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三益先生應該已經能察覺到自己並不是平白無故地蒙冤了吧?我能從這些痕迹中分明地感覺到,這個企業中有一個地位更高的人打算對她出手,先用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棄子來把仇恨煽動起來,自己好去扮演白馬王子的角色。」我不住地搖頭、低頭,現在的情感應當是在為三益先生未能察覺和反抗而深深的惋惜吧。「那麼,三益先生時至今日,想要問我的問題又是什麼呢?如果說問的還是『我為什麼會遭到這般不公正的對待』的話,那他怕是太遲鈍了。」
「沒錯,就是這樣一起風波。不過我還是需要事先說明一個問題:在這樣的企業中,所有人的素質……怎麼說呢,就是人格、品行、道德觀念這樣的東西吧。這些人的素質高低不齊,既有能夠成為益友的好人,也有些品行不端,背地裡被別人瞧不起的敗類。這是三益先生在那家企業工作時的切身感受。這起風波的具體情形是,某一天,這位女性突然請病假休息。得知這一情況,探問和打聽的人自然不少。但在這些風言風語的最後,淘洗出的結論居然是個荒謬到不行的說法:她請病假並非是真的生病,而是因為在前一天的下班歸途中受人尾隨並在旁邊無人時提出了不齒的要求。女性慌不擇路地跑回家中,因為受驚才請了這一天的病假,而口耳相傳的這位集尾隨、恬不知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等貶義詞於一身的人,就是三益先生。」
「我甚至都覺得,他的人生就像是什麼人刻意給他編排了這樣一齣劇本來著。」我也不無贊同地附和。
「那麼,按照事情接下來發生的順序,現在的三益先生,他的身份已經轉換為企業里一位坐在辦公室里的打工者了。企業算是山形一家中等規模的本地產業,主要是做玻璃製品的生產,不過和這件事情貌似也沒多大關係。三益先生所經歷和*圖*書的事件,是一起可以稱得上是『不白之冤』的遭遇。」
「他想知道,若是他真要在這隻金絲雀沒有說過自己住址的前提下不著痕迹地發現她的住處,他應該怎麼做?」
「還有,三益先生說,他不希望是跟蹤或是尾隨這種方法。」
「流言之害我也深有體會。」河內同學自然也想起了自己那位不成器的表哥,正是在他的無端生事下,導致了河內同學自己最終遠走山形的惡果。好在河內同學終究用「看開」戰勝了這段流言所帶來的陰影。「但三益先生就不一樣了。由於這位嘉茂同學所說的『職場麗人』著實是眾星捧月的無瑕美玉,所以對她惡劣地出手三益先生就成了過街老鼠。甚至,都沒等三益先生在壓力之下自行辭職,企業的老闆就讓他掃地出門了。」
無論是在這個國度,還是在隔海的唐土,都有一個與占卜相關的詞語,叫作「數奇」。這個詞來源於以數字進行的占卜:在這樣的占卜中,往往以偶數為吉、奇數為凶,所以「數奇」這個詞就被賦予了「命運不順、多遭坎坷」的意思,與「時乖運蹇」有相似的意義。在這個國度,更是產生了「數奇者」這個詞,它一方面的意思是「數奇」的人;卻也在另一個方面有著「絕處逢生」「意外之喜」這樣的意思。
在以工業生產為主的企業,坐辦公室、從事綜合行政管理崗位的人往往會有「脫離中心工作」的邊緣化風險。這家玻璃生產企業便是這個判斷的一個鮮明例證:在同樣的平級崗位中,一線生產職務的序列總在綜合行政之上。但是,一群鳥不會集體朝著一個方向飛,打破這種「司空見慣」的個例也是會出現的,並且還就發生在三益先生供職于這家企業的時候。
現在,我正有所接觸的人群中,便宛然有這麼一個「數奇」的例子,那便是三益先生。他正通過河
