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王國的建立
第三章 國制

錢樵本來指望的是唐國儘快恢復北疆,隨後便掉頭南下,與沛國東西夾擊巴赫爾,那麼迦毒人指日可破。
這是錢樵見到王鳴鶴后說的第一句話。
錢樵說:「周使見教的是,我回去之後,當會好好體悟。」
對於沛國來說,主宰迦毒海可以帶來無窮無盡的貿易收入,沛國必然因此冠絕諸侯之首,百十年內的國運可以想見;
錢樵脫口而出:「當然。」
神武營的營尉離開后,王鳴鶴仔細地看了看那副圖。
營尉熱得一身汗:「這沛國小兒,說個不停,不想走了!剛才周使的一番話,我夾在門板之間聽了,差點忍不住要喝彩!」
「我也拿不準。」王鳴鶴坦誠:「只是聽父親說過,天朝遠征北疆之時,帶了許多鑄銅匠人,或許便是火器用料加了銅。」
王鳴鶴便喚人去取水來。
錢樵用手做小扇來回扇風:「熱得很,弄點開水來喝。」
王鳴鶴看著錢樵:「你們沛人,口口聲聲說『中土昭烈』。你真的把唐人看作胞族么?」
錢樵一愣。
這個女人在灰堡認了字,學了女紅和弓藝。
王鳴鶴看了一眼圖冊,便叫人引路,帶著營尉去了後院之中。
他很詫異,覺得這沛人官宦子弟果然都有忍耐之心:熱成這個樣子,竟然可以從容要一杯滾開水,非是多年動心忍性,哪能有這般風度。
「可以出來了。」王鳴鶴說。
「若是不知道,」王鳴鶴說:「我還得吩咐人去說一聲。」
都護府對火器的投入,正在悄悄地提升。
錢樵相信這位未來的唐王一定會看清「天下王道,不過財貨豐饒」的道理。
只要有了一個方向,並且知道這個方向鑽研下去肯定會有結果,那麼都護府就不吝以物力投入其中。
如今,錢樵就是帶著這樣一份「國制雛議」前來尋找王鳴鶴的。
對於沛使本身來說,榮名身後之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了;
王鳴鶴暗自想笑。
「都護要北伐了。」
沛國的戰鬥技藝、火器圖冊、火藥配方、海圖、航海器,錢樵都如同寶貝一樣守著。
王鳴鶴肯定明白,周朝更在乎的是「四海賓服」的國譽。
如今洛峽上經常出現這樣的場景:一艘烏蘇拉船上的水手看見幾艘唐船靠近,便以為對方會來接舷作戰,烏蘇拉船便立刻武裝起來,魚叉、刀、劍全部分發給水手,神父過來念奏了祝禱,指揮官慷慨激昂地演講了一番,烏蘇拉士兵和水手們已經熱血沸騰,決定保衛自己的船隻——結果,唐船要麼冒了一陣煙,把唐兵熏得滿臉焦黑;要麼莫名其妙地自燃,唐兵紛紛跳船逃生;要麼唐船上發出幾聲怪響,隨後唐船自行裂解,周圍的唐船手忙腳m.hetubook.com.com亂地過來搭救落水唐人。
都護府在仔細琢磨沛使關於火器的言行,王鳴鶴也一直在配合都護府,將他父親提及過的火器之事逐一複述出來。
神武營只要鼓搗出來了新東西,一定會被立刻送到洛峽去,在烏蘇拉人身上試試好用不好用。
都護府神武營的營尉走了出來。
王鳴鶴沒有受過使臣的訓練,沒有意識到,使者所作所為都該是為國效力,其次才是「中土昭烈」這樣的東西。
這樣的前途讓錢樵夜不能寐,寐了也笑醒。
「火瓮么。」王鳴鶴自言自語:「火口若能收束一些,豈不是聚力更大么?」
「好用么?」
「我與沛使不同。」
媒使將許多女子的名冊、圖譜交給王鳴鶴過目。
唐軍官兵大都覺得:都護定下來了事情,他們跟著走就是了,這種時候不多說話反而有好處。
營尉索性脫了外衣,穿一件單衫,從懷中取出了一份圖冊。
王鳴鶴明顯冷淡,不驕不躁地回著話,從來不會主動開口。
兩人在院落之中作別。
可是對王鳴鶴來說,他並不存在這樣的考慮。
錢樵有許多好東西可以拿出來,王鳴鶴卻只能示人以誠。
這周使真是長進了,在都護府別的沒有學會:「聽不懂場面話」這一點倒是像極了都護府的官僚,尤其像那章大都護。
此外,王鳴鶴說的這番話,卻讓錢樵看出來了:王鳴鶴果然不是合格的使者。
