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中列舉過一些憑藉煙塵的形狀判斷敵方兵種的方法,可見「見微知著」的能力是很受推崇的。唐土也有不少類似於「風起於青萍之末,浪興于微瀾之間」「月暈知風,礎潤知雨」的名言,這也是「見微知著」在生活中的用例。然而,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有在「微」和「著」之間構建聯繫的能力,也就是我經常發揮的思維能力。奈惠雖然歆羡我的思維,數次想學,但卻永遠學不會這份能力。究其原因,便是因為她厭煩並且疏於這份能力的鍛煉。所謂鍛煉,就是日常的「想事」。
「既然頻率很高,那麼店長先生應該也對此有些對策才是啊?既然是以一星期七天作為頻率統計的默認概念,那應該是店長先生在周曆上面發現了一些對應的規律了吧?既然知道規律,便應該能制定一些針對性的措施了。」
向嘉茂家提出委託的人來自以霞浦為中心,幅散至幾近關東各地的三教九流。其中不乏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自恃排場,父親也不得不制定好安排,將本能處理多件委託的時間浪費在和這類人的周旋上。陰陽學雖然是以星象運行規律而孕育出的學說,但時至今日,人們並未深究這一界限,而是把諸多能夠和陰陽學扯上關係的委託都加給了嘉茂家。比如卜居風水、趨吉避凶、求名斷緣等等。祖父嘉茂敦清先生已經在鄉僻幽居,因此我也必須參与到解決這些委託當中。那些講排場的人,指名的也是現任的當主,父親嘉茂尚史。所以我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去解決一些只請求「嘉茂家」解決的問題,並且不時還需要費一番口舌來贏取委託人的信任。話又說回來,我的學識畢竟不及父親之十一,因此,也只有碰上看起來像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才有自信,父親也得以放心讓我代表嘉茂家前往。不過,就絕對數量而言,畢竟大浪少見而風波處處,我能夠前https://m.hetubook.com.com
往的委託也不在少。
「後面?」
高一的暑假,也就是剛結識河內、江之島、明石三位同學友人並結束高中第一場大考之後的日子。由於這段時間也是大學的假期,因此父親的這段時間被頻繁利用於為一些慕名找上嘉茂家的人物進行諮詢。母親雖然是教授,但她教授的是數理方面,就算嫁入嘉茂家,對占卜也是一竅不通。現在想來,我的知識面幾乎完全就是父親的領域,頂多有一點母親的基礎數理知識罷了。
果如店員所言,顧客們大多以紙鈔付賬。然而便如店員所言,對個別顧客而言,用零錢和紙鈔的確是隨機,並沒有某種特定性。但的確對於收錢的店員而言,這是一種苦差事。有苦說不出的店員唯有苦笑著接過大額的紙幣,同時暗暗吩咐著其他店員一次次去籌措零錢。
「每周,孩子們領到較為大額的零花錢,從整體層面上,消費衝動不免會因此提高。因此,在周一,來到店裡進行消費的人流或許會少許增加,並且出於這個緣由,付款時也以大額的紙幣為多。到了周末,同樣的顧客群體,但手裡的錢經過一周的開銷,剩下的自然也是以零散的硬幣為主。在每周領取零花錢的機制下,周期結束時也會有消費掉手中餘額的又一波消費衝動(或許某些家庭有用不完的零花錢要交還的規定)。所以在周末時,同樣會有少許的人流增多,但他們在這個時段卻更多地在使用零錢。
