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們卻忽地把狗臉上的肉都擠在一起，一臉諂媚地沖他們的方向汪汪叫了幾聲，點頭哈腰地拖著老馬繞路走了。
熾熱的烘烤，威猛、霸道、惡毒。
那匹老馬在拖曳過程里，被石塊土包一碰一磕，已然再也沒有了聲息。
一行人便往村子里去了。
荒原莽莽，黑夜長長，月光冷徹。
他們看到麻木的牛馬們，也被癩皮狗驅使著，往村莊里趕。
他話音落時，一聲雞鳴，短促的黑暗連忙從大地上逃走了，忽然天亮了。
他們站在水井密布的平原，遙遙看這個村莊。
忽地，王勇背上被抽了一鞭子。
經過他們身旁時，一隻最瘦最小的癩皮狗，沖他們汪汪地叫：「天馬上就變黑了。各位大人，趕緊回村子去睡吧。」
人手藤蔓林里，又多了一株搖曳的「藤蔓」。
他還將隊員分成了三個小組，叫他們分別去敲門借住。
月光下，荒野的無數口井裡，爬出了一個個女鬼。
她向來更細心，作為女性，對性別問題的關注度更高：「這些牛、馬、驢子，甚至是那些癩皮狗，全都是……雄性。」
這些大畜生們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陶術低聲道：「王隊，褚哥，這是什麼？」
「不、不對……」趙宇宙冥思苦想，忽然站起，對著那一張牛臉叫了起來：「爺爺！」
她一說，好幾人一回想，才驚覺，確實如此。
最終，大石頭被推開了。
井原一望無際，但除卻星羅棋布的井，便別無他物。
最終，只有一隻前蹄還沒有沒入塵土。
癩皮狗垂涎地看著他的金角，見左右四下無人，便要伸出手去搶奪。
四面八方的敲擊聲匯聚起來，宛如驚雷，每響一下，癩皮狗的https://m.hetubook.com.com狗吻顫抖一下，兩隻耳朵下折，它夾起尾巴，顧不得多嘴，連忙一溜煙地跑了。
褚星奇在頻道里問：【王隊，我們要不要過去看一下？內核層可以交流的生物，一向是融合點的重要線索。】
太陽大剌剌地照下來。
幽幽的歌聲，從井底的黃泉水中飄起，慘白的「藤蔓」們和著歌聲起舞：
哪吒伸手一捏，影子連尖叫也不及發出，就此湮滅。
「可是，我分明看見，是有小馬小牛的。」
牛馬們的腰背漸漸直起，頭顱身軀開始變形。他們變作了人的模樣。
趙宇宙獃滯地把目光移了過去，愣了一下，脫口而出：「我？」
癩皮狗被坐癟的一剎那，忽地，陽光一黯。
牛馬們垂淚把大石頭重新壓在井上。
她們披頭散髮，眼珠子通紅，面頰腐爛，黑髮如水藻一般纏繞在慘白的女體上，不著寸縷。
他們說話間，天色黑下來的速度快得驚人。
井原上，每一口大石頭下的井，砰砰聲的敲擊石頭聲越來越大，牛馬們開始幫忙一起吃力地推著壓井的大石頭。
大腹便便的人類伸懶腰：「可算是天亮了。」
它屁股下面，被它坐癟的癩皮狗，沒有一絲血流出來，它變作了薄薄一張皮，裏面有一個黑色的影子鑽了出來。
【我們何日做人？】
它們拖著老馬，將它拖過井原，拖到了慘白的藤蔓林，粗暴地把老馬丟在地上。
夜色里，牛馬們默然地走到井邊，一個守一口井。
只是，黯淡了一絲，極淺的一絲。
【我們何年做人？」】
比之現代的豬圈都尚且不如。
有些小的和大的一起守一口井。
村子里唯一像點樣子的，是一座磚房，似乎是之前被抬在轎子上的，人類的居所。
村子里，人住的磚房，一下子打開了。
王勇便示陳薇。
那是一頭眼睛濕潤的俊俏小牛。
於是，王勇面不改色地去敲門，問那些身上長虱子的牛、馬，能不能讓他們在屋裡借住一晚。
村莊里，來來往往的，也都是一些裹著幾塊破布，空蕩蕩的肚皮哐當，鬢毛爬滿跳蚤蟲豸的牛馬。
天色昏昏，暮夜將至。
村莊的土路坑坑窪窪，土坯的屋，稻草的頂，屋外各種垃圾成堆，糞坑上橫個板子，就在屋外不遠，臭水橫流。
【做鬼腐爛在黃泉。】
一時之間，大家不說話了。果然聽到黑暗裡，每一個土坯房裡，都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個成功的都沒有。
一隻巨大的兔子忽地從天而降，一屁股坐癟了癩皮狗。
這些牛馬，瘦得一層皮在骨頭外晃蕩，赤身在田裡拉著農具，吭哧吭哧地喘息。
他們現在還是畫皮披著的牛馬外表。
老馬在被顛簸地拖曳中，吃痛幽幽醒轉，它有氣無力地「恢恢」叫著，意甚哀。
「誰——」影子湮滅的一剎那，有一個小小的驚呼聲。
老馬的叫聲越來越微弱，但是那些癩皮狗卻仍舊拖著它，一直拖到了村莊外圍，往井原的方向拖去。
其他的小牛、小馬，發出嘶嘶地驚懼聲音，很快，十幾隻癩皮狗持刀躥了過來，拖走了老馬。
【「做牛做馬在地上，】
混天綾飆起，卻在那一個驚呼聲前停住。
但是牛馬們一步一回頭，看著井原上，那些口砰砰作響hｔｔｐs://ｍ•ｈeｔuｂｏｏk.com.cｏｍ的井，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絲絲不屬於畜生的、哀哀的留戀。
