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野竟意外清晰了一些。
小少女拉住他的白袍：「你是，哪吒。它，不是！不要讓給，它！」
「哪吒」踱步在陳塘關里，一路上，平民都躲得離他遠遠的，彼此之間用眼神互相示意。
白鹿看他們要過來了，張玉卻仍不肯跟它走，便叼住張玉的衣領，力氣奇大地往自己背上一甩，呦了一聲，四蹄生雲，騰往空中去了。
「哪吒」掃了一眼他們的腳上，帶著木枷，是奴隸。
「呦！」
一對茸角探了出來，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從葉子的縫隙里張望著她。
它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一點點頂著灌木叢朝她移動。
褚星奇抬著木材經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姐，你要適應下來。你現在是有軍銜的，作為部隊編製，我們只講為誰的利益服務，不講純粹的善惡。」
「哪、吒？」一個清脆而有點傻氣的聲音。
她年紀比他還小了兩歲，又生來有疾，望著他的眼睛和白鹿的眼睛一樣迷茫，似乎不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什麼不妥，只是向著他笑。
「呦！呦！」樹叢里的它受到了驚嚇，叫了幾聲。
城外沒有人。
她智力上有缺陷，年紀也只有十三四歲，眾人便叫她在一旁玩耍休息。
這個身體流著神的血液，本就是我的。你抗拒了十五年也沒用……最終還是我的……
呦。
「你要，幹什麼？」
「我要，做個了結。」
迷迷茫茫中，哪吒不知自己到了何處，只知道大概到了郊野。
和_圖_書對於它來說，東海龍種如此不濟，死了也就死了，關鍵是，東海龍種死於這具身體之手，給陳塘求雨失敗，既達不到敗壞殷商氣運的目的，又敗壞了民心。
他們對她沒有惡意，她本能地覺得，他們和她的老師一樣。
別抗拒呀……這本來就是我的身體……我很餓……別吃平民就好了……吃點奴隸吧……
男孩哇地哭了出來，婦人連忙放下破爛瓦罐，拉著男孩，唯唯諾諾地退走了。
白鹿低低地呦了一聲，咬住她的衣角，往下山的方向拖。
他被她的言語動作驚倒退一步，拚命縮回手，她卻死死錮著不放。
「趙宇宙，你爺爺叫趙之星？」
他撇撇嘴，問體內的另一個哪吒：「這就叫道路以目吧？我來人世，是替上神搶人心、享血食、得香火來的。你倒好，搶了我的身體十五年，還給我殺了東海龍族，惹了平民的不喜。」
「那如果我們和它對上，你覺得勝算幾成？」王勇看她一眼，難得溫和地多說了幾句：「陳薇，我們的目的，是盡量以最小的傷亡，破除文本世界與地球的融合點，驅逐文本世界。而不是拯救文本世界的土著。你覺得，現在佔上風的，是哪個文本碎片？」
陳薇，曾經被捲入愛麗絲世界和聊齋世界，但是直到這一次行動前，才剛剛加入他們的編製。
他們能得以活命，全賴這位大人。只是他們附身為奴，所有的，都是主人家的，所能湊得出的，唯有這一瓦罐的甜果子。
張玉撥開葉子，笑著點它濕潤的鼻子hetubook.com.com：「笨！媽，也，這麼，和我們，玩！」
「哪吒」揚眉笑道：「幹嘛？奴隸也算人？他們不是要感謝我嗎？我正好有點餓了，想吃點血食。」
趙宇宙愣了一下，以警惕的眼神盯著他們，一言不發。
他點點白鹿的腦袋：「你不該把無辜的人也捲入進來，帶她走吧。」
「張玉！」陳薇追過來的時候，白鹿早已消失在空中。
它笑了起來：「不過，要不是平民的憎惡，父母的失望，使得你心神動搖一霎，我還搶不回身體。」
她想起之前目睹的祭祀人牲的場面，有些不能接受：「它和那些享受人牲的神靈是同類。」
「大人……大人……」怯怯的聲音響起來。
張玉翻開連環畫，反覆撫摸著《哪吒鬧海》第三頁燃燒后留下的一層紙茬。
哪吒搖搖頭，看著手上還沒有徹底愈合的傷口：「不是我想讓給它，這具身體，確實是它的。」
陳薇張口欲言，卻想起祭祀人牲的血腥場面，猙獰可怖的龍頭，邪氣一笑的「哪吒」，她沉默了下來：很明顯，是趙宇宙的《以殺成聖》。
他意識到了什麼，覺得眼裡有點酸楚，卻輕聲說：「你們不應該回來。『他』隨時會取代我。」
他看著那本字體怪異的畫，上面繪著他那日下龍宮時的圖。
「亂說！」張玉有些生氣，「大姐姐、大哥哥，是，好人！」
他彷彿再次在人世睜開眼，看見張玉正抱著他傻乎乎地笑。
奴隸在殷商是不算人的。
一行人在山林里紮寨。
張玉才得意地鬆開手wｗｗ•hｅｔｕｂook.ｃom•ｃom
，把胸口微微發著金光的連環畫放到他手上，指了指，重複了一遍：「哪吒，我的！」
不可什麼？
「呦、呦。」
王勇嬌嫩的聲音里沒有指責，只有一絲無奈：「我為祖國的人民負責，為你們的性命負責，而不是為文本世界的土著負責。」
