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們上車時,這對母女便已經坐在了這個位置上。然而,我們可是趕早從霞浦出發,就算霞浦到土浦有一段公路,那也不影響我們在非常早的時間坐上了這趟列車。然而,這便令我感到了一絲詫異:這名女子顯然是在天沒亮,甚至更早的時候便坐上了這趟車。然而,常磐線的班車有很多,她如果只是返家的話,完全可以選擇中午或下午的班車,讓自己在午夜得到充分的睡眠才是。我又藉著餘光掃了掃這位女性座椅的周圍,意在觀察她在旅程中產生的旅行垃圾來判斷她的上車時間。由於平時也不乏乘坐列車的經驗,我觀察到她的座位旁的隱蔽處放有一份列車正餐盒和一個沖溶湯料碗。至於盛裝零碎丟棄物的清潔袋,倒是還留在原來的位置,連封口也沒有撕開過。
從環境開發的角度看,鐵路沿線的景色還是以自然風物為多。並且,每當從眼前飛逝景色切換成高樓林立的城市景觀時,我們往往便會生出「列車要到站了」的反應。並且,若是對乘車有經驗,對里程和車速都比較熟悉的話,還可以根據當前時間推算出目前大概的位置。比如說,旁邊的一位帶著小孩的年輕女性,便不時回答著自己孩子。孩子的問題很簡單,每當列車的速度變化被這個孩子察覺時,她便會問自己的母親:「媽媽,現在到哪裡了?」而她的媽媽從沒有拿出時刻表或是向旁人詢問,僅僅是拿出手機看了看,便明確而肯定地給出了回答:「到荒川沖了。」「到牛久了。」「這裡是藤代。」而每次隨後響起的廣播,也證明這位年輕女性的答案並沒有錯。
我很是尊敬一日之長的人們,於是不由得對這對母女多看了幾眼。成年女性的年齡特徵通過化妝的掩蓋變得模糊,她的年齡並不容易推斷,只能模糊地肯定,大概在二十七歲加減四歲的範圍內。但她的女兒一臉素顏,骨相非常清晰。我能和*圖*書
肯定她的年齡在三歲左右,誤差不會超過三個月。她的女兒似乎顯得很是淘氣:雖然她的媽媽為她買了一張票,並且為她準備了一本車上打發時間的故事書,但她顯然不滿足於書本上對她顯得無味的內容。在草草翻閱完那些文字后,她先是把玩了一陣用作書籤的楓葉,然後更是不耐寂寞,在兩個座位上活蹦亂跳,連坐在第三個位置上的我也不免池魚之殃。
「雖然說是本地人沒錯,但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國外居住的。」
這是一個島國,歸國只能通過空中或是海路。如果是海路,相近的國度時差不至於如斯之大,遠處的國度又需要數日的航行,她們完全可以每日慢慢適應時差,終歸是不至於在入境后體現出如此之大的時差反應的。所以我認為,她們應該是從較遠的國度,由空中飛回本國的。並且,她們確認一路上天氣良好,並不存在影響飛行的惡劣天氣。
不過,學生生活自然也不是一潭死水般了無波折。雖然我們的人生不比那些刻意拋頭露面的人波瀾萬丈,但一些小漣漪卻也不失為人生的調味劑。便如我之前從相談屋的委託人們那裡聽到的那些酸甜苦辣一般,他們也正透過這些漣漪體嘗著人情百味。不過,相談屋能解決的事情終歸算不得什麼大事,充其量不過是將一塊小石頭扔進水塘。要論令人記憶深刻,在事後很長的時間里依然興緻盎然地回味的,這樣的故事還是屈指可數的。
「準確來說,是在綾瀨下呢。我們住在那裡。」
「雖說路程上還有挺遠的,但似乎要停的站點也沒多少了呢。」
