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萍生風,微瀾興浪
第十章 顛覆主從之謂

「不了,我還得回去向常磐先生復命,那麼,就此告辭。」
好像這也不太可能。根據之前對地理位置的掌握,千鳥夏實已經從那棟破舊的公寓搬離,那裡已經不能算作她的據點;千鳥流距我家最近的據點,只有市內的茶屋「漣」。按照江之島同學簡訊中的說法,青年送糰子到她家是在中午,那時我的糰子還在籃筐里;在心裏估算二者間的距離,就算青年離開江之島家后立刻出了變故,情報反饋到千鳥家,千鳥家再緊急派出這位婦人,按照步行的速度,也是無法在那個時點趕上,將禮品送到我家的。
婦人乘車前來送禮,而禮品則放在車上。原因是在我打開禮品盒時,還能感到透著乾燥劑氣味的涼意。這說明這盒月見糰子之前被儲藏在陰涼的環境中。倘若這一盒在早上被青年放到了電動車的籃筐中,在夏天奔波一個白天,就算出了事故,交割到女性手中,也該被太陽炙烤升溫了。所以可以肯定這是千鳥家新準備的一盒糰子。那麼,就可以反證,那位青年遇到的事故的確比較嚴重。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轉眼間到了月圓的十五。千鳥夏實念及近來的交情,在前日送了一盒月見糰子給我。從「凡事往壞想」的思維來看,或許這裏面還有些敲釘轉腳的意味在內吧。似乎這盒月見糰子也因為我的妄想有了眼神,在我緊盯著它出神時也冷冷地盯著我。心念甫動,不自在的感覺又更加濃烈了起來。這時,手機響起了簡訊的聲音,是江之島同學發來了這樣一條簡訊:
「嘉茂淵子小姐,蒙您百忙之中抽空接見。我是千鳥家的常磐先生遣來的使用人深水,這是千鳥家獻上的一份薄禮,略表寸心,還望笑納。」
「嘉茂同學,千鳥家中午送來的月見糰子味道很好,請儘快嘗一嘗吧。」
我翻了翻新聞,並沒有找到霞浦交通事故的報道,和*圖*書這樣,便可以認為這位青年人遇上的變故也並非嚴重到引起報端注意的程度。但他運送的糰子也因為變故而損壞,否則千鳥家只需派人使用另一輛電動車接力便能繼續運送,而非心急火燎地從家中重新準備禮物並隨車帶來市裡。所以,可以因此排除電動車與人身體碰撞的可能,人的筋骨還不足以在電動車撞上時破壞籃筐里的禮品。
我坐在沙發上,回想起中年婦女來送禮時的對話經過:那時我正在家裡玩著武將收集遊戲排遣時光,門鈴響了,我到門口時,那位婦女便站在門口,進行了自我介紹:
嗯,可以想象,出現事故以後,千鳥家或許要派頭面人物趕到事故現場或是醫院,所以才會在事出倉促的情況下使用汽車。在某個順路的地點,使用人下車並帶著禮物送來。這樣或許便能解釋出車的理據。但這樣的情況,考慮到時間,恐怕隨行的並不止一名使用人。如此想來,或許那位青年人遇到的事情,還有些茲事體大的成分在內。電動車的交通事故,程度還比較嚴重,如果是機動車與電動車的嚴重碰撞,那麼在這個霞浦小城裡,應該算得上是一條新聞了。敏感的媒體理當會對其進行報道,這樣,我應該能在電視和網路上看到它的滾動新聞。
