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數完,我就這麼背對著他的動作回答道:「三十六隻。」
「你在說什麼啊……」老闆有些莫名其妙。「他們可都是隔得相當遠在寫,而且我們都看著的。這哪裡會被另一方看到?」
陡然的變故讓眾人都是一驚。中年婦女倒是很淡然地將箱子交還到主持公道的老闆那裡,環抱雙臂,道:「我就說事情沒那麼容易解決。」
看著看著,我的眼睛陡然一亮,隨即又是一暗——亮是因為,我的視線里赫然出現了一口與在西條小姐家所見的款式如出一轍的玩具箱子;暗則是因為,它已經被舉在一個牽著小孩的中年婦女的手裡。我的目的並不是得到這口箱子,而只是問出它的生產廠家,所以我也湊上前,打算看一看它的箱底。
「我們是看住了兩個正在書寫的人,可是,我們看住的是這兩方所有的人嗎?」在提點之下依然未能有人醒悟,我不得不將機關說了出來。「在一方書寫的時候,小男孩藉著身材矮,加上兩方的大人吸引注意,從人群外圍繞到另一邊,看到了答案和開箱密碼后,再返回告訴自己所屬的一方。我相信,很多人的背部,那時都感覺到了有微風拂過吧?」
人群中又是一片附和聲。就公道而言,這位老闆也算得上公平,但我更欣賞的還是他籠絡周圍和鼓動氣氛的本事。三言兩語之間,就能激起周圍一干本只是看戲的群眾監督的熱情。
眼前,箱子依然打開著放在這位老闆的攤位上。人群見事情陷入了更大的僵局,也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好在圍觀者並未散去,當事雙方也不敢妄動去搶箱子。我心下已經有了計較,走上前,拿起了一個玻璃瓶,向左右兩人問道:「這個玻璃瓶里一共有多少只千紙鶴?」
中年婦女顯然沒有理睬,繼續端著箱子站在攤位之前。男人見未獲搭理,作勢便向婦女掠去。瞧他手發力的https://m.hetubook•com•com方向,目標顯然是她手上的箱子。
我對於這種市場也有挺深的了解:霞浦是三面環水的城市,古董市場四處可見;我個人喜歡搜集一些難得的珍本書籍,這樣的要求,去一般書店是難以滿足的,反倒是古董市場不時能有意料之外的發現。所以,就算沒有西條小姐的委託,我依然保持著前往古董市場的一定頻率。現在加上了她的委託,我便決定在今天,去熟悉的幾處古董市場再留心一番。
「你不過是碰巧,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能打開?」雖然一方已經成功,另一方卻也沒有放棄。她對那位老闆道:「老闆,麻煩你將箱子鎖上,密碼轉亂,讓我再試一試。我要是打不開,再算作他的不遲;我要是打開了,事情還沒這麼容易解決呢。」
「光靠我一個人就能做到的東西,兩個人來做絲毫不難吧。」我揚了揚手,出示了藏在我手指縫間的圖釘,圖釘寬廣的一面則成了我的模糊小鏡。
「我可沒有這麼無恥,我只不過站得離你遠點,免得被你藉機看到。」
「小姑娘,這種問題他們不可能答得上來吧……」老闆看到我站出來為他解圍,心下自然是樂於回護。但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后招。自然,兩方都搖了搖頭。
「我這次出門可沒攜帶紙筆。」中年婦女道。那邊的男子也搖了搖頭。
「沒錯。」「就該這樣……」人群中響起了不少附和的聲音。
「這可難辦了……我本以為這麼試一試很容易就能分出箱子的主人,但沒想到兩邊都是知根知底。」這個古董攤的老闆嘟囔道。「這我可下不了台了。要怎麼辦啊……」
微風自然是穿梭的男孩所帶起來的。見得人群中還有些將信將疑,我將罐子遞給了那位老闆。「老闆,等我背過身去,數一數裏面的千紙鶴數量、」