和*圖*書內同學向我打聽各種各樣的問題,而我們所了解的他的人生經歷,便是非常符合「數奇」的蘊意,充滿波折與跌宕。不過,這樣的人生同樣有別於一般人平穩而少有波瀾的經歷,與大開大合、英雄史詩般的人物一樣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比如,在我將三益先生關於他在小店擔任收銀員時的一段經歷揆度完畢后,無論是我、奈惠,還是河內同學,都對他的命運有著「不一般」的看法。
「這樣交際花一般的女性,來到工業企業的目的恐怕並不像大多數應聘者一樣『為了謀一份賴以生存的收入』吧。」我抒發著自己的感慨。「這有可能是走後門進來的關係戶,在這個地方掛一個肥缺;也有可能是企業某位控制者豢養下的愛人,在這裏坐享其成;就算是把她想得好一些,那也只能是將她當作一位『社會見習者』,真要將她當作一位有能力從事符合她崗位的行政人員,我還是沒法將這兩者聯繫在一起。」
「三益先生這個人的歷程也太戲劇性了吧。」奈惠嘆道。「還是各式各樣的悲劇,真虧他能一路走到現在,並且心情還是這般豁達。」
「請求自己的好友向金絲雀打聽,這附近有哪裡賣金絲雀所喜歡的花草苗木。再到那裡向店老闆打聽,是否有人來購買數量較大的此種花草。得到這條情報后,基本可以通過有心人的體貌特徵篩查出對應的人了。由於大盆的花草都提供送貨上門的服務,只要從這裏搜尋下去,我想是能夠最終找到,這位職場麗人的住處的。」
「或許是吧。」
「在傳謠上,古今大抵相同。我也是被傳了太多的流言,以至於對它算是老交情了。」我無奈地搖搖頭。
「嘉茂同學為什麼能把這個流言為什麼產生的每一步都判斷得如此準確啊?」
「那我可要洗耳恭聽嘉茂同學的指教了。」
「這並https://m•hetubook•com•com不是我們現在討論的焦點。」我立刻反手捂住奈惠的嘴,阻止她繼續漫無邊際地發想下去,然後向屏幕上關注著我們動向的河內同學道。「看來,三益先生所蒙受的『不白之冤』,是因為這位職場麗人而展開的吧。」
「的確,三益先生這回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他也早就看出,自己是替罪羔羊、代人受過。從後日談性質的街談巷議可以得知,這位美麗的女性隨後因為『企業的廠區不安全』為理由再沒有上過班。但她並沒有自行辭職或是被開除,反倒是不斷地能從企業拿到補償金、撫慰金一般性質的金錢。」
「淵子總是徹底地把人往壞處想呢。」奈惠掩口而笑。「說不定哪天,等淵子長到這個年紀入職,身後跟著的男性比這個人還要多。」
「當然,跟蹤尾隨這些容易暴露的方法、裝定位器這種在當時不現實的方法一概都不用。」
「是啊。嘉茂同學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絲絲入扣。就說下面這件三益先生想要弄明白的事吧,竟然也是一件他莫名地遭受了委屈,想要嘉茂同學為他撥雲見日。我在心裏也感到奇怪了,這個人為什麼會遭受這麼多坎坷呢?」
「三益先生的心中依然有對這件事的報仇火焰嗎?」
「你小子可真走運!」「近水樓台先得月啊!」對三益先生所發出的,這樣的羡慕與調侃之聲不絕於耳。然而三益先生當時已堪堪將屆不惑,對這樣的調侃雖然也能坦然受之,但著實對年輕又花枝招展的女性沒什麼興趣。
「因為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位職場麗人住在哪裡,所以他們只能猜測是『離她較近的人通過秘密途徑套到了這一珍貴情報』。再結合對有可能掌握這一情報的人的判斷,最終篩查出三益先生這個少言寡語,性格有些偏向『悶騷』的人是最有可能做出這種下作勾當的人,然後進一步積毀銷骨,將原本和圖書
的猜測漸漸流傳成了事實。是這樣嗎?」
