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在交談中,我們還得知了一個情報:真里谷家和霞浦高中,恰好分別處於某趟環形路線公交車的兩個站點附近。並且這兩個站點無論哪個方向,大概也都是半程。於是,到站下車的反倒是真里谷,仁科便徑直繼續乘坐那一趟公交返回。
「所以,仁科那傢伙,對淵子來說,也等於見過不少面了。但仁科也沒意識到這一點,他算是少有的幾個把淵子惹透了的傢伙吧。」
「嗯,我的這番話只能證明,我是個江戶川先生的書迷罷了。」
「正是因為鑰匙的事實與他記憶中的明確事實發生了嚴重衝突,他才會產生回家確認的衝動。比如,清楚地記得自己把鑰匙串在了鑰匙串上別在褲帶下,但確認時卻發現不在;或者清楚地記得本來把它壓在枕頭底下,剛才卻發現它已經被串在了鑰匙串上。這些令人費解之事只要親身體驗,必然會引發人的危機感,有的甚至會覺得鬧鬼。然而,仔細推究一下,並不至於鬧鬼這麼可怕。
「以淵子的能力,你就算是從她眼前走過,她對你的了解都能達到像是問過你不少東西一般,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
「仁科在公交車上快到站的時候發現自己丟失了什麼東西。在這個時候,我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推索』東西的下落。儘管思維能力有別,我們無法保證回憶起準確的遺失原因,但既然身處公交車,我們對下落不明的東西,往往便會歸結到一個地方——失竊。仁科想到了忘記某樣東西,然而又準確地相信它被遺忘在家中,才會決定多花一點時間回家去取。並且,這樣東西對他顯得比較重要。
眾人的低聲討論很快被我的話音所壓倒,於是,目光又聚集在了我身上,其中不乏几絲好奇。畢竟,對於他人而言,依靠之前的線索要理出仁科不願直言的陰私確實顯得有些「不可為」。於是,既然是貶抑那個我極為貶和_圖_書抑之人,我的言辭之中也不再留有多少餘地:
「到底嘉茂前輩是……?」由良崎同學的言下之意也很明確:其實有許多人並不明白我真正的好惡。平時看起來,我的容忍度其實很高,甚至會不厭其煩地指導已經因為累犯被近藤前輩訓斥過的後輩。並且,就其他幾位友人而言,她們也幾乎沒有見過我真正以厭惡的神情去發表某些意見。
「所以,事實上的真里谷家有人在,真里谷同學才會放心讓他返回。仁科欺我們不至於去了解這種情況,於是編了個理由糊弄我們。殊不知,這種情報也不是非得通過調查才能知道的東西。由此我們得出結論:仁科注意到某樣東西丟了之後,向真里谷要求回家。但到家后,他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在無奈返回后,便編了這樣一個理由來搪塞。然而,編造也是要基於現實的。他所編造的理由是『確認門鎖沒鎖好』,但在我的眼裡,這句話可以直接理解為,他意識到自己丟了鑰匙。」
「江戶川先生有一篇短篇《鑰匙》,裏面的手法經過化用,便能作為現在公交車上使用的手法,我簡單解釋一下:盜賊去別處竊取重要鑰匙后,坐在仁科旁邊,暗中將重要鑰匙和仁科腰間的鑰匙掉了包。就算乘務員排查,仁科一直沒去過事發區域,不至於產生嫌疑;而盜賊就算搜遍全身,也找不到當事鑰匙。儘管盜賊選擇仁科,或許便是因為注意到他腰間的鑰匙和重要鑰匙有幾分相似,但盜賊終究可以實證自己手中的鑰匙打不開重要鑰匙負責的鎖,從而同樣排除嫌疑。等到仁科要下車,或是盜賊要到達目的地時,再以同樣的手法掉包回來。總之,仁科莫名其妙地成了盜賊的同夥。或許,他就是在這個動作中,意識到鑰匙有些異樣,然而回到真里谷家門前時,鑰匙卻又變回正常。這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吧m.hetubook.com.com。」
