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白髮紅眼的智者
第十一章 鑒澈勞懸鏡

「怎麼就不能傳了?」
於是,我似乎有了一個想法:這套戲服被分散著藏在了衣袋裡。雖說衣袋的空間不大,只有容納一套戲服的空間,但畢竟戲服可以被分散,比如,除了大伴御行的其餘四個求婚者的扮演者串聯起來,外衣放在石竹皇子的袋裡,褲子放在車持皇子那裡,內衣又去了石上中納言那裡……這樣,或許便能將一套戲服在這群人的眼皮下藏起來了。從事理而言,這的確是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不過就情理方面,又應該作何解釋呢?
「我哪裡優哉游哉了?我可是每天都排練到靜校啊。白沙在涅,或者說芒刺在背,這兩個詞在一塊,形容我的處境的確是相當貼切。」
現在,小林又傳出了「白髮紅眼的女鬼」這個新設定,不過這次多了一幅照片作為佐證。這下便不由得其他人不信了,畢竟照片上的我的確白髮紅眼,並且細看之下還能發現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於是,我「並非常人」的說法很快就被傳開。但小林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初衷本是扣一個「女鬼」的帽子給我,然而照片上,我的氣質似乎更加清麗,以至於最後流傳的別號,不是她期望的「惡鬼羅剎」,而是有所改動的「凶煞之姬」。
「什麼事?」
「然而淵子,你可是還有一年就要畢業去高中的人了,這種外號怎麼能傳出去呢?」
「誒,淵子,你到底怎麼讓他們發現的?」
「然而,我的『鸚鵡返歌』是,『我可是還有一年才能畢業去高中的人』。還有一年,而流言不過七十五天,我又何必擔心它傳到高中去?」
在奈惠通過積累總結出的這麼一條鐵律面前,我也只能承認,並把我遇到的那件事講了出來:《竹取物語》的故事里,有五個求婚者作為反面人物登場。出於區別的需要,那位家中經營吳服店的向坂黨人便準備了比較鮮明的五色服飾。然而,這次排演,正當我撿拾出自己穿慣的那套衣服,準備走進單www•hetubook.com.com間時,卻聽得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誒?我的衣服哪去了?」
「看來小林同學的計劃落空了呢。」我攤了攤手,「我倒是不覺得『凶煞之姬』有多難聽,畢竟陰陽學里凶星可比吉星多出不少,平日里早就聽得慣了。」
現在,戲服在可見的範圍內少了一套,並且我基於以下的理由相信戲服還在禮堂內:戲服只有充其量不過三分鐘失去數目監視的時間,這段時間要將一套戲服送到外面是很困難的;禮堂是校方設施,外圍都設有監控,只要進行調查,便能找到結果。負責人身為校方有豐富經驗的人物,不可能不進行這一步。他進行手機聯絡,監控室或是機房等設施的值班人觀看之後若有狀況,也會第一時間反饋回來,他不可能還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戲服在校方工作人員反覆搜遍了禮堂后仍無所獲。由於人員交叉進行,串通的可能可以排除。因此也能確定,戲服被某種特殊的手段藏了起來。這個禮堂也是校方的建築,若非別有用心,藏在某個連校方工作人員都難以發現的死角里是很難做到的。
說話的是大伴御行的扮演者,也就是五個求婚者之一的戲服似乎找不到了。這個人圍繞著集中存放戲服的推車裡外翻找,但推車的貯藏空間空空如也,屬於他的那套赭石色戲服的確是沒有了蹤影。一時間,單間里、單間外,所有的演職員們都被這個突發事件集中在了一起。排練也暫告中止,校方的負責人正對此展開調查。
