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白髮紅眼的智者
第八章 隨風潛入夜

於是,在正式扮演展的日期逐漸逼近的現在,會社方知會我們這些預定的扮演者,前往會社總部領取扮演所需的戲服。由於事先在學習會社方編排的動作時便測量了身材,因此我只需輕裝前往即可。我在一個周日動身,領取了鶴姬的假髮、美瞳與巫女服返回時,卻接到了家裡轉來的這樣一個電話。
這幾天,奈惠向我轉達了一個她打聽到的新情報:《夢與花》將為了一件二次元領域的盛事而額外出版一期增刊,這件盛事,便是我沉迷的那個武將收集遊戲的運營方,將在其會社所在地——霞浦,舉行一場由玩家參与的遊戲人物扮演展,也就是通稱的cosplay。不過《夢與花》也並非完全面向二次元的雜誌,在這期增刊上,也有請連載中的人氣作者刊登番外或短篇作品的計劃。
雖然對奈惠來說,這算是一個新情報,但對長期關注那個遊戲的我來說,這個消息已經並不新鮮了。早在幾個月前,這個項目還在報名階段時,我便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向來從無自信的我對中選並不抱指望,雖然報名后時常懊惱自己的一時衝動,但也從沒覺得自己要為此走上什麼奇怪的道路。不過,近段時間發來的一封電子郵件,卻讓我始料未及:
我不擅長用證據破解進入密室的方法,但我可以推想進入密室的動機。有人私自進入那個單間是事實。而進入單間,目的自然是做些什麼事。這個單間並非什麼有紀念意義的地點,因此排除地緣吸引。本來,那個單間里的陳設並沒有價值,毫無偷竊的必要。我在羅列自己私人物品的時候也確認了,裏面沒有之前使用者的遺落。在這之後,我自己的物品也毫無損失,這樣便可以排除財物價值吸引。
至於她要怎樣進入這間雖然沒有用鑰匙鎖上,但門外沒有鑰匙的人來說也進不去的單間……對於有制衣經驗的人來說,只要拿量身材的hetubook.com.com皮尺,用硬木棍牽引,套住內側的門把手便能拉開了。至於怎樣把這些工具伸進門內,自然是由於這是一扇很普通的家居門。
然而,我走進單間后,感覺到了異樣:我出門前,將我換下的常服疊好後放在桌上。或許是我遵循某些古法的原因,我疊衣服的方法和常人不大一樣。我拿起我的常服,發現袖口的折角並沒有折成直角時,我便意識到,衣服並非只被我一人碰動過。登時燃起警戒心的我,迅速檢點了一遍存放在單間里的攜帶物,所幸並沒有任何遺失,最為貴重的物品——鶴姬套裝也完好地保存在成衣袋裡,我抖開檢視時,並未損壞。我又環顧著房間,四下還是那些簡樸的陳設,並沒有藏下一個潛入者的空間。我打開儲物櫃時,裏面空空如也,那裡的霉味還是一樣的令人生厭。單間雖然是簡易隔成的,但畢竟四面都是牆體,也沒有什麼可供人物出入的密道。
這種門的門道便是:門上的貓眼為了方便急開鎖匠人,是可以用螺絲刀從外側輕易拆下的。只不過,這個門道沒什麼人知道罷了。
這種令人心下生厭的要求在這個權勢橫行的社會上屢見不鮮。但也正因為權勢橫行,被動的一方沒有其他選擇。萬幸的是,我按照父親的說法暗中計算了一下,這場額外加演的課本劇似乎和我更希望參加的角色扮演展並不衝突。校方要求即刻趕到,我只好就這樣一身便裝,還帶著一個不小的包裹,就這麼轉道去了友江中學。不過,校方似乎也有些體諒的意思,即便我這幅模樣出現在校門口,門衛也是絲毫沒有阻擋地讓我進入了。事急從權,登校穿校服、換室內鞋、不得帶無關物品登校這些規定都讓位於校方要在其他學校面前長臉的慾望了。