「嘉茂前輩那是怎麼了?」由於事出突然,一時間竟然沒有其他人敢湊近我五米之內。由良崎同學膽怯地向同樣退在一邊的奈惠詢問道。
「你給了仁科同學家裡的鑰匙嗎?」我向真里谷探問道。他的反應是肯定的,在仁科住下之後,便把家裡的鑰匙配了一副給他。看來,仁科倒也不至於因為返回家才發現進不了門而卡在真里谷家門口進退兩難。由於仁科匆匆返回,真里谷也沒能問清他到底是忘記了什麼。
「這不是才見一面嗎?」
經過多日的準備工作之後,雙方的交換生終於踏上了行程。當然,交換生在當地一段時間的住宿並不需我們費心:八重山同學在躑躅崎高中附近有一位他中學時的同學,他得以在那裡借宿;而仁科則在霞浦有一位遠親,還正好是我們霞浦高中的學生,也是他的同級。這位留宿仁科的學生姓真里谷,同甲斐仁科源自武田一樣,真里谷源自上總武田,因此這兩個姓氏的淵源也頗可考據。
「那些文章的話,嘉茂同學比他寫得還好。」這回是明石同學接過了話頭。「嘉茂同學和仁科恰巧相反,她是有能力卻盡量表現得平常,然後在需要的時刻展現能力;仁科則是沒能力硬要裝作有能力,然後還刻意搜羅打造這種吹噓的舞台。性格既然站在正對立的兩面,嘉茂同學氣成那樣也情有可原了。」
「仁科同學現在在哪裡呢?」發現真里谷同學獨自進校時,由良崎同學立刻截住他詢問。
「淵子這個思維也是夠發散的,就是不知道猜沒猜中罷了。」
「但我覺得……仁科雖然令人不願接觸,但也不至於這麼惹厭吧?」由良崎同學的神色依然猶疑。「至少,他不是還有寫交際文書的能力嗎?」
「各位……」在向無辜的幾張列印紙發泄過自己的怒火之後,我稍稍恢復了一點平靜。「現在,m.hetubook.com.com
我向各位說明一下仁科之所以晚來的真相,然後請諸位為我做一個參謀。」
仁科的話中,隱然將自己擺在一個大義凜然的位置上,全然不顧他的行弟在此時被他扣上了莫名的黑鍋。此種言辭,若是由嘉茂家的晚輩乃至同輩所言,我早就一掌摜了過去。不過此時是在公共場合,我雖然礙於身份和時境克制住了掌嘴的衝動,但心下的怒火究竟難以平抑。一旁的志摩同學畢竟較由良崎同學更有閱歷,他見我的眼中便要噴出火來,只得立刻拽了拽由良崎同學的衣角。陡然溝通過的二人,有意無意地隔開了我與仁科。並且彼此各向一人搭著話,應付過路上的尷尬。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由於之前函件的說明,我們按照議定的結果,組織了學生會的部分成員迎在門口,打算為仁科進行簡短的歡迎。然而,這件事情也在事先通知給了仁科,這也就意味著需要他提前一點到校,以便留出一些面談的事宜。但在這一天,我、由良崎同學、以及志摩聖也同學在校門口站了許久,以至於留宿他的真里谷同學都已經到校了,我們依然沒有發現仁科的身影。
「這不對啊,嘉茂同學?」明石同學感到奇怪。「在公交車上丟掉鑰匙,一般來說不會排除遭竊的可能吧?那為什麼仁科會確信自己的鑰匙丟在了房間呢?」
「仁科大哥啊,他早上還和我一起出門的,公交車坐到一半,他突然說忘了點東西,就讓我先過來了。」真里谷的回答讓人不禁有些奇怪。
「仁科在公交車上意識到自己丟失了某樣東西之後,一段時間之內,精神肯定是集中在這個問題上的。然而,下車,到家,被走路的這段路程一緩衝,卻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麼。以至於在我們後來的質問中遮遮掩掩。總之,我相信這樣一個解釋,暫時性失憶,以此或許能說明仁科突然忘卻的現象。仁科在後來和_圖_書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說是『突然想到真里谷家未確定是否鎖門』,這種荒唐的理由,換作任何一個神經正常的人,都不會為此刻意跑回去一趟吧?」
