有把它拔開，洛克珊娜就把匕首奪了回去，然後捏住了韓雲的下巴，讓韓雲的嘴嘟了起來。
諾曼騎士如同犯錯的孩子，被唐人使者質問兩個小時了。
現在，唐人的敵人，就只剩下了那位自視甚高的安息塞米公爵。
「陳粟手中的唐兵很少。團聚起來的諾曼難民雖然聽陳粟節制，可難民終究是難民。他們去年冬天才落腳，陳粟率領他們四處謀食，才沒有餓死太多人。現在令陳粟背刺兩個波雅爾，恐怕那些難民難堪大用。」
諾曼騎士本能地想要找烏蘇拉人求助，但是烏蘇拉人卻閉口不。
這幾天，托利亞山脈上，唐人m•ｈｅｔuｂｏok.cｏm.com
緊張地注視著周圍的局勢。
「刺繡？女紅？」韓雲眯起眼睛。
「會長閣下，」唐人使者拋開了諾曼騎士，扭頭對烏蘇拉人行禮：「請問，若是您的附庸不顧烏蘇拉人和唐人的合約，悍然進攻唐土，請問烏蘇拉人是什麼態度？」
「陛下，您作何打算？」
「你為什麼剛來的時候不說？還費了這麼多口舌。唐人的琉璃瓦能夠供應更多，烏蘇拉人當然會站在唐人一邊的。」
科爾卡來的諾曼騎士坐立不安，完全被兩人忽略了。
「『你們中間，有人背叛了我！』」石越援引了布爾薩文版本的諾曼經文。
「哦？」烏蘇拉會長被吸引了胃口。
石越忍著起床氣，頗不賴煩。
可是這一次，諾曼騎士逃無可逃。
不戰而屈人之兵。
「韓夫人說過，唐人雖然會和敵人貿易，但唐人只想讓朋友獲利。我們要先確定，烏蘇拉人是否仍舊是唐人的朋友。」
這一批遺書，後來被收錄到了《烏蘇拉城記事》這本編年史中，烏蘇拉的許多作家、劇作家都創作過關於這段故事的作品。
「索格迪亞又在發什麼瘋？」
兩個衛兵默默地扭頭對視了一眼。
「什麼敕令？」
每當緊張的時候，騎士就想逃回科爾卡山脈安全的堡壘之中，在那裡等待救援。
「是的。」
唐人真是越來越讓人意外了。
商會會長考慮了一下。
諾曼騎士感到了陣陣焦慮。
「我早就聽說，索格迪亞是個神棍！」
在議長的目光帶領下，越來越多的貴族看向了國王，沸騰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洛克珊娜笑吟吟地鬆開了韓雲。
十幾年前羅斯人趁著烏蘇拉人無暇顧及，搶劫了共和國大量的財富。
在科爾卡山脈的時候，諾曼騎士總能找到依靠，不論他將領民壓榨到什麼程度，也不管領民是聚眾叛亂還是驅逐包稅人，這位騎士總是知道應該去找誰。如果不是科爾卡山脈太過貧窮，這個騎士說不定會一輩子安心地呆在群山之中。
「你究竟是哪裡出生的？」烏蘇拉人狐疑地看著唐人使者：「莫非是烏蘇拉人的養子？」
「這次唐地，多虧你了。」韓雲盡量讓語氣冷淡起來，顯得和洛克珊娜不太熟。她知道，欠了洛克沙娜的人情，一般不太好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你想幹嗎？」韓雲斜著身體，遠遠拉開距離，盯著洛克珊娜。
「我知道，你們中間有許多人不喜歡唐軍，你們嫌棄他們是外人，你們擔心他們不懷好意，你們憎惡他們的權勢。可是你們看看周圍吧，唐軍的朋友更是不少。唐土供應的貨物，源源不斷地湧入布爾薩，共和國的商人們從此不能再坐地起價，壓榨你們的錢財；布爾薩王國獲取獨立的時候，曾經向洛泰爾皇帝許諾供應軍隊，但是這支軍隊的開銷，卻是由唐人hetubook.com.com出的錢；托利亞山脈的馬場，給你們供應了廉價的軍馬、充足的糧秣；瑞德城、魯瓦城的作坊，為你們紡織了精美的織物。唐人教訓了頑固的穆護，你們中間，誰不是拍手稱快？瓜分這些穆護財產的時候，你們中間，誰不是大發橫財？你們領地的貨物經由唐土運向西部，你們誰不是從中獲利？」
「洛克珊娜。」韓雲說道。
「我已經看過這份名單。」國王說道：「我並不知道議長大人的名單從何而來，但從國內的情報來看，這幾位貴族的確在謀划行軍。我召見了其中的幾位貴族，我以國王的名義，要求他們說出實情。這些貴族向我坦誠了他們的計劃，並且懇求我的原諒。」
托利亞山脈。
這些貴族們心知肚明，他們知道，遲早會有人對唐人下手。
「噢，是烏蘇拉的一個刺繡行會。都是一些淑女，平時做做刺繡啦、紡織啦之類的，按照唐人的說法，我們就是一個女紅社。」
科爾卡山脈有極其陡峭的山脈，雄奇的風光讓人著迷。
執戟郎辭行：「是。」
