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率土之濱
第三十三章 跡象

「陛下!上岸還有生路,海上死路一條!」一名羽林郎不等姜氏說完,便焦急地開口駁斥女王,他從水手那裡聽說了,如果這個時候靠岸,在匪船追來之前,他們有幾個時辰可以逃向內陸,如果不靠岸,到時候就要跟匪兵跳幫搏殺了。
「救援個屁,」那些不幸被選中的年輕人滿腹惱騷:「唐人過來打領主,洛西人也打領主,領主被打得像條狗,還敢來救援?讓威廉去。」
在海上逃竄的時候,她被匪類軍鼓爭鳴的聲音嚇得尿了褲子,一心只想逃離唐地遠遠的,等到了異國的土地,她突然想到,以後再要回唐土怕是千難萬難了,最後一點點的民心,也在的「攜民出海」的行動中耗盡了。姜氏可以找一千個理由說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她知道,作為唐王,讓唐民乘板出海死戰,她自己帶著親從和朝廷沿著海岸逃走,絕對不是光彩的事情。
「我不去,上次就是我去的,結果給領主修了整整兩個星期屋頂。」
「昨夜國賊沒有上岸么?」
片刻之後,各艘船都響起了凄厲的號角聲,無論聽不聽得懂船角水號,都能從這聲響裏面聽出恐怖和絕望。就連姜氏也登上了甲板,在一眾羽林郎的簇擁下,翹首看著東北邊。
「唐人劫掠隊來了!海上來了好多船!」
「主所意欲,」姜氏喃喃地說:「如果真的有,就給朕一點跡象吧。」
長老留下一個最笨的年輕人去問問唐軍打算:「如果唐人真的不走了,就問問他們想幹什麼。」
她看著天空,伸出雙手,彷彿承蒙天啟。
「河陽李家,最後一個兒子死了。」是從管回答:「絕戶了。」
長劍出竅,侍從官一劍貫穿了說話的這名士兵的胸膛,接著又從懷裡摸出了一截極細的銀繩,輕輕地纏繞在另一個士兵的脖頸上,驟然拉緊,銀繩勒緊了士兵的脖子,很快,一道血線從傷口淌出,像是一塊絲滑的紅綢被從身體裏面拉扯了出來。
在顛簸的甲板上的被折磨得脫了形的士兵們臉上掛著淚痕,他們用僅存不多的白布裹起來了一具屍體,拋入浪中。
「國賊,」姜氏淚如雨下:「朕連太子也留與你了,還要緊追不捨么。」
「那就好,那就好,」姜氏心中一松,腳踩在踏實的地面上,心也終於安定下來:「其他事情,我便不過問了,收集糧秣,燒掉這裏便撤走吧,不要叫國賊來這裏拿到糧秣。」
侍從官敏銳地捕捉到了烏合之眾們的猶豫,立刻推測到,恐怕不是一個兩個想綁架女王,而是大部分人都起了反心,便當即將手裡的人頭丟了出去:「忠於我王,去了洛西一生富貴,把那亂臣賊子供出來,便能活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動手嗎?」
姜氏兵士們緣著石頭台階旋轉前行,盤旋而上,來到塔頂,士兵們看見了一個痴痴獃呆的男人正在扯動鍾繩,將鍾敲響。
「陛下,」一個羽林郎催促說:「舍船登陸吧,在海上要被捉走的。」
「送死隨便你!」跑得汗流浹背的眾人看著這對情侶滿臉痛苦,不由得心中稍稍開心了一些:「年輕人真是和-圖-書,找個穀倉多好呢,非得上山來亂搞!你們戳這兩下可不便宜!」
「朕要怎麼做?」姜氏抬頭看著石像,隨後,她慢慢的低頭,把腦袋放在了那攤開的手掌上,聖母的手掌空空如也,如同此時的姜氏一樣:「朕該怎麼辦……」
「擬旨安撫,賞賜……」姜女一開口,就苦笑起來:「把我這裏的鮮果撿好的湊作一盤,賜給李家。」
