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無法觸及的距離
第十四章 枉自嗟呀

「那麼路上請小心。」
「看來扇田似乎是無功而返了……」我正這樣想著,熟悉的髮膠味道第三次刺|激著我的感官。此時的扇田,依然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從我身邊掠過,他估計也沒有注意到他第三次掠過了學生會長的身畔吧。髮膠味並不是什麼正常的氣味,在平時,整頓「過度化妝」時,對髮膠的使用雖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三度被同一種氣味所刺|激,顯然並非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用量。但,正當我打算出言留住扇田時,他的身影早已不見。這次行動,倒比不久前的那次迅捷得多了。
我對於明石同學,毋寧說正像一個半路殺出的亂入者。思維能力並非能夠藏愚守拙的本事,明石同學既然在這一道有所優勢,那麼,在我與她產生交集之前,她必然也以思維見長於她之前的人際圈。現在,我的出現毋寧在她面前樹立起一道難以逾越的高牆,這正和藤本、嵐等人的處境類似。而她的態度又是如何呢?
我那「凡事往最壞打算」的戒備心理又一次讓我警醒:這很可能是乙醚。雖然這個藥劑管制得比較嚴格,但真要製備起來也並非難事。報紙、電視、網路上也時常充斥著用這種東西進行犯罪的報道。或許,扇田對水谷的怨懟真的可能令他做出某些驚人的舉動。慣於做出事先預防的我,想到這裏,立刻到學生會室向門衛的值班室掛了電話。
「會長再見。」兩位女生施禮后,有說有笑地走下了教學樓。她們的身形隱沒在樓梯拐角的當口,我依稀看見水谷接了一個電話。或許,那便是扇田的吧。總是構建一些令人擔憂的聯想的我如是想著。然而,電話看來旋即就被掛斷,她們兩人說笑聲的迴音很快便透過樓梯口的折返傳到了正遠遠跟在後面的我耳中。
「嘉茂會長,下午好。」
然而……
「嗯,下午好。這是和_圖_書要回去吧。你們都有遮雨的雨具嗎?」
在音樂系社團漸爾投入緊張排練之後,這件近期的大事也算告一段落。流言飛語雖然繼續存在,但聽慣了人後話的我早也安之若素。我在看到楓樹時,也不免有了這樣一個想法:如果你站在「雞群一鶴」的位置上,你是普通的大樹,還是強奪了周圍一切的楓樹呢?
似乎這便是我尋覓的,對待距離的正確態度——雖然高山仰止,但不望峰息心,以學習或是攀登代替無限的自怨自艾或是自暴自棄。明石同學以她無聲的示範,為我無聲地上了一課。然而,這節課並不以我感悟到明石同學的態度為結束,同樣對我是一個警醒。身為「雞群一鶴」,倘若以楓樹的根系自居,毋寧是將自己周邊都變成火藥桶,典型的例子便是古典樂社的杉原;而我所希望的正確做法,則是如普通樹木的根系一般,縱然自己枝繁葉茂,也依然為其他草木提供生長的空間。
他沒有帶傘,可以認為,他並沒有預料到這場雨。那麼,他如果跟車去了外校,那麼在車上,冬春季節不會開空調,而是靠開窗調節車內的悶熱。然而開窗必然有強風,無論坐在哪裡,都會被風破壞掉做好的髮型。這是旅行的常識,扇田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在沒有預料到這場雨的情況下依然做了髮型,目的何在呢?從他現在的奔走來看,其目的顯而易見——作為最適合表白的場所,屋頂因為下雨而關閉,不少人也因為大雨滯留在校園裡的各個室內;他必須另找一處外人不多又適合表白的地點,然後再以正當的事由將水谷約來這裏。想到這些,我似乎對扇田的計劃有了一個揣測:他似乎早有不讓此次出訪成行的預案。否則,他在髮型被破壞的可能性很大的情況下也不會去做頭髮。他本來的計劃,便是讓出訪泡https://m.hetubook.com.com湯,從而確保他自己和水谷都有從天而降的空余時間,然後將她約上屋頂。但現在,雖然天公作美,讓他不用冒著被抓住的風險便實現了第一步,但卻又為第二步添加了難度。
