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們會一直上課到黃昏,充滿尊重地對老師告別。然後一回家,立刻會被父母送入補習班。補習班的課程比學校更繁重,教師更嚴格,需要補習的知識更多。
「看起來有很多細碎的、個人的原因,但細究這些人淪落至此的過程,每一個過程中,都少不了醫療、教育、房價房租等的層層加碼,少不了泛濫的槍支、流爛的毒品、嚴苛的法律等等從旁煽風點火。
「我答應幫你們了。」
「解釋你們的目的、想法、作為對將來的打算。或者你可以理解為『說服』。」
他問傑米:「先生,請您猜一猜,這些流浪者當中,都是因為什麼而成為流浪者的,除去戰爭之外。」
「聽起來大概很複雜吧,有這麼多原因。但事實上,在我們看來,這些原因其實只用一個單詞就可以概括:貧窮。」
我也想過好好學習的媽媽叫著妹妹戴上避孕套再出去,叫哥哥跟大佬打好關係,叫姐姐跟她的混蛋男友滾出去她自己還要忙著物色新男友,指望新男友能提供更低廉的房子給我們一家住。我總是想著想著就忘了……」
而這些數量龐大的少女母親,失學女孩,這些境遇悲慘的單親母親,又會把自己的混亂貧窮延續給了自己的下一代,使她們繼續悲劇。在美國,最貧困的人群之一往往是單身母親。可惜,我國的統治階級並不對此進行改善,他們也無力根本改變,只會假惺惺地發發安全套,講講怎麼科學做|愛。」
傑米道:「把一切都推給環境、制度,難道就沒有個體的一絲半點的自由選擇嗎?經常有人跟我說,性格決定命運,說底層的黑人、白人的種種惡行。」
跟在傑米身後的是兩個黑人青年,其中一個戴著眼鏡。
「先生,這就是制度性的、環境性的剝削,它讓一個人無聲無息地變成貧窮的俘虜。」
尼爾回答:「她為什麼要強制我?她如果給我布置這麼多作業,強逼我讀書,我們的家長和我們讀會舉報、起訴她!政府會調走她,撤她的職!所以她只管對我們和和氣氣地鼓勵我們,叫我們認得幾個字。這就是我認知中老師的全部的責任。」
流浪者的人口構成,其中的百分之六十左右是男子,三百分之三十左右是女性。有不少些老弱病殘,也有不少壯年。
貝蒂和她的幾個孩子、白種女人這些單身女人、孩童、老和圖書人,首先領到了麵包。
「不過,我們的爸爸媽媽會緊緊看著我們的舉動,絕不允許我們不完成作業。老師在課堂上是絕不會容忍我們走神的舉動,成績下降可能就會被老師耳提面命,父母一聽到就會趕來學校,和老師一起翻查我們的生活,看看我們是被什麼耽誤了學習。我們的同齡人呢,也想出去玩,但是當你看到其他人全都在為少數名額而努力時,你會自然而然產生緊迫感,你會想,哦該死的,看這個球賽的我也太可恥了吧,明天老子的名額被這個bich踩下去了怎麼辦?」
約翰笑了:「您想聽什麼樣的個人原因?什麼樣的自由選擇?我都可以講給您聽。」
他們看起來跟時下的大部分黑人青年的氣質迥異,分外文質彬彬。
約翰的神態是嚴厲而冷酷的,但他的眼睛深深地映著尼爾和其他的窮人,眼裡卻泛著深重的悲哀。
尼爾被問得有些懵:「啊?因為因為教育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啊,就應該是輕輕鬆鬆的,快樂的,是自由的。我們覺得那樣做的人是剝奪了我們的自由,我們的家長覺得那是虐待我們。而且她本來就是政府雇來照顧我們的學校的僱工而已。」
他們有些人是被父母輩的輕浮放浪耳濡目染,本能地追求刺|激,渴望激|情,幼稚而無人引導。甚至覺得未婚早育是很正常的事,有時甚至引以為榮,覺得這證明她們有女性魅力。
約翰看向沉默已久的傑米,繼續道:「『自由』先生,如果您還有其他的疑問,我也可以繼續解釋。比如『惡劣享樂不負責任的人生選擇』,『比如與家人的惡劣冷漠的關係』。」
將麵包放下,逐一分發給這條街的流浪漢,並且盯著他們各自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阻止了幾個試圖搶奪其他人食物的。
「所謂的『自由選擇』,在美利堅,何嘗有人給過窮人自由地擺脫貧窮的選擇?」
約翰又問了好幾個人,都說讀書枯燥,難,讀不進去。
約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由』先生,您是法裔吧?法國的大作家雨果曾在作品里說過這樣一句話,您知道嗎?」
約翰說:「那麼,個人的超前消費是少數的現象嗎?我們都是美國人,我們都知道答案,這是社會普遍的現象。是誰在鼓勵這種現象?人看似是單獨的個體,實則會被自己所接觸的一切所影m•hetubook.com•com響,無形的灌輸。