這樣一來,千鳥家沒有主動更換送禮人的理由,但事實上卻又進行了更換,那麼其原因便該以客觀因素為主了。於是,我開始以「絕對理性」的思考代入千鳥家的決策:在千鳥家原先的計劃里,是派一位青年騎電動車,帶著禮盒到這幾家去送禮。但在途中出了些什麼不能預料的變故,於是千鳥家改派了這一位婦人將禮物單獨送到我家。
「江之島同學怎麼知道我也收到了月見糰子呢?」這是我回問江之島同學的話。
「多謝千鳥家的厚意,天氣暑熱m.hetubook.com.com,深水女士倘若不嫌敝舍簡陋,請進來消消暑吧。」
這麼說著,那位叫深水的婦人遞上了禮盒。我接過來,見是一個畫著月見糰子的玉手箱,想到今天的時令,便大概估摸著是月見糰子。包裝的紙袋上用差強人意的字體寫著「謹寄嘉茂家台啟」的字樣,從贈答書翰的文法來看,似乎顯得有些贅余。不過,畢竟對方是送禮而來,我也得謙遜幾句。
這個禮盒上沒有寫明我家的地址,作為一名使用人,未曾來過我家,並且深居簡出,理當是要在地址的尋找上有所遲疑的。我家並沒有標著「嘉茂」的名牌,僅僅是這片住宅區中不起眼的一棟三層樓而已。千鳥家到過我家的人是千鳥夏實和常磐先生,就算他們將地址告訴這位婦人,這種住宅區里小道縱橫,也沒有門牌號,光憑語言上的描述也是難以認定的吧。如果是不確定地打聽,這位婦人的第一句應該是「請問這裡是不是嘉茂家?」但她很肯定地認出了我,說明她對嘉茂家還是有一定了解的,理當的猜測並不作準。
得到江之島同學的回答,我倒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不過我卻對一點感到奇怪:按照江之島同學的說法,送禮的是騎電動車的小夥子,但我中午接到這份禮物時,卻清楚地記得,送禮來的是一位中年的婦人,並且她在我視線範圍內的來去也都是步行,並沒有騎什麼電動車。兩相對照,疑點立生。我也失去了等到時候再啟封進食的心情,現下便打開了月見糰子的包裝。一陣夾雜著乾燥劑氣味的涼意過後,裏面的確是無疑的月見糰子,也沒有什麼紙條之類的額外信息。我將信將疑地蓋上了蓋子,因為反常並未得到解決,過度小心謹慎的我也沒敢品嘗。
對於下落不明的千鳥夏實之父智久和秘茶「櫻露」,我們屢次進行了探索的嘗試。不過,試著從https://www.hetubook.com.com千鳥智久的動機出發,得到的結論總是被輕易地推翻;試著從「櫻露」見諸報端的吉光片羽去追尋,也只是推究了一番報道人何以寫出這樣的報道。此外,我們也試著從千鳥家的人們著手去尋找關於這些故人故事的情報,然而年代久遠,加之「櫻露」在歷來的千鳥家人眼中,也因為長年的熟稔而變得見怪不怪,因此,有線索價值的回憶少之又少,整理過後,看起來對問題研究的推進也並無多大的幫助。
根據合理性的考慮,只能將解釋作出如下的修改:婦人乘坐著汽車一類的交通工具,然後到某個送禮人家的近處停下,步行將禮物送達,然後返身乘車離去。這樣能趕得上時間,但就身份而言,動用了熟悉路途的司機,但搭載的送禮者僅僅是一位普通的使用人,這也不合情理的規矩。出動汽車,定然是還有什麼其他的要事。
為什麼給江之島同學送禮時是一位青年,而且那裡正有我的禮品,到了我這裏卻成了單獨的一份,而且還變了送禮人呢?