「是不是太急了,」王鳴鶴說:「火器兇險,不得不防的。」
不過想了想,王鳴鶴終究覺得打嘴皮官司沒用,便直接詢問錢樵的來意:「沛使此來是要說什麼呢?」
沛國如今正在和巴赫爾開戰。
「我記下了。」營尉很鄭重地說:「我此次前來,也是給周使道個別,明天我便啟程往洛峽軍前去了。」
錢樵卻越來越坐不住了,不住地用手指去碰一碰茶杯,每一次都覺得那茶杯都燙的很,心中的惱火也越來越多。
王鳴鶴有些驚訝,這沛使果然是急性子,一番話說不攏就要走的。
只不過部族的武士們也不像都護府這樣迫切。
在錢樵的心底,他願意唐國強大起來,但卻也在隱約提防,不希望唐國過分強大。
這一次錢樵過來,的確不只是想要拉攏周使一同上書,他倒是真的擔心未來的唐沛貿易。
周朝卻可能會樂見唐國先北后南。
王鳴鶴從頭到尾參与了它的建軍。
都護府正在議論國制,唐軍上下卻反倒有些漠不關心。
「便是國制的事情。」錢樵說:「如今雛議雖出,但是其中有些細微之處,還需多加思慮。比如這市舶司,那是周朝第一等的門和圖書戶,我沛國也是因循貴國制度。可是這都護府竟然把市舶司放在一個末流上。簡直滑稽!」
錢甲中,一切規制都是按照沛國來的。只要有客人登門拜訪,那麼所有的茶壺、茶碗等器皿,都會盛滿飲料,客人不必拘束禮節,隨意取用一杯就好了。
「怕是周使遠離故土,不知這幾十年的變化。」
王鳴鶴推辭了幾次,最後還是從中選擇了相貌、家室最普通的一個。
王鳴鶴一聽就知道錢樵在誆他。
「鐵料。」
都護府的高級官員們都接到了這樣的詔書。
王鳴鶴端坐了一會。
只不過,抵達都護府愈久之後,錢樵反而沒有了初來時候的雄心壯志了。
錢樵拱手之後,扭頭朝著外面走了兩步,卻好想想起了什麼,又走了回來摸了摸茶杯,發現已經溫熱了,便端起來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最後對於都護府來說,成為沛國遠洋貿易的終點,都護府將會成為西土最為富庶的國家。
「主要用什麼料鑄的?」
畢竟,唐沛聯手分迦毒之後,必然會兵戎相見。
周朝在乎迦毒海的貿易么?不在乎。
如果要讓唐國與沛國合力,就要用迦毒地區的貿易來吸引唐國。
「怎麼講?」營尉有些意外:「鑄幣司的哈桑令也這麼說。他說沛人獻來的財貨扎子中,銅料用的古怪,也沒有說清用途,恐怕就是用在軍國之器上了。」
錢樵看看茶杯又看看王鳴鶴,再看看茶杯,最終沒有說話,乾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雙眼失神一般。
「王兄,不是我說你。」錢樵白了一眼說道:「都護可是胸中有千軍萬馬的人,怎麼會在乎我們這些小事情。若是都護府與沛周兩朝離得近,我倆還需避嫌一番。如今,我兩朝與都護府隔絕重洋,大家坐下來便都是中土昭烈、血親同胞,何必這般惺惺作態。」
神武營,並未出現在「國制雛議」上,它被悄悄地隱匿在了花樣繁多、真真假假的番號之中。
王鳴鶴眉頭一皺,差點說出「誰跟你是兩朝」。
「市舶司么,」王鳴鶴終於說到:「都護府並未輕看了它。都護府制度草創,未能完整建府的職司,都是先設置令官。市舶丞、市舶令,一脈相承,可見都護府的重視,以後肯定會設府建司的。錢使揪著市舶司不放,恐怕另有隱情。」
錢樵心中驚訝了一下,以為被看穿了。
錢樵稱之為「詔議國制」。
「國制雛議,你看了么?」
兩個使者說了一會話,都在試探對方的態度。
營尉將圖冊留了一份給王鳴鶴,囑咐他有什麼想法,只管拿筆來塗抹就是。
「反正市舶司很重要,」沛使說:「招攬四海財貨,增補國家匱乏,那是https://m.hetubook.com.com利國利民的大計!都護府四面環海,竟然不優重市舶,簡直可笑。我有一些愚見,還想與周使商議一番。」
「按照沛使所說,派我父親出使的天子大行已久,其後天子已歷兩代。」
這一次聽到召喚返回臨湖城后,王鳴鶴聽說了都護府的變動。