難得在家的父親告訴我,學校給家裡打了電話,內容是因為近期會有其他學校的人來和*圖*書友江參觀,校方決定向這些到訪者們展示一下最新的友江風采。而不久前在文化祭上大放異彩的課本劇《竹取物語》自然便成了主打節目。由於也過了一段時間,校方便要求我們這些參演者,利用周日時間再綵排幾次過目,以確保他們在其他學校前的臉面。
誠如之前所言,單間的用途是換裝及化妝,所以內部陳設也非常簡單:只有簡易桌椅、化妝鏡、衣帽架、儲物櫃各一件而已。由於此次是臨時召集,校方也有說明,各自倉促間帶來,不及存放的物品也可以留在各自的單間里。於是,我鎖上房門和窗戶,再放下窗戶上的蔽光窗帘,開始更衣。但因為儲物櫃里一股霉味,我只好將身上本來的服裝與鶴姬的衣裝疊好後放在桌上,然後穿著天皇衣裝,關上單間門。這是一扇普通的家居門,只有裏面的門把手能轉動,外側只能通過鑰匙打開。我反手試了試無法轉動的外側把手后,回到了禮堂的演出區域。
我之所以這麼想,正是我此時的思維,已經飛躍到了偵探小說常見的情節——密室事件上。我現在所遭遇的,便是這麼一起密室事件。一般來說,小說在有意創作密室事件時,往往便會先排查一遍空間,讓讀者感受到事件發生在密室里。我也順著這個思維進行了排查,並最終得出了「出入口只有門和窗」這個結論。
我按照要求來到禮堂,已經有幾個班上的人等在那裡。從他們五花八門的穿著也能看出,他們也都是心急火燎地趕來了這裏。我得以稍稍寬慰一下憂懼自己會被另眼相看的內心。校方似乎非常重視在訪客面前的正式演出,以至於現在,禮堂的四周竟有十數人在拿著手機通話。從話聲中判斷,這場課本劇劇組,從演員到幕後,被一個不留地搜羅了過來。
不是為了地點,也不是為了物品,單間里還空無一人。那是為了什麼呢?答案或許還是要和圖書從物品上尋找。不被物品的價值吸引,還可能被物品的存在吸引。比如這麼一個解釋:潛入者是小林。她本來是天皇的扮演者,卻因為自己的行動而淪落為替補。不甘心的她自然遷怒於成為扮演者的我,於是進入我的單間,試圖尋找什麼我的把柄,然後拍下照片作為詆毀我的證據。這個解釋便可以說明有人潛入,但物品毫無損失。然而,這個解釋卻又被一個偶然駁倒——我偶然把鶴姬衣裝帶入了學校。這對於平時循規蹈矩的我來說可算一個巨大的負面消息了。小林見到巫女服和假髮,焉有不抖開來拍照,還讓它就這樣躺在袋子里的道理?鶴姬衣裝便壓在我的常服之下,和常服一起堆在桌上,不可能有看不到的道理。
這個房間算是一個密室,不過這是對於大多數人而言的。因此我首先懷疑的便是那位管理鑰匙的校方工作人員。然而一來,校方本就對這次綵排極為重視,想來也會挑選有責任,有能力的人來參与這次綵排(畢竟他們都是「明事理」的大人)。因此,校方的人員,可信度是比較高的。此外,這位工作人員也並非只承擔鑰匙管理這一項任務。我在台上數次表演的過程中,我也能確認,校方參与這次綵排的工作人員都在台下觀看,也都在我的視野之內,這是我出於相面積累而對面孔把握的自信。所以,幾可排除他的可能。而我無意間向他問起鑰匙配置的時候,得到的答覆也是「鑰匙只有一副」。這也可以說明,對於進入那個單間的另一人來說,這的確是個密室。
我思前想後不得其解,直到我走出校門的那一刻。
現在,校方派來的頭腦,正在向我們這群衣衫雜亂的人們強調這種空穴來風的責任。畢竟在我們這群中二年齡的心中,這些話無異於老狗狺狺。不過我也相信,社會人的見識與閱歷使他早已通曉我們的想法。場面話說完之後,隨即便https://m.hetubook.com.com由校方的工作人員將我們引導至禮堂後台的各個單間。這些單間是沿著后場的一條走廊分隔的,從設計的角度看,也是提供給演出者化妝、更衣使用。我被工作人員引導到一個單間面前,他記下了我進入的單間號碼,然後用鑰匙打開門指引我進入。
