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來自唐土的《詩經》里有一句話,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雖然這句話是肯定兄弟能夠擱置分歧一致對外的態度,但我也對這句話進行了逆向思維的運用:也就是說,要讓他們能夠停止鬩牆,就必須有『外侮』出現。所以,我和學生會當仁不讓,就唱了這個黑臉,這就是原因所在。」
「請諸位分別通知各個音樂系社團的社長。」房間里還有五六人,於是我將通知各個社團的任務各自對應到了某個人。「通知內容,一是既定的那個會議取消,二是……之前的選拔結果作廢,至於匯演的人選結果,將個別通知。」
「我承認,奈惠你提的這個問題很有意義。所以,我才為了統一這八十多個人的心,而站在了滔滔眾口的峰頂浪尖上。這樣一來,就算這是八十多根長短大小不一的卦簽,為了組成一個能把我咒死的卦陣,他們也會自己加工自己,確保達到咒死我的目的啊。」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六十四卦簽,從中數出三十三根,對她說道:「假設我只有這三十三根簽,我要抽其中的四根擺一個卦陣,要抽哪四根?」
「正是如此。但,我現在要抽三十二根,只有一根不用,又該怎麼做呢?」
雖然莫名其妙,但人脈所在並非虛妄,很快,隨著他們明面上完成了我分別通知各個社團的任務,但私底下,我指使他們這麼做,並且這個理由出自我的指示的情報也到了各個社長手裡。藉由這個傳聞,本來在音樂系社團中彼此的猜忌,現下也都轉移到了學生會身上。音樂系社團有學生會役員的人脈,可以探知我們的情報;但我們自然也有音樂系社團成員的人脈,否則這場情報戰成了單方面壓制,也不見得能令我滿意。於是,我留下了我的情報員,也是值得信賴的友人宇野奈惠,單獨向她透露了這樣一個決定。
「是我爭來的嗎和-圖-書?」我奇道。「我無非是給市政廳那些酒囊飯袋提了提為他們占卜過風水的嘉茂家名頭,這件事情就這樣辦妥了,哪裡花了什麼工夫去爭辯呢?」
「正好,那就讓他們一鼓作氣吧,咽氣了反而不是什麼好事。」
「那就直接挑一根最差的不用就行了嘛。」
「嘉茂會長,我們已經決定好了。」近來與我頗多接觸的古典樂社社長杉原似乎是作為陳述意見的代表向前踏出了一步。「儘管有些失禮,但我們認為,學生會的選拔越來越難以取得公信,現在,我們只能向您提出交涉:我們憑藉這首歌通過了預演,拿到了匯演的資格,所以我們在匯演時也必須演奏這首歌。此外,這首歌是音樂系社團所有人努力的結果,所以匯演的時候,我們也不能接受有人因此而懷有遺憾。如果非得讓一部分人有所遺憾,我們只能由全員來共同承擔這份遺憾了。」
「然而淵子,從你對由良崎同學說出那次違心的話時,我就認為,你還是打算自己去喂老鷹喂老虎。」
「是啊。進一步的情報還說,他們決定自行譜曲表達對學生會的抗議情緒,然後以此為條件來和淵子叫板呢。」
「叫板也不外乎兩個條件,一個是以他們原創的這首曲子作為參演曲目,另一個是要求讓有意向參加的人全員參演或者拿出足夠讓他們信服的選拔理由。至於叫板的籌碼,也不外乎是拒絕參演。但他們不去演出,丟的是校方的面子,我雖然有被校方責備的危險,但居中推卸,他們最終叫板的可是校方呢。」
