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率土之濱
第三十八章 故園東望

武官這個時候奄奄一息,其實不用別人動手,不久便會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讓人給他遞了一壺水。周兵們互相看了看,最後有個老頭擰開了水壺,給武官潤了嘴唇,卻也不多餵了。
身著綠袍的周人武官受傷頗重,已經沒有了出塞時候的火爆脾氣,現在他只是勉勵拉扯韁繩,維持不墮馬而已。
周人騎手們沖入草攔中,飛快地宰了幾腔羊,來不及漓干血就生咬起肉來,賬內一些乾酪、蘑菇、土貨塊根也被一併攬走,就地分食。
商人們帶著剩餘的親兵、扈從朝著西邊逃竄而去。
幾個傭兵不屑地看了一下綠洲人一眼,滿臉的嘲諷。
兩個扈從被鬆了綁,但卻也被老周兵逼著許諾:「等那忘八端武官自己死,不得殺他,周兵在、周律在、不得改。」
武官嘆了一口氣:「我自會處置得。」
「可是我娘,的確是草原來的。」武官垂淚:「我小時在家各種聽到閑話,也不能進學,出門被打,只有我娘和我親。我娘死了,我也是想著報答她的親眷。我是個周人,我也是個人啊。」
「我說呢!」這幫周兵大罵武官:「好吃好喝伺候著,突然就動刀子了。你不是這塊磚,就別上這堵牆啊!你把我們害死了!你個蠻子!」
「狗子日的!」那個炸了膛的周兵扭頭大罵:「哪個老逼說老銃好用的?給老子把這朵鐵花花吞下去!」
嗚嗚嗚。
「簡單的很!我一說大家就懂!」扈從說道:「這忘八端的東西下賤的很!他娘是個草原的女蠻子,被他爹納做小妾,算是發了跡!這在邊鎮本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爹死了,他兄弟補了缺,又提攜他在軍中做書記!這狗賊,受了一輩子周人的恩,卻念念不忘他老娘家的蠻子,年年去草原上接濟,茶馬市上,他那些娘家的兄弟來了,他都要照顧,還要帶到家裡去住。他兄弟說他兩句,他就自己搬出去住!」
「要我說,還是老銃好用。」「對呀,你還能比天子能?」「海國貨也就一般。」
那武官沉默了好一會:「固守。」
老兵站了起來:「我父也是草原人,入周則周,這個道理我是懂的。」
這個時候,周兵們已經無力阻止草原人逼近了,膽大的草原少年甚至能夠驅馬進入兩柵之間,跑馬射箭。
草原人發現火力稍弱,又紛紛縱馬靠近木柵,再把馬頭扭向一側,站在馬鐙上張弓射擊。
「閉嘴!」「不許說!」「放肆!」
綠洲人抬了抬眉毛,左右看了看周圍,便悄悄地說:「當初來冊封咱們王公的,就是這樣的小官。」
安息來的傭兵們哈哈大笑起來,他們覺得在綠洲上的活很輕鬆,打仗也簡單。
這一下,周兵們都扭頭看著那武官,猜測是有什麼隱情。
幾個領頭的商人憤怒至極,他們勒馬在城門下盤桓,拉扯得馬匹直吐泡沫,對著城主高喊:「爾等不救,天兵若來,滿城皆戮!」
當然,許多傭兵自稱安息人、說安息話,但卻是草原人,他們冒認安息人,是為了跟綠洲王公們搞好關係。綠洲上彼此冒充族類的情況非常多,草原軍閥治理下的安息城鎮居民們,早已自認為草原人了,靠近東邊的綠洲就比較異類,m•hetubook•com•com這一百多年來,越來越多的人盤起髮髻,自稱中土人。
「你們可是蠻子的姦細?還是準備投賊,要拿了官人去買命?」周兵的一個什長說道。
「老子不是姦細!老子也不投賊!」扈從中間一個年輕一點破口大罵:「兄弟們,我們多半是活不成了,你們給我一把刀,讓我宰了這個黑心賊子。之後我兄弟二人做你們前驅,跟那蠻子拼到死!」