有眼尖的洛西水手在桅杆發現了東北方面有影影綽綽的黑點,他喊來幾個兄弟一同去看,有一半的人說看見了,另外一半的人說沒有看見。洛西水手不敢隱瞞,便捉住一根繩子滑落甲班,匆匆跑去羽林郎的面前,告訴他們「可能有北軍的兵船追來了。」
其他幾艘船上發現旗艦上出現了火併,紛紛靠過來詢問究竟,一陣搏殺之後,侍從官將幾個血肉模糊還未死透的傢伙丟進了海里,遙遙對周圍的船隻招呼:「有國賊安插了幾個細作在船上,已經被兒郎們殺盡了,各船羽林郎,都到王艦上來!」
年輕人沒有一個願意去找領主求援的,這可是個苦差事,跑死了也沒有人會組織一場騎士大會來紀念自己,就算安全抵達領主的城堡,免不了被領主扣下來白乾十幾天的活,倒霉死了。
「上帝棄絕!」
嗚嗚的號角聲再次響起,侍從官走上甲板,扇了扇手,將鼻尖繚繞的臭氣趕走。兩個下方郡跟來的士兵站在艙口,正朝著內里窺看,目光閃爍如賊,發現侍從官走上來時,便低聲地詢問著:「岸上見著了十字旗仗,怎地還不登岸?」
「我屁股被蛇咬了,走不動。讓洛克去。」
沿岸的教堂突然敲響了鐘聲,警告居民們逃走。
他抬頭,看著姜氏問道。
一朵浪花濺起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話雖這麼說,求援還是要求的,」小鎮長老苦著臉說,勸說著一群憤憤不平的年輕人:「不然領主之後派包稅人來釐定稅錢,一口咬定我們沒有求助過領主,肯定沒有被搶劫過,那我們要交的錢可就多了。」
眾人被山風吹得鼻涕邋遢,眼屎擠在眼角,聚成一團瞧著海岸,昨夜有人偷了衣裳,今早有人穿了麻袋,地面髒兮兮到處是糞便尿液,還有豬仔羊羔到處亂竄。
「哎呀,我現在下山回家去拿財產還來得及嘛?」
姜女微閉的眼睛茫然地睜開:「剛才聽見船上喧嘩哭喊,」她踟躕著:「又是誰死了。」
鐺——鐺——鐺
「是的。」
飽受數日顛簸之苦的姜氏,安穩地睡了兩個時辰,一大早,她從噩夢中醒來,大喊大叫,說聽見孩子在哭,聽見風鈴在響。
弗拉基米爾。
甲板上許多兵士本來將手按在刀柄上,以為提前動手,準備去火併忠於姜氏的殘黨,等到侍從官說有人告密,便一下人人相疑起來,看向身邊人的目光也露出了不善的神色。
小鎮眾人討論了半天,最後決定小鎮的人全體朝前往領主城堡求援,這樣不管領主出不出兵,眾人都能得救。
姜氏的思緒完全被鐘聲主宰,這鐘聲像是一種號召,又像是一份邀請。
和圖書虔誠的人還在兀自禱告,聰明的人已經衝到了小鎮長老的面前:「我去求援!」「我跑得最快,讓我去城堡!」「你屁股不是被蛇咬了嗎?」「你老婆昨天幫我把毒液吸出來了!」「滾!」
「那就不燒。」姜氏渾渾噩噩地走出了門去,倚在門口,看著外面耀眼得可怕的海面。
鐘聲還在響起。
「姜家天子,」羽林郎還未開口,幾個船夫當即眼睛紅了:「我家老小都在民船上,千里萬里跟著過來了,現在讓他們堵賊兵?」
「是敵是友還不清楚,」侍從官搖頭說:「洛西人的旗仗不是這樣的。」
姜氏有些聽不懂,扭頭求助地看著旁邊的一個懂得羅斯話的兵士。
兵士用刀鞘將這個的男人鼻子打得出血,又猛錘他的肚子,讓他佝僂蹲下,執戟郎搜索了他的衣服,發現沒有武器后,便將他一路拖行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侍從官瞪著一眾兵士,彷彿正在催促「忠王者」出列。姜家兵士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突然有人抽刀,沖向了侍從官,只不過這幾個抽刀的人衝到一半,卻見到其他的人並未跟上,一時進退失據,只覺得心砰砰直跳,電光石火時間下不去手。