「道理就是這樣。音樂系社團一共有八十多人報名參加匯演,而本來選擇的上限是七十人。如果是從八十多人裏面選十或二十人,那無疑是證明,這十幾個人是音樂社團中的佼佼者,這是對他們付出和投入的肯定。然而現在,我們要做的不m.hetubook.com.com是挑出七十個人,而是淘汰十幾個人。對於水平優秀和水平中游的人來說,都能獲得匯演的資格,所以這也不是對優秀者的肯定。這次甄選的質變分界落在末段,所以,必須令人注意的並不是鼓勵入選者繼續加油,而是要考慮好,如何才能讓落選者的情緒不至失控。之前,我們見識了那麼一群人的心理處於比較危險的亞健康狀態,這次再添上十余個的話,我覺得我並不能應對這麼多炸藥桶。
「就說……選拔方式被某個顧問老師提出異議,經顧問老師們集體討論后決定不予承認。這樣應該能給社長們交代吧。畢竟只是通知,不至於和你們為難吧。」
「啊……有意參与匯演的諸位,即便在知道自己有可能落選的情況下,也依然出色地完成了預演,這一點令我們非常感動。」由於並不想把結果過快地吐露,我也學起了頭面人物的做派,開始用場面話調整氛圍。「在座各位的實力都很出色,無論最終能否進入匯演陣容,也都是必須肯定的。」
「但淵子始終沒有在那些人面前提起這個真相吧?為什麼不直說呢?」
「難道每個隊列都固定了寬度嗎?原計劃每排五人,站十四排,但每排加兩個人,十四排足夠再站28個人了。」
「怎麼?」
「參加匯演的人選呢?」社團隊伍里有人斗膽提問,隨即引起了一陣騷動。
第二天原本是依照成績確定參加匯演的人選的時候。然而,本該由學生會長在社長會議時宣布且下發的入選名單遲遲沒有消息,甚至這些音樂系社團還通過學生會的人脈了解到,今天一天,學生會的工作都絲毫沒有涉及這項事宜,主持工作的會長嘉茂淵子不見蹤影,代行職權的由良崎紀子和志摩聖也兩人也都絕口不提。飛短流長之下,甚爾傳出了「嘉茂淵子躲在某個地方按照各方和-圖-書的交媾排布人選名單」的說法。
「好吧。最後的最後,再問一個問題。四根卦簽因為是精選,所以它們擺出來的卦陣能夠很好看;但三十二根卦簽就會有長短、顏色的不一致,這樣的話,擺出來的卦陣還會有四根卦陣的那麼好看嗎?」
自從昨天,我在末永的四喜麵館里有所感悟之後,頓時間,這些從個人心境出發的傳言都不再令我生出怨望。然而,我終究沒能按時趕到既定的會場公布成績,以至於不得不遙控指示奈惠,讓她轉告各位社長,暫緩召開公布選拔結果的社長會議。
「你不是通過和頭面人物打招呼弄到了額外的名額嗎?但如果見越高中不棄權的話,隊列的時間會被我們延長吧?」
「但是,淵子,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唐土的東漢末年,曹操在官渡之戰打敗了袁紹。雖然我們的歷史書上只有這麼一句,但故事卻不止這麼簡單。袁紹死後,他的勢力並非瞬間土崩瓦解,而是由三個兒子和一個甥兒各統一部,繼續與曹操對抗。現在,各個音樂社團的關係,就像這四個袁紹繼承人之間的關係。一旦曹操的壓力迫在眉睫,他們就會聯手抵抗曹操;但曹操一旦退去,他們又開始相互攻訐、勾心鬥角。音樂社團之前沒有壓力,便就像爭鬥的那四個人;但我們學生會一旦成為他們同仇敵愾的目標,他們之間的摩擦便都成了可以暫時擱置的小事。
「會長,結果作廢,我們要用什麼理由告知社長們呢?」一位役員向我提出疑問。
到了市政的官員們確認匯演資格的這一天,八十余名有意向的人集中在了中庭,懷著一股不平的憤懣演奏完了這首新曲。果然懷有拼勁的人們爆發出的幹勁不可同日而語,這次匯演之後,從校方官員們滿意的表情來看,市政官員似乎給出了很高的評價。從那些頭面人物在事後發表的無關痛m.hetubook.com.com癢的陳詞中可以提煉出一個信息,參加匯演的資格自然是得到了肯定。
