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舊山河
第三十五章 相逢

在城牆上,能夠正面接戰的人不過幾十人。
對城內這些士兵來說:「都護」、「唐」這樣的字眼還是太過渺遠陌生,即便喊出來了,也只會讓城內的軍民感到疑惑。
滿城的唐人只不過讓瑞德城變得光怪陸離。
民夫、士兵都開始尋找水源去撲滅火焰,他們來回奔走著。
廣場上經常有許多空木桶,木桶裏面灌滿清水,供應旅者隨意飲用。
這是個什麼東西?
被軟禁在瑞德城內,維克托能去的不多幾個地方,就有唐軍的城守府。他每天都要到這裏報備,今天,唐軍城守命令屬下給維克托展示了一種新武器。
那些雄壯無比、吹了整個冬天牛的古河武士第一批戰死:他們面對唐軍的叢叢刀劍,狂妄地反擊著,卻被唐軍利落地殺死在城上。
響聲震得維克托耳中轟鳴難止。
唐軍高高的雲梯帶著倒勾,一旦搭在城牆邊緣,就如同生根了一樣。
他們不知道這些火雨是什麼東西。
城內的道路被拓寬了,過去的城牆被鑿穿,讓唐人鋪成了大道。
各個營隊還在整編隊伍的時候,工匠營已經推著許多架火弩走到了陣列前方。
格城的內牆沒有圍欄。
城內有一家諾曼理髮師,說是從勒龐遷來的,專門出售這種染髮劑。
他們的手腳僵硬笨拙,哆哆嗦嗦地使用火把點火。
唐軍陣中立刻有了回應。
他們在油料還沒有流出的時候,就急急忙忙地點了火。鐵管立刻發出了古怪的聲音,火舌返竄,立刻讓油罐爆裂。
片刻的忙碌之後,守軍士兵開始使用三層盾牌來守衛。
宛如夢境從天空塌落。
隨即,在城鎮的上空,爆鳴聲四處響起。
六個趕馬人奮力揮鞭,打得三十多匹挽馬、駝牛打得奮力向前,才能將重鎚高高拉起。
沒有盾牌的士兵則被命令蹲伏在胸牆和城碟後面。
這隻小小的招牌,卻讓維克托在心底產生了一股強烈的震撼。
樓車逼近了城牆。
守軍之中傳出了嗤笑之聲,隨後,格城的守軍都開始嘲笑唐軍工匠的拙劣,竟然連弩箭都操持不好。
第一個唐軍士兵抵達了城牆之下。
士兵們卻如被亮光嚇呆的青蛙,只能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拒絕執行任何命令。
不久后,格城守軍就開始狼狽地哭嚎,一個個燃作火人的士兵從城牆墜落。
維克托明白了,不論是自己的不快,還是辛西婭的反應,都說明了一件事情——「完了,我真的愛上了她,她也真的愛上我了,搞不好要結婚。」
每一塊石頭,都需要六個布爾薩工匠使用特殊的網兜搬起,隨後安置在拋射勺中。
住所很快就換成了木屋,隨後則是一幢獨棟的小樓。
可是,一旦石塊砸在了守軍士兵中間,頃刻之間就有十多個守軍士兵一齊斃命。
www.hetubook•com.com維克托帶來的一群難民,在被唐軍安置到了各個作坊裏面幹活。
關於唐軍是一群烏合之眾的錯誤印象一掃而空。
章白羽的身邊,有個郎官連連搖頭:「打得太騷。」
如果不是在圍城后,古河人就拆除了許多城下房舍,如今的格城恐怕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
維克托卻總是在多種抉擇裏面,選擇最差勁的一個。
一直到走上大街時,維克托還在思索,剛才看見的那種東西,究竟是魔法還是什麼?