對周朝來說,西土它伸不過手來,當然更喜歡一個更加強盛的唐國。
若是章白羽長壽,自然一切好說。
現在有了唐國備選,那麼自然是同文同種的唐國更優先考慮。
說完錢樵站起來,準備告辭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有了唐國在,安息人和草原上部落將會首尾難顧,周朝不論是問兵塞上還是敲打安息,都會遊刃有餘。
就不用說周朝賜給的法統了,那是沒有影子的事情,但是沛國承認唐國的國書,卻是幾年之內就可以送達都護府的。
「既然是愚見,那就想明白了再說吧。」王鳴鶴說。
沛國的這種風俗,據說是源自七十年前的混亂時期。當時毒殺之風遍行沛國各地,主客之間也不免相疑。主人為了昭明沒有害心,便會在廳堂遍布飲器,供客人自取,以示無害。
沛國自然是希望都護府先南后北的。
沛使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了院子裏面。
都護府給王鳴鶴締了婚姻。
這樣樸素的林中女子,總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
「這是什麼?」王鳴鶴有些好奇。
「周使保重!」
只不過,王鳴鶴說的一番中土昭烈之思,卻讓錢樵委實有些觸動。
王鳴鶴卻隨都護府,以為開水就是滾開水。
王鳴鶴卻接著說:「沛使,雖然我的話未必好聽,不過我還是有些話要跟你說。」
接著,錢樵開始捫心自問,到底有沒有呢?
「小心總是不為過的。」王鳴鶴看了看營尉手中的圖冊:「試試摻銅。」
直娘賊,既然來了,總要喝你一口水的,不然我中土昭烈錢某豈不是虧了。
「沛使今日來訪我,長史府可知道了么?」王鳴鶴問道。
北伐是一個無底洞,若是戰事順利,沒有數年征討、數十年休息,唐國也不會輕易投眼他處。
在草原上的時候,一種好的技藝流傳進來,刀尖舔血的部族武士們都會爭相使用。
「我便是離了千百年也知道,周朝只要端居天下之中,就不會把市舶司放在第一位。」
錢樵夙夜憂嘆,知道在這方面,周朝反而和唐國比較說得到一起去。
與錢樵習慣四處結交都護府的貴人不同,王鳴鶴素來深居簡出,除非都護和長史召喚,他很少前去拜訪別人。有客人登門的時候,王鳴鶴也會吩咐家人講對方送走。
對周朝來說,一個統合了整個西土流亡唐人的國和*圖*書家對它順服才是重要的,這意味著前朝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不止如此,錢樵憑藉錢氏的力量,還能將迦毒貿易導向都護府。
「唐地如今四分五裂、姜氏亂國、唐地外虜橫行。既為中土之人,唐人之苦便是你我之苦,唐國之憂便是你我之憂。若是知道這些,那麼你有什麼好傷神心憂的?」
都護府將會成為西土第一富庶之邦:安息、烏蘇拉、安息南部邦國,這些地方都會陷入貧弱之中。
「總是要北伐的。」王鳴鶴本來就謹慎,在都護府又接觸了許多學士、高官,他便越來越懂得如何與錢樵周旋了:「何必這麼慌張。」
「周朝地廣千里,海疆遼闊,武備先於海商。市舶司怎麼就成了第一等門戶了?沛使不要亂說。」
「鑄成了四瓮,已經送到洛峽去了。」
「有海寇來侵犯海疆,我會禦敵之術,都護府命我去守衛海疆,我便去了;都護府須得法統凝聚唐土,我遍行唐地多年,見到都護府確有王統之象,便授法統于都護;都護府火器之術多半遺失,早年火器也多半粗糙難用,我知道些什麼,就告訴都護府些什麼。」王鳴鶴說:「沛使,如今我閑坐家中,都護府皆敬我親我,你終日思慮憂愁,都護府內已經多有疑慮反感之聲。」
比如火器箭,那是沛國幾十年前就不用的東西了,只不過因為西土火器不振,也能勉強拿來使用。
如果未來的唐王上表周朝,割裂了與前朝的聯繫,這對南海的「海上朝廷」也是個不小的打擊。
在議論出雛形后,王鳴鶴和錢樵這樣的外人,終於被告知了一個結果。