不過,這並非戲服丟失的唯一解,我還可以給出第二種可行的操作作為另一種解釋:領取戲服時眾人一哄而上,這個人或許先取了戲服然後將其隱藏,最後再來聲稱戲服丟失。由於他是知情者,他完全可以掌握藏好戲服需要的時間。這麼做的動機,可以是與經營吳服店的同學合謀,意在詐取校方一筆費用。至於要怎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隱藏嘛……手段依然不是太難:這個人起先在人群中領取戲服時,可以裝作將衣袋掉在推車不遠的地上。然後藉此彎腰,在衣袋上放上雙面膠一類的吸附物質,然後將之藏在推車底下。一來,當時場面混亂,各人都專註于自己的服飾,都不虞有他;二來,他的同伴可以在這片嘈雜的環境下用身體進行掩護,利於其進行操作。由於檢查是回收了其他人的戲服,並放回推車后再進行的,所以,沒有人能夠在無目的地尋找時,想到留意推車的底部。
校方之所以認真,也是由於在這段時間內,保管這些演出服的是校方指派的人員,而非那位經營吳服店的同學。倘若服裝真的丟失,校方恐怕都無法向這位同學做出交代。根據這位保管員向負責人的申辯,不使用的時候,我們的服裝分別裝在衣袋裡,然後堆放在保管員看管的推車上。這次,保管員將推車推出后,我們辨認服色自行揀取,每人拿了自己的衣袋離開后,大伴御行的扮演者便發現自己的衣袋不見了。
延時裝置莫過於陽光的變化,我將化妝鏡擺在了一個合適的角度,終會在合適的時候,讓車底的衣袋透出不自然的光斑。
「我看起來像那樣嗎?」
出於止息謠言的目的,我本想不著痕迹地向那位負責人進行某種形式的提醒。不過現在是國中,我的手機還沒法帶進來;而用紙筆一類的東西傳遞,動作又太過明顯。那麼,我應該採取什麼手段呢?一番思考過後,我以洗手的名義經過走廊,那架放著戲服的推車就這樣躺在走廊上,負責人等數位校方人員正在一邊議論。兩次來回,他們見到我也只是多看一眼,似乎並不指望我能為事件帶來什麼轉機。我倒也正希望如此,在負責人因為時間關係不得不將我們遣散后,我在離開禮堂時偶然聽到了一陣響動。
「每個人都把戲服脫下,放回衣袋,交還到推車裡。」這時www.hetubook.com.com,校方的負責人已經第一時間封鎖了禮堂。或許,校方也知道真正吳服的貴重,進而感到了茲事體大。負責人的反應很是果決,並且他站立的位置也時刻能監視禮堂的出入口。這樣一來,可以確信,從發現服裝丟失之後,禮堂便與外界隔絕了開來。
「但有件事別說七十五天,離現在連七天五小時都不到了。」
「是啊,我打聽了許久才發現,淵子這個傳言似乎就是小林同學傳出來的。」
「那淵子你還這麼優哉游哉的?」
「那淵子為何還顯得氣定神閑的?」
說話間,眾人已經將自己的戲服又除了下來。那位保管員與經營吳服店的同學正各自將服裝摺疊好放回衣袋。在進行這一步工作的時候,負責人又將換回常服,帶上了隨身物品的我們集中到了舞台區域,並派人看守。在做完這一步后,負責人便應該挨個房間地搜查過去吧。按理說,負責人打開那個房間,保管員推出推車,倘若這兩人都是可信的,那麼直到領取戲服,這個過程都是無懈可擊的。而發現戲服缺失后,負責人又在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換言之,如果戲服真是人為竊取,那麼下手到轉移,只能在領取戲服到發現丟失這一段短暫的時間內進行。
「高中啊,那可是玫瑰色的生活啊。」奈惠的眼神像是看到了稀有動物一般。「這種外號要是帶到了高中里,你還有男生敢要嗎?」
通過保管員一系列的解釋,這位負責人也相信了他的說辭:由於一套戲服佔用的空間相當大,所以一個衣袋只能放下一套戲服。這樣一來,保管員只要點清衣袋數目,便能確認回收戲服的數量。上一次排練結束后,保管員將戲服回收后,清點過數目,便鎖在了禮堂的某間庫房裡。而且在今天分發戲服前,他也同樣點過數目。這一番說明得到了負責人的認同。畢竟,從負責人的臉色和事理的規矩上推測,他也應該見證了保管員親手點數並向他彙報。更和-圖-書重要的是,他的腰間別著顯然過於常人攜帶量的一大串鑰匙。顯然,這便是禮堂一系列房間的鑰匙,每次工作人員需要使用,都是由他負責執行開門或者把鑰匙撥付下去。於是在這一點上,保管員也被證實為可信的。
