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種是嫉妒心大過羡慕心,這樣的人光是傳謠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如果要把事情鬧大,也只能往教職員層面。然而,教職員正是偏袒江之島桐華一方的,就算以「江之島用教案作弊」的方式來告黑狀,得到的答覆恐怕也是「她看教案成績也是比你好著一大截」或者「你有本事你也可以去看」這兩種。伊奈川這個學風不盛的地方,教師質量也不至於會有多高,或許嘉茂淵子也正是盯准了這一點,才會將這些老師們描繪為這種「不負責任撂挑子」的形象吧。也正是得益於老師的消極態度,就算嫉妒心強的人想要把謠言鬧大,也會在教職員這一層被潑上冷水的。
「她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同齡人。」這是江之島桐華的回答。
「伊奈川是個旅遊城市,學風並不如霞浦這般濃厚。所以我在那邊的成績,其實優勢地位還是不小的。伊奈川也有不少老師選用那個品牌的教案,而且他們的課堂測驗題目往往也是從這個系列的教案書中直接摘引。但在這時,就有流言傳開,說我家裡的書店就有這樣的教案,我是背熟了教案上的參考答案才能考出這個成績的。」
「誒,這樣流言豈不是要傳得更加甚囂塵上?」
「具體來說的話,起先見到嘉茂同學,給人的印象自然就是『太漂亮了』。那時起,心裏就有些嫉妒和羡慕。但在後來,發現她其實也很孤僻,性子也有點彆扭。隨著交流日漸深入,我從她的身上得到的最大的感受就是,她是一個奉行『真』的人。這也是我為什麼會認為她應該尊敬的最主要理由。
這就是偷梁換柱之計啊。明石雅也從嘉茂淵子那裡借閱過關於各種計策的評說,她的這個手法正是脫胎于這個計策。多虧了這個品牌的教案太過知名,以至於它的裝幀擺在外面,其他人甚至不會去看內容,就會把它當作是教案。然而,嘉茂淵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
正是利用這一個誤區,如果這個東西真的引起了教師的注意,就能利用裏面的真實內容為自己打一個翻身仗。如果其他人當做教案普通地對待,那麼,前面的兩條思路反倒是作為「預想之外」的補充應對了。
第二種是羡慕心大過嫉妒心,這樣的話,儘管表面上傳謠,實際上在私底下,他們也非常想利用這種方式提高成績。現在,江之島桐華把教案帶來了學校,毋寧是開了一個先例。如果這些人打算效仿,他們就得去江之島家的思賢堂買教案。旅遊城市伊奈川的書店並不多,在這些學風不盛的學生的情報里,確認了有這種教案的只有新開的思賢堂分店一家。故而,這樣就能為思賢堂帶來銷量。然而,即便是有了教案,照葫蘆畫瓢的抄襲肯定還是比不上江之島桐華的真正學力的,反倒是這些使用了教案的人,會在傳謠時失去底氣。
明石雅在記憶中印證了一下,她說的的確沒錯。比如國文老師淺川、古文老師千種、英語老師橋本等等,他們在走進教室時,手中拿著的往往便有那個品牌的教案——它那白底藍脊,背面一頂博士帽的統一裝幀非常具有辨識度。
「嘉茂同學給我的意見是,既然流言已經傳了出來,一時間沒法拆穿它,乾脆就證實它。所以,我按照她的建議,把那一套所有的教案帶到了學校里。」
「為什麼?這裏的是非,我覺得還是有原則的吧?」
