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賊,」沛使在心中暗罵:「怎麼剛想到行刺,這都護就瞄我一眼。」
「如今唐地大亂,白羽與諸君提劍同開都護府!」
烏蘇拉人的開拓精神的確值得誇讚。
「我唐人立國,豈因貴胄!蓋因兵士用命,禦敵於四方;蓋因農人勤勉,積粟于百倉;蓋因匠人嘔血,成百色財貨;蓋因學者丹心,警萬世之訓戒。」
在諾曼人時期,這裏曾經作為裁判所。
章白羽揚了一下手,禮官立刻的去維持秩序,不讓人亂喊。
「數百年不與故土相連,異域絕於函夏、西土隔于中州、赤縣之民不通音聲、諸夏之邦不聞消息。」
陳從哲催促道:「既然未曾言及去唐國號,貴使者難道要為這『朝』、『國』一字之差,斷送父子兩代通使之力么!若是你父親在,難道會因為這樣的一個字,就不定下盟好之誓么!」
「不論都護如何,以周人所見,都護皆為唐民之主。今日為都護,他日未可知。一旦唐與大周通使,都護既為西土之雄主,周皇何吝一王之位!」
這些林中人最近越來越喜歡石越,至少也是對他態度複雜。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異族人當真討林中人喜歡,一見到他就高興,搞的林中人現在連帶著對其他歸義人也禮貌不少。
錢樵說:「沛人通財貨而來,與都護互通有無。他日共逐絲、瓷之利,唇齒相依、共滅迦毒!兩國居海貿兩頭,中有迦毒作梗,有共同之敵,亦有共富之利!唐沛之盟,天作之合!既與沛相通,諸侯徐徐圖之!諸夏之國,約為兄弟,共御外賊!一國有難,數十國壯士奔赴救援!此等盛況,豈不貴于周朝一紙詔諭?」
「西土有唐!諸夏大幸!都護稱王!諸王齊賀!」
本來很安靜議事院,這個時候也開始嗡嗡議論起來。
章白羽等了一會,才開口說話。
「我沛國田氏,添列諸皇子之間,而今退位,國內不驚不擾、不動不亂。何也?田氏明了,大勢已去。」
可是面對一位君王的時候,對方的威儀旗杖、對方的百官擁喝、對方的高城華宮,都讓對方隱隱脫離了人的範疇,彷彿神靈一樣不可捉摸又威若雷霆。
這之後,恐怕就連這些要求也不會提了。大概會以通商言利為先,畢竟周朝已經有了自信。諸夏的正統,已經毫無疑問地歸屬於周朝,唐的正統,慢慢地也就不再有人提了。
錢樵郎朗說道,正準備細細揪出周使所言中自相矛盾的地方。
錢樵一時之間,竟然沛國公子哥的脾氣涌了上來。
錢樵很惱火,對章白羽一拱手:「都護!此番辯禮,本是兩使相較!為何周使說話便無人打斷,我還沒說隻言片語,卻有這許多人亂喊。」
在諾曼人最為狂熱的時期,武裝教士們可以因為一個人的體臭、笑容、發色甚至是幾年前說過的一句話,就裁判他是異端。
諾曼帝國只控制著沿海地區和西部的城鎮。
他不由得環顧了一下這件西土石屋的構造,很快就看出了門道:所有看客的座位,一環套一環,最後把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小小的一片場地上。只要觀禮者稍有紀律,那麼他們的目光就不會挪開。
沛使對章白羽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換來了對方略微的點頭,沛使竟然很受用。
錢樵回過神來的時候,臨湖城由近及遠,已經陷入了近乎狂歡的擁王聲中。
陳從哲這個時候站了起來:「周使!你家父親詔諭之上,可有言及去唐國號之事?」
「先有田氏暗弱,國遂不寧,後有姜氏不德,竊據天命。」
天命所歸。