返回陣列之中的唐軍士兵,立刻被許多郎官訓斥起來。
維克托走到城牆邊,撫摸著城牆。
唐軍士兵們似乎很滿意維克托震驚的模樣。
轟鳴的響聲傳出。
許多盾手心中一片空白。
維克托的屋內準備著安息香料、軟床,院子裏面有一口井可以取水。唐人每天送來的食物也頗為豐盛,有魚、麵粉和糕點。
唐軍的工匠犧牲了拋石機運載的方便,製作了大到駭人的巨型拋石機。
風從城牆上吹來。
維克托看見過這種染髮劑的招牌:上面畫了幾隻都護府出產的琉璃瓶,旁邊用諾曼文寫著:「讓您擁有漆黑的髮絲,變作純粹的唐人。」
維克托感到悲傷爬上了心頭。
維克托一臉嚴肅和不解:「朋友,我來自萊赫共和國,請問蘇培科是什麼地方?」
六七種小販會使用不同的吆喝聲招攬生意。其中一種小販,是花販。維克托呆在瑞德城的時候,每天都能用極便宜的價格買到不同的花朵。茉莉、芳金、白蘭、夏鵑、托利亞香,每一種花,都有專門的香水商人用它們來製作香水——不過維克托聞起來都是一個味道,也就是香水瓶的簽名不同罷了。
很快就有三幢房舍的屋頂被點燃。
維克托很好奇。
如今城牆已經被拆除,空地上修築了石道,石道兩側擠滿了唐人的新屋。
瑞德城。
如今的瑞德城,維克托幾乎一點都認不出來了。
在對峙之中,幾次呼吸過去了。
至於唐人的發誓,接受者卻不多,因為需要頭髮長到一腕尺,才能館出唐式的髮髻。
前幾天,在街頭,兩個唐人突然皺著眉頭走到了維克托面前。
此時,城牆上的大火已經被控制,只剩下了餘燼還在燃燒。
原本的城牆,成為了一節節的實心塔樓。唐軍士兵雇了幾個市民在上面觀察火情。
剛才唐軍兇悍地衝擊城牆模樣,讓人膽戰心驚。
頭頂突然傳來了叫罵聲:「這裏不準撒尿!」一個唐兵在頭頂怒喝:「快滾!」
章白羽聽見清晰的諾曼話,心中不免嘆息。
維克托舉目四顧,看見了一處熟悉的地方。
「奉全布爾薩守護之令,詢問城內,是死是降?」
城牆上密集列陣的守軍士兵開始你推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搡。
唐軍上方響起了一陣催戰之聲。
城牆上的守軍立刻發現了唐軍士兵的攻城器械。
每隔幾天,都有一個節日。
唐弓手狂妄地站在城下,壓制城頭的敵人。
上百個號角、喇叭、損那一起吹響。
唐人的服侍、髮型也成了瑞德的主流。
彷彿天神在空中落下火雨,每一枝弩箭都散作數十枝,發著明亮的火、黑色的煙。
唐軍士兵似乎能夠聞到腥膻的味道。
此時,唐軍第三撥箭雨射向了城牆。
唐軍第二排弩箭發射了。
城門。
新營兵們自以為得勝,回來卻被劈頭蓋臉一通訓斥,故而根本聽不進去,反倒嚷嚷起來,各自請戰,希望再去衝殺一陣。
維克托一震,滿心的憂鬱蕩然無存。
許多年前,城牆從這處城門左右延伸開去,宛如白色的臂膀保護著精緻小巧的瑞德城。那時城牆上站著鎧甲華麗的士兵,他們打著哈欠、依著長矛,等著無聊的一天過去。
工匠放下了樓車前的板牆,讓它落入護城壕溝之中,整個樓車也歪歪斜斜地栽倒進了壕溝。
城內的守軍沒有直接回答:守軍推出了三個唐軍俘虜,將其捆得結結實實,隨後將他們推下了城牆摔死,算是做了回答。
格城守軍們手中的長矛、鐵劍、彎刀都在顫抖,古河士兵也心中焦慮。
許多年之前,此地草木繁茂,城鎮富庶而熱鬧。
無數個世紀前,此地曾有一位少女,挽著麵包籃,在這裏兜售糕點。她穿著米色的長裙,面容姣好,與世無爭。
當年諾曼話語的喧囂聲已經隨風而去。
點燃布爾薩火需要三個士兵操作,要先引導油料流出,再點燃火焰,隨後推動壓桿,噴射出一柱火焰來。
工匠營則從遙遠的大營之中拖來了一架高聳的樓車,它似乎比城牆還要高,樓車後面跟著兩個郎隊的唐軍戰士,一手持盾、一手持短劍,默默地等待著樓車靠上城牆。
城牆上的守軍士兵密切地關注著城外,此時也被城內混亂的聲響擾亂了心神,不住地回頭張望,盾手們又看不見城內城外的變故,焦慮難安。
數千精銳的武裝正準備殺光最後一個敵人。
眼看六七架弩炮架設在城牆前面,格城的守軍立刻豎起了盾牆。
「在布爾薩,諾曼人已經要打扮得像個唐人了。」