石越痛心疾首地說道：「尼塔行省的亂相，諸位難道不感到熟悉嗎？十幾個月之前，當安息人蹂躪我們的國土時，諸位困守領地之上，難道不感到恐懼嗎？那個時候，你們中間有誰能夠牧守田園，安心治理領地的？那個時候，你們的妻兒被安息部落綁架，你們誰不是費盡家財才能贖回的？那個時候，你們的領民向你們求助，你們除了滿懷羞愧地表示無能為力，還能做什麼？我絕不是否認各位的實力，也不是貶低各位的勇氣，我只是說我看到的事情，我只是說，如果布爾薩王國陷入動蕩的時候，究竟會有多少悲劇會上演！」
韓雲靜候了片刻。
「什麼姐妹？」韓雲感覺這些人很危險。
「我的一些姐妹很可憐，希望尋求唐人的庇護。」洛克珊娜用溫潤的眼睛看著韓雲：「托利亞山脈的那些峭壁石窟就很好，把它們交給我們吧。」
「這——」諾曼騎士沒想到唐人使者竟然把話頭挪到了前面：「我是說，如果唐人想要威脅我的地位，烏蘇拉人不會不管。」
王國會議之中，對議長持有不同態度的貴族紛紛鼓噪起來，誰也壓不過誰的聲音。
這些故事在烏蘇拉城內人盡皆知，但是這裡是布爾薩，這裡是該死的東方。
「但是現在，我聽說，你們中間有人準備危害唐土的安寧，你們有人準備直接出兵！」
等到城堡之中的哭聲結束之後，執戟郎開始對蒯梓稟報。
「我早就說過，不論我們做什麼，國王都會趁機削弱我們！」
「陛下，為何不贊成他們，唐人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也就是說，你承認你打算進攻唐土了？」
王國議會的門口，兩個衛兵正在值守。
「這話怎麼講？」布爾薩貴族之中，立刻就m.hetubook.com.com有人詢問道。
唐人使者正在厲聲訓斥一位諾曼騎士。
「請回去轉告尊敬的韓夫人，烏蘇拉共和國的土地，不有一個士兵去進攻唐土。」
蒯梓看著門口，表情略微有些複雜和遺憾，不過他終究沒有對韓雲請求什麼，他知道他若是開口，在唐營之中，他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原諒了他們。」國王說：「這些貴族對我發誓，放棄對唐人的企圖。議長說得是對的，布爾薩王國如今需要唐人的翼護。布爾薩王國是小國，四周皆是不懷好意之人。唐人可以失去我們，但是現在，我們不能失去唐人。只要唐人沒有公開反叛，那麼唐人便是我的封臣，作為國王，我會裁決封臣之間的糾紛，但不會容忍封臣勾結外人。托利亞山脈是我國的西部屏障，我不會說唐人好，或者唐人壞。我現在以國王的身份告誡你們：有了這道唐人屏障，我們會失去很多，但沒有這道屏障，我們會失去一切。」
「既然您都知道這些人，為何您卻對唐人的申訴不管不顧？您手下的騎士，竟然跑去跟羅斯人勾結，您覺得這樣沒有問題？今天，這位諾曼騎士可以和羅斯人合作，擅自進攻烏蘇拉人的盟友。日後，這位騎士會不會在烏蘇拉人衰弱的時候，帶著羅斯人洗劫您的貿易城市？十年之後的《烏蘇拉城記事》裏面，會不會有您的名字出現在上面，『勇敢的布爾薩商會會長，為了保衛共和國的城市，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在群山之中，有許多光滑泛青的岩石，岩石凹凸不平，山峰的雪水融化之後，會灌滿岩石的凹陷之處。騎士很喜歡在這些天然的水池之中泡澡，這是布爾薩苦修僧侶教他的享樂。僧侶們說，在山區中的水池多泡澡，可以治療皮癬，那些冒著硫磺味道的泉水尤其有效。不過諾曼人總是很擔心，說這樣的泉水是惡魔之泉，硫磺的氣味則是地獄的味道。對此，布爾薩人嗤之以鼻。
城堡。
「如果你什麼都沒做過，誰會中傷你？」唐人使者反問道：「你知道尼塔行省上的這幫人都是什麼人么？他們可以背叛父親，他們可以背叛領主，他們可以背叛國家，他們甚至可以背叛他們的族人。孩子，你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想要你做什麼。唐人是烏蘇拉人的盟友，你知道進攻唐土的下場是什麼？唐軍會給你迎頭痛擊，並且衝進你的城堡，把你絞死。你為騎士領花了多少錢？準備了多少年？你的家族借了多少外債才能給你今天的地位？你為什麼這麼不當回事？」
戰爭結束之後，共和國將抵抗到死的成員遺書公開了，這在共和國內引起了軒然大|波。
石越議長對國王低頭致意，渾然不顧貴族的議論，掏出了一份法案。
唐人是怎麼弄到這些東西的？
兩個衛兵拖走了哭泣不止的女茶侍，另一邊，執戟郎正在等待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