「這不是扇田嗎……」一股熟悉的髮膠味令我抬起頭來,在走廊上,我似乎又一次與這個令人心下一凜的身影擦肩而過。他依然行色匆匆,對我的存在自是毫無覺察,隨即消失在這一樓層的盡頭。轉瞬間,他輕巧的身影又在中庭出現——他頂著雨衝過了中庭,轉入了社團樓。我之所以對他有所戒懼,乃是因為我心下突然想到了這樣一個異常:扇田在這個時候,顯然因為預定的取消而無所事事。他若是被老師吩咐了什麼要事,那麼也該是有目的地地移動,而非在我眼裡如沒頭蒼蠅般地游弋。之前我曾注意到他身上傳出的髮膠味,說明今天他或許會對水谷有所行動。突然的變化自然讓他的計劃也產生驟變……
於是,我回到學生會室,查到了水谷所在的班級,又抹轉到了那裡。我用餘光偷偷向屋內瞄去,只見水谷似乎正在收拾書包離開。果然,她和同伴隨後出了教室,見到我之後,她正常地向我打著招呼:
這種刺|激性的氣味不是髮膠,又能是什麼呢?就目的來說,向水谷告白的目的不變,但動機就變了。既然不是髮膠,那麼,他阻礙計劃成型的解釋便要做出這樣的修改:他們兩人本來計劃出訪,但他在得知這一計劃后,打算破壞出訪,然後約出水谷告白。現在,水谷顯然沒有理會他的邀請。扇田在第二次,也就是因為局勢突變而不得不四處尋找另外的表白地點時,已然顯得很是慌亂。這時候,若是在計劃中沒有後續行動,扇田的動作要麼只能比第二次見到的更為張皇,要麼便根本是手足無措。現在,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行動表現出很強的目的性,顯然是對自己的被拒絕做了預案。
我走在登校的人潮中,一個依稀有些熟悉的身影穿過我的身側。我細細回想了一番,記起來這個人便是田徑社的扇田,他盲目地對社團經理,已經心有所屬的水谷懷有單相思的情感。他掠過我身側時速度挺快,因而帶起了一股吹向我的陣風。緣于這陣風,我的嗅覺感知到了一股並非尋常的氣味。
「或許這樣也能解釋得通吧。」習慣於在腦內形成解釋的我隨即對思路進行了微調:正是因為扇田和水谷的安排都是既定,他們得以保證同行。出訪的目的是比試,那麼扇田同樣會因為不具競爭力而未被列入出場。很可能田徑社安排他同行,也只是出於增長社員見識的目的。場地是其他學校提供,因此社團經理的任務也輕鬆了很多,充其量遞上飲料毛巾,或是記錄比賽數據,也還算挺閑的。所以大可以猜測,扇田會在那裡對水谷進行決勝。
從心情來推想,一個人表白被拒絕,定然是消極和低沉的。在這種心情下,思維和行動往往便會比往常還要偏激許多。扇田本就是我盯上的,一個性格非常容易極端化的案例。現在看來,扇田這個顯得頗有計劃性的行動,很可能便是走極端。水谷和女伴一起,打算離開校園,自然不會有理會扇田的打算。於是,扇田的心情自然很容易走上低谷,進而萌生一些往壞處想的打算。說起來,扇田帶著某樣不是髮膠,卻有著刺|激性氣味的東西……
門衛那邊,扇田依然聲稱那件可疑物品是偶然帶出的,沾有未知試劑的抹布。
一株普通的樹木,雖然用自己的根系吸收著水分,但終究沒有榨乾所處的那塊土地,以至於它的樹蔭下也能見到其他雜草叢生。而楓樹則不然,它過度發達的根系竟爾令它的周圍變得難以適合其https://m.hetubook.com.com他植物,哪怕是雜草的生長。想及這裏,我不禁又感嘆起了那個最初的問題:當你面對一個你努力卻無法企及的高度時,最可取的態度是什麼?儘管我和奈惠都有自己的見解,但我認為,這兩個答案依然不能令我的期望滿意。
