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是什麼她非常上心的飾品呢?」
我甚至能猜到之後要做什麼——接下來,顯然是開始搜每個女生的身。這種做法,無疑是對他人的尊嚴造成了極其嚴重的侮辱,也難怪河內同學會到了晚上就找我訴苦。而且,我也大抵能知道這名女生如此做的動機:她顯然是有什麼非常珍貴的東西遺失了,又能確定撿到或藏匿它的只能是同班同學,尤其是女同學。於是便仗著自己的權勢威風,逼著班主任老師許可她的胡作非為。
「再從她的動作來看。她翻完所有人的書包,然後便去搜女生的身,這個反應說明她要找的東西『不是在書包里,那就是在女生的身上』。而且,她是在班會課上進行搜查,說明事件也有它的迫切性。換句話說,這樣東西難以啟齒,也不能公之於眾,所以用一個找尋飾物的借口作為掩護。」
「嘉茂同學,我遇上了非常不愉快的事情,現在非常想出一口氣。」
國外有一個「瀝青滴漏」的實驗,具體內容是將一塊瀝青放在漏鬥上,通過捕捉「瀝青從漏斗的細口滴落」的事實證明瀝青也是有流動性的。一滴瀝青的滴落大約要經過100個月的形成過程,而真正有價值的瞬間卻只有每一滴瀝青滴落時的短短几秒。一旦錯失了觀測時機或是環境忽然變化,都有可能使得八九年,乃至更長時間的等待成為泡影。
現在,我們便面臨這麼一件因為一時疏忽而非常上火的人。一天晚上,河內同學向我發來郵件,郵件名寫的是「有急事相商」。內容也只有兩個字,請快。我慌忙打開電腦,啟動通訊軟體,然後向好友列表中顯示早已在線的河內同學發出視頻通信的信號。河內同學果然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出現在畫面中,她雙手撐著桌子,語氣中透著一股不滿和不平。
這一天班會上,這個班級的班主任老師要hetubook•com.com
求所有人將書包打開,然後由這個女生一個個地搜查。說搜查還是講得好了,具體的行徑是她每到一個座位上,就把攤開的書包上下一倒,然後把沒有結果的空書包隨手一扔,再前往下一個人。更甚的是,在搜過全班人的書包都沒有發現目標物品后,這個女生還不收手。她逼近班主任老師低聲說了兩句話,班主任老師也只好點了點頭。然後,她就在班上大吼了一聲:
「一個走後門的傢伙,所作所為讓人非常噁心。」
「我希望她即刻就被蜘蛛嚇死。」河內同學在聽聞在我們身邊發生的,曲直院真帆的故事後,覺得下野家的暴戾女生落得的下場非常解氣。但是她又嘆了口氣道:「今天白天這一番鬧騰,她還是沒找到她掉的東西,她肯定不會罷休。等到明天,說不定還要到校門口逐一去搜每個人的書包。」
「所有女生,給我站起來!」
「的確如此,就算有人給書包加上掛飾,那也不需要倒出書包里的內容,直接看外面就能確認了。不過書包里裝著的雖說只有書本和文具,但偶爾也會裝些別的東西。比如與我們同齡的男生們,偶爾也會交流一些那方面的書籍;又比如說,我們在送如月十四日的巧克力時,也是裝在書包裡帶進來的。所以,書包里偶爾也會放些不一樣的東西。以她的強勢,自然不需要為每個人都會帶的那些通例物品搞這麼多名堂,所以我覺得,她是在『找尋一樣東西』。這個東西不是我們慣常放在書包里的東西,但要把它帶進學校,或者說在學校里不使用它的時候,往往是把它放在書包里。」
位校長的侄女在學校里作威作福、狐假虎威,卻也不該沒有自知之明,多少是會有一些「旁人並不待見我」的意識的。換句話說,在她翻倒每一個同班同學的書包,和-圖-書又向每一名女同學搜身的時候,心下肯定是知道「這下他們必然會更加恨我」的。所以,她在做出這些舉動的時候,定然已經有過一個權衡,然後才會得出「我決定翻書包和搜身」的決定。若是她僅僅是丟了一枚耳飾,或是一粒珠子的話,我想也不至於讓她有如此強的行動力。
儘管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儘力保持著克制,但我們也到了這個年齡段,彼此都清楚這些克制和隱晦的辭令之下說的是什麼東西。在我的話語結束之後,言者與聽者的臉上都泛起了兩片紅暈。我頓了頓,等兩人加速的心跳稍微平復過後,繼續說道:
「不是。」河內同學搖了搖頭。「是本來不準佩戴的飾品。」
「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不滿呢?」
「現在來看並不好說,我們掌握到的事實是,她本就是個身上掛滿了招搖的飾物的人,又是以自己的一枚飾物丟失作為搜查的借口,那麼她的目的也應當與此有關。是一件可以通過翻過所有人的書包,再搜一下特定人的身,就能確定的事情。而且我們還可以想象一下,當一位女生在女更衣室里發現自己的飾品少了一個,她的第一措施竟是去搜包括男生在內的書包,這未免也不太合理吧?所以我就在思考,我們的書包里一般會放些什麼?」
「嘉茂同學認為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河內同學在言語上發泄了好一陣子,才向我道出事件的原委。在河內同學山形學校的班級里,有這麼一個女生:她在學校里可以說是無法無天,做了許多出格的事情,只因為她有一重「校長侄女」的身份,加上校長本人也慣著她,才得以在學校里橫行無忌。對於這種刺頭,河內同學奉行「惹不起、躲得起」的策略,對她避而遠之。然而這一次,她出格的行為讓河內同學根本沒法躲開。
「那這個人是在找什麼東西呢?https://m.hetubook.com.com」