一個瑞德唐兵用火把點燃了一枝古怪的「蠟燭」,它居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怪響。
唐軍的拋石機是仿造的安息拋石機,極為有力,唯一的缺點就是無法長途運輸,只能在戰場附近臨時修築。
唐軍總共只有六十多顆巨大石彈,這還是準備了兩個多月之後的成果,在發射了三十顆石彈后,小半天已經過去。
他最先住在一間石頭牢房裡。
有位唐騎手騎著hetubook.com.com馬走到了格城之下。
遠處的郎官無法判斷髮生了什麼事情,便敲響了一陣鐵鑼。
那個時候的瑞德城沒有現在大,但繁榮卻不輸給現在。
不過這種石塊一般準頭不足,多半飛進了城內,要麼就是砸在城牆上,很少能夠將城牆守軍士兵命中。
守軍士兵們紛紛回頭,卻看見了驚人的一幕。
格城的城牆上準備了許多布爾薩油,利用鐵管可以噴射出灼熱的火焰。
長長的拋桿被快速彈起。
唐軍的陣列從橫向的橄欖形開始變化,延展出了數個尖銳的隊列,擁向了城牆。
幾個難民還來拜訪過維克托,感謝他將他們帶到了這裏,給了他們一個歸宿。
剛剛經歷過短暫洪水衝擊格城,又開始經歷火雨的洗禮。
這一次,唐軍射出的弩箭更加古怪,那些弩箭飛到高空,爆作數十簇,紛紛落在城內守軍和居民的頭頂。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維克托最初還猜測,是不是辛西婭陪城守睡覺了,唐人才對他好。
樓車一頭栽倒,撞在了城牆上。
他們這樣說,多半只是見不得單身漢快活,想要騙單身漢早點結婚。
許多古河武士扭頭看去的時候,已經能夠看見諾曼士兵放棄了陣地,驚慌地朝著城內逃走了。
大理石柱、玻璃製品、糧食堆、香料大包、羊毛製品遍布城鎮的各個角落。乳酪商、麵包師、裁縫、妓|女、吟遊詩人、旅行者、水手齊聚一堂。
火焰和箭簇並沒有傷害許多人,然而惡劣的氣味、古怪的聲音、從未見過的攻擊方式,卻讓許多諾曼人膽裂。
諾曼人和布爾薩人還弄不懂衣襟應該靠左還是靠右。城內很流行的笑話,就是布爾薩人和諾曼人穿錯唐衣的故事。
小販的喧鬧之聲,讓許多城內富人寧願在郊外的別墅裏面活著——他們甘願忍受鄉村的不便,也不想在城內獃著。
居民們毫不在乎帝國的禁奢令,在身上穿著五種或者六種顏色的絲綢。
結婚很久的男人,都會欺騙未婚之人,輕描淡寫地說結婚不過是一件小事。
石塊撞上格城的城牆時,傳來的震動聲,就連唐軍陣地之中都清晰可聞。
數百面旗幟翻卷在唐軍士兵頭上。
嘲笑聲傳遍了城牆之上。
唐人佔了城內接近一半的人口,他們佔據了主要的生意。
碰!
維克托忍不住低頭,捏了一下腰,發現捏不起來肉,才鬆了一口氣。
唐軍工匠脫掉了上衣,繃緊了渾身的肌肉,推動著幾架剛剛設置好的雲梯前行。
巨石會帶著一大片士兵跌入城牆內。滾落城內后,石塊還會兀自向前滾動。
唐騎兵冷漠地看了看城牆,扭轉馬頭,將豎起來的旗幟斜指向下方:守軍不降。
唐軍士兵都被城牆上爆開的火團震驚,還以為是守軍鼓搗出了什麼厲害的武器。
弩機最和圖書後一次齊齊發射,在唐軍抵達城牆之前,落下了一陣火雨。
許多屋子都有了唐人的風格:片片疊加的瓦片,以琉璃為底,裝飾鏤木的大窗,每間大屋之中,進入院子都有屏牆。
可是精良的武器也需要精銳的士兵去操作。
他嘆息了一聲,扭頭準備離開。
守軍士兵們紛紛感覺頭皮發緊,他們認定這些弩箭是衝著他們來的。
許多諾曼人甚至會用一種墨魚膽汁製作的染髮劑,將頭髮染做純黑。
許多迷信的古河武士還有諾曼人,甚至相信這是火神或者火焰天使在幫助唐軍。
這些火雨落在泥沼之中會發出呲呲的聲響,落在乾燥的棚屋、板牆、木柵上時,卻不見熄滅:那些火點附著在任何可燃的物體上后,就開始將它們點燃。
被擊中的守軍會直接碎裂,他們身後的士兵被巨石碾壓撕裂。
擁塞在城牆邊的唐軍如同退潮一樣離開了。
可是許多守軍士兵在忙亂之中忘記了這個順序。
還是只能用「全布爾薩守護」這樣的頭銜,對方才能聽懂。
「維——維克托?」
自從辛西婭去找過一次城守之後,維克托的待遇就越來越好了。
唐軍的工匠也對攻城頗有經驗,他們判斷雲梯的倒勾已經搭在城牆上,就開始反推攻城車,用打磨好的石料塞住木車的輪子,這樣一來,守軍除了使用石塊砸斷雲梯,便別無他法。