如果是帶一罐髮膠到學校,那麼就該是密封的,氣味也不至於散逸。我在與他擦肩而過時便屢屢為這個味道所影響,那麼在一天的校園生活中,他班上的同學,尤其是鄰座不更是飽受困擾嗎?上課時的教室里,人員眾多,通風不暢,這種刺|激性氣味絕對會引起班上的騷動,而騷動情報勢必會被學生會知曉。這一天來,各個班級並沒有發生這種騷動,說明他攜帶的刺|激性氣味的物品並非髮膠。而且,他並沒有把這個東西帶入教室,而是藏在了某個地方,並且在下課後為了他的計劃付諸使用。
「嘉茂同學,你怎麼知道扇田身上藏著沾有乙醚的手帕呢?那個氣味就一定是乙醚嗎?」在門衛將正欲衝出校門的扇田攔住,並搜出了他身上刺|激性氣味的源頭之後,聽聞了這件事的明石同學雖然對我複述的事情經過和思考過程表示了理解,但是她對我如何能確定那是暗算水谷用的乙醚仍然懷有疑問。我只能這樣向她歸結: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向來不懼過度的擔憂。然而,很多時候都證明,我的擔憂要麼多餘,要麼正中問題。這也在我的人際圈中為我樹立了較高的威望。扇田看到實力的落差,性格使他選擇了類似火藥桶爆炸的矛盾激化。但我的身邊,我竟然一直忽略了一個人,那便是明石同學。
但回過神來的我,卻發現事情有點不太對。方才,他的身影穿過了中庭,從教學樓冒雨跑進了社團樓。既然冒了雨,頭髮肯定得是沾濕的,並且因此,髮型和其上的髮膠也該被破壞。一方面髮膠被雨水沖刷,一方面又被頭上奔跑的汗氣蒸m.hetubook•com.com騰,理當在這最後一次擦肩而過時,髮膠的氣味應該不再能引起我的注意。
「比佐帶了大雨傘呢。」水谷指了指她旁邊同行的女伴。果然,她手裡拿著一把足夠兩人的舊式大傘,倒和我在千鳥家見到的,管家(其實是現任當主夏實的父親智久)常磐先生所使用的那把大傘有些相似。想象那個面積,保護她們兩人理當沒有問題。於是,我只能向她們囑咐道:
「扇田這是要在今天下了決心吧……」我望著他迅速遠去的背影想著。「這一股髮膠味,反倒暴露了自己『今天將有所行動』的意圖。做髮型總不可能是去跑步,依我看,扇田的這段單相思恐怕要在今天有個了斷了。」
「等等,今天不是田徑社預約好的出訪日嗎?」隱約之下,我回憶起之前遞交過申請的社團活動,依稀記得田徑社在今天申請了出訪外校並比試一番。這樣一來,扇田苦心做好的髮型不就白費了嗎?我如是想著。但仔細考究一番,似乎也並非定然如此:田徑社也沒有說全團出訪,如果扇田因為不具競爭力被留下,而水谷又恰巧被分在「留下」的那一批社團經理里的話,扇田的計劃還是能夠成行的。扇田今天如此積極,原因不言而喻。然而,我午休時念及此事,於是將田徑社關於此項事宜的申請表又找出來打算看個究竟時,卻發覺了異常:田徑社的預定安排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全員參与。也就是說,不止水谷,扇田也被算作了預定出行的人員。
「好大一場雨啊……」我悻悻然在走廊中呆望著中庭。通過查詢天氣預報得知,這場雨波及全市,理所當然地,田徑社的既定計劃也被推遲。大雨天的霞高,自然也沒有能夠提供給田徑社進行練習的室內場地,於是,不少戶外社團在今天臨時當了一天歸宅部。這場雨畢竟來得突然,因此,帶著傘的人並不多,相當一部分人還是滯留在了教室或社團樓里。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