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置身唐船上,就會聽見痛苦而恐怖的呼喊。
石越一愣:「那些小船有什麼用?」
兩艘負傷退到外圍的唐軍槳帆船響應了旗艦的命令,開始朝著海盜船追擊而去。
白文禮看見,姜女的兒子一臉血水,平靜地看著自己。
隨後,在沛人水手還來不及誇他心誠的時候,石越就快如飛影,嗖地一聲竄回了艙內。
許多海盜將他們的藏寶箱拴在雙臂上,縱身躍入波濤,寧願葬身大海,也不願意將刀尖舔血換來的寶貝叫別人瓜分。
聽到背後的動靜,太子回過了頭來。
這些射石彈打擊大船很無力,可是對付小舢板乃至「木板」,卻是相當的恐怖。
洛峽東側則盛況空前,每處城鎮都有唐民前來觀禮。無數小船舢板滿載著水果、糧食、清水靠近唐船,有些是做生意,有些則是贈送軍資。還有不少快船在唐艦隊前面引路,每個明礁暗岩周圍,都有醒目的記號提醒唐船注意。在高高的峽岸上,負傷返鄉的老兵們吹著軍笛,他們已無力參戰,便以軍中學會的軍笛助戰。書寫著「祝捷」的長期扁插東岸上,還有彩條和畫板被拋灑而下。
幾乎每個典獄官都對囚犯們宣讀了一個丞相府發出的赦令:「登船做槳手,戰後免罪」,數百上千的囚徒們盤算之後都同意登船了,只有最聰明的囚犯拒絕了這個赦令——他們經歷過烏蘇拉和諾曼人的統治,知道槳手是怎麼回事。
「可憐阿蕤,見不到你爹了!」
海盜們會使用一種摻雜了烈酒和瀝青的火彈投射唐人船隻。
金不換號率領著南部艦隊突入了戰場。
石越詫異:「這個時候還做什麼裁斷?」
將槳手拋屍海里有一個黑話,叫「鯨落」。
石越皺著眉頭,低頭看了看他的財寶箱,發現裏面都是一些騙人的不值錢的假貨:鍍金的銅壺、鑲銀的木杯、冒充珍珠的渾濁玻璃珠子、幾把「百層皮」偽造了冷紋匕首。
整支艦隊用了七天的時間穿過了洛峽,簡單集結之後,就朝著唐海中部匯聚而去。
唐船這個時候開始緩緩地放下風帆,船舷外側,伸出漿口的長木槳多了一倍,十幾次調試之後,槳手們找准了默契,開始一起搖動長槳。
密密麻麻的姜氏小船圍向了南部艦隊。
這倒是海盜的一個傳統。
這些「木板」看上去就好像是澡盆一樣,只能坐進去兩個人,都是掛靠在大船上一同出海的。
不等這些羅斯槳手出手,金不換號上的備官們下令調整了鼓點,整艘船開始緩緩後退,霎時就退出了兩三個船身。
有幾艘槳帆船,甚至是航行到了埃辛城的時候,才補充到了替補的槳手。新槳手被拴在繩索上走進船艙的同時,唐兵正在把前一批累死的槳手丟到岸上去。
不過這個回答似乎沒有叫對方喪氣,海盜大副早有準備的樣子:「沒事,閣下,我有一個辦法。您把我的手解開。」
敵船正在瘋狂轉向,將角度調整到傾斜,希望劃開金不換的船頭。
唐國艦隊中,按照春申艦隊和南部艦隊不同,釋放槳奴的喻令各有不同。
木板咔咔裂開,石越從破開了船殼看進去,看見有好幾排羅斯槳手半身被碾碎,在船艙內留下了血肉模糊的泥漬。活著的槳手們驚慌失措,但卻沒有離開槳位,活著的人立刻伸出頂棍,想把金不換頂開。
一群太監、兵士、官員跪在王座旁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石越突然覺得眼前這人有點可憐。
戰場。
船隊發現被吹得太靠東,便調整航向西北而上。
