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說,他們事實上演奏出的的確是每分鐘80拍的節奏,然而,測拍器全部被我動過了手腳,因此能夠將細小的差異放得極大。」
三個方案各有利弊。第一個方案便有可能引發顧問老師間的護短。比如身兼吹奏樂社和古典樂社顧問的鳥居老師性格很強勢,而弦樂社的土浦老師又是個和事佬,在會商時,弦樂社的名額遭到打壓便很有可能發生。第二個方案,等比例的分配需要一個默認前提,那便是各個社團付出的努力,以及成員間的水平大致相等。從存在電子樂社這樣混日子的社團便能相信,各個社團用心者和得過且過者的比例絕不一樣。調查這個比例同樣是極度耗時且並不可取的。第三個方案,商議配器在實質上並非解決當前爭執的有效手段,而是換了一種形式繼續延續著衝突。顯然,各個社團的社長也都明白這些。所以我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有其他分配名額的意見,也可以繼續提出。」
「既然大家都認為這個問題懸而未決,我們不妨仿照一年多前,植野會長在解決輕音樂社和吹奏樂社的分歧時使用的方法那樣,進行一場比試。」那次,我同樣參与其中,並且以欲擒故縱之計讓他們的把柄落在植野前輩手上。當時的兩個社長,犬村和仲岐早已引退,但風聞其事的社員倒也不少,現在的兩位社長自更是當年的親歷者。當年的形式,是以演奏比賽然後為對方打分,而歧義的解釋則由植野前輩封存。現在,雖然依然可以用交換的方式讓所有選拔者都面對生疏的樂器或曲目,但這並不是二擇,而是數十人優勝劣汰的選拔,現在的我,又該如何保證公平呢?
於是,到了第二天,我帶著那些社長們到了倉庫,在他們的見證下取了六個新測拍器。然後,六組人員按照既定的分派開始為各個社員測定。每組只測定十四五人,這樣得出成績和_圖_書還是比較快的,更何況得益於測拍器的防干擾設計,也不用擔心場地相同而串音。就這樣,成績很快匯總到了我那裡。在對成績進行排名的時候,奈惠突然向我發問。
的確,從參加熱情上看,真正在從事音樂活動的音樂系社團都是高漲的。但正如某部頗有現實意義的動畫所言:哪怕是進軍全國大賽,光在嘴上說說誰都可以;但要練出進軍全國的實力,恐怕並沒有多少人能夠做到。藤本的三味線練了十年,手上結繭自然不少,但反觀其他音樂系的社員們,皮膚卻似乎依然光滑。不妨說得難聽一點,既然是參加匯演,手上沒有結繭的人,其實力恐怕並不足以取信於到場的觀眾。
在懸而未決的情況下,終究這個方案被大家所接受。畢竟,《荒城之月》一來節拍均勻,難度很低,二來也不是比音準,而是比節奏的準確。因此,在會議結束后不久,社團樓里便傳來陣陣《荒城之月》的樂音,其水準自然比我方才的要高上許多。
「但我自己又私下裡測了幾個人的節拍,他們的成績和80相當接近,其他人也都該差不多吧?」
「當然。霞浦高中的硬體配備向來是大手大腳。雖然我不是很認同這種習慣,並且這樣讓我們整理倉庫變得異常費勁,不過現在,我至少承認它為我們提供了很多嶄新的,從未用過的測拍器。至於人手,大可以約一個局外人來幫忙啊,比如我在這時候約湯谷同學來幫我記錄成績,這完全沒有問題吧。」
「古典樂社5人,全員有意向參与。」
「也不用那麼絕對吧?差距很小,把絕對值全部放大一萬倍不也明顯了嗎?」
這個手腳便是加大測音口產生的電流,而實現的手法,便是將電線拆開,用檸檬汁浸泡處理后再裝回去。在外觀上不露痕迹,對於長期研習這類手法的我來說,早已不是難事。
