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時常感到自己被老師有意地在提防。我自認為我並沒有做什麼錯事,但我一直感覺到,我們班主任看著我的眼神不太正常。舉個例子來說吧,我們最近的一次數學考試,她在課堂上巡考。她在走到我身後時,我感覺她在那裡停了很久。我不敢回頭,只好就這麼看著眼前的試卷。過了好一會,她才從我身邊離開。我看她在其他同學那裡都沒有停留,就是刻意在盯緊我的動作。我沒有做錯事,考試也沒有作弊,為什麼老師就是要看著我呢?」
「對於你的疑問,我認為完全沒有多慮的必要。在你訴說的例子中,我認為老師的想法,不過是在考試時間進入尾聲時,提前掌握一下各人的考試情況而已。你的那一場考試是數學,數學試卷的題型以客觀題為主,為試卷命題的老師早已知道正確答案,因此在走過各人的座位前,若是有將客觀題的那一面放在桌上,身體沒有趴在桌面上答題的話,老師或許就會生出『掃一眼確定答案』的想法。這麼做,並且要盡量不驚動同學,那就只能從身後方向投去視線了。至於『在你身後停留得久』,自然是為你著急——你的眼睛一直盯著試卷,老師希望你是在檢查,因為她知道你有題目做錯了。她站了許久,你卻依然沒有改動,她只好放棄,走向下一位同學。
作為高中生這個身份,無論是提筆寫字的書,還是用以閱讀的書,都是要在這段學習生涯中廣有經歷的。這一批紀事的內容都是圍繞「書」展開,可見高中生活中的確有太多接觸「書」的情形。在課堂教學中離不開課本,在複習補習中離不開教輔資料,在考試中也離不開試卷和書寫工具。包括霞浦高中在內的學校,本質上也是個教「書」育人的地方。不過,書本卻也不會平白把一切都告訴任何一位讀者。唐土有一句和圖書古話,叫「讀書百遍,其義自見」。雖說我們在老師的指點下,領悟一本書的含義並不需要苦讀百遍,但單是與一本書打一兩次有限的交道,恐怕書本並不會把它的真諦即時交出。因此,在校園中,圍繞對「書」的不解而發生的小插曲般的事件時有發生。大多數的事件,是諸如「這個字怎麼念」或「這句話應該怎樣理解」的簡單問題,憑藉老師、工具書或有經驗的同學都不難解決。但也有那麼一部分,並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讓發問者滿意而歸,於是,將這些事情集中在一起,也足以作為「書」的故事之一篇章了。
謝謝。
的確,我記得校規里有明文記載,考試作弊被抓到,不但要請家長來三方會談,而且要記錄在案,之後的考試會被「特別關照」,也就是額外安排監考人員。在這樣的規定和懲罰威懾下,加上霞浦高中作為升學高中,招錄生源的素質也都非常好,所以作弊事件是斷無發生。我在學生會擔任較為中樞的位置,也能確認這段時間的確沒有記錄在案的作弊事件。
「有啊,很不自在的,我跟你說!」這個問題算是打開了宇野奈惠的話匣子,她圍繞「被老師盯上是怎樣一個感受」,說了好一陣子她自己的鮮活事例:比如上課開小差,在抽屜里做小動作被扔粉筆頭;比如考試時偷吃零食被發現;比如外面拿著課本裏面,裏面偷看閑書被收繳等等。儘管我哭笑不得地對她說「你也該意識到自己成績上不去的原因是什麼了吧」,但她依然沒有聽從我的規勸,依然是大倒苦水地說了一通。從她邏輯性很差的發言中,我梳理出以下幾點:一是一旦發現被老師針對性地盯著,若是自己那個時候做的事情不合正道,總歸是非常不自在,如坐針氈,臉上發熱;若是自己當時沒有做什麼和-圖-書虧心事,被盯上也是非常難受,因為這代表著「老師已經預感你要開小差,所以點醒於你」一樣。