南部艦隊則是:「今釋爾罪,勸爾勇戰,生死不問,家人賜給懷遠良田耕牛」。
幾艘羅斯海盜船見狀之後,立刻掉頭準備離開戰場。
南部艦隊抵達戰場之前,春申艦隊已經鏖戰許久,對方大船已經多半受傷,速度緩慢。
許多唐船在火器用光之後,開始使用傳統的扭力射石彈,這可是安息軍中時唐人就學會的本事。
石越、唐兵、沛人、歸義人都伸過腦袋,迫切地想要一看究竟。
上百個沛人火、周人瓮的火器匠人開始把發潮的藥包清走,重裝新的藥包。
「那……」沛人不小心見了石郎君真性情,有點不好意思hetubook.com.com:「那石郎君擦擦臉,我去外面看看炮拴好沒有。」
一艘海盜船逃跑的技術極為嫻熟,竟然與金不換號擦身而過,飛快地逃向南部。
一個姜朝的官員跪拜了太子,又扭頭揖拜白文禮。
拳頭大小的石彈飛竄而去,密集地打在海濤上,許多小舢板被打得左右搖晃:「木板」會被打得裂解,有些姜賊當身被打中,直接殘肢飛濺,血染海水。
海盜大副考慮一下:「我覺得可以。」
「阿護助渡!」石越很乾脆地跪在甲板上,磕了一個響頭:「伏惟尚饗!」
石越隨著別人的目光抬頭看去,只覺得雨幕之粽,彷彿有神靈睜開了幾十隻蒼藍色的眼眸,冷漠地看著自己。
因為血污和煙塵,許多船看起來都難辨敵友。
槳手必須聽清船上的鼓點聲搖槳,只要有一排槳手搖錯了,立刻就會影響前後兩排槳手,出錯的槳奴會被鞭打到後背開裂,血會從後背一直流到腰上。
「哦哦,」石越點頭:「我知道的……我就是問問。」
每天晚上,唐船都會從夜色裏面拋下屍體。
石越雖然做足了準備,但是第一眼看見血染的海面時依舊震撼莫名。
姜氏王船。
船艙外殺生震天,艙內的槳手也熱血噴張到了極點,鼓點聲越來越密,他們要在接下來幾個時辰里全力以赴聽從鼓點的指揮,把渾身的力氣都使出來划槳。
唐軍南部艦隊正在緩緩通過。
石越和周圍聽懂了的唐兵都陷入了沉默。
還有一些海盜已經死了,別的海盜就把財寶撿好的塞進屍體的衣服中,或者整箱拴在屍體的腳踝上,讓它們一同魂歸大海。
大火從外到內舔舐著姜氏的船隊。
艦隊和唐兵們一樣沉默,只在路過主要城鎮的時候鳴炮一聲致意,感謝各地送來的酒水糧秣。
調整了航向後,唐國的南部艦隊再次開始了「催渡」。
「郎君!下令吧!」「石大人,請下令!」
「石郎君,進艙里緩緩,」沛人喊道:「風大雨大,節制不動。」
對方一愣,臉色有些發白:「閣下想得比我周全。」
「誰知姜氏怎麼想的?」沛人說:「這是把小朝廷搬到海上去了。又一個海上天子。」
每艘南部艦隊都在船甲板上安裝著一門周人瓮。
「人,到底是用腦袋想事情的,還是用心臟想事情的?」
暴風雨越來越大。
金不換第二次撞擊的時候,撕開了更大的裂口,許多船艙內的羅斯水手、槳手、士兵紛紛從裂口墮入海水中。
石越很知趣地將指揮權交給了沛人顧問和唐軍軍官,他自己作為主將督戰就行。
石越看見,許多手持頂棍的羅斯人被折斷的木料扎入身體,獻血飛濺出來,卻依然死死攥住木料。
戰鼓聲再起。
南部艦隊在風暴雨中朝著唐海中部飛速進發,船綱們進入唐海之後不久就得到了消息,整個弗拉基米爾大公國的船隊傾巢而出,盤踞在唐海的海盜、雇傭商船、走私船也應時而動,幫助姜氏作戰:這些人對唐水師本來就反感,在唐人控制洛峽之後,他們就好像乾涸池塘的魚,早晚會滅亡,如今他們最後一搏的時候到來了。如果他們取勝,還有一絲可能逼迫唐人開海,允許海峽自由航行,如果他們輸了,也不過是把滅亡的命運提前了幾年,對他們來說,這種豪賭是絕望中最理智的決定。