「那麼道理已經分明了!」錢樵說:「效命于周,除非諸位唐人,從此不再自認唐民、不認唐國,否則周朝總會想方設法,動搖諸君之國!唐一日不滅,周朝一日不安!但若諸位真的去了唐之國號,那麼幾百年前,諸位先祖跋涉西行又是為了什麼?諸位先祖,肩上扛著的旗,上面寫的那個唐字,你們還敢不敢念出來!他日下黃泉,祖先問你,和圖書唐國何在?你們怎麼說?我們把唐棄了?」
如今這裏坐滿了唐人和歸義人。
這些煙灰也讓烏蘇拉人物盡其用,宣布是「聖潔煙灰」,佩戴在身上可以獲得聖徒的加持,不光能夠避免魔鬼的誘惑,還能治療感冒、撒尿分叉、牛皮蘚等十二種疾病。
周朝即便是敵國,但在諸夏之中居於魁首,絕無任何問題。
馬恩吉城內,幾乎所有三層以上的寓樓,都是烏蘇拉人的手筆。
這並不是周朝寬厚仁達,而是從唐時開始,唐皇們便開始封建四海。
從這裏審判之後,不需要經過布拉德國王名存實亡的王國法庭,直接就可以上火刑架。
議事院變得靜謐無聲了起來。
周使想了一會:「只言去朝代年號,未言去唐國號。」
雖然對手明顯露怯讓沛使感覺好受了一些,但終究也沒有好受到哪裡去。
烏蘇拉人接管了這裏之後,便將這裏改變成了一個處理商業糾紛的法庭,烏蘇拉人和諾曼人共享裁決權。但是諾曼人很快就輸給了烏蘇拉人,在一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協議簽署后,這裏便徹底地歸屬於烏蘇拉人了。
「唐在中土已淪為海上皇帝,我父親那年便是如此,如今看沛使言行,恐怕唐皇後裔的地位,還不如我父親那時。」
「我先對周使致歉,」錢樵風度翩翩地周使行禮:「的確,我一直疑你身份。之前我也查過你,都護也給我看過你謄抄的周朝詔諭,言及那詔諭的材料、制樣、紋面,還有那幾枚你繪在人皮上的印章,那些的確是真的。不過,我猜你是劫了周使的詔諭,假扮周使。未料,貴使父子通使之路如此曲折,之前小人戚戚,望周使勿怪!」
這一下,沛使真是大開眼界。
反觀那個刺客的同伴,卻真是大勇之人!在那種情況下,依舊談笑如常,即便刺王失敗,也不失為勇冠天下之人。
坐在目光匯聚之處的人,將會承受所有人帶來的壓力。
都護府的這種整齊劃一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讓他想起了諸如「上下同欲」:「志不可奪」等高尚的詞彙。
在這種時候,再勇敢的人,只要有了一絲怯懦,都會被無限放大。
錢樵感到處境艱難,愈發生氣起來,但思慮到挽回局勢,便深吸了幾口氣,安定心聲。
「雖然諸侯奉唐統,然唐統在列國諸侯之中,早非一朝正統之唐,而是變成了『文物、血脈、詞章』之唐!」
石越一帶頭,周圍的歸義人、林中人立刻起鬨。
周朝自始至終,都沒有機會將之前數朝留下來的皇族誅殺殆盡。
沛使到了今天,突然理解了那個刺客。
「那麼,對於這西土小國,周朝難道真的無所顧慮,毫不在乎?莫非周使當我與諸位,皆是黃口小兒,說騙便騙的么?」
周使現在眼神有些發愣,直勾勾地看著地上的彩磚,他的手抓在安息式的高椅扶手上,已經扭動了幾下身軀。
「但周使所言,終究有些不對。」錢樵說:「周朝若真的無求于各邦,自以為天下安定,民心思安,又怎麼會勞師動眾,派使團西行?」
「周朝縱然富有四海,財貨也不是這樣花銷的。」
周朝對西土派出使者的時期,就是周國態度開始軟化的時期。
的確,周使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堅毅果敢的漢子,可他未必經歷過這種高庭廣廈之中百僚齊聚的場面。
周使之心,奸惡無比!