「那就這麼辦吧。本來也想找個機會告訴你們的。」我重新在簡易摺疊椅上坐了下來。「見越高中棄權了,騰出來的隊列長度勻給了其他學校,所以我們的名額加到了90人,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向我叫板的必要了吧?」
「但音樂社團的人們現在可是一心同體,沒有一個人願意咽得下這口氣呢。」
「音樂系社團上下,現在正憋著一口氣要給我顏色看看,是這樣吧?」
「當然是品相最好,顏色一致的四根。」
待我走入霞浦高中的社團樓,音樂系社團分佈的區域不出所料,儘是對學生會和嘉茂淵子的口誅筆伐之聲。我匆匆回到學生會室,對還在房間里的人發布了一條指示:
於是乎,接下來的幾日,音樂系社團一改往日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爭執,集中在了中庭。經過整合后的人脈力量不容小覷,連夜製作的歌曲已經下發,各個樂器組也紛紛投入練習。他們又集中推舉了水平最好的指揮,模擬了幾場練習,最終敲定了滿意的結果。他們的進展通過我們的情報線反饋到了我這裏,而我則是自顧自地忙碌著學生會的其他事宜。
「佛經里有兩個故事:割肉貿鴿和捨身飼虎。那位主人公做的便是這種自我犧牲的事情,至少,他將最該犧牲的人當做自己。而我可比他功利得多,我的做法,並不會讓他們長久地將我當做敵人。等到匯演結束,我肯定會找個機會公布真相,然後收回我的名聲,還要加上他們感恩戴德的利息。」
「你當頭面人物的思慮真的很短淺嗎?那些人可不會單獨為我們添加20個名額,這可太容易給對手落下暗中交易的把柄了。事實上,每個學校的名額都擴充到了90個,只不過我正好拿這件事來調動一下情緒而已。當然,增加名額這件事的動議和圖書的確是我頂著嘉茂的名頭向那些頭面人物提出的。」
「據情報來看,現在音樂系社團的氣氛空前的團結,打算共同進退,是這樣嗎?」
「沒錯。」
「奈惠,你並不懂這裏的門道。」我不禁莞爾。「我這麼打一個比方給你,盡量讓你明白我的意圖。」
「所以,既然沒辦法管過來這麼多炸藥桶,那麼只能不讓他們成為炸藥桶了。但情緒總要有個宣洩的出口,於是一切都順理成章地出來了。從結果上看,所有有意向的音樂系社員都進入了匯演,並且他們現在還幹勁充足。等到他們在匯演時見到並未棄權的見越高中時,他們自然也就明白了我的苦心,我名利雙收的計劃也達到了。」
「這樣的話,隊列的行進時間肯定要延長吧?」
「也就是說,非得要在座的全員參与匯演,並且曲目一定是這一首,沒錯吧?」我環視四周,在場的幾位社長都給出了默認的表示。
「人選是學生會負責的,具體情況問他們。」頭面人物匆匆交代了一句,便轉身離場,似乎是對打破氣氛的插話略有不滿。然而,他撂下的話語和其人的離開無疑使得場面更加失控,幾位社長紛紛站了出來,要求當時也在旁邊觀看了預演的我,作為學生會的代表給出一個人選選拔的說法。
「不可信,完全的不可信。」奈惠的頭在水平方向上如電風扇一般地甩著。「黑鍋有的是人背,淵子你完全可以把罪名推到那些市政官員的身上啊。反正他們向來就是一副惹人生厭的行相,這種責任丟給他們沒人會奇怪的吧?還有,淵子,我怎麼感覺,你這種處事風格就和渡老師筆下那個死魚眼主人公一模一樣了啊。你往那條道路上走,可不是什麼好事吧。」
「淵子……我不明白。」奈惠憤憤然坐在學生會室里,不解地望著我。「分明這20個額外的名額是你好不容易爭來的,為何還要假託這個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