跨國飛行並非一件易事,尤其是還攜帶著這樣一位女童。所以這個行動有著相當的必要性。現在正值春假,顯然,令人最容易聯想到的,便是這個女童到了進入幼兒園的年紀。在此之前,她和至少有她母親在內的親屬在國外生活,一旦適和_圖_書齡,便由母親送回本國入學。這樣想來,這個孩子的父親有兩種身份的可能:一種是跨國婚姻,孩子具有外國血統;另一種是夫妻雙方在國外工作,或妻子隨國外工作的丈夫在國外建立家庭。由於第一種情況下,子女應該能夠很便利地在當地入學,所以我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此外,這位母親對常磐線沿線的站點非常熟悉,可見應該是在近期有過乘坐這趟列車的經驗。如果是長期在外工作的人,對日新月異的鐵路網不至於如此熟悉。此外,在幼兒園時期,孩子非常需要正值青壯年的家長的照料。母親帶著女兒返回,也很可能將會陪著她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所以,我更傾向於這位女性是全職主婦,並且近一段時間曾來往于綾瀨的住家和國外的落腳點。來往的緣由,很可能便是和家裡人商量、或是與學校交涉自己女兒的入學事宜。
生人在聽到我的某些發言時,往往神色會產生劇烈的變化。比如這位女性。我可以很明確地闡述她此時的心理:她很確信自己的話語中沒有透露出絲毫關於自己具體居住的國家和回來的目的,但眼前的這個女生已然將正確的事實說了出來。自然,我並不願意無謂地向生人展示我的思維過程,於是,我隨手找了一個借口匆匆帶過:
「您的家是在綾瀨呢,應該馬上就到了吧。」
列車到了綾瀨,這位女性顯然對我依然懷有疑慮,若有所忌地領著她的女兒下了車。顯然,我的旁邊並非只有生人。對面的奈惠對我的這個判斷顯然心癢難抑,待到那對母女消失在車站,立刻便開始了對我連珠炮般的發問。沒奈何,我將思維的路徑說給她聽之後,她也一樣是將信將疑。畢竟,我使用的所有的證據均非確證。然而,我卻叫住了正打算繼續發問的奈惠。
「雖說小孩子大抵都天真活潑,但我還是覺得沒有自己那個知理子族妹好玩。」我和圖書
心裏如是想著。畢竟那個小孩的臉我捏過不少次,而且她那個不服輸的性格逗起來也頗有興緻。現在,座旁的這位女童對我的旅途只是單純的攪擾。儘管我並未生出厭煩感,但她的媽媽顯然已經在為自己女兒的失禮舉動向我道歉。
「她們自己不去丟嗎?」
「您對常磐線真是熟悉呢,不愧是住在沿線的本地人。」
樂在其中,兩個小時恍若一瞬;苦辛厭離,一小時一日煎熬。但從客觀上來講,每天的二十四小時,大抵給我們的感覺是相似的。因為我們畢竟是學生,學生生活的規律性,恐怕是人生中任何其他時段都無可比擬的——生活有人照料,自己只需按照規律作息和學習。
「不好意思,女兒年紀小,坐不住,打擾到您了。」
「沒事的。您也是去東京嗎?」
這個春假難得地沒有太大的壓力。所以,因為我連猜帶蒙的押題幫助而混上了霞浦高中的宇野奈惠來到我家,並且在膩味了霞浦的風物之後,我們決定來一趟遠遊。這個季節,櫻花自然是最好的景觀。上野公園又是久負盛名的賞櫻勝地。身具濃郁和魂情結的我自然不會拒絕友人這樣的邀約,於是在安排好計劃后,我和奈惠便乘上了霞浦向東京的列車。可惜霞浦市規模並不算大,並且還處於被自然的霞浦水域三面包圍的狀態。這樣一來,鐵路也不太可能延伸到這裏。所以,我們實際的出行方案是,先從公路到臨近的土浦,再走常磐線到東京。不過,得益於發達的公路體系,短暫的公路里程一瞬即畢,我們很快坐在了列車的座位上。
進食正餐可以是午餐,也可能是晚餐。具體的時刻也因人而異,並不能單憑此推究她們從哪個國家返回。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們在歸國后並未在第一落腳點作太多停留。因為倘若如此,這個休憩便會使她們倒轉時差,畢竟陽光刺|激是生理作息的要因。這樣想來,我們可以和圖書確信,她們歸國的交通方式有著較為嚴謹的時刻守則。否則,如果不確定因素過多,她們單靠臨行在售票機上購票,便無法在人流如潮的常磐線上買到兩張連坐票。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便是跨國婚姻,但該地的教育條件並不如本國優秀。排除這個可能的根據則是列車的駛向:東京是本國最發達的都會之一,這趟列車正由東京東北開往東京。如果是個教育條件較低的地區,那麼,其相應的交通設施也比較落後,跨國航班也應該僅限於來往最重要的都會。這樣想來,這位女性倘若真是從教育落後的地區返回,出於便捷和回國后返程便利的考慮,也應該選擇飛往東京的航班,再由東京前往綾瀨。基於她們是在東北邊的機場著陸,再乘常磐線南下前往綾瀨的事實,我有了一些設想。