那個唐女是林中人,來自林中小部,家中父兄沒于布爾薩之戰,都護府便將她安排到灰堡做一些簡單的活。
沛國的官話中,開水就是燒開過一道的涼水。
「你通使而來,沛國有許多人等著你,成與不成,你都有個家可以回。我奉父親遺命來通使,卻是飄零無依的人。說起中土昭烈,我是真的當一回事的。」
他雖然無法阻斷都護府北伐的勢頭,但卻希望能夠為唐國埋下開拓海疆的種子。
「火瓮。」營尉說:「周使知道的:火藥性烈,可惜力道四散,若是有銅鐵之瓮四面合圍,將力道匯聚一處,發火拋石想必好用。」
王鳴鶴來到都護府,身份上更多的是一個周人,他只能憑藉自己的判斷行事。
如果都護府能夠從現在開始扭頭關注迦毒,那麼二十年內,西土將不會有人記得烏蘇拉,因為烏蘇拉所有的貿易都會被都護府接手。
即便破敗、貧弱如同唐土,仔細思慮之後,錢樵發現統一唐土也不簡單。
作為最初的計劃,沛國是準備和安息人結盟的。
從此之後,以「https://m.hetubook•com•com恢復前朝」為引子的叛亂,將會無處生髮。
「我不知道朝廷如今怎麼看待西土,我也不知道朝廷還記不記我父親,我都不知道我若是有一天回到國朝,天子、百官、萬民會如何看我。」王鳴鶴看著沛使說:「但我是中土之人。我為通使而來,使命已達,之後所作所為皆在我自己。唐人待我如兄弟,我便待唐人如兄弟。周朝如何對待唐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該怎麼對唐國。」
「我們客居都護府,雖為外國之使,但是都護府可沒有把我們看做外人。」
錢樵走得熱,此時便一個一個地翻檢廳堂之中的茶碗,結果蓋子掀開,杯子裏面都是空的。
王鳴鶴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未來一旦有變恐怕連累家人,即便他努力避嫌,也要提防都護府內部的人心。所以王鳴鶴在選擇夫人的時候,選擇了最沒有背景的一個。
在錢樵不知道的情況下,都護府的火藥工坊已經在幾座城鎮修築了起來。
這景象一兩代人未必看得見,可是為子孫謀,這種事情能夠杜絕還是杜絕一些。
「宋營尉保重!」
這一想之下,錢樵發現他墮入了王鳴鶴的圈套之中。
錢樵這個時候才一拍腦門,想起王甲不是他錢甲。
家人聽了主人的吩咐,立刻去廚房提來一隻裊裊生煙的銅壺,給錢樵注滿了一杯水。
王鳴鶴聽說那個女子平時和唐人的交往都少,經常去托利亞山中採藥,時常入山十天半月,身體很好,採藥時學到一身攀爬本領。
那區區烏蘇拉共和國,不過撮爾小邦,放在迦毒海內,不過是末流小邦。
周朝在乎沛國的國運么?誒,怎麼說呢。
在池塘旁邊的石桌上,營尉展開了圖冊。
對於錢氏來說,若是促成了唐—沛聯盟,那麼錢氏在沛國將會徹底掃清「暴發戶」的名聲,成為沛國第一氏族;
可就是這烏蘇拉,因為壟斷了在西土的東方貿易,竟然不可一世至於這等地步。
王鳴鶴成婚之後,主要來往臨湖城和洛峽防區之間,來往匆匆。
王鳴鶴與錢樵情況本來就不同。
王鳴鶴說:「委屈營尉了。」
對唐人來說,烏蘇拉崛起的力量或許很神秘,但對暗中觀察的錢樵來說,他卻知道烏蘇拉是為什麼繁榮起來的。
可是坐等一切水到渠成是沒用的。
錢樵迫切地需要讓都護府的唐人嘗到迦毒貿易的甜頭。
周朝在乎唐國是否會和沛國結盟么?估計周朝皇帝更關心大河決堤的問題。
「周使說的是,」營尉說:「不過如今烏蘇拉人侵佔我洛峽,不琢磨出好用的火器,烏蘇拉人總是不會走的。都護北伐時,料想那烏蘇拉賊人一定會來襲擾海疆。神武營若是不能封死洛峽,都護豈能放開手腳關門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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