綠洲提前很久就發現了兩隊人馬在戈壁上追逐、廝殺,早在商隊還未進入綠洲草灘的時候,就已將綠洲各處散布的居民召回了城內。
說罷,老兵走出了營帳。
周兵們點齊了人數,還有二十三人。
周兵們立刻拿起火銃、長短槍,攀爬上西邊的柵欄,眯著眼睛看去。
「隔著這麼遠,還怕什麼大皇帝?」「想是被大皇帝割了卵子!」「割了也沒事,縫好線,做個男雛。」
「瘋了。」青年騎手再次回頭:「我還沒討個婆姨,等我活……」
傭兵們笑完,卻看見本地的綠洲弓手還是臉色發白,就有些好奇地過去問他們:「你們怎麼了,像是被人牽走了小羊、調戲了老娘。」
周人士兵們不太能釐清這種關係,他們既覺得武官想得不錯,又覺得武官做得極錯,又想打他,又覺得心裏有疙瘩,乾脆懶得想了,出去戒備著柵欄。
「什麼?」
周人老兵判斷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候,便走進帳篷跟那武官告別,他行了最後一禮:「殺虎關,右戍鎮,左校旅周卒楊平報,出塞周兵核八十九人,止剩十一人,告指揮!」
「蠻子撤夜了?」老兵詢問道。
「忠烈祠見!」「忠烈祠見!」
眾多邊關騎兵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扈從,放在邊鎮軍中,這種犯上行為是要被砍頭的。
十幾枚鐵石彈子飛向草原人,卻好像是在往大海裏面丟石子,沒掀起一點波濤。
「你也說了,是小官。怕什麼呢?」
「老相公。還不是惜命。」
「還有這等好事?我不想當兵了。」
偽裝成商人團的周人騎兵戰鬥意志依然旺盛,卻也只算是「哀兵之盛」,昨天還有六十多騎,其中五六人想要投降,卻被追捕的蠻子砍了腦袋,這一下,周人們都明白,對方是無意謀取財貨贖金的,而是鐵了心要讓這些周人離不開草原。
此地雖是險境,多半要全軍覆沒,可是周軍首善治軍律,士兵們經過幾年的訓練,早就養成了「不怕死,怕軍律」的本能,只要還有最後一個周兵在,軍前以下犯上的事情,就不可能被容忍。
「你本來就要死,還要拉上我們,這可償不了!」扈從叫罵道:「你個野婢養的!」
綠洲本地人主要以經商為主,無力守衛龐大的財富,安息老兵們是天然的好傭兵。
「結果呢?」另一個扈從冷笑著:「那老酋長果然不從,那就好么,找時間剁了那老酋兒,立他兒子便是。可是這個忘八端呢,他怕一旦部族打起來,他在部族中的親戚要遭殃,便在動手前悄悄地給他的那些蠻子親戚說了。那些親戚跟他兄弟長兄弟短,一轉臉就把他賣的乾乾淨淨。你們說,那老酋長為什麼要不死不休?你們說!」
周兵https://m.hetubook.com•com們將兩個扈從綁在山頂凹坡處,不讓草原人看出內訌,隨後便將扈從一人打了幾巴掌,等他們清醒了,便有人去盤問他們。
「呵呵,」兩個扈從都冷笑起來:「你們讓他自己說,看他敢不敢!他說出來,怕不用我們兩兄弟動手,各位一人一刀,能剮了他!」
士兵們聽完各露哀色,紛紛把眼睛投向一旁的綠袍武官。
周人士兵渾然不顧,抬槍就打當頭的箭手,打落了四五個騎手。
一桿火銃憑空炸裂,鐵管前端好像開了一朵花,裂成了六七瓣,宛如春花怒放。
「挺好,」老兵靠在一個死去袍澤的馬鞍邊:「可以再活一晚上。」
這種迷信,還是舊唐時留下的,傳出者,正是那位下令諸皇子「東出海、西就封」的唐皇。
火銃、短火銃、雷霆火、悶爆雷,周人小隊掏出鏟子,壘砌木柵,故意在各處鼓鼓搗搗,叫追兵以為準備充分、火藥充足的樣子,這樣拖得一個時辰是一個時辰。
城主看了看這些商人,發現只有四五十人,還是咬牙沒有開門。城主臉上雖有憂色,但卻又多了一股陰狠的篤定,他吩咐左右兵士:「靠近城下便射殺了,」還附帶提醒道:「用牧兒箭。」