抬眼看去,原來是兩艘唐船逼近了最大的一艘姜氏船隻,那艘船上高高飄揚著姜氏的唐旗,應該是王船了。
洛峽。
不久后,南部艦隊各船回應起了催戰的鼓聲。
唐船盛張旌幟,華麗奪目的絲綢長旗飄揚在空中,船帆揚起,如同蜥蜴的翅膜。每艘唐船旁邊,都有六七艘小船拱衛。
最關鍵的是,這些「木板」拖延了唐軍船隻的反應速度,在處理這些蒼蠅一樣的「木板」時,輕快的海盜船就已經逼近了。
「愚蠢!」石越呵斥對方:「如果是用腦袋想事情的,你腦袋都被砍掉了,怎麼把右手舉起來?」
「天子本不在海上。天子尚有喻令,」姜氏官員說:「此大將軍骨血,誰敢輕易殺之?」
可叫人沒有想到的是,許多撐著一口氣沒死的槳和圖書手,這時剛被釋放,就一聲不吭地倒頭死了,只能臨時替換上新的槳手。
「姜女呢?」白文禮抑制不住地暴怒:「她還要逃么?」
不等石越感嘆,更多方向上,嗖嗖的箭矢、梭鏢就飛了過來。
咳嗽聲、咒罵聲、嗚咽哭泣聲充斥在石越的耳中。
對面那艘船上的人很快發現了不對,甲板上的兵士紛紛躲避,有些甚至情急之下跳入海中,甲板下層的槳手們明顯渾然不覺,還在規規矩矩地划槳。
進入洛峽之後不久,風勢愈小,改良過後的唐風帆也不再能捕捉到一絲風。
雖然這意味著戰鬥過程被拉長,卻也意味著姜氏船隊被逼入了絕境。
「不是。」海盜搖頭:「我和我的兄弟們一直在爭論一個事情,爭了十幾年,想讓您做個裁斷。」
「不了。」石越剛得陛下恩准復出,能夠恢復歸義司的統轄已經很好,搶得一件大功反倒會讓陛下不好辦,乾脆拱手讓給白家人,賣個人情也好:「擊鼓助戰!」
石越很不甘,但看了看空空的右手,隔著雨幕的確也看不見左右的船隻,可這麼直接走了面子不好看,便嘀嘀咕咕,扭扭妮妮就是不肯輕易走。
南部艦隊的旗艦是金不換號。
石越身邊的幾名備官觀察了半天,終於弄清了唐軍本陣在什麼地方,最容易辨識的是胖公主號,不過胖公主號左半邊焦黑一片,不知道是被敵船燒了還是自己火炮走了火。
「要心誠啊,郎君!海上不敢瞎說!」
船舷兩側的唐軍士兵後背挺直如矛,一動不動如同礁石,威嚴肅穆地注視著兩側的海岸。
石越目似寒星、眉頭微蹙,銳利的雙眼將戰場各地收入眼底,他微微點頭:「兒郎!鳴鼓!殺賊!」
返回了船艙內,石越看見船板船窗被風吹得啪啪直響,鬼哭一樣的風聲號角不停,底倉的槳手們在一片漆黑之中嚇得嚎叫不止。
姜氏的船隊幾番想要逃離戰場,卻都被戰場外圍巡航的火器唐船逼回來。它們聚成了一大片海上漂浮的木頭城鎮,密集到彼此的船員可以跳來跳去。
船隊不久前得到了丞相府的調令后,東起瑞德,西及埃城,唐軍艦隊便開始集結。船隊如同紅龍巡遊而過,準備進入唐海徹底剿滅姜氏殘部。
呼喊安慰的聲音被狂風吞沒,嗚咽消散。
撞角是銅製的,被雕成了拳頭的形狀,包裹著沉重質密的老木料。這根撞角劈開了海浪,直直地朝著弗拉基米爾船飛馳而去。
白孝兵幾乎用自殺的方式碰撞唐艦,他們會逼得很近開始攻擊,這讓他們真的對唐軍造成了傷亡,卻也讓他們難以躲過唐軍的任何進攻。
