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有個得知了其中玄妙的人找到了藤本。
「昨天的話,或許有別的人進來過吧,但我們昨天,全都可以互相證明,當時的確在社長家聚集啊。」社員井上回答道。「這是我們的照片,會長可以看看,所有人都在裏面的。」
常言道:事出有因。跳閘是一件異常的「事」,那麼它必然有產生的緣由。我現在懷疑,是在場的五個人之一做了這件事,但他們在事發時正聚在一起。解釋這個矛盾的方法,便是讓這件「事」在人為裝置下定時觸發。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我要控制我在早上六點醒來,但我的自律無法確保,所以,我設置一個早上六點的鬧鐘。現在,這個裝置用以延時啟動,其目的,便是塑造出一個架空的存在,用以干擾調查的視線吧。如何讓它延時啟動,我倒是早有想法,但這五個人中,是誰製造了這個裝置,卻還並無頭緒。電路已然檢修完畢,我回到了學生會室。電工雖然來過,但地面倒也還算乾淨,奈惠和幾個一年級的後輩已經重新在這裏開始工作。
「奈惠,古典樂社有五個社員,他們的情報你幫我打聽打聽。主要打聽清楚,他們哪一家容易接觸到冷凍物品。」
「這我也不清楚啦。」另一名工友撓著頭道。「反正其他電路沒問題,唯獨那個房間,電閘因為漏電保護裝置被切斷了。我們也只能給出這麼個解釋,抱歉啦,會長小姐。」
然而,我卻並沒有滿足於這個結論。畢竟在推理「這個人究竟是誰」的時候遇到了困難。學校里,能夠造成電路跳閘的大功率電器屈指可數,這種電器要是進入古典樂社,不可能不被途經的社團目擊。在「沒有可疑目擊情報」這一點的佐證下,我又將懷疑重新投回了在場的五人身上。
這時,古典樂社的社長,與我同級的杉原來到了我的教室。他在我耳邊耳語了幾句。
「嗯和*圖*書,對於陌生的外人來說,的確可以這麼做。古典樂社在二樓,從窗戶里進來並不現實,門可以說是唯一的出入口了吧。比起我設想的從教職員室偷鑰匙開門,倒是這個猜測更靠譜一些呢。」
然而,無論漣漪還是波瀾,終究可以看見水面的不平整。興波必有疾風,從襲來的風中感受到氤氳的水汽,乃是漣漪或波瀾最開始的徵兆。或許,更多的是不足以起浪的微風,卻也給人以海潮的感覺。我,嘉茂淵子,生長在茨城的霞浦,雖然離海面還有點距離,卻向來以迎面的潮風為享受,畢竟霞浦也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水域。但是,我還有一條劣跡,說得好聽些叫觸景生情,說得難聽些,便是掉書袋。以上這些,便是我莫名在教室里發獃時,望著窗外,想著時常去遊玩的霞浦水濱,以及數次去海邊的遊歷,妄想的所謂「哲理」。
經過詢問,我還可以相信,這四個人在杉原向我報告的時間互相監視,都沒有異常的舉動。於是,這段時間也從下手時間內被排除。然而,杉原還告訴了我一個事實:昨天,古典樂社沒有利用活動室進行任何活動,社員們放學后都聚在了杉原家商討新曲目的作曲。所以說,杉原打心底里不相信電工所說的那番結論,並認為定然是電工拿走了那把三味線。
令我一開始產生懷疑的便是濕潤痕迹。水在電工間是大忌,電工絕不會讓自己觸水時檢修電路。古典樂社的人當時中斷的是掃除,還沒有開始拖地,因此地面也沒有機會接觸水分。這樣來看,今天,地面是沒有可能沾濕的。所以,我確信這裏的水分是之前的某些操作遺留的。同樣,古典樂社的活動不會用到水,所以這裏出現的水理當是刻意帶來的。再聯及之前「延時裝置」的設想,我很快想到了冰。