「恐怕,是她有過什麼在考試時令學校和老師不愉快的經歷,然後在之後的考試時,便被有意盯上了吧。」
「那麼,考試時在你身後站許久,會是什麼感受呢?」我又問奈惠道。
「至於你在平時覺得『老師有對你的特別注視』,其實也只是一個心理作用而已。從你讓我們將回信放在體育場護欄鏽蝕的洞孔里可以推測,你是一個對隱私看得很重的同學。在學校里,老師將視線投向學生是很正常的。在學校里,你不妨將自我保護意識稍稍放開一些,試著和老師多說說話,和同學多聊聊天,你的高中生活應當能更加精彩。」
「淵子,你看看這一封信。」我在整理文件的當口,奈惠突然將一封信放在了我桌上。「這個問題感覺還挺有難度的,還是得讓淵子你來斟酌一個比較好的回答方法啊。」
信的下方註明了回復方式:「我不希望通過校內課間廣播一類的方式得到回復,那樣的話老師也有可能聽見。如果相談屋對我的問題有回復的話,請將回復放在操場第二根鐵絲護欄底部,那裡的金屬柱是中空的,外面又被銹穿了一個洞。將回復塞在那裡,我能看得到。」
「我只做我會的題目啊。」她覥顏笑道。「淵子都得堪堪到時間結束才能做完的卷子,我哪裡都能做嘛,還不就是挑幾個會的題目做,接著再估計分數,勉強做幾個題目,湊到夠及格線的分數了,我就停下來了啊。」
「奈惠,你在考試時吃東西被抓到的那件事發生之後,老師會不會對你留下什麼芥蒂啊?」奈惠和我同班,她遇上的事情我也是親歷:具體來說是這樣的,在一次國文課的隨堂考試時,宇野奈惠坐在我前面,她的動作有點大m•hetubook•com.com,甚至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個聲音也引起了國文老師淺川老師的注意,她從身後的位置繞到宇野奈惠的桌前,抓住她的手腕一抬,本以為是抓出她握住的小抄,結果發現的只是一塊炒麵麵包。當時,奈惠和淺川老師的神情都令人印象深刻——奈惠因為自己做的畢竟是虧心事而赧顏臉紅,而淺川老師也因為自己的舉動引發了騷動,但抓住的奈惠又並非是作弊而哭笑不得。由於校規並未禁止考試時偷吃東西,所以這件事情也無從處罰,但奈惠在這件事後,和淺川老師之間的關係應該會有顧忌吧。
「淵子是說,她在考試中有過作弊的行為?我想應該沒有吧,你看她不也在信中寫了嗎?若是她在考場上有過那種經歷被抓到,她會被剝奪接下來的考試資格的。我們的校規,淵子你應該更熟悉才是啊。」
「你這可就不知道了吧,淵子。」奈惠揚了揚仍然在她手上的信封。「這封信雖然是匿名的,但我可是能從筆跡上認出寫信人的。淵子你可是猜錯了。寫這封信的是個女生,高一年級,成績一般,在運動系社團這點你是說對了。而且你說的成績尚可、疑心略重也是沒錯。不過,她可真沒做什麼不利學習的事情,高一年級的班上也沒有傳出什麼她鬧出了大動靜的消息,無論是在課堂上還是在業餘活動中,都是規規矩矩的,就是剛才說的,疑心有點重。記得她的名字是叫……」
「奈惠,你有沒有這種被老師刻意盯上好一陣子的經歷?」回顧我在學校中的經歷,我並無這種體驗。為了弄清楚在被老師盯上之後的心理,我向同伴宇野奈惠進行確認。她的學習成績非常慘淡,以至於是補習和被老師點名的常客。