所以,我打算用一段故事為我「想事」的生活正名。正好奈惠與明石同學打造了這樣一個契機,我便將這段在高一的暑假期間經歷的故事寫了出來。這段故事主要講述的是我的另一方面,也就是作為見習陰陽師,在某些特定的場所對中青年的問卜者進行出張占卜的經歷,這也是我之所以把這段故事作為「事前預知」能力的案例之原https://m.hetubook.com.com因吧。
「但是,我的女士,您要是兩周前說這話,我就能向你介紹我的措施了。」這位店長嘆著氣。「以前我們掌握的規律是,在周一,便是顧客零錢不斷流出的時候,而到了周末,又會形成一次基本穩定的零錢迴流。起先是我們注意到這個細節,並且在總結中發現了這個規律……雖說前幾次基本都還算實用,但後面就不清楚為什麼了……」
「這些學齡顧客們,還沒到高中,不能打工,因此排除他們使用自己的收入購買零食的可能。所以,他們購買零食的錢來自父母。這樣一來,我們或許可以這樣解釋:因為父母不可能每天都給子女剛好夠一天消費的零花錢(因為對於家庭,消費次數遠大於收入次數,因此零錢的獲得量絕對無法和消費量相比)。所以,父母更傾向於為子女準備好一定量時間的零花錢一次性給予,並且藉此培養子女的節儉消費觀。從安全的角度考慮,一次給予的量也不至於太大。綜上所述,似乎大多數父母的認知,都是以一周一次的頻率給予零花錢最為適宜。
「頻率?別提了。這種事基本每周都會有,有的時候一周還要發生兩三次。」
對於一個顧客來說,不考慮其從事職業的特殊性或錢幣使用的癖好的話,那麼這個顧客使用零鈔或整鈔付賬的幾率都是相等的。因此從理論上來考慮,迎來送往的店員匯總,就可以看成進行了許多次試驗的總的樣本數據。然而,從店員的抱怨來看,顯然是他對其中某些比例失衡的樣本印象頗深。於是,我向店長問起了這麼一個問題:
如果讓一位局外的明辨者來考慮這個問題,或許會這麼回答:在試驗次數比較大的樣本里,前者概率大;而試驗次數較低的樣本里,後者概率大。這似乎是一個純理論的模型下很容易解釋得通的答案,不過,把這個模型放到現實中,又m•hetubook•com.com會如何呢?
「規律性的原因似乎得到了解釋。但還有進入暑假后頻繁的非規律原因。由於暑假的零花錢機制或許會變化,因此這個問題還需要增加可能性。就我的猜測而言,因為在假期里每一次學齡人流成規模地的聚集,必然代表著某種有組織的活動。因此我相信,假期出現規模的學齡人群,只能是各個學校彼此不同的返校日。交疊在一起,才有了『這家店在假期有頻繁的學齡人流到店』這一現象。至於他們錢幣的來源統一,這應該就是……久違地有了同學相聚的機會,自然會磨著父母索要零花錢的結果吧。畢竟來到店裡的,肯定都是索要成功的人了。」
「也就是這兩周的事吧。最早,我們每天都在收音機儲備等量的零錢。留意到這個似乎是規律的東西之後,我們便在周一留得多一些,周五到周末又留得少一些。從事實上看倒也合適。然而,現在這個規律也被打破了,總是不定時地出現零鈔或整鈔集中出現的場合,這可苦了收銀的兄弟了。」
店員嘆了口氣,我也回到了座位上。不多時,店員用托盤端著調好果汁送到了我的桌上。我一邊品嘗,一邊觀察著店中來客的付費情況。由於之前店員對我拿出零錢表示感謝,那麼現在便應該是許多客人以大額紙幣付賬,要求找零的局面。按照店員的說法,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為了應付找零,不得不一次次去附近的銀行兌換硬幣找給顧客。
「像這種因為顧客集中使用零鈔或整鈔而不得不前去找兌的情況,頻率大概是怎樣的情況呢?」
這一次,我因為武將卡的收集而又來到了河內杏葉同學打工的那家咖啡館。在僅有的交流中,我確認店主是位在小節上幽默而較真起來也頗為認真的人士。這次,我在與他交流武將卡的有無後,依照慣例,點了一杯這家店引以為傲,並且其流傳還與我有所淵源的混合果汁。我從口袋m.hetubook.com.com裡拿出零錢遞給櫃檯,收銀機后的店員不禁雙手接過,連連道謝。
