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躑躅崎高中那邊兩次強調仁科有綠茶的偏好,是為什麼呢?」明石同學不失時機地發問,然後,眾人又將目光投向了我,學生會的問答模式又一次上演。
「當年,近藤前輩也是這麼和她的朋友談起你的嗎?」
「並沒有多大區別,都是在同一個價位選購的。」
「或許,仁科必須飲綠茶而不能飲紅茶的原因,有可能是他暈血吧……」由良崎同學本來的話音並無底氣,但見到周圍的人都向她投去期許的眼神,她似乎又找回了一些自信。「這也是順著嘉茂前輩的思路往下想的。嘉茂前輩舉例子時就說,有可能是因為茶的顏色問題。雖然茶本身的顏色沒有什麼問題,但和嘉茂前輩之後所說的茶具結合到一起去想的時候,似乎就能有這麼一個解釋……」
霞高學生會對這封函件的普遍看法是,借一個尋常的話題引出對八重山同學宜忌的詢問,倒是一封頗為得體的問詢函件。由於事實上,八重山同學也並沒有什麼宜忌,於是回函很快便發了過去。不過躑躅崎高中很快有再次發來了郵件,內容除了對我們的迅速答覆表示感謝之外,還進一步重申了仁科對於茶飲的偏好——請務必使用綠茶。
「或許有吧。我們待客,一般都是用一個和式茶杯來沖綠茶,而用白瓷的西洋茶杯沖紅茶,這是各地都通行的慣例。而區別就在於,主人沏好茶之後,客人端起茶杯的動作。如果是飲紅茶,必須一手托住碟子,一手端起瓷茶杯;而飲綠茶,則只需單手捧起竹木製的茶杯即可。所以我認為,仁科在近來,手部應該有某種變故,以至於兩隻手或至少一隻無法端穩茶杯,所以才這樣強調要飲綠茶,以免在與我們的正式接觸中,因為我們送上紅茶而導致他手部的隱情暴露在我們面前。」
終於,霞浦高中與躑躅崎高中之間的交換生事宜,其前期準備工作大和_圖_書抵結束,馬上便是雙方的交換生成行的時日了。八重山同學這幾日也一直悶在了學生會室——他的工作大體上已經由我們這些其餘成員分擔,他則捧著各種介紹躑躅崎高中和山梨縣的文字反覆閱讀,生怕到時觸犯了當地的某些禁忌。
「我沒看到過有這樣的內容……」八重山同學又把手裡的資料翻到目錄,掃了兩眼,然後搖了搖頭。
「由良崎同學,我們這裏儲備的待客用紅茶和綠茶,有什麼檔次上的明顯區別嗎?」
不過,做好事前了解的態度倒是非常值得肯定。在這一點上,躑躅崎高中的做法也頗有可取之處:比如,他們發來了一封非正式的郵件。裏面大概提到了這樣的信息。由於彼此的交換生即將成行,希望屆時雙方學生會能夠互相準備一個簡短的歡迎儀式。在儀式上,仁科對飲品的選擇略有偏好,他傾向於綠茶,而非紅茶,希望霞浦高中予以關照。另外,如果八重山同學有什麼生活習慣上的偏好或忌諱,躑躅崎那邊也希望我們一併答覆。
「淵子還真是把別人貶損得徹頭徹尾啊。」
「我可是對我看中的後輩頗為期待的,怎麼會不滿意呢?」
「那麼,究竟是為什麼而必須飲綠茶呢?」
「於是,嘉茂同學終於心灰意冷,轉而將芳心投向了可愛的後輩由良崎同學?」明石同學也沒忘在交談時帶上些取笑。
「我倒是覺得,由良崎同學雖然表面上像是近藤前輩,但她就像仁科的心中藏著暈血一樣,藏著一個性格上更像植野前輩和我的由良崎同學呢。」
「畢竟,我曾經想過用這種方法鍛煉奈惠的思維。」我回想起以前,奈惠在我的無數次鼓動之下嘗試推理,又終究夭折的經歷。「實踐證明,就算把只剩一步的線索都擺在她面前,她也走不出那最後一步。」
「那就不存在什麼『我們的待客茶名聲在外和*圖*書』一類的問題了吧。那麼,飲紅茶和飲綠茶,有什麼顯著的差別嗎?啊,補充一下,我所指的差別,是指可以重要到因為這個差別而不得不飲用某一種的。比如因為紅茶和綠茶的顏色或口味的差別,而仁科又恰巧對紅茶的顏色或口味過敏之類的。」