「那麼,假定是電工在檢修電路時拿和_圖_書走那把三味線,之前他所聲稱的,古典樂社在昨天使用了大功率電器又該如何認定呢?」說句老實話,古典樂在現在這個時代並非熱潮,也只有發燒友才會對其有所興趣。一位電工工友,對三味線料來不會有多大興趣。就算無差別地對樂器出手,選擇竹笛、尺八這些小件反倒更加安全。再者,那個電工包里的空間,也不允許裝下一柄三味線。所以我對這個假設並不信服。
「啊……」工友咳了兩聲,像是在思考。「其他地方的電路都沒查出問題,只有古典樂社那裡,像是用了什麼大功率電器,造成整個電路跳閘的樣子。」
「照嘉茂會長這麼說的話,的確電工的可能性並不大呢。」這次接話的是末永。「或許那個匿名的人用了什麼蓄電池動力的工具破門,然而在開門后電量不足,他在這裏充電,卻沒想到因為功率過大而被斷電。」
「只有我這一把,並且我一直用繩子穿在褲帶上,不可能會被拿走的。」杉原社長這樣回答,並且摸出了系在褲帶上,並且延伸到口袋中的一根黑色繩子。繩子的末端系著鑰匙。如此來看,外人也不可能不被發覺地取下鑰匙。
我看著地下的臟污,感覺它並非乾燥。便道:「這種灰塵恐怕得用拖把來去除吧,光靠清掃,這些濕潤的痕迹恐怕難以擦除乾淨。」
人生雖然時有波瀾,但終歸有一條海平線。我嚮往著在霞浦高中的正常生活,也非常願意去平抑水面出現的波瀾,還生活一個平靜。土井晚翠先生用「四海の波瀾收まらで」這句詩描述諸葛亮的情懷,我雖然人微言輕,不敢有四海之志,但「鎮壓波瀾」的意願,或許我得以藉此通感古人吧。但平抑波瀾並非易事,便如諸葛亮無法為後世任何人所企及一般。幸而,我身處的是一個平凡的霞浦高中,而非諸葛亮所在的三國亂世。平凡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高中生活,能夠掀起的頂多是一點漣漪。所以,竭盡我貧乏的腦力的話,倒也能得出一些還算著調的結論。
「是的。電路檢修過後,我們進活動室打掃。但我們清點樂器時卻發現,少了那把三味線。由於要檢修,所有的社員在今天的活動時間都沒有進入過社團,而在上一次結束活動時,我還有清楚的印象——因為我自己就是社團里負責三味線的人。」
同樣不難。冰可以是墊置物,其本身也可以當做重物——只要墊置物比它更快消失。所以,這個裝置以乾冰墊置,用冰作重物,乾冰升華消失之前會吸收大量熱量,保證熔點更低的冰不至於融化。於是,冰便可以實現依靠重力的牽引從而觸發裝置。在這之後,重物和墊置物都消失,牽引線的問題也很好解決:用白磷裹住牽引線,用觸發時極大電流產生的熱量引燃白磷,進而燒掉牽引線。燒后剩下一些灰土,只需在進入后掃除便能破壞。我所看到的,恰好是牆根僅剩的一些痕迹。
「如此來看,還是那位製造了停電事故的人最可疑啊。他必然不屬於古典樂社,卻又在其他人不可能進入活動室的時機進入,還造成了停電。這次進入必然有其事由,基於他與古典樂社無關,因此可疑充分懷疑他有拿走三味線的嫌疑。」這是我在詢問杉原等古典樂社的五人後,心下所得出的結論。
社團樓在昨天有一次突然跳閘,導致部分社團的活動室,包括學生會室突然斷電。雖然當時,電工很快把閘刀拉回,恢復了供電,但跳閘原因畢竟需要排查,所以便有了今天的電路檢修。為了這次檢修,範圍內的社團和學生會大都改變了預定計劃。但古典樂社的發燒友們畢竟興緻高漲,一待檢修結束,便湧向學生會室,連今日剩下的一點時間都不願浪費。然而,他們卻發現了令人不快的https://m.hetubook.com.com結果——三味線不見了。