觀禮唐民轟然叫好,就連痔瘡發作的石大人,也歪著屁股站起來,恨不得吹口哨。
「周使所言差矣!」
周朝對於諸國的態度,也從趕盡殺絕,逐漸變成了要求稱臣,最後,甚至已經考慮起來了以利為先,只談海貿財貨了。
周使站了起來,沛使發現他經過剛才章白羽說的那通話后,竟然有些坦然的模樣了,心中暗叫不好。
結果,蘭王沒有料到,被蘭國打壓的蘭民,多半只是因為權貴官府的彈壓,才隱忍不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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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沛使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林中人走出來高聲唱禮,讓眾人肅靜。
蘭王可不是腦袋一熱才信奉蠻神的,那是許多蘭人貴族都該信了蠻神,為了統御之便,蘭王才信了迦毒蠻教。
據說從裁判所建立到烏蘇拉人清理,那個壁爐的煙囪從來沒有清理過。裏面最早的煙灰,恐怕還是布拉德國王時期,那些武裝僧侶們取暖生火留下的。
刺客在十多歲時兇悍過人,蓋因為所刺之人要麼是販夫走卒,要麼是一地富貴,在心中,還是很容易只將對方視為一個普通的人,所以心態如常、一刺而已。
可是,當沛使看見接近三百多都護府的成員沉默安坐,齊刷刷地看著他時,竟然還是在心中小小地慫了一下。
實際上,這也是章白羽的命令。
先周后沛,沛使並不意外。
兩位使者也是坐回了座位,都有些激動。
不過為了沛國顏面,沛使還是努力做出了氣鼓鼓的模樣,還挨個瞪了坐在前排的林中人一眼。
錢樵看著周圍越來越多歡呼的人群,搖頭感嘆了。
「都護自立為唐,便是中正之唐!何人不認?諸侯笑而納之,有何不可?」
「周朝得慶國,國帑耗費不知凡幾,周朝上下怨聲載道,棄絕慶國之聲不絕於耳。為何?得慶國如得一債主。」
沛使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站在門口執衛的執戟郎聽見議事院中,無數人喊出了他們的心裡話,立刻湧出熱淚,但卻執戟巋然不動,盡責護衛著。
「今有故土雙使遠來,當與諸君共聽其言!」
周朝平定了天下,但卻發現,這一朝的天下,與之前都不相同。
不料那些林中老頭各個是硬骨頭,竟然齊刷刷地瞪了回來。
一層層地延展到最後一排,所有人都變成了石雕一樣。
「穿流沙、絕大漠、下林中、擊賊寇,所幸祖先有靈、天不絕唐,得開春申河谷之地,璇而立國。」
「春申唐國地不過數郡,賊僚環伺。先王用兵四方,拓地千里,勉力自保而已。」
「田氏子孫尚不惜唐,其餘之國,如何會惜?」
錢樵在沛國出生大族,從小可謂無法無天,當今的沛王,當初不過是一同在街頭搶婚胡鬧的玩伴而已,他怎麼會害怕這些派頭呢?
再看對方周朝使者,沛使不禁露出了笑意:這村漢要露怯了。
想到這裏,沛使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些高鼻深目的外族人:幾代之後,究竟是這些人變成唐人,還是唐人變成這些人呢?
周朝許多年前聽說西土有中土之人立國的故事。
比如,這件商業法庭的曾經經歷過兩次翻修。
錢樵一驚,理好的思路頃刻打亂,立刻去看是誰在亂喊。
在狂風暴雨一樣的歡呼之中,章白羽卻鎮定有如礁石。
周使一開口,還是讓沛使有些詫異。
今天眾人來這裏聽兩位故國使者的辯禮,並不只是都護府想要聽取故國的諸多故事,而是飄零在外的唐人萬民,想來聽一聽,故國對唐國怎麼看,或者說唐人們想知道,遷離母國數百年後,母國之人會如何看待自己。
「可是周朝為何要拉攏慶國,須臾不敢拋棄?慶國本奉唐統,今歸周朝而已。」
即便都護府安設下刀斧手們進行威壓,他也不會畏懼分毫。
錢樵心中忽然猜測:兩使辯禮,名義上是都護府想要詢問故國諸事,可兩使互爭之中,卻將擁護都護稱王當成了共識,最後,則是故國雙使一道擁護都護稱王。
錢樵知道那個面容猥瑣的安息歸義人現在說不了話,便故意拿話嗆他。
對面的周使聽完了之後,揚了一下手,就有兩個林中人走來,附耳說了幾句。
豎子不足與謀!
「慶國一歸,周朝便多了一個證據:天命歸我大周!不信看慶國!」
「都護既有安民之心、又有保境之力,加之有賢臣良將輔佐,唐人復國,我周朝為何橫加阻攔?我以父在天之靈起誓,今日行周使之職,只憑諸夏之人赤誠,絕無虛言詐語。」
這和圖書都護當真狡猾,找來了這麼個地方,就是想讓我等害怕么!