石越在「咚咚咚」的催渡鼓聲中始終屹立船頭,給各船水手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石越只好灰溜溜下令讓屬下槳帆船去追。
石越雙手叉腰,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各船有動靜。
海盜大幅對石越伸出了被繩索捆縛的雙手。
石越卻叫人給他把繩索解開,反正這人已經受了致命傷,沒什麼問題。
這個時候,船上的水手們發出了驚惶的慘呼。
石越冷笑不已,想在自己面前逃跑的賊人,怕是還沒有出生——他下令直接扭頭去追擊。
雖然有旭日的紅光普照,石越還是一眼看見了延綿各處的血水。
沛人嘖嘖稱奇:「這麼多小船出海,姜氏不地道,是要叫海上人家死絕啊!這天氣,小船出海幾十里就回不了岸了。」
「怎麼,」石越問他:「你想用這些換條命?」
石越這才明白,胖公主號上的焦痕是誰留下的。
槳手開始配給雙食、雙酒。
金不換號上的備官們紛紛請戰。
接下來,一個讓唐兵們差異莫名的情況發生了。
「鬼火!鬼火!」
可是這些「木板」戰力卻不差,上面的人都戴著白孝,不少人的白孝上繪製著紅色的十字紋章,他們悍不畏死,手持幾根梭鏢、弓弩、拴著繩索的鉤爪,就朝著唐軍艦隊靠攏。
三架沛人火對準了敵船。
火器主要是初次見到使人驚恐,但實際傷害並不大。
「這樣,」石越說:「如果你腦袋掉了,發現是心在想事情,你就把兩個手舉起來。」
許多拋棄姜氏船隊單獨逃跑的船隻,就會被石和_圖_書彈集中攻擊,又被唐船圍攻夾擊。
焦黑的煙塵伴隨著惡臭充斥在敵船的艙內,隨後就是幾聲悶響爆炸,對方船體沒有裂解,但卻冒出了白色的煙霧。
沛人顧問看見了一艘正在掉頭的羅斯槳帆船,立刻發現了機會,他和唐人郎官通報之後,便指揮起了鼓手改變鼓點的節奏。
小男孩對白文禮伸出了血糊糊的小手。
雙方都在釋放槳手奴隸。
雙方艦隊一旦對沖碰撞,戰鬥還是以傳統的「跳幫舷斗」為主。
片刻之後,石越看見左右兩側的長槳齊齊外伸三尺,如同飛鳥伸展翅膀到最開,隨後這些槳葉就飛速地揮動起來。
敵船有一大半船槳停了下來,剩下的船槳已經無法調整航船的動作。
嚎著嚎著,一個沛人侍從啪啪拍了艙門,走進來寬慰石越:「石郎君,那是雷火,沒什麼大礙……啊……石郎君你哭了……」
隨著金不換號開始鳴鼓助戰,南部艦隊的船隻都開始為白家兵士助戰。
白文禮剛剛劈死了幾個半大小子的羽林郎,船上無人再敢阻攔他,他提著劍走進了幽深的王船船艙。
唐船一邊追擊一邊拋射火弩箭,點燃了海盜船的風帆,讓海盜船慢了下來。這之後唐船又打了幾髮漂亮的石彈,打碎了海盜船的長槳,終於逼迫海盜船停了下來。
王座上,一個奶婆子被綁在王座上,喉嚨被切開,已經死了。
「你娘!阿護不行!」石越被暴雨打得眼睛睜不開,臉上的雨水抹掉了一把又來一把,令旗都被吹飛了:「不渡乃爹!」
石越抹了一把臉:「這是雨,沒擦乾。」
唐兵打了海盜兩巴掌,叫他不要動歪心思。
金不換的撞角最先撞碎了槳葉,又順勢撞開了弗拉基米爾長船的側舷。
姜氏船隊上空噼噼啪啪炸開了一陣碎石木屑,許多驚慌失措的姜氏士兵、弗拉基米爾十字兵、海盜兵直接被掀入了海水之中。
石越大人在腰間拴著一條繩子,手持一面令旗在甲板上督戰。
石越明顯感覺腳下船板往前突突直進,就好像被強力猛推一般。