值夜的兩個侍從官告訴姜氏,這裏沒有孩子,也沒有風鈴。
兵士們想不清楚,侍從官卻心裏明白,他知道到這種時刻,既是比膽量,也是比心思快,一旦落了後手,就什麼都完了。
「他媽的,這個破地方,有這麼好嘛?」
「陛下,此地居民都躲在山上看這裏呢,如果燒了他們的老家,不等國賊來,這周圍的百姓就要瘋起圍攻咱們了。」
「每次看見海,都沒有好事,有海的地方,匪類會從南邊來,匪類會從北邊來。」
「果真有。」侍從官點頭:「不過此事要從長計議。」
姜氏愣了一下,她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了石像旁邊,伸出手去,指尖顫抖著又縮回,最後,她把手放在了石像的手中。
一夜唉聲嘆氣,清晨眾人頭暈腦脹,噴嚏連天地爬起來,想看看該死的唐人走了沒有。
流亡的道路上的,她的武器最開始是眼淚和姓氏,接著是毒藥和匕首,隨後是陰謀和權衡,到了現在,這些東西統統在唐地失去了威力之後,她需要一種新的支柱。
甲板上,船綱和幾個精疲力竭的士兵聽到響動過來查看,卻看見了凶神惡煞、滿臉是血的侍從官,地面兩個兵兒還沒死透,一抽一抽地噴著血動彈。
號角之聲不再響起,海面也隨之陷入了寂靜。
姜氏驚惶不安,一股別離之傷從心底瀰漫開來。
姜氏抿了抿嘴,等待羽林郎裁處這些船夫,不料,羽林郎卻沒有動手,他們把姜氏請入了船艙,剩下幾個溫言安撫這些船夫。不久后,二十多艘大小船隻組成的小小艦隊,托載著小小朝廷,登上了弗拉基米爾陌生的海岸。
當夜,眾多羽林郎在甲板上衣不解甲,輪班拱衛姜氏大艙,士氣極度低落。
漂亮的婦人們趕緊在臉上抹灰,丑些的就方便許多,直接跑就行。漂亮的罵丑的「真方便」,丑的罵漂亮的「事情多」和-圖-書
這鐘聲像是一個簡單的交易:投入一種信仰的懷抱,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是。」侍從官鞠躬,站起來後退,他悄悄地瞥見,女王雙眼看著空空的搖籃,雙眼在昏黃的船燈中如同燒紅的木炭,離開房間的時候,他聽見女王發出了一聲囈語:「吾兒寒乎……吾兒飢乎……」
亂糟糟的隊列從海灘爬上了草坡,又爬上了林地,沿途遇到了一對正在山上亂來的男人,他們聽見有人在驚走亂奔跑,便急急忙忙地停下,褲子也忘了穿就從草灘裏面走出來,一邊喘氣一邊拉住逃跑的居民詢問:「怎麼搞的,又要跑?」趁著這個空檔,那個沒穿褲子的小男孩抄起他們脫在地上褲子,自己穿上跑了。
「請給朕……我,一點跡象。」姜氏容顏枯槁,對著三層高的石塔虔誠地跪拜。
弗拉基米爾。
情侶對著海面上越靠越近的唐船隊痛罵了一聲,灰溜溜地穿著褲子準備跟上大隊跑,不料發現褲子只剩下一條,兩人只能一人塞進一條褲腿,肩並肩蹦蹦跳跳地跟著逃命去了。
姜氏的兵士們聽見鐘響,紛紛前來查看,他們以為是本地的羅剎人集結反撲,緊張不安,就在他們抽刀抽劍的時候,卻看見女王赤腳蹣跚行走,她雙眼如障,跌跌撞撞地朝著鐘聲響起的地方走去。
「這他媽還從長計議什麼?」一個姜氏兵兒忍不住叫罵著:「她身邊就兩個婆子照應著,還能攔住哥幾個?我們衝下去,一巴掌給她打暈,捆去獻給南海王。事成了,封萬戶侯,事不成,老子就睡了天子,也算不白活一次。」
姜氏自幼四處顛簸,見過山川平原,卻從來沒有閑下來時間看一看海面,後來回了春申,她第一次迎著海風守望著河口,覺得十幾年的漂泊都有了回報,可沒有想到兀兒速喇人讓她從雲端跌落。
綿長的鐘聲響起,林中棲鳥驚飛。
鐺——鐺——