「啊,你和*圖*書
是剛才借紙筆的女孩子……是的,這兩張紙上的內容一模一樣。」說著,老闆一手一張,將兩張速記本紙張寫字的一面翻了過來。眾目睽睽之下,兩張紙上的字跡優劣有別,順序各異,有些物品的描述微有差異,但的的確確,兩張紙上所寫的東西一模一樣。再看向此時依然打開的箱子里:一支藍色水筆,裝著許願星和千紙鶴的玻璃瓶,小孩子的塗鴉畫,紅獎章……的確便是兩張紙上寫的東西。
爭端一起,周圍的人便圍了上來。從爭吵的話語里得知,這兩人並不認識,爭執的焦點是中年婦女手裡的玩具箱。中年婦女聲稱,箱子是她前些年買給兒子的玩具,現在他不再需要,她便來古董市場作價處理;而瘦高男子則聲稱,箱子是屬於他們家的,他拿著箱子,本也是來古董市場處理,卻在一時間因為接了個電話,而被這個中年婦女所盜走。
「我才不管你陌不陌生,你手上拿著的箱子是偷了我的,現在還好意思在這裏惡人先告狀?」
我的家在霞浦這座城市中,位於東北方的位置,所以我前往的是東北水岸的古董市場。在這條沿水的路邊,已經鋪開了二十多張白布,上面擺著各種日用品和叫不上名字的物件。四下已經有人在攤位前駐足,我也跟著走了上去。
「沒辦法了,兩方都能打開箱子,說明密碼是多少雙方各自都清楚。那麼我們來檢驗前者這一項,就是對照箱子里的東西。這是之前的兩張紙,我來念一念紙上的內容……」
解釋完這些,我才反應過來,于理有虧的一方二人,早已藉著混亂溜得無影無蹤了。
這個言辭間原本很能鼓動人心的老闆,說話聲也突然低了下來。周圍的人見他陷入遲疑,紛紛發出「怎麼了?」「什麼情況?」的詢問。這種發展其實足以讓人猜測到老闆看到了什麼。
於是,這位男子拿著箱子hetubook.com.com,又站回了方才書寫的位置。幾個人也繞到他身後,從後方用視線投向他。只見得男子的動作比起書寫時流利了許多,三下五除二便撥完了密碼盤。然後他插入鑰匙,只聽得「啪」的一聲,箱子應聲而開。
然而,還有一個人以比我還快的速度搶到了這位中年婦女面前。這是一個瘦高的男人,因為剛才的劇烈運動而氣喘吁吁。他稍稍緩過來之後,便伸出手向著中年婦女,以毫不客氣的口吻嚷道:「還回來!」
「也是……雙方都說得在理。不過讓我說句公道話,箱子的歸屬未定之前,還是別拿著它離開太遠。要不這樣吧,你們拿了箱子,就站在方才書寫的位置,大伙兒也還都圍在這裏。這個距離已經看不到對面的動作,要是你們之一有想逃跑的動作,大伙兒也不用客氣,站得近的直接出手攔住便是。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回不容這婦女不反應,她急忙將箱子收回腋下,拉著隨行的男孩往後退了兩三步,然後以如臨大敵的態勢瞪著發難的男子,道:「你這是失心瘋了還是怎麼的?對一個陌生女人動粗是很失禮的好吧!」
「那麼,兩位,請各自到左右兩邊的攤位來書寫吧。」由於爭端發生,附近的攤位也早沒再招呼生意,攤主也都加入了圍觀人群。這時見如此安排,他們也無異議,分頭回到了自己的攤位,將擺出的貨品撿出一塊,露出了足以書寫的面積。
兩方各執一詞,這時候,中年婦女本在交涉的攤位老闆發話了:「兩位客人,這樣爭下去也不是個事,既然你們都打算把箱子在我們這裏作價處理,那麼,能不能先將它放在我手裡呢?我心裏倒是有個公道。」
人們的視線或是集中在書寫的雙方,或是觀望著停留于中間那位老闆攤位上的箱子。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當事的這三方都相當於受到嚴密的監視。儘管此時是陰天和圖書,偶爾能感覺到微風,但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下,就算是旁觀事態發展,也依然令人直冒熱汗。