「謠言愈演愈烈,最終也傳到了老師耳中。雖然伊奈川的老師的確如嘉茂同學在印象中判斷的那樣,是有些不負責任,但這種傳言也使他們認為不得不對我略作提醒。然而,那邊的班主任老師來到我的座位上,在周圍人幸災樂禍的眼神下提醒我不應該把這種學生不該使用的書帶來學校時,場面又一次急轉直下——」
hetubook.com.com「因為我猜忌的是一個人的口舌,但我始終相信那些值得相信的人格。」
「的確。當著他們的面,我翻開了那些外表看上去便是那個知名品牌的教案的那一摞書。然而,封面和書脊的裝幀一打開,裏面只是我在霞浦時便一貫堅持下來的各科筆記。這樣一來,班主任老師既然在場,我又毫無理虧之處,他只好用表揚我,讓其他人向我看齊的場面話來做交代了。」
「但是,這麼做雖然的確有很不錯的后招,但也有很大的風險吧?」明石雅在得出這些思考結果之後反問道。「嘉茂同學的預見,我覺得未免有些將這些伊奈川的學生和老師印象化了。千人千面,這個做法就能保證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拿出這個預料之外的態度嗎?」
於是,問題得到了解決,不過明石雅卻依然有一個齟齬沒有解開。在她看來,這些伊奈川的同學對江之島桐華產生或羡慕或妒忌的負面情緒,終歸是猜忌心理使然,缺乏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然而,相信江之島桐華,併為她拿出策略的嘉茂淵子,在日常中表現出的卻正是對一切都懷有極深的猜忌。她甚至不諱言地說過,她算計著包括她自己和宇野奈惠在內的每一個人。所以明石雅有了疑問:為什麼這樣一個猜忌的人,江之島桐華的一次求救就能得到她的真摯幫助呢?
「能不能更系統、詳細地說明呢?」一個籠統的評價本來對於希望掌握要義的問話人來說是最合適的,但明石雅刨根問底的心性並不希望這樣太過於提綱挈領的概括。於是,她向江之島同學提出請求,希望她能多角度,有理由地詳細說明這份「尊敬」情感。
「的確有計劃外的變故。我把教案帶到學校之後,事情的走向也不盡然是按照嘉茂同學所規劃的那樣。事實上,流言還演變出了新的方向,說我有了一定的成績,就越發不守規矩,還和圖書想將這種作弊的手段帶到學校推而廣之,帶壞更多的人。」
「看來,嘉茂同學的后招果然不止一個呢。」
一個小人心性的人,對於成績高出自己不少,又領銜全校的人,心理自然是羡慕和嫉妒並存。嫉妒表現在表面上的傳謠和挖苦,而羡慕則表現在背地裡定然存在的「置換」妄想。成績能夠讓任何一個學生獲得自我實現和社會認同的滿足,只要是學生,不可能不對「成績好」懷有期冀。同樣的,老師也更欣賞成績優異,乖巧明理的學生。像江之島桐華這樣,被明石雅也評為「印象深刻,多才多藝」的更能贏得教職員們的青眼。所以,明石雅也很快明白了嘉茂淵子的用意所在:因為將教案帶過去之後,情況無非便是兩種。
「如果是這樣的話,幫著洗脫不也是遮掩罪行嗎?」
江之島桐華的家裡經營著書店「思賢堂」,起先也是只在霞浦的一間大書屋。但在高中二年級的暑假,她和嘉茂、宇野以及自己去伊奈川遊玩之後,因為一次不幸的變故,而使得她不得不離開了霞浦,轉而在那裡生活。在這次對江之島桐華的人生軌跡有舉足輕重的影響的遠遊中,明石雅認為,嘉茂淵子的唇舌同樣在其中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力。於是,她也向這位朋友詢問:你是怎麼看待嘉茂淵子的呢?