於是,我開始了判斷:她攜帶的女孩現在活蹦亂跳,精力充沛。以此判斷,她們在之前已然得到了充分的睡眠。但這與一般人的作息規律又是非常不一致的,尤其是幼童。根據我的經驗,這名女性已經乘了很長一段路,而列車旅途對於兒童而言,又是相當容易令其疲倦嗜睡的。所以,我斗膽對她的身份進行了猜測。
奈惠和我正窩在我家的被爐里。現在的話題便是「令人回味的過往」。我列舉了幾次經歷:比如我與二宮山綾見關於一份書法吟稿展開的過往、我與一個茶道名家千金的交流等等。不過,這些故事雖然在我的記憶里佔有相當的地位,但奈惠都是局外人,我的感受並不能與她形成共鳴。她與我相識乃是在國中,那時的我們自然也是以學習為主,少有其他的大型活動,至於第一次印象深刻,學校生活之外的活動……我們既然這樣想著想著,思路也漸漸重合到了一起——在國中畢業后,升上高中的那個春假,雖然短暫,但被我們利用了起來,出發去上野公園賞玩了三天的櫻花。
「您應該是居hetubook•com•com
住在加拿大,現在為了女兒的入學而回來的吧?」
「畢竟在那邊,她們用完列車上的正餐,餐盒是明顯地放在簡易桌上等待乘務來回收的。我們的列車沒有簡易桌,所以她才會將餐盒放在隱蔽處。這算是一個確證了吧?」
「啊,我只是猜測而已。您給女兒準備的是一本英文讀物,並且在裏面夾了一片楓葉當書籤。使用英文,並且國旗上有楓葉,這樣,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的,不就是加拿大嗎?」
她的作息規律和一般人不同,所以才能夤夜趕車還保持著相當的精神。一般來說,夤夜趕車,早餐這個飯點至少得在列車上解決了。但從她們產生的丟棄物來看,她們選用的是一餐飯菜湯的正餐。如果她們用的是列車的早餐,那麼,包裝會是少量散裝,更應該盛裝在清潔袋裡。顯然,她們用了一次正餐,而這和我們用餐習慣時間的差異,或許便能成為線索——正常習慣,上午絕不會用正餐。我們這個國度所跨越的時區,並不存在能讓正餐移動到上午進食的跨度。所以,這對母女應該是歸國返家。具體的解釋則是:這對母女習慣了國外時區的作息規律,儘管現在是上午,但她們依然按照國外的就餐時刻用餐,於是便在我們眼中的早餐餐點進食了一份正餐。
「把她們的那個餐盒丟掉。」
光陰漸次移,少長競相催。時光的邁進終歸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孔子也曾經感嘆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世上的每一個人,都希望歡樂的時光得以永續,而悲傷的時光儘可能飛速流逝。蘭亭集序也說「當其欣于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無論是我,還是奈惠,都對周邊的事物都有著自己的好惡之分。比如說,我喜歡玩遊戲,但不願意把時間花在應付前來嘉茂家的無聊問卜者身上。又比如奈惠,她很樂意花兩個小時細心品味一盤拼盤,但她連花一個小時去製作這個拼盤都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