「公交車上的生人沒有任何理由正當地接觸仁科的鑰匙串,而鑰匙串如此堅牢,也不至於從褲帶脫落。那便只可能是被他人做下了手腳。我們可以這麼猜測,有人拿了他的鑰匙做掩護,去掉包偷取一串價值更大的鑰匙。
「淵子……可以說,實際上是個真性情的女孩子吧。由於她喜歡『真』,所以她討厭的人也就是這兩種:一種是沒有相應的能力卻瞎吹的,比如仁科這樣的;一種是從不反省自己的,比如……還是仁科這樣的。所以,仁科算是把淵子得罪透了。」
「還不是仁科這傢伙,真正觸犯到淵子了嗎?」
由於他的拖延,預定的歡迎會面也沒能舉行。學生會室辛苦調整后的格局又不得不放回原樣。在搬桌子的時候,學生會室的眾人,很罕見地看到了他們的會長——向來以鎮靜和睿智而聞名的優雅麗人嘉茂淵子,不顧形象地將自己桌上,關於仁科的一些備份資料統統撕了個稀碎。
「哎呀,是仁科浩二同學嗎?」
「啊,是我。請帶路吧。」似乎是感到了自己已經開始登上檯面,這位方才還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的生人又露出了在介紹文和視頻中體現出的那種做派。與其說用公家做派彰顯成熟,不如說簡單地嬉笑怒罵反倒更能融入符合年齡的生活。我心下反而認為,初見仁科時,他那邊幅散亂,未加修飾的狀貌,遠比他現在趾高氣揚的神情更能贏得周圍人的接納。
「啊……的確。此次是由於我方的失誤造成了失約,不過我方也是情有可原。」仁科清了清嗓子。凡是對權力趨之若鶩的人絕不可能直白地承認自己的錯誤,便如仁科的這番言辭,他始終沒把責任直接歸在自己的名下,而是千方百計地將自己
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責任脫開。「在公交車即將到站時,我意識到,今早從真里谷行弟家出門時,未曾確認門是否鎖好。出於安全的考慮,我便奪情讓真里谷先行到校,我則不辭辛勞,再次返回,確認了門鎖好之後,再度到來。因此,此次延宕,只能歸結于真里谷家人疏於門禁之防的客觀原因。」
「為什麼呢?出於安全的考慮,這也不是說不過去啊?」
「仁科剛才進校時,他的腳步聲伴隨著鑰匙碰撞的清脆聲音。要讓這個聲音清脆,聲音便需要在空氣中傳播,所以他這串鑰匙掛在腰間褲帶上,而非裝在口袋或是掛在胸前。因為那樣的碰撞聲會因為衣服的阻隔而變得沉悶。仁科把鑰匙掛在那裡,這是一個習慣。他既然有這樣的習慣,那麼也不可能把鑰匙單獨放在某個地方。所以,他的鑰匙不可能丟。如果丟了,必然是丟整個的一串。」
「是的。」
真里谷的情報言盡於此,他在說完之後,便趕去了他的班級。然而,直到進校的密集人流逐漸稀疏,仁科的身影也依然渺茫。終於,在宣告「在此之後進校的都算遲到」的預備鈴堪堪打響的時候,一個伴隨著腰間鑰匙清脆響動的粗重腳步聲迅速靠近,一個生面孔驀然闖進了我們的視野。
「這倒是可以解釋。不過為什麼他會因為沒帶鑰匙而回家一趟呢?既然真里谷家還有其他人,屆時放學,也不愁沒人為他開門啊?」
「仁科同學,我們與您約好了在更早些的時候見面,但您到來的時間,未免有些失約之嫌吧?」由於本就對仁科沒什麼好印象,我便也沒想給他留下面子,打算用這個疑問作為發難的開始。
「就算要回去確認,肯定也是真里谷回去,他回去像什麼話?而且,他對於真里谷家雖然是親戚,但也是個剛來一天的外人。從仁科的話語看,顯然真里谷家現在沒有人在家。倘若他把這句原話說給真里谷聽,真里谷會安心地放他一個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