一些看見石塊已經減速的士兵試圖去阻攔,不料,卻被這些石塊碾成了碎片。
火雨箭簇帶來的恐怖絲毫不弱於剛才的布爾薩火。
一架拋石機不能使用了,另外兩架,也需要重新打入榫卯、更換拋桿、換下拉繩的牲畜。
這讓兇悍的古河武士只能一再頂在前面,損傷極多。諾曼士兵守衛的地方,卻總是被唐軍突破。
郎官和老兵們目睹了剛才的交戰,看出了問題:新營兵們一發現對手不強,便大起狂妄之心,在搏殺之中,許多唐軍士兵完全憑藉著狂怒而非紀律作戰。
哭喊不停的燒傷者被古河人紛紛補刀,以免哭嚎影響其他人的士氣。
城內的古河武士大聲地呵斥,讓士兵們聽從命令。
那個時候的瑞德人又富裕又無聊,只能自己創造許多節日尋開心。
隨著三個鐵環被鬆開,重鎚在一陣吱嘎的低吟聲中墜落。
最後一排士兵只能拚命擠向前方,可是在火雨落下后,前排的士兵本能地朝著後方擁擠。許多士兵被從城牆推落城內,大多數士兵手腳骨折或者破皮流血,幾個倒霉的士兵卻摔在了武器架或者營火鐵盆上,當即斃命。
諾曼顧客都會抱怨,說這個理髮匠太煩人——每次只是去修理一下頭髮,理髮匠卻總是喋喋不休地推薦這種「純粹唐人」牌的染髮劑,讓顧客安靜不得。
這種推搡,逼迫一群不敢前來擁堵缺口的守軍圍在m•hetubook•com•com了唐軍面前。
除了都護府的官員,維克托也不太敢接觸太多的唐人。
無數量大車在城門進進出出。
許多古河武士和諾曼士兵的隊長則緊張地觀望著唐軍的動向,在他們的印象裏面,在使用弩機之後,第二批士兵就會趁著守軍士兵不備立刻衝擊上來。
格城的士兵聽見唐軍惡狼一般的呼喊、看見唐軍士兵在臉上塗抹的戰紋、瞥見唐軍士兵森森的刀劍,便立刻喪膽泄氣。
唐人離開的時候,維克托聽見他們用唐語嘀咕:「估計認錯了,總督副手胖得像豬,比他還丑。」「也對。」
兩個唐人一愣,隨即對維克托道歉。
維克托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個巴掌和連續半個月的辱罵。
一時之間,城牆上如同燃起了一個新的太陽,觀之者無不短暫失明。
這座城鎮興起的太快,以至於大多數建築都是使用木料修築而成的,這讓唐人尤其害怕失火。
樓車外布滿了浸透的皮子,守軍士兵百般射擊火箭也無法將它焚毀。
守軍似乎已經忘記了,就在片刻之前,他們自己的工匠點燃了半座城牆,讓守軍士兵士氣大跌。
只有從濱海塔樓逃進格城的古河武士,這個時候才面色蒼白,不斷地念叨著:「魔鬼的把戲。」
大多數瑞德市民,都是帶著唐人的璞頭充數的。
唐軍的弩車開始逐一發射。
一枝、兩枝、三枝——幾乎所有的弩箭都高過了城牆,竄入了城鎮的上空。
格城正在軍鼓軍號聲中戰慄,有如狂風之中的一片樹葉,等待著最後的歸宿。
唐軍有意瞄準城牆上簇擁著的守軍,幾乎每一陣火雨都落在了士兵最密集的地方。
不過格城距離托利亞山脈很近,唐軍猶如在腹地作戰,有取之不盡的資源,財貨也容易取用。
每過一會,都有兩三顆巨大石塊飛出。
巨大的石料經過拋桿一次加速,又經過拋射勺的再次加速,穩健地飛向了城內。
憑藉上帝的名義發誓,沒有一個守軍士兵聽見過這種聲音。
祈禱、哭嚎、咒罵之聲伴隨著陣陣火雨,在城牆上繪製出了地獄一般的圖譜。
維克托其實也明白,只要有人逼迫一把,他就能地走上結婚生子的平凡道路。
結果,守軍士兵很快就聽見了頭頂上傳來的尖嘯聲。
維克托如同所有結婚前的男人一樣,一邊感到萬事已定,一邊卻又在心中湧起雜念。
這是一個嶄新的城鎮。
想到這裏,維克托心中頗為不快,最後終於忍不住去問了問辛西婭。
唐軍又推來了許多架弩機,在弩機的後面,三架從昨夜開始拼裝的拋石機也被緩緩地推來了。
可是,命運總是對維克托很好,命運總是給維克托許多選擇。
很快,唐軍的弩箭、火雨、巨大石塊、碎石傾瀉在了格城的城牆上。
「你是不是從蘇培科來的?」兩個唐人詢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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