「測拍器本https://m.hetubook.com.com就是設計在人多聲雜的器樂間使用的,為了防止干擾,它在設計上就做成了必須將它放到離音源很近的地方才能工作的模式。別說你現在在音樂社團外面,就算你進到活動室裏面,將測拍器放在指揮席上,它都未必能測出坐在下面的樂音的節拍。」
「所以你和其他人一樣,還沒發現我在測拍器上做了手腳。」我將電腦屏幕推轉到便於奈惠觀看的方向,同時將匯總的成績表舉到可資對照的高度。
不過,緊要的事情倒並不是上場人員的實力,若是抱著打邊鼓唱配角的心思去參加匯演,這些人也足以繼續混日子。但現在,更應該解決的是上場的人數問題。由於匯演要排成陣列,並且馬上就要在前來初驗的市政人員面前進行預演,所以必須儘快將人員的方案報上去。除了之前提及的四個社團,還有一些由各個音樂系社團所邀請的,在音樂上有才華,校內公知的非社團人員加入,總計大約有八十餘人。這個匯演的規模是每個學校的隊列上限70人,因此,便必須進行一次內部篩選。
我將測拍器放在了桌前,用笛子對準它的測音口吹起了《荒城之月》的第一樂句。自然,測拍器根據樂音給出了我吹奏時所用的速度。「這個測拍器是制式的,相信在座的社團都見過不少類似的用品。第二天,我們會分成三組,由志摩同學、由良崎同學和八重山同學各帶一個相同的測拍器,去各個社團,測定諸位社員對規定速度的掌握。我們的標準是每分鐘80拍,這個速度相信對已有基礎的音樂系社員們而言都不是難事。成績的認定,自然是以同這個標準的差距由小到大排列,然後取前70位作為匯演的陣容。架子鼓等無法分出音高的樂器,也同樣以力求按規定速度,打出《荒城之月》的節奏為準。各位社長,對此有什麼異議嗎?hetubook.com.com」
從專註于某件事情的程度上講,正常地投入專註,便可以稱之為興趣;倘若是過度地投入,那便只能稱之為執念了。打個比方,我平均每天投入一個半小時用於研讀古籍或是習練書道,這便是我對於古典文化的興趣;倘若我廢寢忘食,拋棄課業,一天用十余個小時皓首窮經,這便只能說是狂熱甚至瘋癲了。興趣自然是陶冶性情的良助,但執念就不免對性情產生反作用了。陰陽家傳下來的諸多神鬼怪談,比如執念于苦戀的蛇鬼道成寺鍾、執念于權勢的民部卿元方和祐姬等等,皆是執念而使性情乖戾的證據。就算是學問之神菅公,關於他的雷神怪談也是基於復讎的執念。
「誒?他們其實離80差這麼多?」奈惠看到的數據,紛紛是75、76、81、84等等,從整數位就能和80拉出明顯差距的成績。
「吹奏樂社28人,全員有意向參与。」
「是啊,不是你讓我們只管看著,錄入成績的工作由副手來做嗎?」
「我在結束后聽那些音樂社團的人議論啊。他們都說大家幾乎都是掐准了每分鐘80拍的節奏,細微的差距恐怕連那種測拍器都未必測得出來了。」
「節拍的差異可沒法直接這樣放大吧?」
「就事實來看,是這樣。」
「弦樂社14人,13人有意向參与……」
「這倒是。奈惠你是怎麼知道這種知識的?」
前些天,我將年中音樂匯演的通知發給了各個音樂系社團。在向各自的社長詢問了意向之後,除了電子樂社那種幽靈社團,其他社團對這次匯演還是都懷有積極的參加熱情的。儘管我們學校的音樂社團主力——輕音樂社和吹奏樂社之間還是有些難以彌合的鴻溝,但他們在學生會面前終究不敢造次。於是,學生會按照對應此事的流程,召集了數個音樂社團的社長們開了個小會,確認了各自統計的,有意向參加匯演和_圖_書的人數。