奈惠不愧是人脈與情報的行家。她甚至沒去打聽,對照著古典樂社的名單確認了姓名之後,便告訴了我答案。「冷東西的話,藤本家是經營化學藥品店的,那裡應該有不少低溫保存的東西吧,這算不算?」
緊接著,我們來到了古典樂社的活動室。房門現在開著,屋內則有四個人。經過杉原的介紹,我得以知曉他們是擅長太鼓的嵐、擅長篠笛的井上、擅長尺八的藤本和擅長和琴的末永。這四人在不久前,隨著杉原一起進入活動室。因為地面被電工踩踏,未免顯得有些臟污,於是他們五人便開始打掃。打掃的途中,他們發現了三味線的丟失,並且遍尋不獲。焦躁之下,杉原便來尋求我的幫助,而四人也放下了清掃工作,在活動室里悶坐著。現在的地面上,大體已經掃除乾淨,但牆角、牆根處還是留有一些未曾擦拭的臟污,似乎證明著電工剛來過不久。
「但我們還沒有開始使用拖把啊。」社員之一的嵐回答道。「本來我們也是打算先掃一遍,再拖一次,但在中途,我們就發現樂器架上的三味線不見了。」
「三味線不見了?」
「古典樂社?」我心知旁邊的杉原此時已然是一臉不快,便挪動了一下身體,將杉原的面部表情擋在了工友的視線之外。「古典樂社都是擺弄樂器的吧?而且古典樂器,自然也不會用電,批給他們的電器少之又少,怎麼會因為這個原因弄得電路跳閘呢?」
「謝謝會長誇獎。不過,三味線畢竟是不見了,如何找出拿走三味線的這個人來,還請會長定奪。」末永謙遜地接受了我的稱讚,這個態度我倒是頗為認可。
儘管上述言論出於純粹的妄想,但妄想基於現實,還是有一些合理性存在的。亦即我的生活,也時常被一些甚至不能稱之為漣漪的水汽所侵擾。比如,我之所以身在教室,而非放學hetubook.com.com后我更應該去的學生會室,便是因為此時學生會室正由校方進行電路檢修,但我又必須留下處理一些文件所致。
「天衣無縫。簡直就是正中靶心。」
井上翻出了一張手機上的照片,裏面正是一幅古典樂社五名社員的自|拍。我記下了照片的拍攝時間,之後和奈惠進行了印證,竟與昨日停電的時刻相差不遠。這樣一來,古典樂社在斷電時,確然有外人在場。
「也就是說,你們的懷疑便是,只有當時進入過活動室的電工有偷拿的可能?」這是我和杉原走在前往社團樓的路上時,我對他的探問。他點了點頭,承認了這一說法。
然而,這個裝置要拉閘。傳統的延時裝置是在重物下墊一塊冰,待冰融化后,重物拖拽牽引線向下,從而觸發裝置。然而,這樣勢必會將重物和牽引線遺落在當場。在裝置觸發后,這裏的五個人互相監視,誰都沒有單獨回收這個延時裝置的機會。既然如此,延時裝置又要如何設置呢?
「那就應該是活動室里有外人進入了吧。」我沉吟道。「不管你們有多少活動室鑰匙,教職員室終歸還有一把。那裡人多眼雜,也的確容易被有心人不告而取。說實話,電工要檢修這麼多房間的電路,操作時間本來就有限,我倒是更傾向於另外的一個人,在昨天就取走了三味線,但他不知為何,在這裏違規使用了大功率電器,留下了痕迹。」
路上,我們碰到了檢修完畢,正扛著人字梯、提著各種檢修器具的電工工友。我向他們探問道:「檢修的問題在哪裡呢?」
「辛苦你們了,謝謝。」我向那兩名工友鞠躬施禮后,帶著杉原和他們錯身而過。我留意了他們的包裹,顯然,空間並不足以藏下一柄三味線而不露絲毫痕迹。
「對了,姑且還是詢問一下,除了教職員室的社團鑰匙,還有誰有鑰匙能開這個門呢?畢竟,有心人還可能從這些有鑰匙的人身上拿到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