「沒什麼意思。」郝主任推了推眼鏡，「我們就是想和你聊聊，你創作《以殺成聖》的思路。」
「張玉，過來吃飯，你那邊有什麼東西嗎？」陳薇在那邊喊。
「王隊，我們真的要讓那個……那個『哪吒』佔據文本世界的主導？」已經恢復了美艷外貌的陳薇，也聽到了郝主任的建議，向王勇問道。
哪吒的決心卻似乎極大，一時竟和他角力起來。
張玉不明所以地望著它：「大姐姐、大哥哥說，我，不能，亂走。」
虛空里的哪吒死死地握住了它的手。
過了一會，那露著茸角和雪白皮毛的「灌木叢」挪到了張玉的身旁。
「我們如果選擇趙宇宙的《以殺成聖》，那麼，只需要躲藏等待即可。
隨即，它響起，叫太大聲會被那邊的人類聽到，連忙又鎮定下來，叫聲也低了起來。
他雖然笑著，掃過來的眼神極其冰冷淡漠，婦人抖了一下，還是怯怯地說：「這是我們從野外採的果子……給您……」
「你爺爺過去參与過《哪吒鬧海》動畫的製作？」
哪吒便扭過臉去了，輕輕地嘆了一聲，道：「走吧，去見我的父親。」
他咬著牙，不理睬這聲音，跌跌和-圖-書撞撞地往城外去。
她的胸口有滾燙的東西，燙得他的心口也熱起來，視野剎那之間褪去了血紅。
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白鹿的眼睛一樣，都濕漉漉的。雖然帶著對人世的懵懂，但是，卻如此堅定，甚至，別有清明。
斥走他們，哪吒捂住額頭，路兩邊的行人，在他眼裡都化作了血紅的一道道影子——散發著果子一樣的清香。地上從瓦罐里滾出來的果子，反而是灰色的，毫無顏色。
虛空里，哪吒手執乾坤圈，脊背挺直地站著，抿著唇一言不發。
張玉忽地伸手抓住了那對鹿角。
呦。
過了半晌，趙宇宙才道：「那關我什麼事？」
很快，她歡喜了起來，抱著他叫：「哪吒！哪吒！不是，它！」
幾米外的灌木叢里，窸窸窣窣。
她拉著他的手搖了搖：「哪吒，你！它，不是。你讓，它就是！」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轉過身，「你覺得那個哪吒如何？」
張玉有點急了，她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忽然拉住哪吒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哪吒，我的！」
不過，被豬狗一類的口糧擋路了，他有點不悅。
那個聲音，還在絮絮叨叨：
熟悉的鹿鳴聲響了起來。
這……就是妖魔眼裡的世界？
王勇正在指揮那隻兔子幫助團隊幹活，道：「不是我們『讓』，而是，這是最省力的選擇。第一，趙宇宙人就在我們手裡，他的文本，我們掌握的最全。而張玉手裡的文本古怪太多，後面直接是一片空白，問她原來的劇情，她也講不出什麼。」
「很危險！我在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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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憤怒逐漸地控制了表情，三公子冷冷道：「滾！」
婦人和男孩看到眼前的三公子，左手緊緊握住右手，表情怪異，一邊臉含笑，一邊臉憤怒，極其詭異，不由地索瑟了一下。
「而如果我們選擇《哪吒鬧海》，正面和『哪吒』以及它背後的神靈對上，你能預料過程中會有多大的犧牲？又要耗上多久？」
他冷麵上的笑渦又露出來了：「好。我答應你。」
郝主任問蔫蔫的趙宇宙。
一個婦人，拉著小男孩，頂著一個破爛的瓦罐，跪在他們面前。
住手，不許吃人。
慢慢地，他的身體里一直不停低語的「它」的聲音，卻漸漸低下去了。
對於它來說，他們更是和口糧差不多。
白鹿有些委屈。
「不過，」他耳朵通紅，低聲道：「以後，不可如此。」
綠色的葉子旁露著一點雪白色的皮毛。
「佔據上風的文本碎片，會將另一個主動的壓制下來，到時候，我們可以直接進入劇情層，並儘快進入內核層。
那個和他聲音一樣的東西，在他耳邊喃喃地笑：
短短的時間里，溫柔的陳薇和活潑逗趣的褚星奇、沉默的陶術等人，已經讓她開始信任。
他在剎那之間，竟然懂得了她的意思。
他們在幹活，張玉卻坐在小樹林稍遠處的一處大石頭上，在翻著她的連環畫。
白鹿有些急躁地刨了刨蹄子，在灌木叢後面轉了幾圈。
他怔怔地看著她笑，忽覺得手心發癢，低頭看去，白鹿正在舔著他的手心，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他，也充滿了無限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