大人們打成一團,小孩們兀自哭泣,昨天給臉上抹了泥灰的漂亮女人一聽說今天不能回家,只能再蹲下來抓起兩把灰趕緊補妝,一時之間,每個人都忙個不停。
少男少女悄悄地前往隔壁的小樹林,身後尾隨著前去偷看的小孩和光棍,也有準備趁亂偷東西的小偷。
幾家老頭帶著狗驅趕著羊群上山,但幾家羊群匯聚到了一起,一時分辨不清誰家羊躥錯了隊伍,老頭們便一邊逃命一邊彼此對罵,彼此飽以老拳;
「唐人,你們不走了嗎,是想當我們的領主嗎?」
羽林郎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默不作聲。當初姜氏抱著太子見羽林郎,約定同生共死,現在太子被留下來斷後,那條紐帶的便出現了小小的裂痕。羽林郎多多少少明白了,他們要忠誠的,並不是姜家母子兩人,只是姜家阿母一人而已。
為數不多的幾艘兵船,最初發現有船隻脫離船隊的時候還會吹響號角,警告船隻返回隊列,到了後來,吹號角的兵士也疲了,看見民船在眼皮子地下逃走,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看不見。
這個男人被打得頭暈眼花,只記起了長老的囑託,要問問唐人的打算。
和圖書氏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你,」姜氏用生疏的羅斯話問道:「你……你是來,是來做什麼的?」
狒喇祭獼國的教士曾經告訴姜氏,姜氏祖先之所以崛起,就是因為田氏攻擊信士的國家,招致了天主之怒,而姜氏祖先嫻靜和平,是主所意欲的人,故而得到王權。
被風吹了一夜的石像,傳來了冰涼的觸感,女人的手總是涼的,姜氏看著石像不停的流淚。
「剛剛有人與我說,這兩人意圖謀害聖上,」侍從官蹲在地上,掏出了短刀,割掉了一個兵兒的腦袋,舉在手裡對著眾人說道:「我便將這兩人正法了。忠於陛下,就能活著上岸!不要生了別的心思,死得這麼難看!」
眾多士兵不敢多問,默默跟著姜氏一同前行,朝著小鎮邊緣的那處三層高的塔樓走去。
姜氏閉目流淚的眼睛忽然睜開,她長大了嘴,魔怔了一樣地站了起來。
姜氏無聲落下一陣眼淚,又恐懼地抬頭,哆嗦著嘴唇抬頭看窗戶,看了好一會才放下心來。
對大多數居民來說,只要別和唐軍打第一個照面,上山躲到第二天就安全了。
尿液和嘔吐物的氣息有些刺鼻,侍從官皺了皺眉頭,在黏糊糊的地面跪下來:「陛下,」他終於還是沒辦法貼額跪地,只是鞠躬而已:「已經抵達了弗拉基米爾岸邊,但不見洛西眾人來接。」
鐺——鐺——
侍從官提刀衝來,招呼其他兵士助拳,幾刀就將這幾個挑頭造反的傢伙砍翻在地。
每隔開一段時間,都有民船、兵船脫離大隊,竄向海岸逃生:許多從來沒有離開過下方郡的兵士百姓,在波濤海浪的海上還能緊跟王艦,可一旦來到了陸地邊上,就忍受不住誘惑紛紛登陸了,畢竟國賊追得太緊了,留在海上早晚要餵魚,不如上岸再做打算吧。
凄涼的海岸。
只不過,紛紛亂象這個時候眾人都無心過問了,因為他們心都涼了半截:海岸上的唐人非但沒有撤走,還把帶來的船隻都鑿沉了,城鎮裏面到處能看見影影綽綽的唐人正在搜羅物資,山腳下,已經有不少唐人開始攀爬上山,並且對著山上指指點點。
侍從官一愣,抬頭看見除開這兩個士兵外,還有六七個兵兒聚攏了過來,不由得後背驚出一身冷汗,這船上的羽林郎大多數受傷,甲板上就他一個羽林郎了,就連他,也在目睹了姜女的窘迫後生出了一些厭煩和輕視,更何況是這些強徵才幾個月的兵士?更何況,這些兵兒這個時候敢主動找他來問,肯定是準備好了動手,可是害怕羽林郎太過能打,這才想到要拉人入夥了。