石越看見,越來越多的賊船揚起了白旗。
白文禮劍鋒微微顫抖,指著小男孩。
洛峽兩側呈現著完全不同的情況。
各艘唐船的船綱們都鬆了一口氣。
對方是在等待金不換的士兵跳幫作戰。
幾艘在風暴中受損嚴重的船隻把健壯的槳手交給了別的船隻,自己揚帆緩緩跟上。
南部艦隊花了一天的時間燃起焦煙集結吹散的各船,有兩艘槳帆船和三艘補給船在暴雨中失蹤,其他的船隻陸陸續續靠攏。
如今,石越的南部艦隊實際上入場之後,就執行起了清掃戰場的過程。
石越身邊的幾個沛人聽后臉色發白:「石郎君,可不敢亂喊!」
海盜船和弗拉基米爾船最先對槳手奴隸們宣讀了赦免令:「戰鬥之後,如果我們贏了,女王會給你們自由,如果我們輸了,上帝會給你們自由」;洛西國的羅斯船也採取了類似的赦奴手段:「今釋爾罪,勸爾勇戰,生則富貴,死則榮家!」;姜氏朝廷的赦奴令是:「快划!快划!賜汝不死!」
石郎君嚇得哆嗦啜泣,很仔細把身體捆在艙內的纜床上后,石越才大聲祈禱起平安來。
算起時間來,各地唐人水師都是得知了消息,當天就收錨起航了,就連補給,也是在沿途的城鎮陸續補給完成。
「石大人,」一個唐軍備官對石越說:「那是偽朝的王船,靠過去么?」
一個穿戴太子袍服的小男孩咬著奶婆的乳|頭,徒勞吮著早已乾癟的乳|房。
石越心中湧出了一股寒意,如果唐軍沒有利器,這海戰會打成什麼樣子?
唐軍士兵們這個時候終於排列好了隊形,他們投擲了兩批梭鏢,像是毒刺一樣密密麻麻地蜇滿了對方的甲板。
槳督開始往死里打槳手,鼓點聲咚咚響起,數千唐水師健兒取出磨刀石擦拭武器,準備奔赴海上的決戰。
不時有彩條、花瓣從天空飛落,飄飄洒洒落在唐兵的肩頭,士兵們紋絲不動,毫不在意這些花哨的彩頭。
唐軍船隊在一陣陣號令之後,開始分批緩緩退開,隨後便開始火攻。
金不換第二次撞擊敵船的時候,三四十根頂棍伸了過來,任m•hetubook.com.com由金不換將它們撞碎,以減緩金不換的撞擊力道。
半個月前南部各郡才陸續得到了消息。
南地各郡,監獄為之一空。
許多慣見大海波濤的萊赫同盟水手也忍不住祈禱連連,唐軍士兵則學者水手們一樣,念念有詞「阿護助渡」。
姜氏艦隊看上去五花八門,充滿了不協調的氣息:飄揚十字旗幟的弗拉基米爾戰船;罩著聖徒盾牌的洛西槳帆船;下方郡的唐式商船、漁民舢板、諾曼圓腹商船,此外還有密密麻麻的「木板」。
唐兵把這個海盜大副送到了石越的面前。
許多贖罪上船的罪人,受了這麼長時間的苦,等的就是現在這一下——只要活過了戰鬥,他們就自由了。
催戰的鼓聲從金不換號上傳開。
唐軍士兵穿戴全幅鎧甲,頭盔上紅色瓔珞在風中飛揚。
白文禮用劍撩開了王帳。
當唐軍士兵跳上海盜船的時候,只有一個獃頭獃腦的海盜大副活了下來,並且財寶箱也沒有丟棄。
對方即便被打壓成這個樣子,依然有許多梭鏢投射了回來,打在金不換號的船舷和船樓上,打得噼啪直響。
一群金不換號上的唐兵趁著這時候,將煮的沸騰的瀝青、點燃引線的火藥包、惡臭的糞桶拋入了敵船的艙體內。
唐兵們很快從神往中回過神來,返回了戰鬥位置。
南部艦隊鳴鼓之後,春申艦隊明顯士氣大振,紛紛鳴鼓回應。
金不換再次撞擊了兩次,敵船已經開始傾斜,船艙內的兵士、槳手、水手都放棄了槳位,擁上了甲板,敵人士兵手持梭鏢、短劍、斧頭,準備拚死一戰。