這個人的飾品有沒有少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別人撿到這麼一件飾品,也多半就知道是她的東西,畢竟她在校內已經聲名遠播,並且自己佔著這樣飾品也沒多大用處。所以,假設是真的丟了一件飾品,這個蠻橫的傢伙在找到校長的時候,校長出於少惹麻煩的考慮,也會勸她不要著急,大不了等兩天再到失物招領處去看一看。而她真正想這找尋的另一樣東西卻有其緊迫性,若是不當即找到的話,就有可能造成不好的影響。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校長才不得不動用他的權勢,從上而下地執行強制的命令手段。
「那就沒理由不繼續追查了。她翻完書包、搜過女同學的身體之後發現沒有著落,就應該繼續擴大搜索範圍,或者升級搜索力度。比如說,通過校長發布命令,讓老師守在校門口逐一檢查放學離校學生的身體和書包,然後再組織校舍檢查什麼的。可以說,以她的心性、威勢和能量,如果她真要去找什麼重要的東西,恐怕真能把學校翻個底朝天。然而,她只讓搜索範圍停留在班級里,所以我就覺得,這並不像是單純地為了『找到什麼東西』。」
我點了點頭。雖說現在的普通學校也在逐步開放,不太招搖、張揚的的首飾、耳飾或是戒指等等也在逐步進入校園,但過於非主流、朋克、露骨的飾品還是會被擋下來的。霞浦高中依然對飾品保持一刀切的禁止,河內同學即便是到了山形也還保持自守。不過河內同學也說,在她的新班級里,倒是能時常見到不起眼的一枚釘或是極細的項鏈。但這個招搖的女生便不同了,她的雙耳恐怕是向大都會裡的某些潮流看齊,已經被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玩意給佔據。這次她大動肝火,也是因為在游泳課程結束,她浴畢換衣時,發現自己那些寶貝玩意莫名地少了一個才導致的和圖書。
在學校、企業、工廠這些人群相對集中,場所又相對固定而封閉的地方,在缺乏監督的時候,往往就會形成小世界里的絕對權力。倚傍這個絕對權力的人,得以在這個小世界里橫行,而其他人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就拿這次的事件來說,就算是這些被搜身的人,比如河內同學告訴家長,家長再找學校,只要學校里的人一口咬定絕無此事,沒有堅實的證據也終究難以認定這些欺凌行為。哪怕是這被搜身的一個班級的人上下一心,眾口一詞,學校也足以動員更多的班級和發言力來提出更為眾口一詞的反論。河內同學是事件的當事人,同樣也是學校這個小世界里的弱勢一方,在這件事上並不能以我們平時以牙還牙的做法來指導她。對此,我只好向她問道:「這樣不講理的人,河內同學認為應當如何對待她呢?」
「如此看來,我倒是覺得有些問題了。」我聽完河內同學的敘述,卻有了些別的想法。「我們在腦海里想象一下那些全身掛滿飾品的非主流形象好了。假設一個這種形象的人的其中一個小飾品丟了,她會大費周章地去找嗎?我想,她更可能的想法是『一枚小飾品丟就丟了,大不了再去補一個』。反倒是那些只戴一兩件飾品的普通人,他們發現自己的飾品少了,反倒更有可能去尋找。」
「這哪裡搜得到呢。」我搖了搖頭。「假設真是哪一個人偷了她的東西,等到成功把贓物帶出學校的範圍,就算是逃出她的控制範圍了,哪裡有第二天還把贓物帶回來的道理?難不成偷的是第二天還要用的文具?」
近似地,生活中也有不少「一旦在一時間錯過,便白費了長時間的努力」的事例。比如我們的高中生活,一旦在學業尾聲時的大學招考時發揮不佳,無疑也是愧對了三年的努力。又比如說,一個人有一件值錢的寶物,這個人晝夜不分地嚴加看和圖書
守,可是一時疏忽讓它不翼而飛,那麼此前所付出的值守與看護也都是付諸東流。
「我的猜想是,這個校長的侄女有恃無恐地把某些更為不堪的東西帶進了學校。但當天的課程有游泳,她必須暫時失去對這樣東西的控制。而預想中最壞的結果果然發生,等她從更衣室出來,便發現這樣東西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然後,她想到的是『可能是班上的某個人看到了它,然後把它作為攻擊自己的把柄,或者是什麼其他的用意把它藏進了書包里』,於是才決定搜書包。並且她選擇在班會課上搜書包也有深意,若是真搜出了這樣東西,可以讓班主任老師名正言順地沒收掉,然後從『沒收物品』這個角度層層上交,最後從校方的角度重新將它拿回來。但是,搜書包並沒能找到這件物品,那麼她便也清楚,就是自己的東西消失不見后,只能是『女生把它拿走,然後把它藏在身上』。於是,她便有了后一步的要求,也就是搜查所有女生的身體。所以,河內同學,你明白這是什麼東西了吧。」
由於河內同學的這個班級是當日最後一堂游泳課,再加上男女生的課程也因此而有別,所以這個耍威風的女生將懷疑對象集中在了同班的女生。
「書本和文具,也就這兩樣東西吧?」
「既然彼此都心照不宣,那麼我們就有下一步的猜測了。她為什麼要把那種東西帶進學校?為什麼她得以在學校里飛揚跋扈,而他人莫可奈何?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我甚至覺得可以指向同一個方向。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令人咋舌的局面出現在這個小世界中,而造成這一局面的又是小世界的絕對權力者。所以,在這個小世界里的所有成年人,都知趣地選擇了飲默和三緘其口。那麼,換作只需要在這個小世界里待至多兩年的河內同學,卻也不需要為一次不愉快而較勁,忍一忍,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