扈從極不樂意,但想到早晚是死,也答應了下來,兩人鬆綁后,一人錘了武官幾拳,找周兵們領回了武器,跟著去守柵去了。
「天天海國貨,海國貨!當真有你說的那般好用,天子怎麼會不給我們?你比天子聰明?」
只能聽見遠處馬蹄嘶鳴。
「小相公明天便要做鬼,積點嘴德。」
荒原草海。
這時,陣陣笛聲、胡笳聲悠揚地從西邊傳來。
皇帝一生留下了許多玄而又玄的忌語忌行:「不得臨陣妄語」就是其中之一,雖然唐不在了,但這些東西卻在民間廣為流傳極廣。
「走!」
「我們若是回不去,虎口關三月便有大軍北上,為我輩復讎!折便折了,有甚麼好惜的!」一名年長的騎手說道,他臉色有些發黑,後背一陣刺痛,不由得擠了擠臉:「蠻子的箭很厲害,追我們的應該是王帳的牧民,說不定還有巴爾禿兒。」
周兵們都在柵欄邊,目瞪口呆地望著遠方。
周人穩住了陣腳,攢射著草原人的什伍頭目,可對方絲毫不避,完全不像是之前遇到的那些遊民散部。
不久后,第一層柵欄被草原人用長索挽住,拉了三次,終於拉倒。外圍的周兵們搏殺了一陣,退入內柵。
「從周則周,出周則蠻,」老兵皺眉著說:「你折辱人家母上做什麼?」
再次點兵,周人還剩下十六人,兩柵之間,留下了十六七具草原人的屍體。
「昨夜都退走了!真的退走了!」
士兵們沒敢抱怨出聲,武官的兩名扈從突然抽出刀來,要砍了武官。
周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件事情透著古怪,一邊的按著武官,一邊叫那兩個扈從說下去。
「撤夜了。」滿臉是血的新兵回答。
城頭上,本地弓手面面相覷,絕不敢射殺城下的商人,可外地的傭兵卻不管太多,他們聽從城主的命令,當商人們靠近了城壕,便嗖嗖射了幾枝箭,讓那些商人們知難而退。
周人看見這種情景,www•hetubook.com•com不由得紛紛破口大罵。
「我早就聽說了!朝中大夫不願意天子開邊,有意養熟這些蠻子,好叫天子犯難!」
入夜。
周兵們莫不著頭腦,擁進帳篷裏面詢問個究竟。
「那是尋常時候,不是生死關頭!」扈從脖子一耿:「他兄弟都發了跡,有意給他個好差事,便讓他去鐵蠻部詔安。這鐵蠻,就是他娘的部族,讓他去最合適。若是那酋長從了,就帶著族人入關內定居,若是酋長不從,就擁立他兒子。酋長的兒子早就和將軍通了風聲。你們說,這件事情是不是簡單得很?」
城樓上的城邦士兵看見商人們竄向西邊,不由得心中一寬:西邊可是戈壁連天、荒原萬里,往那裡跑豈不是找死,就算不被草原人殺掉,也要餓死渴死。
武官點了點頭:「各為戰。」
武官的身後,兩名扈從的態度去著實古怪,他們從出塞的時候就黑著一張臉,等到了絕境之中,他們望向武官的眼神就變得越來越不敬了。不僅如此,他們在喝水、飲馬、進飯的時候,絲毫不顧及武官傷情,一瓢水故意撒掉半碗、搶奪上游先行飲馬、隨便丟給武官兩塊麵餅就不再過問,種種匪夷所思,簡直讓人懷疑這兩人其實是貴胄,而那武官只是穿著他們官服的替死鬼。
草原騎手們破口大罵,紛紛扭轉坐騎,吹著口哨,縱馬跑遠了。
木寨雙層環圈,修在山坡上,柵內牧人早早地發現了大隊人馬奔襲而來,嚇得逃走了,草攔裏面的牛羊都來不及帶走。
「可以個卵袋,」老兵翻了個白眼:「風吹日晒的寡老婆子,一屁股下去能把腰坐斷。在大城,跟這種婆子睡覺,人家要給你錢的!」
草原人發現這次周人的雷霆火不像之前那樣炸得頻繁,可還是無法判斷周人究竟攜帶了多少枚在身上,叫罵了一陣,還是緩緩退了。
可不久后,這蜃景非但沒有飄散,反而越來越清晰,笛聲、笳聲也更加響亮。