姜氏淚眼婆娑的眼赫然明亮。
一個小孩轟著家裡的鵝群往山裡跑,不久又被發怒的鵝群追回來,追得滿地跑,一隻鵝咬住了他的褲腿,小孩子怕得厲害,索性脫了褲子,光著屁股跑得飛快;
山腳小鎮。
西土的一切危險又神秘,她只能從少得可憐的信息裏面辨別真偽,到了現在,當她把所有的際遇串聯成一條線的時候,她陷入了困惑:要麼承認唐地亂起,都是因她而起,獨自承擔覆水難收的時局和重擔;要麼……https://m.hetubook•com•com能有什麼東西讓她擺脫折磨,給她慰藉,讓她有力量可以繼續走下去。
「他媽的,上個月不是才搶過么!」
「陛下,」這個兵士說:「他問陛下,是不是要來做他們的王。」
侍從官攀著欄杆看了一眼,嘆息了一聲,走到了艙內覲見女王。
洛西國的教士也說過,林中夷人就是因為遵從了主道,從軍仆一躍成為國主,如果姜氏效法此例,未必不能重振國綱。
「這……」船綱舔了舔嘴巴,疑惑地看著侍從官。
兩個兵兒對視了一眼,一個有些瑟縮,便慫恿另一個來說,另一個冷哼一聲,搓了搓手,來到侍從官邊上悄悄地詢問:「船上有人可在猜測,說咱們這艘船不是去洛西的,而是等著甩開了十字兵的眼目,去那南海國獻了姜……天子的,」那士兵細小的眼睛眨巴個不停:「果真有這樣的富貴么?」
兩日後。
鐺——鐺——
一陣紛紛擾擾的喧囂后,十多個羽林郎從各個船上轉移到了王艦上,問清了究竟后,免不了一陣頭暈目眩,眾人不敢把這裏的事情告訴姜氏,只說是船上爭食起了打鬥。
「回稟陛下,」侍從官推開了窗戶的,指著海邊說:「國賊看見我們鑿沉了船,就下了一艘船監視海岸,剩下的都退走了,今天早上,那艘監視的船也退到外海去了。三五日之內,國賊的船也力盡了,應該不會回來。」
入夜後,抱著膝蓋坐在山坡上的居民們看著海岸上星星點點的火光,不住地叫罵連連。
從海岸到濱海城鎮,雞飛狗跳的逃竄居民頃刻之間形成洪流。
逃命的隊伍已經被都護府的劫掠船搶出了經驗,他們知道入夜後唐船就會離開,只會埋伏下一些姦細混跡在城鎮周圍,摸索周邊區域的富裕程度、教堂地址、駐軍位置,方便第二次來搶。
「不走了?!」
頭腦聰明的小販兜高價售著食物,牧師安慰著失落的信徒,腿腳利索的年輕人被選出來,長老叫他們清晨出發,好將唐軍劫掠的消息傳出去,叫領主派出部隊前來救援。
「我們現在,」姜女面色蒼白,身上臭氣熏天,頭髮幾天未洗,油團團地塌在頭頂:「不是還在那狒國沿海么,若是沒到洛西……」
小鎮長老好說歹說,就是沒有一個年輕人願意接過城市鑰匙——求援的時候,使者要帶著這把鑰匙作為憑證,一來證明自己不是姦細,二來告訴領主城鎮是不會把鑰匙獻給入侵者的。
「唐人搶上癮了唄!快跑吧!」
「完了!」小鎮長老眉頭一皺:「唐人這次不走了!」
「海上來船!」「去城堡!」「快跑啊!」
姜氏心中一片凄涼:「朕回不去了,弘兒。」她顫抖著坐了下來,太陽從一旁升了起來,溫暖的光線投射下來,陰影遮蓋在姜氏的臉上,她扭頭過去,看見了一尊諾曼人的聖女石像。
「著令民船前出攔賊,功成必有賞賜,」姜氏對著剩下八艘艦船、十二搜民船下令:「兵船隨我上岸。」
「這幫包稅人,哼!」說起包稅人,每個居民都有倒不完的苦水:「叫他們下地獄,他們再敢來搶錢,就把他們綁起來送到唐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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