晝夜急行之後,南部艦隊在黎明到來時,背著血紅的旭日,進入了壯闊的海上戰場。
「老子就很心誠!」石越氣急敗壞:「好酒好肉,不知道往水裡拋了多少,現在把我顛成這個樣子。親娘!背了狗時,好吃虧……」
敵船上的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許多人保持著手持武器的動作,但卻忍不住扭頭不敢看向金不換號:他們開戰以後,已經見過了許多次這種「邪法」了。
鯨魚死去之後,會緩慢平靜地在海水中落下,據說很久之後才會落入大海最底部。拋屍體的水兵們都希望這些屍體也會和鯨魚一樣,落海之後不再生事,不要變成鬼魅怪物禍害活人。
經過一番鞭撻打罵之後,槳手們如同陷入了癲狂一般,結實的肌肉瘋狂隆起拉伸,動作劇烈地搖動沉重的長槳。
船隊收尾銜接相連,中途有兩艘船被突起的浪涌拋到了礁石上,被迫停下兩天進行修補,隨後才追上了大隊。
暴風雨持續了整整兩天,之後又很快褪去,第三天黎明的時候,只有小雨飄絮了。
沛人也很害怕風浪,但是聽到石越滿嘴林中方言又覺得好笑。
再看向戰場,春申艦隊隔一會就會發炮一次,大多數火彈都落入了水中,真正命中敵艦的彈藥很少。
不久后,南部艦隊的槳手都被解開了腳凳上的繩索。
這是西部船隻投降的標誌,卻也是姜氏朝廷死戰的標誌,唐軍無法叛亂這些白旗是哪個意思,便選擇繼續進攻。
「怎麼回事?」石越扭頭問旁邊的沛人備官:「怎麼不動?」
隨後,金不換再次加速朝前猛衝。
石越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是誰在這種勝券在握的時候要貪功。
「老子就是要亂喊!」石越在甲板上顛簸上下,彷彿跳舞的醉漢,這個時候憋了一肚子火:「不是說一喊阿護,她就跑出來么?哪裡有她?」
石越本來期待著對方狼狽鼠竄的,可讓石越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只是稍稍散開,就迎著南部艦隊圍了上來。
沛人水手一聽,立刻抬頭,目光憂慮地看著桅杆的尖端。
那海盜大副的失去腦袋的身體晃了晃,栽倒在甲板上,又跌入了海水中。
臨近賊船的時候,所有的火瓮齊齊發射,耀目的光柱騰空而起,又在天空折出一個尖銳的角度后墜入姜氏船隊中間。
「閣下,」海盜大副說:「等會您叫人砍了我的腦袋,如果人是用心想事情的,我就把左手舉起來,如果人是用腦袋想事情的,我就把右手舉起來。您看怎麼樣?」
海盜大副說了謝謝,唐兵點點頭,抽出腰刀一刀砍了海盜的腦袋www.hetubook.com.com。
姜氏的戰艦沉沒、投降的速度開始加快了。
天空蓄滿了濃煙,幾艘船還在熊熊燃燒,想像中的殺生震天沒有出現,各船似乎都在沉默之中絞殺彼此。
石越是文官領兵,這在都護府內是常態,可沛國人卻明白究竟。沛國在諸侯各國中,軍中規矩是最森嚴的,他們很自然地只稱呼「石郎君」或者「歸義令」,不會和其他唐兵一樣亂喊「石大人」乃至「石提督」。
船艙裏面,布爾薩的歸義人「槳督」們正在鞭撻呵斥著槳手們,他們使用的短鞭都是晒乾后的牛根,上面淋了焦油之後反覆熬油,變得又韌又沉,打在身上會留下難以消退的傷疤。槳手們一大半是罪人、奴僕、戰俘,他們被拴在一尺寬的條凳上,腳踝被磨得鮮血淋漓。