老兵致禮,但不出帳,只把目光落在那柄匕首上,武官感到了他的目光,老兵毫不躲避,與武官對視。
馬蹄聲小了許多。
「奇怪了,」眾多周兵都覺得古怪:「你們怎地這麼大恨?他只怕睡了你們娘親。」
綠洲居民搖了搖頭,不再和這些初來乍到的傭兵多嘴,而是憂慮地看起了西方。
草原人逼近,又是一陣箭雨落下。
「蠻子怎麼也有銃了!」一個戴著碟形鐵盔的周兵齜牙咧嘴:「邊關馬市有奸人!」
「還不是惜命。」
周人鎧甲上扎滿了箭矢,但只要不射中甲縫,他們就毫髮無損,有個周兵甚至還在一個草原箭手的面前填充火銃,那草原箭手射了三箭,卻好像是用筷子投擲在石頭上,周兵上好了火藥,抬手就是一銃,那草原人仰翻落馬,周人士兵冷哼了一聲,提起一根短槍,隔著柵欄戳死了那草原人。
周人士兵和草原人對峙了片刻,對方終於退走了。士兵們檢點了一下戰損,周人無傷,殺敵六人,按照軍法大聲地唱了一遍,書記官如實記在一張硬紙本上,塞進了馬鞍囊中。草原人退走後,周人士氣稍稍恢復了一點點,可是看見草原人四面合圍,不由得又哀從中來。
周兵火銃砰砰作響,草原兵的箭矢和_圖_書噼啪如雨。
不過,此地距離中土畢竟遠著呢,幾十個商人能掀起什麼風浪?每年在草原上失蹤的中土人多了,大皇帝管不過來的。
「不成了,」想當小公子周人士兵說:「被圍死了,再沖一次,我們就不成了。」
周人騎兵奔逃了半日,終於發現了一處木寨。
「當小相公好個屁。」
砰。
木柵內。
「至少不用死啊。」
商人們恨恨地看了幾眼城主,城主不敢對視,匆匆離開了城樓。
「這就是王帳的巴阿禿爾?」幾個周人士兵相視露出了鄙夷的表情:「這就跑了么?」
那武官被拋在帳中等死,老兵留了一壺水、兩塊餅、一把匕首,叫他自己看著辦。
那武官沉默好一會:「我是個周人。」
從追擊周人小隊開始,草原馬隊已經挨了二十六七次爆炸,這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如果不是他們見多識廣,曾經挨過炸,現在早就退走了。
幾個傭兵愣了一下,轟然大笑起來:「你們這等沒用,中土大皇帝,千里遠萬里遠,即便來了城下,他們刀子利,我們刀子便不利么?」
「等老子回了京,就把……」
「怎麼了?草原人圍上來了?」老兵詢問道。
周圍士兵們聽見這個詞,不由得心直往下墜,出塞這麼遠,就算將軍想來救援,也是來不及了,何況邊省的大人們為了茶馬市,一定會選擇將救援暫緩,免得和草原人起刀兵。
撤夜,是草原人面對已經警覺的敵人時,一種穩妥的戰術。傷亡已經夠多,沒必要夜戰憑添傷亡,尤其是沒有多少戰利品可以搶奪的時候,他們可以等到第二日天明,給予最後一擊。
「是我害死幾十兄弟。草原人來攻,都是因為我婦人之仁了。」武官凄愴地說道:「我有愧各位,唯有一死報之。」
草原人再次涌了上來,他們的鐵鉤被拋進木柵,又被周人頂出去,他們丟進來火把,又被周人撿起來丟回去。
「閉嘴!」「收聲!」「少說兩句!」
周人士兵們聽完更加惱火,紛紛呵斥,讓他不要羞辱了周人兩個字。
那皇帝其實是有些中興之相的,可惜是個雜學家,舊唐百年陳珂力不能回天,皇帝晚年也只能在南方山中黯然辭世。
周人們相互勸勉,新兵開了一銃,老兵們準備好了霹靂雷。
「不好用,」一個京中口音的周兵臉色發苦:「要是有海國貨,我能把這些蠻子全打落!」
可是準備再充分,周人士兵的心裏也涼了:這武官辦事不利,想動人家酋長,又沒動成,現在根本是死局,指望草原人退走是不行了,不知何時有救兵來了。
「甚麼巴爾禿兒,一年都沒幾兩鐵給他打箭頭,剛才射來幾枝都是骨頭茬子!王帳都如此,其餘各部可以想見!」