那是三益先生憑藉之前的工作經歷和積攢的人脈,找到的下一份穩定工作。同樣地,他根據以往的經驗在同事之間打開人際,發展自己的關係圈,初看起來似乎還挺順利。但在某一天,企業中招入了一位充滿「魅力」的年輕女性——也就是方才所說,打破固有「默契」的個例。這個女性被安排在了行政崗位,由於她姣好的面容和與誰都「若即若離」的親切感,加上她被打探出尚未婚配的情報,更使得她在企業中成了炙手可熱的明珠。無論她走到哪裡,身後都少不了無數的擁躉,頗有唐土「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佳人之感。並且,無數實證也說明了,她確實是打破這個慣例的鮮活證據:比如在企業集中的工作時,她總是被安排在顯眼的位置;比如在她的上下班路上,總有無數護花使者前呼後擁;比如分配給她的工作,總是相對輕鬆而周圍的人卻毫無怨懟地承擔本該由她負責的分量……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也不知是否是幸運的眷顧,她被分配到的崗位正好與三益先生屬於同一個部門。
「因為三益先生和那位職場麗人同處一間辦公室,這樣就能知道很多隱藏的信息。比如說,他們在下班出企業門至少是一起的,這樣可以知曉她出門后往哪個方向;她在企業中以一個工作少而受追捧的形象出現,那麼這個形象肯定不會像三益先生這般在辦公桌前埋頭,定然會有人來辦公室聯繫她,這便能確定,企業中與她過從最密的人是誰;作為從事行政管理崗位的女性,在辦公室內不放些花花草草是不可能的。如果三益先生有明晰的記憶,他應該能還原出,這位女性對哪些花草伺候得最上心,進而判斷出『她在家中也必然會有伺候這些花草的經驗』。最後則是重要的一條,他既然知道,這隻金絲雀住在有心人刻意搭建的和圖書愛巢里,這位有心人是誰,想來三益先生也是心裡有數。那麼,這個人想要掩人耳目地,在企業里傳情,會通過什麼途徑呢?自然是與金絲雀過從甚密的同性友人。這麼一想,將時間回溯到事發后,推斷住處的做法就是這樣的:
「看來是籠里養雀一樣的策略啊。」我對這個計劃是從何而起已然明了:一隻有配偶的雄鳥看上另一隻金絲雀,卻不能將它帶回自己的巢中。於是,他先讓金絲雀名正言順地出現在自己的活動範圍內,隨後再豎起一個妄圖玷污金絲雀的「烏鴉」形象,並把烏鴉逐出這個圈子。這樣一來,這隻頭鳥便能以安撫受驚的金絲雀為名,光明正大地為她搭建新的愛巢。「那麼,三益先生想知道的是什麼呢?」
「他能在被開除后依然聽到這些道聽途說的信息,說明這家企業內部依然是有信得過三益先生,可憐他受冤枉的人在的。如果事情發生后不久,三益先生便拿這件事來問我的話,我或許就能告訴他應該怎樣找到這位職場麗人的住處,不過現在時過境遷,三益先生能否找到他的老友,我就很難說了。」
「我想,倒也不是非得就說三益先生『命途多舛』。三益先生畢竟走過的人生歷程有這麼多年,這些事情分佈於他人生歷程的各個階段。在我們的對談中,這些事情被集中在一起,故而顯得他的不幸非常集中和高頻一樣。實際上,這些事件散布在三益先生幾十年的人生歷程中,隔個三四年遭遇一次人生的大變故,這樣的歷程也並不能就說是『顛沛流離、凄楚飄零』。還是請河內同學告訴我們,三益先生這一次又遭遇了怎樣的不幸吧。」
「我想,三益先生自己恐怕是很難想出這些的。」河內同學在畫面另一端發出感慨的聲音。「不過,嘉茂同學,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若是沒有花草、相關人這些旁敲側擊的信息,找到她的住處該用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