最後他們的生活大廈風化到再也無法承受哪怕一張紙的重量,在某一個平常的日子里,因為一個看似細碎的、個人的、輕薄如紙的原因,他們的生活大廈整個轟然崩塌。」
有的學生被父母忽視或虐待,但又沒有經濟來源,想擺脫現狀惟一的辦法就是靠早育申請救濟房和補貼。
何況,先生,面對高昂的一切,我國的窮人有不『超前消費』、『貸款』的權利嗎?」
傑米東來西往,看過的事很多,能說出很多案例,想了想,答道:「失業、被家人或者朋友趕出來,離婚、或者負擔不起房租,看病、或者犯法入獄,也或者是因為酗酒,或者因為吸毒。」
【「飢餓使婦女墮落,】
「而你。你們。你們也將繼續這樣玩樂著、輕鬆著,然後流入社會,成為黑色垃圾。或許你跟我們唯一的交集,將是在我們用餐時,你替我們端來了盤子——哦,對不起,我們去的餐廳,你們一般連當服務生的資格都沒有。」
約翰叫了幾個流浪漢,問他們為什麼超前消費,為什麼欠下貸款。
「尼爾,雖然學習很枯燥,讀書很難,但是你們的老師沒有強制你們讀嗎?沒有強制你們達到一個成績嗎?」
傑米認真道:「我知道,你一向很講意識形態。但是……」
「比如個人的超前消費、比如說在免費的公立中學階段的放濫,比如放肆的浪費,比如惡劣享樂不負責任的人生選擇,比如與家人的惡劣冷漠的關係。」
科迪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可以放了他們。」
「這也太慘了……」
「是。」尼爾忽然沉默了,喃喃:「可是,這一切不是很」很正常嗎。
傑米沒有說話。
這些少女往往沒有家庭教養,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有條件保護自己。
約翰沉沉地嘆了口氣:「尼爾,我也是黑人。我和我的朋友在美國最好的一批大學之一讀書。那麼,你想聽聽我和我朋友的經歷嗎?」
約翰輕描淡寫的一段話徹底激怒了尼爾和其他幾人,尼爾憤然揪住了他的衣領,然後,他對上了約翰的眼睛。
「我和我的朋友都出身中產階級。我們就讀於一所良好的私立中學。我們必須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背著一書包的課本和作業去學校,一個上午都認真聽課到中午飢腸轆轆為止,一旦走神和*圖*書,嚴厲的教師立刻就會叫我們到辦公室,採取懲罰措施或者打電話給我們的家長,然後當天我就會經受父母聯袂而來的多重教育。
「先生,這就是您所謂的『惡劣享樂不負責任的人生選擇』。這些女孩在有限的、糟透了的生活、成長環境中,從未被教導過,也從未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別的選擇,那又何謂是『不負責任』?」
我們曾經也做過調查,我也曾在幾所學校里做志願者時親眼見過。一所公立中學,有500名女學生,其中64名在當年懷孕,有的人懷孕時十七、八歲,有的人懷孕時十四五歲,乃至於十二、三歲剛剛發育成熟就成為母親的也有。
街頭巷尾,從最繁華的市中心一直到臨近郊區,流浪者的帳篷、鋪蓋幾乎連成了長龍。
尼爾更懵了:「誰誰告訴我們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是專家?也許是電視台?也許是總之,我他媽的不知道,你換個問題。」
還有的是為了飢餓,為了逃離惡劣的家庭環境。
「我國有大批未婚先孕的少女母親,大都集中在社會底層。這在美利堅已經蔚然成風。
戴眼鏡的黑人青年是新黑豹黨的成員,叫做約翰米勒。
戴眼鏡的黑人青年跟他的同伴對視了一眼:「好吧,您如果願意的話,我們會逐一向您解釋的。」
他們居住的地方十分骯髒,遍地的垃圾、時不時能看到糞便、污水,以及嗡嗡直飛的蒼蠅等蟲豸,跳蚤、虱子在他們的鋪蓋上滋生。隨處可見的注射針頭、針管、白色紙包、空酒瓶。
約翰說:「您說的很准。這裏的流浪者中,有近百分之三十的人是因為失業而無力償還貸款或者房稅、無力支付房租,所以住所被奪走。百分之十八左右是因為酗酒和毒癮,百分之十三左右是因為法律,比如犯法入獄之類的緣故。百分之十二是被產生矛盾的家人和朋友趕出來。百分之八是因為精神疾病。百分之五是離婚或關係破裂。剩下的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壓力,比如因病致貧。」
傑米正想繼續往下說,被科迪打斷,不由怔了怔,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是誰有那個資本在你耳邊、在你跟前、在你所能接觸的一切媒體上狂轟濫炸地宣傳貸款消費、超前消費?