「我說周使所言差矣,便是差了!」
無數的利劍指向天空,無數的唐人發誓擁王。
「唐人何以立國!吾輩捫心自知。」
也可以這樣說,諾曼帝國將尼塔改造為行省的計劃很早就失敗了,只進行了十多年的時間,就不再過問。
議事院內被兩種議論鼓噪,現在只感到心亂無比,不知道應該從周還是從諸侯。
在這樣的場合,周使說話顯得極為坦誠,一點也不飾偽,就如同鄰里的閑談一樣。
所有的官員,不論文官武館,不論城守、椽吏、備官、郎官、食貨郎,乃至歸義唐男、林中大族、城鎮商人,全部都是一樣的打扮:衣服只有青白兩色,穿著黑色的唐靴,無論何等髮型,全部帶著唐人的璞頭,就連章白羽也是這樣的打扮,每個人,都佩戴著都護府製作的唐劍。
沛使聽到一半就感嘆不已:如果我是個唐人,這個時候就跳起來喊唐王萬歲了,這幫傢伙竟然這般不懂事理,還坐在那裡若有所思!
「周有求于都護,都護未有求于周也。」
「諸侯之中,慶國國力最弱,一旦投奔周朝,周朝舉國沸騰,如得一大郡。慶國不產粟米、無有金銀、財貨匱乏、疫病連年,又有土人出草,殺我夏民,又有番人作亂,毀壞州縣。」
很好,他緊張了。沛使心中竊喜。
沛使走進來之前,已經做好了許多打算。
「百十年間,周朝數次征戰,又頻遇飢荒、寒冬。北伐蠻酋,不過一勝一負之間。民變之時,義軍多奉唐主旗號,有時震動數州,有時延綿數郡。」
希望有朝一日,這都護府不要變成蘭國那樣的地方。
錢樵轉過身,對著諸多唐人說:「各位當然珍重唐人身份、唐國國號!可那春申之北呢?我聽說,春申之北有姜氏代田,因為懼怕中土之敵,早早已經自去帝號!諸位!你們可曾想過,那姜氏本來就得國不正,如今風雨飄搖,周朝若是為他們續命,只求他們去唐國號。那姜氏會不會同意?肯定會!」
沛使還聽見了異族話和唐話夾雜在一起的討論,這倒像是蘭國的街市了。
「沛國海上小邦,在諸侯之中以勇烈著稱,但沛國田氏失統,沛使竟然言笑如常。敢問沛使,貴國名分上仍舊是唐之屬邦,對唐皇余族尚且如此輕慢,我大周繼承天下正統,得國極正,為何還要在乎唐號?」
「保全唐民,護佑家邦,此唐人萬民第一義也;據山河固守,使社稷不至傾頹,此唐人萬民第二義也;平田薄賦,收山川之資,招攬四方財貨,使唐民不飢不寒,使唐民立萬邦之間,此唐民千百年不變之義也。」
等到蘭王一朝背棄祖宗,頃刻之間,各地蘭人暴亂四起。
這種尼塔煙灰,至今在西部各國銷路不錯,這恐怕是聖戰時期留下的最後遺產了。
那位刺客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為何會害怕?