周人的面前,彷彿有一整個部族遷徙而來,中列明顯是一群士兵,可是在士兵身後,則有大批馬車、馬隊,似乎還尾隨著數不清的草原帳民,看似有一兩千人的規模。
周人士兵們聽著這話刺耳,畢竟周軍中,草原人後裔挺多的,往上數個幾代多半都有,所以軍中如果說這等話,是要結仇的。
「那些商人可是中土官家的人,」一個綠洲弓手說:「我看見其中一個商人,他穿青綠色的袍子,在中土是個小官呢m.hetubook.com.com。」
沙洲綠洲。
作為回應,草原人也挑釁地放了幾響,他們是把彈子往天上打的,示威的意義遠大於殺傷,只為告訴周人——「神氣什麼!我們也有!」
後半夜,遠處星星點點的火光消退了,似乎草原人朝著東邊退走了。周兵冷嘲熱諷,覺得蠻子膽小,面對十多個人的小柵,都要用這種佯裝撤退的把戲,一旦周兵覺得機會來了悄悄逃遁,恐怕立刻就有上百騎兵追來。當然,知道這是個騙局是一回事,本能的求生欲又是另外一回事。周兵們紛紛咒罵起來,撤夜就撤夜,還搞得人心神不寧的。
老兵感覺剛剛瞌睡著,突然便醒來,他一陣目盲,終於捕捉到了微弱的晨光,看清了方向。
草原人再次圍逼上來,六七個周人立刻走到攔子邊上,從馬鞍上利索地取下一些鐵管,將它們平置在木柵上,擦碰了火石、點燃了火繩,匆匆了冒了幾響彈。
一隊商人驚慌失措地逃遁著,他們被追著向西逃遁了兩天,終於南下逃向了這方圓百里內唯一的綠洲,想要得到庇護。
雷霆火,正是周人能夠從一個據點逃向下一個據點的救命符,只要不是在草場上對沖,周人就能像石頭一樣屹立不倒。等到入夜或者草原人鬆懈,周人就會再次逃遁,只是這次,周人真的跑不動了。
「說不定他們想捉活的,」一個老年周兵說道:「我有個袍澤二十多歲被捉去給他們換種,三十多歲才被商人救出來,已經廢了,過了兩三年才緩過來,說他天天給蠻子女人借種,留了幾十上百個崽子在原上,他醒過來不久就庾死了。」
周人士兵一聽,一下都心頭火起。
「蠻子瘋了。」一名青年騎手回頭看了看窮追不捨的草原人,憤然說道:「可惜了,要折在這鬼地方。」
城主親眼看見城外黃沙漫天,猜測追兵不下三百騎,便匆匆關了漆木大門,讓商人離開綠洲,不要把麻煩帶過來。
人人割了頭髮,由書記寫了名簽纏在頭髮上,這些頭髮被塞進了一個空酒瓶中,悄悄地埋在了帳篷下面,兩個周兵在上面仔細處理了一下痕迹,保證讓人看不出來這下面有東西,便後退著離開,返回了陣列。
「這個死法還可以。」
武官一聽到這話,雙眼通紅,本來萎靡的氣性一下上涌,掙扎著就要爬起來抽刀,卻被一眾周兵按住。
一群周兵驚呆了,回過勁來,好說歹說,終於卸了兩個扈從的刀劍,轉手就把他們綁了。
「我老眼昏花了么?」老兵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那些軍兒,怎麼好似中土人打扮?」
周人騎手忌諱在戰情危機的時候暢想戰後的事情,認為這會招致災禍。
周人悍然不避,看準時機就會對準最近的草原人來一銃,眼看四五個草原人幾乎貼緊木柵,一個周兵投擲出了一枚布包,周人士兵不管站位多遠,這個時候都是膝蓋一沉,身形下壓。很快,那個草原騎手蹄下炸出了一團橘黃色的火,伴隨著強烈的震感,一時之間,土坷、草皮、碎肉、血泥漿漫天飛舞,簌簌落在周圍士兵的頭盔和鎧甲上。
遠處草原人又集結了兩隊騎兵,吹著號角包抄了上來。
一夜無夢,破曉已至。
「蜃城?」士兵們紛紛以為這是荒原大漠上出現的常見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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