他伸手略微一擋，竟然不畏懼陽光，直直地看向太陽：「這不是太陽，是金烏鳥。」
「一看就知道你不養貓狗，貓片看的也不夠多。動物也是有長相的嘛，你認不出來，准有人認得出來。」郝主任便叫哭完鼻子，正抱著腦袋在那發獃的趙宇宙：「小趙，你看這像誰？」
原來方才他們就已經確認自己進入內核層了，因為眾人身上的傷，減輕了許多……
但幾個加入編製不久的年輕隊員，看著這些骯髒的牛馬、破敗的土屋，滿地橫流的臭水糞便，都露出了一臉窒息的表情。
隊伍里，王勇看著怪誕的景象，通過頻道，向陶術解釋：【這就是內核層。每一個內核層出現的東西，都是作者創作文本時的所思所想，以某種形式具象化。】
哪吒卻注意到了，他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這不是真的陽光。」
頻道里，王勇說：【內核層，不可能出現沒有用的對話。所有的內核層生物，主動跟我們交流的內容，都必然是線索，不可輕忽。】
那隻露在地上，直戳戳向天的馬蹄，開始變形，最終，變成了一雙慘白的手臂，皮膚皺巴巴的，手掌間布滿厚實的繭子，指甲縫裡塞著陳年的黑垢——是一支老人的手。
最終重新在村口聚集到一起的時候，人人一臉悻悻。
這村子里，全都是雄性。
無數雙慘白的手臂，拽著老馬逐漸僵硬的軀體，沉入泥中。
【春春秋秋朝朝代代，】
眾人在遠處觀望，那廂的田地里，一匹耕作的老馬，搖晃ｈｔtｐs://ｗｗw.hｅtｕbｏoｋ.ｃoｍ.ｃｏm了一下瘦骨嶙峋的身子，砰地一聲倒在了淤泥里，壓了一地水稻。
他們的手也已按住武器。
它張著怯生生的眼睛，望著他們：「你們，是外面來的人嗎？」
陽光，一點兒也不和煦。
【夜夜日日月月年年，】
他們便聽到它叫著：「老爺，我還沒有死，還能幹活……」
更糟的是，大牲畜們看見敲門者，都抖得跟骰子一樣，藏在土屋的陰影里不肯開門。
哪吒一路走來，越來越沉默，竟彷彿他們的隊員似的，也默認了王勇的安排。
它撅起毛絨絨的臀部，白絨絨的絨毛被腐蝕了一片。
有的女鬼甚至腐爛了半個身子，從胯部往下，都是白骨。
十幾隻癩皮狗似乎懼怕這些交纏的慘白「藤蔓」，見此，連忙撒腿跑了。
間或有幾隻瘦弱兇惡的癩皮狗抬著一頂竹椅而過，上面坐一個大腹便便的人類。
然後，看到王勇，呆了一呆。
它們的狗鼻子一聳一聳，似乎嗅到了味道。
常教授沒好氣道：「一張牛臉，我怎麼看得出來？」
它化作萬點毒光，刺入人間。
有隊員去磚房敲門，守門的癩皮狗看見他們的模樣，只敢吠叫幾聲，說：各位大人，老爺囑咐了，晚上什麼人來敲門，都不能給通報。
哪吒帶著張玉，和王勇一組。張玉懵懂，哪吒一路默然，對此都沒有什麼意見。
每口井下面，都有東西在砰砰地、劇烈地敲著壓住井口的大石頭。
他吐了一口煙氣：「去，把石頭給我壓上。別叫你們那些女鬼老婆爬出來，叫她們好好地在黃泉里給我織布、疏河道。誰不給我把石頭壓實了，我就給誰家加活。」
忽地，一陣陣砰砰的聲音從四周的井底傳來。
一隻癩皮狗兇惡地汪www.hetubook.com.com汪：「不幹活獃著幹嘛！」
從劇情層進入內核層，所有曾經在劇情層受的傷，都會相當程度地消失。
它靦腆地用蹄子刨了刨地：「我叫趙之星，你們呢？」
王勇變作了一頭金角的小牛。
女鬼們慘叫著被陽光押回了井中。
這些牛馬之類的生物，便誠惶誠恐地避到一旁。
眨眼已經黑透，一輪銀月發著光輝，掛在深黑的天空。
從許多村落里走出的大畜生們，匯聚成洪流。
王勇道：【再等等。內核層殺機重重，不比劇情層文筆層，不可輕舉妄動。】
「停！」郝主任把鏡花水月里，小牛的圖像放大，看著這張牛臉，扭頭問常教授：「你覺得這張臉像誰？」
兔子哇地一聲蹦了起來：「愛麗絲，愛麗絲～我的毛，毛！」
王勇道：「在陌生地方，優先參考土著的意見，能活下來的，通常都不簡單。似乎人類在村子里的地位不低。我們先去前面的村子，找個地方落腳。」
天知道，在中國，即使是最貧窮的鄉村，也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環境了。
年少的小牲畜們，便依偎在女鬼身邊，「恢恢」地叫著媽媽。
陳薇會意，將筆一繪，眾人也化作了牛馬，悄然綴上了它們。
眾人都皺眉的時候，哪吒出聲提醒他們：「有響動，它們都在往村外走。」
男子們又變作了大畜生的模樣。
小牛說：「我覺得你們和它們不一樣。」
井旁，千家萬戶痛哭流涕。
透過門可以看見，這些要化不化的土坯屋裡，只有一炕，或者是一張破爛桌子，炕上鋪著一堆爬滿跳蚤的稻草，就算是被褥。
王勇取出壓縮空間里，哆啦A夢文本碎片所得的「翻譯魔芋」，令眾人服下。
陳薇卻猶豫了片刻：「我發現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