錢樵一愣:「沛國舶曹使椽錢樵,奉王命西來!不料得見中州昭烈于西土!唐本我族類!以唐為號,有何不可!都護當為唐王!」
錢樵看見了章白羽,卻見他舉止如常。
「今都護若是臣服周朝,周朝雖喜,必命都護去唐國號!」錢樵看了看章白羽和諸多唐人:「否則,周朝非但不會罷休,還會擇西土之唐人立為新王,只求去唐國號而已!都護乃西土唐人之主,都護府內,唯有都護不能拋棄唐號,然而,對唐民唐號如此珍重者,又有幾人?」
這一下,不光沛使目瞪口呆,就連周圍不太熟悉情況的都護府諸人也都大驚失色。
周使頓了一下:「都護對大周稱臣,自然最好。若思慮大周羽翼難以庇護,便宜裁處,大周上至陛下、下至萬民,必能理會得。」
狂熱退去后,裁判所也變成了普通的靜修院,當最後一批教士也前往富饒的埃辛城后,教區發現維持這樣一幢建築已經得不償失,便經由尼塔行省總督賣給了烏蘇拉人。
「為何?慶國https://www.hetubook.com•com
從周,年年賞賜不絕,中土饑饉,還許流民入慶,慶國依附周朝,不啻得一父親!反觀都護府:都護府有難,周朝能救否?不能。都護府中土之人匱乏,能從周朝招攬移民么?不能。都護府若有亂臣賊子,周朝大軍能派兵主持公義么?不能。」
議事院喧嘩起來,許多唐人很不滿,禮官只能勸慰壓制。
這時,石越卻在坐上大喊:「哪裡差了!」
「我最怕的事情,並非與沛使較量口舌之爭。我父是周人,我母是草原上的牧民之女。我說草原話,比說唐話要早。我口齒不清,自幼與牧兒為伴,若不是我父教我識禮、成人,恐怕現在便是一個草原上的牧民,逐水草而居罷了。我的父親使我成為周人,教我唐話,教我認得了幾百個字,這些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還是明白的,這是牧民說的:太陽不會跟月亮比較光亮,大海不會跟河流比較高低,狼不會和狗互呲獠牙。周朝到今天,得國百年,為何還會日夜驚惶?難道怕諸侯之國唐旗一舉,周人便四起追隨嗎?」
這個問題不論在中土還是諸侯國中,都是人們喜歡研究的話題。
這對唐,是一種延續田氏統治的做法,但對周,卻是個大麻煩。
「周使不知,我卻知道得分明。」
「都護所說,立國為何?保境安民、招來財貨、使國中之人不飢不寒。都護有這等見識,我父在天之靈當的慰藉!都護有這等見識,我周朝皇帝,聽聞后怎會不拍案叫好!」
可是當他和另外一個刺客前去刺殺一位敵國君王的時候,剛進君王的宮殿,就開始渾身發抖戰慄,最後只有幫手一人行刺,最終失敗。
周使想了一下:「唐人自有國!唐國自有號!都護當為唐王!」
這一下,剩餘的唐人、歸義人包括唐男,全部歡呼起來:「都護當為唐王!」
這是章白羽的權謀嗎?
田氏、姜氏都被拉出來罵了一頓,你家都護什麼意思你們聽不出來?
這個議事院,是都護府全盤接手的烏蘇拉遺產。
周朝帶甲百萬,卻免不瞭望洋興嘆。等到周朝逐漸強盛,擁有了強大的水師時,庶民已經經過了幾代人,民心思定,軍旅也不再是開國之時的虎賁之師,倒有了天朝大國的雍容之氣。
「若無唐統號召,許多流民不足以成軍。縱是成軍,亦不足以波及各郡。」
沛使眼角幾乎湧出熱淚:你騙了我,你明明什麼都想好了,反倒裝作什麼都不懂。
古來常說四海之內,涵同一體,但是周朝立朝之後,在海外還有諸侯國。國初,在沿海還有忠於諸皇子們的郡縣。
「我最怕的事情,是周不在了、周衰敗了、周傾頹了。怎麼說呢?周朝若是強大,我父親通使,便永遠有個著落。不論什麼時候,唐認了中土,我們依舊是父兄之邦,我們依舊是血族之親。周要是沒了,那父親的通使,便真的沒了下文。」
「唐統延于海上,周人寢食難安,理固宜然!」
周使對都護行禮,安然坐下。
這一下,沛使背後竟然驚出了少許的冷汗,就好像內心被看穿了一樣。
沛使眯著眼睛,施施然走進了議事院。
「我是粗鄙的人,」周使說:「今日在此,有都護府的諸位唐人,也有沛國來的胞族,也有些歸義人,但不管是誰,進來這議事院中,便都自認了是唐人、是周人,至少是中土之人的。」
只不過被韓夫人扭頭看了一眼,那些正要歡脫的歸義人,便立刻服帖了起來。
看見石越被憋的臉色發紅,錢樵略感快慰,便接著說了下去。
沛使並不覺得受辱。