這樣思考過後,我很自然地將中途的變故理解為電動車在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但是,交通事故嚴重到了讓這位青年沒法再送禮,其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既然事故嚴重,那麼本來裝在其籃筐中的月見糰子,品相和包裝難免便會受到破壞,也自然不好將那一盒糰子交到我的手上。不過,或許正是出於此,千鳥家才連忙派出家中的另一個人,從家中帶出一盒新的糰子作為禮品送來我家……
但,如果撞上的是攜帶某種大型笨重物件的人,或是兩輛電動車相撞,又該如何確定呢?我的想法是:倘若撞上的是攜帶物件的前者,那麼物件定然在人的前方,並且撞上的也是物件。在這樣的情況下,人是很容易放開物件從而避開危險的。交通上的變故之後,處理者要去的地方不hetubook.com.com外乎兩處:警署和醫院。倘若撞上的是物體,對方並無大礙的情況下,千鳥流的當家人物們便只能趕向處理事故的警署,而非救治傷者的醫院。在警署,需要進行責任認定和賠償事宜的商討,這時,千鳥家的人乘車前往露面,對警察和對方當事人而言,恐怕會造成「對方是家道殷實的富人,何不藉著對方破財免災的心理趁機訛詐一把」的印象。千鳥家至少也有常磐先生這般久經世故的達人,也不至於考慮不到這點。既然是乘車前往,說明千鳥家還是希望「息事寧人」的。商談這種事情的場所,醫院顯然比警署合適。
恐怕,這起事故並非責在千鳥方,是青年在路上遇到了變故,從而採取了一定的減災手段,方才能在受到損傷的同時保持清醒。然而,他在向本家報告時,卻引起了本家常磐先生的極度重視。否則他大可讓這些使用人帶著禮品,自行坐公交車往來送禮,畢竟月見糰子在晚上食用,送禮的時間綽綽有餘。這位使用人將禮物送給我之後,也應承著「要向常磐先生復命」而匆匆告辭。或許,千鳥家是從其中意識到了某些大的動作吧,否則,這種如臨大敵的陣仗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從這裏,我似乎感覺得到,千鳥家正卷進一場事故當中,事故的情形,最有可能是騎著電動車的千鳥家青年,與另一位騎著交通工具高速移動的人士相撞。然後導致受傷,並被送往醫院。然而,倘若是猝不及防的相撞,料來是兩敗俱傷,這樣的情況下,千鳥家的反應不至於如此迅速。青年被千鳥家選派作為原本的送禮人,料來性格在千鳥家中也算得比較冷靜,行車的速度不至於太快。這樣一來,一方面把人撞到了醫院,一方面又留有意識向本家說明情況,這又應該做出怎樣的解釋呢?
江之島同學貪嘴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但現在還是黃昏時分,並沒到我心目中www.hetubook.com.com該吃月見糰子的時候。不過,江之島同學和千鳥同學的交情匪淺,儘管一方頂著竹洗這個假姓,但彼此間的人情和友誼倒沒有因這張面具而虛偽。因此,我可以很容易確信江之島同學得到了千鳥同學的月見糰子,但江之島同學又是從何而知,我也收到了月見糰子呢?
常磐先生認為,他們家的青年人遇上的事故,是人蓄意為之。這應該是接到報告后,千鳥家的第一反應。那麼,這位青年人騎著電瓶車,料來不至於表現出千鳥家的身份,但他被蓄意針對,又是因為什麼呢?
「這次送糰子來的是過去便認識的一位千鳥家的小夥子,他騎著電動車,籃筐里便放著幾袋禮品。我過去接過他遞來的一袋時,便留意到其他幾袋上寫明的姓氏。然後我又問了問他,他說這些,便是送個各個有緣的人家的糰子。」
說起來,這位婦人自稱派她來的人是常磐先生,但也沒忘介紹來自千鳥家。由此可以想象,這位婦人在千鳥家的直接管理人是常磐先生。也就是說,她也只算在一般的使用人之列,並非當主千鳥夏實親口傳喚。這麼一想,倒也可以排除她是因為千鳥家慮及近來有求於我,而特意改換人員單獨來送禮的可能。
千鳥家,出了內鬼。常磐先生應該也想到了這裏吧。
從江之島同學的所見來看,這位青年一個人的電動車便裝著多份禮物,那麼在原定計劃中,千鳥家對今日送禮的事宜,派出的人手並不算多。那麼,應急處置自然也不會有太多人。因此這位婦人得以把我的禮盒,甚至是更多的禮盒都放在了有冷氣環境的汽車駕駛艙里。那麼,問題依然回到了目的性。一輛汽車僅僅是載著一名使用人嗎?
我目送著這位婦人離開,在當時並沒有產生過多的疑問。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極處,我轉進屋去,將玉手箱放在桌上,然後便盯住了這盒月見糰子,進而到了這件事情的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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