平日里,厭惡我的那群人,在背地裡提到我的時候,往往都以「那傢伙」來代指我。當然,其中的領頭者小林和向坂,出於對我嫉妒的執念,定然是想再給我扣上些更為惡毒的帽子。不過畢竟扣帽子乃是空穴來風,加之集團內也不是人人對我苦大仇深,因此也沒有什麼帽子真正被扣給了我。或許更重要的,是現在都處於這個敢於幻想,更耽於幻想的中二時代吧。在不同的人的印象里,我可以是雪女龍安院雪子,可以是白髮魔女懷特·希斯萊特二世,可以是吸血鬼德古拉•德•范佩爾……終歸,我在一個人做值日時整理垃圾中,從這些丟棄的日記本廢頁里便能斷定,一個站不住腳的「設定」終歸是成不了扣在我頭上的帽子的。
不多時,分組調查的幾個人似乎是交叉來回,把禮堂的各個角落都翻檢了一遍。從負責人依然雙眉緊鎖的反應便能看出,依然沒有發現這套戲服。察言觀色並非難事,很快,聚在一起的反嘉茂黨人,也讀出了這個信息,「戲服被凶煞之姬的鬼手摸走」這一傳言不脛而走,一時間甚囂塵上。
「奈惠,你說那個抓拍的中年,很有可能是小林同學的父親?」
「是的。」
看來是他們終於發現了車底的玄機啊。
負責人代表著校方,他得以在如此多的校方人員中中選擔任這一職務,其和校方立場的一致性應該是有把握的。同理,由負責人選派擔任保管要職的人也應該有較重的責任感。也就是說,這兩個校方的工作人員不太會有這種破壞排練,干預校方計劃的可能,從相面的角度而言,事急時的慌張態度與冷靜應對,確也不似作偽,應能作為旁證。現在,我正是被監視的普通一員,坐在一個被集hetubook.com.com中劃出,卻又在集中里被孤立的座位上。望著散在劃定坐席區四角,工作人員們看似無意漂移卻意帶監視的眼神,又環顧左右,為了隔離「凶煞」而特意湊在我的遠處的一幅幅戒懼面孔。我不禁黯然,讓身體陷在靠背上進入了沉思。
「明天,再陪我去選一面化妝鏡吧。」
「不是你們要在友校訪問時再演一遍《竹取物語》嗎?現在也就剩三四天了吧?」
「至少我覺得像。」奈惠端詳著我的面孔,「以我宇野流相面學來看,淵子應該是在排練時經歷了什麼事件,然後用自認為圓滿的方式把它解決了,所以才能這樣一臉悠閑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否則,一粒芝麻能想到一個地球的淵子絕不會露出這麼安逸的神色。」
我相信,成年人對這種流言自然有明確的判斷。不過人多口雜,一時間謠言四起,就算東風過耳,也難免令耳際生寒。興許,這些本不認識我的成年人們,從我被孤立和被散謠的處境,就會給我打出「難以合群」這種負面的第一印象吧。我雖然對風評不甚介意,但莫名其妙地被惡評搶在先頭,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情願的。於是,我懷著報復心理,在心底潛意識地將這群傳起謠言的人與「令戲服丟失的原因」聯繫在了一起,並試圖尋找證據。畢竟,這次事件並不能像我的單間被潛入時那般用心理分析法解決,因為那時的條件簡單,作為動機的可能比較單純;而這次條件複雜,或許還有諸多我並未得知的人際關係存在,因此換位思考並不可行。所以,我還是使用了原始的「手法探析」思路,試圖找出一個能讓我自己信服的解釋。
如果這麼解釋戲服的丟失的話,動機就應該是集團里的某個人與較多的一伙人發生了內部矛盾,進而被優勢群體展開了針對性的暗算。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被當做替罪羊便是完全的不白之冤了。當然,他們或許一開始便把「讓嘉茂淵子背這個罪名」列入了計劃,而這裏面的動機就更不是我所能推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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