「當然,當年的方法不能原樣照搬。結合現在的形式,我也僅僅是借鑒當時的思路,而對模式進行了一些修改。現在,我的安排是這樣的:各位社長,請在散會後,分別通知各自社團里有意向參加匯演的社員,我們學生會將在第二天分別前往各個活動室,為每一位有意參加匯演的社員進行測試。標準便是合拍的能力。」我拿出了一個電子測拍器和一支笛子。「演奏的曲目很簡單,是各種樂器均適合,而且難度也很低的《荒城之月》,至於評分標準,請各位允許我獻醜。」
我在一番思考後,以此作為「對待無可企及的距離的態度差異」的解釋。對於在之前接觸的一系列古典樂社的社員、以及偶然遇見的扇田等人,他們,以及我與奈惠,都對某樣事情投入了極大的專註和熱情。但不同的是,我和奈惠的投入尚可以稱之為興趣,而這些人更多的應該歸結于執念了。這就是我一再向他人尋求意見時不時提到的補充:「如果這個人所專註的事情已經無可扭轉或再行培養,又該怎麼辦?」藤本不可能捨棄十年的三味線苦功重練尺八;扇田也不會輕易放棄水谷而另尋所好。總之,他們便可以看作是執念的情結在這個時代的代表。
「那豈不是要較量到小數點後面多少位才能分出勝負?」
「所以我才分了三組啊。如果時間還是緊張的話,你、我和明石同學也要做好當第四五六組的準備。」
「不至於吧?把成績錄入之後,算一下和80的絕對值,然後由小到大排列不就行了?」
「測拍器和人手有那麼多嗎?測拍器我不清楚,但學生會總歸也就十來人吧?」
「你沒看具體錄入的成績吧。」
「淵子啊,這個成績很難排吧?」
當然,鬼怪是不存在於現世的,我們也不可能相信藤本會化身長蛇將藏在鍾底的杉原燒成焦炭,又或是扇田的怨念使得天雷劈死了水谷和*圖*書的心上人。但至少,古代這些鬼故事是有某些現實依據的,否則也不至於能夠把情節描繪得如此詳盡。從這些繪聲繪色的情節可以看出,心懷執念的人一旦爆發,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因而,化解我們身邊人的執念,也是我這個活在現代的陰陽家應該嘗試去努力的方向。古代化解怨靈,無非是畫符念咒,封誥追蔭等一些厭勝的法子,這些連我都難以相信。於是,我思考的問題變成了這個:在這個時代化解執念,需要靠什麼呢?
「好吧,那明天那麼多人,要怎麼才測得過來?」
然而,音樂社團之間成見居多,要他們秉著公心來制定一個超越這三個方案的新方案出來,恐怕也不能報以過多的指望。比如,吹奏樂社社長就提出,所有人依次演奏《櫻花》評定高下,但這首曲子明顯有利於長音優越的管弦樂器;而輕音樂社則提出匯演的形式是室外陣列,所以要以便於移動的樂器優先,這樣則是有意和大鼓、豎琴等樂器為難。總之,這些帶有明顯傾向性的方案一經提出,很快便被所針對的社團反駁,其存容時間甚至不如我們先期擬定的三個方案。
「現在的事實是,意向人數已經超過了允許的上限,所以必須對一部分有意向的同學表示遺憾。學生會對於人員的甄選,現在提供了如下幾個方案。其一,各個社團在所有音樂系社團的顧問老師面前集體演出,然後由顧問老師會商得出人選方案。其二,將七十個名額按照意向的比例分配給各個社團,然後由各位社長在社團內參照名額組織選拔。其三,由音樂系社團集體投票選出匯演的曲目和需要的配器,然後根據配器的需要分成組別報名。」
「輕音樂社24人,全員有意向參与。」
同樣聽到聲音的奈惠則打開了我用的那個測拍器。然而,任憑她將測拍器舉得多靠近窗戶,上面依然沒有顯示。「為什麼現在測不出那些人的速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