「應該沒有吧……紅茶和綠茶不就是茶葉是否發酵的區別吧。各地加工茶葉的方法各有差異,單論味道,紅茶也有比綠茶還苦的品種……」明石同學沉吟道。「莫非是季節的問題?我記得我看過一本介紹這方面知識的書,說綠茶味苦性寒,紅茶味甘性溫什麼的……」
縱觀這個國度,雖然各地的獨特習俗眾多,但也沒有某個地區有這種地域特色濃厚,又與外地習慣極為格格不入的習俗。以我的記憶來看,出雲地區把神無月叫做神在月,已經算是個很了不得的地方特有習俗了。
「仁科這種沽名釣譽之人,如果自己有這樣一層身份,他的那些自我簡介材料里焉能不加提及?茶道總是有些歷史的,這對於標榜自己的身價可是很有作用的吧。」
於是,在由良崎同學的解釋過後,這個結論的說服力被公認為在我的推測之上。自然,它也被當成了今天話題的最終定案解釋。由良崎同學不免因此被奈惠揶揄為「居然在推理上戰勝了嘉茂淵子」,但知根知底的明石同學卻依然沒有在事後放過我。
「對茶葉品種有偏好基本上都是個人偏好吧?比如師承的茶道、喜歡的品牌之類的。茶葉也是各地都有各種品種的產出,所以也不會產生地域偏好吧?」奈惠或許是想到了那位改換姓名的千鳥流茶道宗家當主千鳥夏實同學,於是說了這麼一番話。的確,千鳥家是和茶道,在那個群體中,綠茶的地位遠遠優先於其他品種。但畢竟,放在地域里而言,千鳥流的人數尚不足以讓霞浦這個地區貼上www.hetubook.com.com「喜綠茶而忌紅茶」的標籤。
思慮到此,之前的結論似乎又被推翻了。仁科有那種握不穩茶具的病的可能也被排除,那麼,到底是什麼讓他必須放棄適合季節的紅茶,而又強調綠茶呢?
既然行文不像仁科,仁科又絕對不屑於用這種客氣平白的措辭,那麼,便應該是經過仁科的授意,然後……想到這裏,我也意識到了明石同學所說的那種「異樣感」:這兩封函件包含了仁科的某種絕不會告訴別人的隱私,但又顯然不可能出自仁科之手。不過仁科也可以隱瞞自己手部疾病的事實,只授意他人寫上自己對於飲茶的偏好。
「怎麼說?」
「的確是有這個說法,應該是藥理方面的評說。不過,按照這個說法,也是該夏季飲綠茶,冬季飲紅茶才是。現在是冬季,理當飲紅茶才是。但仁科特別點明了是綠茶,所以,也並非是出於療養身體的原因。還有沒有其他的不同呢?」
「既然茶本身的原因排除了,恐怕只能在茶之外去尋找了。綠茶和紅茶是不確定的品種,對於一個外人來說,飲這兩種茶,有哪些可以肯定的區別呢?我覺得,只能是茶具了。」
「但是,嘉茂同學,我對這兩份函件總有一種異樣感。」
「話說,八重山同學。」我不得不出言打斷了正在字裡行間聚精會神的八重山同學。「你在這些介紹山梨縣和躑躅崎高中風俗習慣的文字間,有沒有看到關於當地對茶葉品種偏好的定論?比如喜歡綠茶而少喝紅茶,這個算不算一種地域習慣?」
「原來如此,是很有道理呢……那麼淵子,能夠推出仁科的手部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恐怕我這個隨性的性格並不能讓她滿意吧。或許,植野前輩還對我嘉許得更多一些。」
「選擇綠茶的原因還可能是茶道吧?」奈惠道。「假設仁科和千鳥……竹洗同學那樣,隸屬於某個鍾于和-圖-書綠茶而拒絕紅茶的流派呢?」
「結果這麼一想,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呢……」我和明石同學面面相覷,不禁為這個問題而感到遺憾。