我們的同學在下課時候也都在背書或者提前修習申請大學的課程,我們生怕同齡人超和圖書過我們,搶走了最好的名額或者考不上大學。
有帳篷的流浪者已經是其中的佼佼者了,有相當一部分人只是拖了個睡袋,一床被子,更有甚者,只有一張硬紙板和一件衣服。
「至於『與家人的冷漠關係』,其實也同上述同理。當一個兒童自小就成長在高呼原子化、個體至上的社會,冷漠淡漠的家庭,這些大環境、小環境當中,他在黑暗中已經凍慣了,又怎樣去溫暖別人?又怎知如何去溫暖?」
現場一片沉默。
【「黑暗使兒童羸弱。」】
「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那麼,是誰告訴你們應該自由地不學習,隨意地上課聽課不用尊重老師?」
三億人口的美國在戰爭前就已經有了過百萬甚至數百萬的流浪者,如今這個數字只怕直接翻了數倍不止。
說著說著,尼爾抱住頭,滑到地上,眼裡慢慢蓄滿了淚水,想嚎,又一個字都嚎不出來。
就這樣,我會寫作業、背書、讀書一直到深夜。」
尼爾的拳頭漸漸鬆開了,忽然喃喃:「其實回到家,我也想過做作業的。可是立刻就有人拉你去外面混幫派或者街頭運動、鬥毆、玩耍、『泡妞』作業和課本真的很枯燥啊。別的太有意思了。
傑米對身後的人說:「但僅限於幫助你們救出被捕者,逃離追捕。更多的、更深入的『幫助』,我需要看到你們的解釋。」
「否則,我不能認同你們輕易掀起舉國爭端。」
還相當一部分的少女會將自己的孩子交給領養中介。養父母會重金支付給生母全部醫療費、營養費、康復費等等,有過萬美元。另外,領養父母還往往給生母一筆大學學費或者生活費作為補償。這樣一來,等同於她們以將自己的孩子『出售』以改善自己的經濟。
「我可以放了他們。」
約翰看他不說話,又叫了一個另一個黑人流浪漢,問道:「尼爾,你為什麼不繼續讀書,一直讀進公立大學?」
「你們的家長和你們為什麼要去舉報、起訴逼你們讀書、學習的人?」
而這所中學,據我們所知,它那超過了百分之十的早孕人數,在我們美國的公立中學里竟然只是中等水平。而就讀公立中學的,往往是中下層窮人的孩子。
科迪雙手墊在下巴上,贊了一句:「這個人分析的還不錯。所以呢,你被他們說服了?想要幫他們救出被我抓捕的人,還要跟他們深入合作?m.hetubook.com.com
」
有些人是渴望真摯的感情,以彌補自己在成長經歷中缺失的家庭關愛,因此被騙失身。
那戴眼鏡的黑人青年問:「您需要我們解釋什麼?」
新黑豹黨經常暗中接濟這一片的窮人,名叫尼爾的流浪漢和他已經熟了,並不生氣,只回答道:「因為讀書太枯燥了,很難,我看了數就頭疼。」
「也就是說,老師不管你們的學習,同齡人拉著你一起無視學習,家長沒有空管你們的學習。而你們的觀念里也覺得不學習不讀書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
傑米嘆息:「他們說,這就是如今之美國。這竟是如今之美國。」
「當然,我媽媽忙著工作養活我和哥哥、妹妹,她更沒空管我們。而且,我媽媽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
【「貧窮使男子潦倒,】
說到這裏,約翰忽然笑了笑:「其實,人都一樣。我和我的朋友也一看到那些課本和作業就要吐了。我們也背地裡給老師取綽號,每天罵她或他一百遍。我們也經常偷偷地利用休息時間去看球賽或者別的什麼有趣的超英漫畫。我們也想一回家就出去玩,也想跟女同學勾肩搭背,去浪漫約會。」
「你和他們合作,我也不計較。甚至,我可以暗中幫他們,也跟他們合作。」
「好吧,那你媽媽也不會逼你去學習?」
流浪漢們有的人說「房貸」,有的人說「學費」,有的說為了活命不得不寅吃卯糧。絕大部分人的回答是,他們不是想透支工資,而是不得不透支,不得不超前,一旦停止透支,他們很快就要失去一切,只能飲鴆止渴。
「慘嗎?」約翰淡淡道:「同樣是黑人,可是我和我的朋友都考上了美國最好的一批大學,如果沒有意外,我們最次也可以安穩地成為服務於上流社會,衣食無憂的高級醫生、高級律師等等,甚至成為美國最上流社會中的其中一員。我們的同學也都有著較大的繼續生活在中產社區的可能。」
她們的家境大多是美國社會的中下層,大部分人的家庭都是支離破碎的,吸毒的,犯罪入獄的、或者離異的父母,單親的家庭。很多父母自己本身也是少年早孕,自己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懂怎麼做父母,更不懂什麼叫責任,他們忽視、虐待這些孩子。
他覺得這一切在他的人生里都再正常不過了。可是在約翰的一句接一句的逼問下,尼爾忽然說不出「正常」兩個單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