她的回答讓我也哭笑不得。我也再一次認識到了我與她兩個學習狀態的人對考試的不同心態。不https://m.hetubook.com.com過,我在問她問題的時候也確認了一點:必然是處於「做完了試卷」的狀態,才能對周遭的動靜,包括監考老師的動向有所反應。寫信的女生舉了她在考試中意識到監考老師在自己身後停留的動靜,說明她的考試必然已告一段落。她在信中提到的「我只好緊盯試卷,不敢有絲毫動作」也旁證了這一點。再加上這是由班主任老師組織的考試,並非全校考試時會調換考場,交叉安排監考,也就是此時的老師學生都是極其相識的關係。這樣一來,答案便已經很明確了——
這些日子,我記述的盡多是霞浦高中之外的故事,對學校生活的記錄反而少了,我認為有必要重新明確一番我在學校的定位。在霞浦高中里,我的基礎身份是高中二年級的一位女生,與同班的宇野奈惠、明石雅等人走得比較近;而我也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學生會成員兼「相談屋」的負責人,這個「相談屋」,便是傾聽校內的學生們的各種煩惱,為他們儘可能地提供幫助。因為在校內,我的「推理」能力算是比較出名,因而答疑解惑這個差使便順水推舟地到了我的頭上。相談屋並非必須要委託人親臨到場,還可以通過學生會設置的匿名信箱來反映疑難,在每天正常課業結束后,若是我有當班的任務,便會移動到教學樓後方的綜合樓,學生會和相談屋都設在那裡。而同為學生會役員的宇野奈惠則會順路看一看信箱,她的任務是將信件進行初步閱讀,然後分類整理,然後把裏面值得回答的問題拿給我。
「我覺得沒有什麼變化啊?」奈惠睜圓了眼睛看著我。「在那之後我見到淺川老師,還是會一樣和她打招呼啊。倒是她在考試監考的時候,發現什麼情況都要更加慎重地確認了。」
「好了好了,名字就別說了。你的人脈情報我永遠比不過你。」我慌忙搖手阻止奈惠https://m•hetubook.com•com說下去。宇野奈惠的優點,就是廣泛到我無法想象的人際交遊。我只能將班上同學外加幾個非常熟稔的面孔與姓名對上號,但宇野奈惠可以叫出幾乎整個霞浦高中的同學的名字,並且連這些同學的特點,也能說個大概。也是得益於她,我才能在相談屋中做到「秀才不出門,盡知天下事」,以安樂椅偵探的身份給出宛如是身臨其事的解答。在她的指點下,我修正了之前的判斷,再拿著這個新的結論重新審視起這封有些過於敏感的訴苦信。至於為什麼不讓奈惠說出委託人的姓名,則是我作為「解決疑難的主要負責人」的一絲矜持:若是知道了委託人的真實信息,我在給出意見時不免就會帶上因人而異的針對成分,有違她使用匿名信箱的本意了。
我從桌上拿起那封信,信紙是最普通的白信封白信紙,字跡是我能辯讀但認不出歸屬的手寫體。信上敘述的問題是這樣的:
「這封信的作者是一位男生,學習成績尚可,但疑心略重。」我放下這封信,說著我從筆跡和字面上得到的結論。「能注意到操場護欄鏽蝕細節的人應當和那裡有較深的緣分,或許是長期在運動社團吧。一個人被老師盯上了,顯然是做了什麼不利於學業的事情,但這個人從未有這個自覺。」
「同學,您好。很高興你能致信相談屋述說你的煩惱。
這段回信,說理的部分由我完成,建議的部分則由奈惠主張。將兩人的文字統一之後形成的回信,由我和奈惠一起放到了指定的回信位置。隔了幾天過後,我們的匿名信箱里又收到了一封簡訊:
「你在考試的時候還有閑心去確認監考老師在幹什麼嗎?」正常來說,學校內考試的習題會設置在比較高的難度檔次,以防止學生產生輕敵思想。宇野奈惠在學習上的斤兩我清楚得很,隨堂考試的時間容量,絕不夠她做完題目還有餘裕四處觀察監考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