「你這是想藉機卷了箱子腳底抹油?」對方那位中年婦女出言詰責。
這句話自也在理。老闆依言收回了箱子,鎖上並打亂密碼盤后,交給了中年婦女。婦女同樣走遠到書寫的位置,在眾人的注視下開始轉密碼盤。她的做法倒是和之前一樣,撥弄幾下之後,低頭向男孩問幾句,然後又撥幾下。一番循環之後,她也將鑰匙插|進了鑰匙孔。一轉之下,箱子竟然也彈開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
「兩張紙上的內容一樣。」我小聲道。
婦女是寫幾筆,便低頭向男孩問一問,而男子則是寫幾筆,便抬頭想上一想。一陣等待之後,雙方都完成了書寫,兩張紙在摺疊后,做上了「男方」、「女方」的記號,被那位老闆收執。我收回了兩支筆,繼續等待著下一步的檢驗。
在接受了西條小姐的委託之後,這周六,天氣難得地放了一天陰。前一天的晚上,西條小姐似乎是敲釘轉角一般,特意向我發來了聯絡,說是在幾家流通中古玩具的網路商城瀏覽了一番,並沒有找到拍攝有底部標籤的圖片信息。而就商品信息上的生產廠家來看,類似這種型號的玩具箱子,在全國各地有不少廠家都在生產,看似這種款式並非專利型號。換言之,我還是得在周六齣門,去古董市場一探究竟。
「好,你們所寫的內容我已經收下了。接下來是開箱,誰先來試?」
「夠了吧?這就能說明箱子是我的東西了吧!」打開箱子,自然也能目擊到內容物。心知和自己所寫一樣不差的男子顯然在這種公道的條件下證明了自己的記憶。
「紙筆的話我倒是帶著,可以分借給二位。」我倒是向來會攜帶紙筆,這時見老闆的排憂解難反而陷入困局,我便以此來推波助瀾。於是,人群讓出道來,爭端雙方分頭和_圖_書走向了左右的攤位。男方步子凝重,拿著我撕下的速記本一頁和筆,似乎是邊走邊在回想。而女方則很是從容自若,她躬下身詢問著自己帶來的男孩,似乎在詢問他箱子里到底放著什麼。待到她們耳語許久,這女方才站起身,開始在紙上書寫起來。
「我先來!」這位男子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對箱子的所有權。他捧起了箱子,往後退了幾步。
在眾人的注視下,出頭的老闆很快得到了支持的目光。中年婦女也便將箱子交了過去。老闆捧著它,四下打量了一番,又道:「兩位客人,既然你們都聲稱是這個箱子的所有者,那麼我們不妨這麼來辦:在場的各位共同做個見證,這箱子是個密碼鎖箱子,鑰匙用一根線纏在提把上,剛才還沒有被打開看過。現在麻煩你們二位各自做兩件事,第一件,是互相走開幾步,將這箱子里存著什麼東西寫在紙上,然後交在我這裏存證;第二件,便是分頭上前,打開這個箱子。如果哪一方能夠正確說出箱子里的內容,又能夠打開密碼鎖,這就證明了箱子屬於這一方,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在這個國度的不少城市,周六都是這種市場大行其道的日子。所謂古董市場,就是在城裡人流多卻又沒有店家的路兩旁,比如沿河大路、公園前、城市出入口的林道等等,會有些人在這裏擺地攤。這些臨時的攤位不需要什麼從商手續,因此甚至可以從擺攤人中揪出本是上班族的人,又或是看到自己熟悉的鄰居,這都無需大驚小怪。至於他們販賣的商品,大多是二手卻有些偏門的玩意,要篩出一些「稀罕寶貝」,來這種市場的確是一個明智之選。
「那麼我們把它打開,數一數就知道了。然而,在我一個人數的過程中,其他人不也同樣知道了千紙鶴到底有多少只了嗎?同樣地,在一方寫下箱子里有什麼的信息時,另一方不也同樣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