「諸侯之國不同!」錢樵說:「唐時大亂,諸君先祖西行,我輩先祖赴海。你我既有血脈之親,亦有患難之情。」
諸侯聯軍協助蘭人復國,踏上蘭國的都城時,發現城內已經沒有多少土人、番人了,他們的下場如何,自然不必問了。
想到這裏,沛使發現章白羽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從議事院開始,所有聽和-圖-書見這喊聲的人,都立刻加入其中,大呼「都護當為唐王!」
「唐之國號,本屬唐人之有!」
「昔年唐人不幸,適逢天下大亂,我先祖遷離故土。」
就好像你去買東西,即便再喜歡也要挑一堆毛病,可不能樂呵呵的傻笑,不然只能吃虧。
讓尼塔地區變得富饒的,主要是濱海地區的自由市等地區,這些地區通過貿易讓尼塔出產的大批糧食和布爾薩土貨變成了財富,這後來才有了尼塔的黃金時代。
「尺寸之地,得之,實屬艱難萬分,失之,不過瞬息之間。」
臨湖城內,很快就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
周使很坦誠地說:「我不知道,若是現在吾皇再派使節,所奉之令,是否與我父時一樣。如今對於中土而言,都護府也好,春申唐土也好,還算不算前朝余賊?我覺得,算不上。」
沛使幽幽地想起了中土的一名刺客。
尼塔最後作為一個行省被併入了諾曼帝國,但是尼塔地區卻從來沒有能夠正常運行的官僚機構。
「我也不是什麼周使。」王鳴鶴說道。
周朝知道西土的小國估計也是田氏小國,派出使者,也只是準備讓他們放棄唐時年號、去帝王號、承認中土正統而已。
蘭國前些年倒行逆施,蘭人權貴竟然流行起了風氣:以土人服侍、習俗、文物為上,自絕中土。
「所幸,沛使對我頗為忌憚,這說明周還強。沛使見我穿著周朝官服,也只是猜測我是假使,這說明周還在。沛使並沒有說我得了瘋病,為滅國之朝穿戴官袍。我知道一些沛使的言行,沛國對周朝也還是頗為忌憚的。那麼,我最怕的事情就沒有發生。周朝,依舊是諸夏魁首。天下之大,早晚有個先後,但只要還有這個天下,那西土的唐國,便與我周朝同為赤縣子孫。」
這裏只有唐人,沒有官員和平民。
大片的尼塔土地被交給了聖戰者和傭兵大隊,隨後這些人變成了領主。
第一次烏蘇拉人更換了它已經碎裂崩壞的石柱,將石料從白方石換成了勒龐運來的大理石。為了將大理石運到臨湖城,烏蘇拉人要逆行馬恩吉湖的南部溪流,許多地方只能雇傭布爾薩縴夫拉行載運石料的木排。一塊大理石被運到臨湖城,路上花費的錢財,時常超過石料本身的價值。
陳從哲又看了錢樵:「沛使!如今周使尚且不惜以唐號冊封!諸侯以財貨、海貿、迦毒之敵而來!都護府他日多有助力!沛使難道要為一國號,斷絕都護之盟么!」
「是故我說,周使所言差矣。」錢樵說:「周朝從來不是什麼穩居天下之中,只有兄弟之情云云。周朝乃天下大國,不懼外憂,只懼內亂。內亂之源何在?唐統未曾斷絕而已!」
蘭人百十年的怨氣一朝發泄出來,蘭國崇尚外番文物的風氣一夜之間消弭一空。
支持周使的唐人、林中人站起來,忍不住喊叫了起來:「都護當為唐王!」
據說那刺客發怒的時候臉色發白,這是大勇之人的特徵。他在十多歲的時候就敢當街殺人,不滿二十歲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國中少有的兇狠殺手。
「請周使。」唱禮官喊道。
第二次翻修,烏蘇拉人重新裝潢了帝國時期的建築內飾。冰冷的磚頭牆腰、座位、石板被替換成了木牆、四腳椅、藍白兩色的菱形地磚。壁爐也被清理了一次。
烏蘇拉人的勢力深入尼塔地區的時候,就開始將諾曼南部城邦的風氣帶到了這裏。
若有所思個屁!
「至於西賊諾曼來攻,數年國家覆滅,非敵賊勇悍,實咎蕭薔之禍。」
這些唐人、歸義人,恐怕都是軍人出身,他們本來還有一些交頭接耳、左右談笑的動作,一聽見唱禮,便如同漣漪蕩漾的湖面頃刻結冰如鏡。
此外,這裏的石牆、內飾、天上的吊燈,也好像是猛獸一樣,隱約地壓了過來,讓人喘不過氣來。
沛使在心中悄悄地搖頭,試圖把這些情緒掃走:現在可是討價還價的時候,怎麼能被別人打動呢!
「都護思之!」
周圍的林中人轟然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