金不換號上,石越最博學多才,聽說還很會寫詩,學問是頂了天的大,所以大家都扭頭看他。
石越終於得知了最新的消息:姜氏已經傾巢而出,與海賊會和,千百大小船隻延綿十多里。
「餓……要娘……」
金不換的甲板上就落了幾顆這種火彈,火苗頃刻燒起,難以撲滅。
在頂端上,瑩瑩藍光搖曳其間,在暴風雨之中看不見的地方,鄰船的桅杆尖端也有藍色熒光微微閃耀。
「他手沒舉。」石越對著海水,為海盜十幾年來的爭執做了裁斷:「人,是用腦袋想事情的。」
不久后,艦隊遇到了春申來的信船。
起風就表示槳手們累死的速度會慢上很多。可惜不久后,風開始變得越來越大,天空上一刻無雲無雨,下一刻就被吹起驚濤駭浪。
可是金不換這個時候卻緩緩地扭轉了船身,將船舷調整到與對方平行。
許多姜氏船隻在唐船的眼皮子地下將船員轉移到了別的船上。
另外一個海盜打開了寶箱,把裏面的金銀器皿當著唐軍的面丟入海水中:「心疼去吧,狗崽子」,他罵了幾聲,心疼的直哭,也隨著寶貝跳入大海;
很多槳手直接累得吐血,哇哇地吐在前排槳手的後背上,眼看不行了,就有一個督槳過來把他們抬走,剪掉一縷頭髮、記下姓名籍貫,隨後就像是糧食口袋一樣堆在旁邊。
金不換號上的軍官集體拒絕了石越的命令:大戰正激,旗艦離開算怎麼回事?
海面上遍布碎木片、浮桶、折斷的槳、面朝下漂浮的死人。
時間寶貴,從阿普都尉判斷姜氏準備渡海逃走,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個月。
石越沉吟了一下,很坦誠的說:「我也不知道。」
白文禮頭也不會,詢問著周圍的男女俘虜。
不久后,甲板上傳來了一陣陣的呼喊聲:「不要怕!」「是雷火!」「石大人有令,是雷火不是鬼火!」「怕甚鳥!」。
槳艙裏面如同沸騰的大鍋,悶熱嘈雜,鞭撻聲、叫罵聲、哭聲、號子聲充斥耳中。
幾聲凄厲的銳響破空而出,火舌飛竄而去,密集站立在甲板上的敵船一片鬼哭狼嚎。
沛人一時語塞:「呃……石郎君,臨戰,槳手們都要配發好酒好食,良家子加餉錢,惡少年赦其罪……這是海上決戰的規矩,討個利是。」
洛峽西側空寂無人,海岸上偶爾有一兩個騎手跟隨者船隊前行,記錄船隊行止。不時也會有一些戴孝的士兵在海岸上悄悄地揖拜唐艦,隨後便遁入內陸深處。洛西國的官兵居民默契地沉默著。
周圍的唐兵舔了舔嘴唇,咀嚼著這個沒什麼用的知識。
春申艦隊的喻令是:「今釋爾罪,勸爾勇戰,生死不問,家人賜給林中良田耕牛」。
石越看見,一個兩隻手都被齊腕砍掉的海盜,把兩個光禿禿的胳膊伸進寶箱的鐵環中,對著唐船吐了一口口水,讓朋友給他戴上了三角海盜帽,利落地跳入了海水中;
石越聽見有人在喊:「白家郎先登!」「追隨白校尉!」「保護白校尉!」
進入唐海后,起風了。
唐兵們不準備把任何沛人火、周人火、瀝青彈、火油彈帶回岸上,空出來的地方是要裝姜氏賊兵的腦袋的。
甲板。
唐兵們也好奇了起來,他們把海盜大副捉到甲板邊緣,餵了他一口烈酒。
夜裡拋屍不必使用裹屍布,只需一條粗繩和一塊石頭就能把屍體送入深海,很划算,這是從萊赫共和國學到的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