這倒也挺平常的嘛。明石雅對事實上,伊奈川的傳謠者們的反應並不以為怪。幸虧她在霞浦常年聽宇野奈惠說起關於嘉茂淵子如何操控流言的變化,對各種流言的演變方向也都有所見聞。
不過明石雅還是把眼下的情報集中在腦海里思考了一下:命題是證明江之島桐華的學力並非偷看了那個品牌的教案而作偽。本來等到必須原創命題的大考時,這個證明就會自然成立,但由於流言的出現而必須立刻有所行動。
「有這麼神奇嗎?」儘管她打定了主意要讓江之島桐華說出具體的做hetubook.com.com
法,不再自行猜測,但這個意想之外的做法出現之後,她還是忍不住開始了分析:嘉茂淵子為什麼會給出這樣的建議?帶了教案到學校的第一步自然是坐實流言並使它聲勢更加壯大,這在剛才江之島桐華的敘述中已經證實。但後面要作何發展,她卻無法想象了。
望著電子郵件上江之島桐華的大篇諛美之辭,明石雅倒還沒有失去冷靜。她也承認,嘉茂淵子的確是奉行「真」的性格,並且從她經歷的更多事例來看,她也的確當得起江之島桐華這番溢贊。不過,儘管這份品質在現在的物慾社會是難能可貴的,但在道德上,堅持以誠待人是為人的應當,江之島桐華又為何會如此不吝褒筆呢?
「或許只是一件小事吧。不過我對嘉茂同學產生敬意,這件事也的確可以算一個典型的例證了。明石同學你也知道,我們在霞高的時候,不少任課老師都喜歡某一個品牌的教案書吧?它的編纂質量相當的高,這種書既然受到老師的熱捧,作為書店的思賢堂也不可能不進貨。而歷年來,各個學校的老師也會來思賢堂購買這個品牌的教案書。而且,不僅霞浦,這個教案是全國版的,在各地都有不小的選用量。」
「假設我正被傳出在考試中作弊的流言,然後向明石同學求助。然而,我親口向明石同學坦白我事實上的確作弊了。那麼,明石同學會不會想辦法為我洗脫流言呢?」
「事情並不是像明石同學所想的那樣發展呢。」江之島桐華道。「的確,我把那一套教案帶到學校后,當天的風波是不小。但幾天之後,流言就逐漸銷聲匿跡了。」
「嘉茂同學之所以讓江之島同學肅然起敬,還是有什麼其他的故事吧?」
「當時嘉茂同學曾為我分析過這麼做的理據。現在來看,她用的視角很市儈。明石同學不妨從功利的角度出發。」江之島桐華也不愧為明石雅的知交。她也和河內杏葉一和圖書
樣,感知到了通話的另一端正在陷入思考。於是,她也不失時機地給出了提示。
「嘉茂同學的方案沒有應對這一步的預案,那又是怎麼發展的呢?」
「不妨說得再詳細些。她雖然在口齒上敷衍,但在道義上絕對站在『真實』的一側。比如,她從不虧欠自己的然諾,也從不抱著回報的打算去付出。我覺得,她或許在平時有些交流困難,但在緊要關頭,她絕對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可靠。」
「並非如此。如果我站在被求助者的角度,求助者是明石同學,我依然願意儘力。」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明石雅對這些流言同樣感到很是氣憤,也同樣對嘉茂淵子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堅持「真」而感到了一絲難能可貴的理解。不過她畢竟人在霞浦,一來江之島桐華沒有把這些委屈當場告訴她;二來就算告訴了她,她也沒法衝到伊奈川去和那些冥頑不化的人較勁,更別說還沒有多少勝算。不過,從江之島桐華的講述可以推測,她把事情的始末向嘉茂淵子陳述並求助,而她則用某種手段幫江之島桐華掙脫出了流言的漩渦。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明石雅倒也不急著做猜測了。她靜待著江之島桐華繼續把她的故事說完。
再向後翻閱一頁筆記,乃是明石同學的另一位友人,江之島桐華的訪談記錄。她和河內杏葉都是明石同學的摯友,就像嘉茂淵子和宇野奈惠的關係一般。明石雅評價江之島本人,認為她也是一個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人:演藝才能非常豐富,各種樂器樣樣在行;家裡開著書店,流行書物的閱讀見聞極其廣博;也是一個貪口腹之慾的人,一點零食便能撬松她的口風。明石雅一直覺得,這種瑕瑜互見,各自分明的性格才能給人很深刻的印象。相比之下,自己那種萬事泛泛,毫無突出特色可言的性格雖然能保證自己不會給人留下極壞的印象,但也不用指望能有多少人記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