「畢竟這個人給我們的第一印象便不太好,因此,自然不免背地裡貶損幾句了。當然,病理學千奇百怪,也完全有可能來自另一種病或是其他什麼原因。這就不是我的知識範圍所能解決的了。」
「然而由良崎同學的性格不是和近藤前輩更像嗎?」
由良崎指向了裝有茶具的茶水櫃。大家都是學生會的成員,不用開門,也都清楚那裡準備的茶具——用於紅茶的白瓷茶壺和茶杯,用於綠茶的陶土茶壺和青色箬竹茶杯。由良崎同學繼續說著她的看法:「紅茶和綠茶在送到仁科面前之前,區別大概也只有茶具了,我也是從我們自己的茶具和茶葉去想的。如果是紅茶的話,裝在白色茶杯里,看起來顏色很鮮艷,而且說實話,顏色和血色挺接近。如果是綠茶的話,茶杯本身便是深色的,而綠茶又是淡色,裝在茶杯里,綠茶本身的顏色也不會看得太清。就算用白色或透明的茶具盛裝綠茶,青綠的顏色,我覺得也比紅色更能接受……」
「茶具有什麼讓仁科非得飲綠茶而不飲紅茶的理由嗎?」
「以仁科給我們的印象,他應該是那種頤指氣使,動輒光火的庸官形象。但這兩封函件,終歸看起來還是很體面,很客氣地向我們徵求關於歡迎儀式和生活習慣方面的問題。而且行文也不像仁科在介紹文里那樣充斥著程式化公文的語句。那麼,這兩封函件出自何人呢?」
我首先的想法是,仁科有某種影響身體的疾病,而這種疾病羞於啟齒,所以僅用不能飲紅茶的方式來提示。不過,一方面,沒有某種知名的疾病是以「不飲紅茶」作為特徵的;另一方面,作為前期材料的交換生登記表上,仁科的健康狀況也是填寫了「健康」的。倘若仁科有www.hetubook•com•com那種羞於啟齒的疾病,就算我們觸犯了禁忌,他既不明言,我們也無需自責,更何況,他的隱瞞情節在先。
然而這樣似乎也說不通。學生會終究是公共場所,會裡的彼此都比較熟悉。此外,學生會也是個辦公場所,這裏的工作大多需要動筆來完成。仁科倘若有手抖的病根,在日常工作中定然會被他人發現。更何況,仁科的交換生登記表,這種東西涉及到了他的一些私密信息,因此也必須由他親筆填寫。倘若他在握筆時手抖,對筆跡有所研究的我也定然看得出來。
「我能說說我的猜測嗎?」這時,旁邊的由良崎同學忽然開了口。
「也對。畢竟嘉茂同學都已經把線索說得那麼明顯了,會以為嘉茂同學真想不到茶杯里倒上茶水以後的區別的,恐怕也只有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宇野同學了吧?」
既然兩次強調,那麼提及這個偏好,就不能單單歸結于作為引起詢問八重山同學偏好的話頭。仁科對於茶,是在紅綠茶之間的偏好,而非飲與不飲的宜忌。茶的確並不適宜所有人群,但紅綠茶的區別而導致的人群差異,對正值青春,身強體健的仁科而言,恐怕並不足以構成忌諱。
「假設是受了嚴重外傷的話,那就要打著繃帶到來,這樣不用他多說,我們自然明白。他把不飲紅茶這個要求提了兩遍,則又說明他實際面臨的這一問題很嚴肅,並非能夠忽略。以這樣一個形式來表明自己有所隱情,或許真正的原因並不能見光吧。所以,按照我凡事往壞處想的思維出發,仁科有可能是患有那種震顫病症,以至於時常手抖,端不穩茶碟和茶杯。或許,他還可能有著輕微的神經衰弱,以至於這種小事非得叮囑兩遍才放心。」
「當然。請講。」
「今天,由良崎同學的表現應該還能令嘉茂同學滿意吧?」
「我可是在教導後輩,一年之後,她可是要擔起整個霞浦高中學生會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