「既然確認了這一點,那麼這群顧客的共性原因便只剩下年齡了。年齡和消費習慣有直接影響嗎?比如年紀小就愛用紙鈔,長大了就喜歡把成色更新的鈔票留下,是這樣嗎?我並不這樣認為。家教或許會在個別個例上影響消費習慣,但整體上看,年齡並不直接影響付款時的用幣選擇。於是,我們只能從另一個方向來對此進行思考。
現在是暑假過了一小半的時候。對於勤奮的人來說,這個時間差不多剛好能趕工完成所有的暑假作業;而對倦怠的人而言,現在自然離發憤補作業的時間尚遠。總之,現在是非常適合有暑假的人們外出遊玩的。基於這個原因,我也能在街上看見不少結伴出行的少年少女們。這家店由於主要經營的便是甜點、冰淇淋與果汁等,因此在這個年齡層中也是非常受歡迎的。我在店裡的一角品嘗果汁的這陣子,我便目睹了大約二十名左右的顧客進店點餐,顧客的年齡基本都是小學到國中的年紀,或許這家店附近便有一個學校吧。
這樣一說,恐怕這也不是能用隨機概率能解釋的問題了。如果是隨機試驗,那麼比例失衡的樣本,其出現也是隨機的。像這樣,在一定時間內有規律地出現失衡樣本,其原因似乎也不應該是用隨機來解釋的。
「誒?……我做了什麼嗎?」由於我並非與這位店員交換武將卡片,並且從關係上來揣測,這位店員也不會因為我與店長交換卡片而獲得多少收益。因此,我實在沒能想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值得他如此感謝的事。要說揭秘混合果汁的功勞的話,那也早應該在我前幾次過來時謝過才對。
我曾經鑽過一個牛角尖,那是和明石同學關於概率的某個辯題:假設一件事有兩種辦法,做這件事的人選擇的幾率各是50%。那麼,一次次試驗,也就是做出選擇的累加,選擇兩和圖書種方式的比例也會越來越傾向1:1。這一點是肯定的。不過,我和明石同學的辯論內容在於:對於一組具體的,由若干次試驗形成的樣本數據而言,是能體現1:1比例的樣本概率大,還是比例發生偏移的樣本概率比較大?
「就是您拿出的零錢啊。」這位店員指著已被裝進收銀機的硬幣。「客人您用一次零錢或者用一次大額鈔票或許不覺得,但我們這種收錢的工作可為此操碎了心啊。如果都拿零錢,等到結算后存入銀行可得開著卡車才送得過去;如果都是拿紙幣來找零,我們又不得不一次次跑到銀行去換硬幣。這就是我們面對著無數個收靈和找零的無奈啊。」
「之前的一段時間,集中使用零鈔或整鈔的現象集中出現,必然存在某種並非隨機的影響因素。不過對於每名顧客而言,選擇零鈔或整鈔還是相對獨立的,那麼,這種影響因素便是一種在顧客群體中普遍存在的共性因素。在剛才的觀察中,可以確認這些顧客大多位於小學或國中的年齡段。是否來自於同一學校並不好說,能確認的只有年齡段這一個因素。學生在這家店購買零食,自然不可能是校方組織的活動。並且,一家店也不會僅僅在一所學校中享有名聲,口耳相傳總是會傳到其他學校去的。對於某一次到場的顧客來說,我認為,他們來自於不同學校的可能性極大。
每當我提筆寫上一大段文字的時候,藏在它身後的動機總顯得有些被動。我雖然不是一個「能省則省」的節能主義者,但終究不是如宇野奈惠那般,精力都顯得過剩的人。或許便如宇野奈惠所言,我是一個「想得太多」的人,以至於我會頻繁地覺得「時間不夠用」。儘管我承認我的「想」大多是把事物往消極的一面去預測,但我卻並不認為「想事」這個行為本身是一件無謂、消極且費時的工作。
「哎呀,真是太謝謝客人了。」
於是,我思考一番之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