我暗自戒懼地換好衣服,將天皇戲服交還給校方保管后,帶著自己的鶴姬衣裝開始返程。出於自保的考慮,我不得不自主地開動一次思維,打算想清楚這個不平常的潛入的來龍去脈。說實話,我並沒有收集證據的手段。倘若由刑偵人員來勘察這個現場,我進門發現異常后,只要立即保護現場,便可以從內側門把手等處收集可疑的指紋作為證據,從而使事件解決變得容易起來。然而,現在解決事件的是我自己,我只能從我擅長的手段,也就是心理模擬,來嘗試推測這次事件的始末。
本來門衛會攔下未著校服登校的人,但今天出於倉促,任何服色都能夠進入。我在先前,一直因為學校場所的緣故,把侵入者限定在了校方人員或學生上。不過由於是周日,來校的只是和此次綵排有關的人員,我在忙碌時,他們同樣脫不開身。而想通這一關節,問題也迎刃而解了——一位從校外便起了心的潛入者,盯上了我領取的鶴姬衣裝。而且,從她能完好地疊起衣裝來看,她很有可能有專業的服裝處理經歷。這位潛入者在我進校后隨即跟進,門衛出於特殊情況沒有攔阻。於是,她在記住了我的單間后,在所有當事者集中排演時,潛入了我的單間。或許她試穿了鶴姬衣裝,然後又按照原樣將其疊好。然而,我的常服壓在上面,她在拿取時打亂了疊好的常服。而她按照習慣複原時,恰好因為我不以常法疊常服而留下了破綻。
「賀茂由香里女士:您報名的『鶴姬』角色已通過敝會社預選,現欲就進一步事項與您交流……」
雖然過了數日www.hetubook.com•com,但我寫的劇本講求言辭簡練,音韻諧和,因此也不難記憶。校方先是組織我們對著劇本走台回憶,然後又脫稿進行了兩次綵排。儘管我能感受到其他演員的不情願,但在校方面前,他們終究還是不敢發作。因此,表面上,演出還是像文化祭正演時那般。校方對此也還算中意,時近黃昏,終於解散了排練。當初的工作人員便依序用鑰匙打開門鎖,將對應的演員放進單間換回常服。
我當初之所以選擇鶴姬,原因是這個角色的二次元形象設定是身著古式巫女服的白長發女性,比較符合我幻想中的美感吧。沒成想,不抱希望的報名反倒真過了初選。然而更為意外的是,經過與會社方直接對面的交流后,我竟然真正成了鶴姬的扮演者。會社方的評價,是我的「氣質」與鶴姬的形象比較契合,這種說法,我在心裏還是把它當成了場面話。
原來如此,今天的門衛被交代了事急從權,才會有這樣的事件吧。
方才我更衣時,出於隱私因素反鎖了窗,並拉上了窗帘。雖然我在更衣完畢后拉開了窗帘,但反鎖的窗戶仍未打開,現在處於室內的我依然可以確認這一點。並且,從窗戶構造看,從裏面反鎖后,外面沒有任何著力點,不用硬性破壞是打不開窗戶的。雖然我知道用甘油或丙酮溶解玻璃膠,從而卸下整面玻璃的方法,但這是一扇鋁合金窗戶,並非老式的玻璃窗,根本沒有用玻璃膠來固定玻璃。
終於,這個劇組又一次被完全召集了起來。連那位向坂黨人提供的,做工精細、價值不菲的整套演出服,校方都不吝血本地又租了下來。劇組裡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班同學,彼此大概也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此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度。儘管我更清楚,如臨的大敵,並不是要為學校在外校訪客面前贏得榮譽這種所謂的使命感,而是本應在劇組裡當一個雜役,卻莫名其妙成了校方眼裡劇組核心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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