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自然得說說山本洋三郎的新進展和面臨的新問題。他的最終目的是「追回一千二百萬元的含冤賠償」,現在的進展是「抓到了設局人的一點狐狸尾巴」。根據他利用人脈進行調查的結果看,這枚指紋放到資料庫中加以比對后得到了兩個可能的結果,匹配率都非常之高。出現這個問題的原因還是因為時間久遠,在提取指紋圖樣的時候還是面臨著圖案還原等方面的問題。儘管警視力量用了利用其它身份信息排除一些錯誤答案,但最終還是剩下來兩個可能性,警視也無法斷言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宇治氏」。
「這可是真的厲害了。我都沒料到近四十年了,袋田的醫院還能留有當年的記錄。」
「農人操作農具柄,摩擦的是手掌,而不是指尖。」我這樣回答他。
「如果是這個職場流浪者,站在法院的原告席上,再站到山本家先君面前領取這巨額賠償,他會怎麼做?趾高氣揚,志得意滿,這些表現總是擺不脫的吧。到最後一步,簽訂證明的時候,他捺手印的手指肯定會激動不已吧?」
「所以話說回來,這是警視拿當時的住院名單核對過,才確信只可能是這兩人當中的一個嗎?」
「這兩個問題,嘉茂小姐你不必擔心。」山本洋三郎擺了擺手。「警視自也有他們的方法啊。這一千二百萬元的賠償,法院總得是見到了不得了的傷勢才做出的吧?他們還去袋田的醫院查出了袋田瀑布發生那事時,醫院的收治記錄,並且把那一陣住院的人也都找了出來。」
「不會的。他若是在那個情形下去捺手印,他的指紋一定不會按得如此清晰。」
「嘉茂小姐,你傾向於是誰訛了我們呢?」
「可農人操作各種農具的柄,不也會磨平手掌上的紋路嗎?」山本洋三郎聽我如此解釋后發問道。
「您在警視的人脈可是真夠意思。」
「那第一個和*圖*書問題又要怎麼解釋呢?假設這個人在沒有統一錄入指紋時就離世了又要怎麼辦呢?」
在四十年前,這個社會逐步開始信息化,但鍵盤錄入的技巧在當時還是一門稀罕的學問,並不被多數人所掌握。這樣一來,這類「打字員」的職業就成了一個時期之內的香餑餑,被各種大大小小的公司所需求,這也使得這個職場流浪人能夠左右逢源,頻繁跳槽卻依然能不斷提升待遇。不過,在待遇提升的同時,也意味著各個公司大大小小需要信息化處理的業務都堆給了他。他的雙手必須頻繁在鍵盤上飛舞,而在當年那種老式、材質堅硬、對皮膚也不友好的鍵盤的摩擦下,這些稀罕的打字員們,他們的指尖指紋定然會被磨平了。
「醫院要給每個人進行登記,必然會錄入指紋的。所有人的指紋都在系統里。」
然後,他又找上了那個職場流浪者的住址,這裡是個老式小區,許多老年人就喜歡趁著下午在小區中間的空地上擺龍門陣,山本洋三郎覺得這樣的環境對打聽情報真的是再好不過。很快,他就打聽到了周圍人對流浪者的一致第一印象——花錢無比摳門。具體來說是這樣的:這個流浪者經常跳槽、換工作在鄰里之間也是出了名的。他換工作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更高的待遇。只要給的錢多,哪怕讓他從一個公司的副職大頭目到另一個公司去掃地,他也非常樂意。這座小區戶型狹小,早不符合現代的家居審美,但卻正好符合這個職場流浪者的守財需求——他將自家的生活保障開支壓在最低的水平,只要有了盈餘,他就會存起來,當年普遍使用的存摺可以說是他的命|根|子了。這可以說是把「守財」貫徹到了極致。山本洋三郎也記住了一個很典型的例子:他家有一輛滿是泥土,通體銹紅,少了一個車把手上套的橡膠護手,和-圖-書鏈條經常要絞緊補油,內胎千瘡百孔,跑起來擋泥板咯吱作響的老舊自行車,這個人一直就騎著這輛自行車上班,無論換的工作地點到哪裡,哪怕是最遠的一次到了鄰市,他也是天蒙亮就推著車去樓下小吃店買點早飯,然後在一路的自行車咯吱聲中咬著包子遠去。
「在此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確認,那就是『候選項的絕對性』。我們知道,單憑那個年深日久的指紋,警視其實篩出了不少備選答案,並且是已經經過了一番排除后才得出『最後是這兩個可能』的。那我就有幾個問題了:第一,警視所擁有的資料庫,是否是這整個國度的人的指紋數據都錄入進去了?比如一個1981年生事,第二年就重傷發作去世的人,這樣的人的數據自然是採集不到了。第二,他們排查的情況是否可靠?比如那個人在生事之後,駐留一段時間打贏官司,然後就遠走高飛。這兩種情況,警視是怎樣排除的?」
「嘉茂小姐,你就已經敢斷言他的性格了嗎?」
「這麼一說是啊。」山本洋三郎道。「我順著嘉茂小姐的意思猜一下:世代務農為生的農人家庭著實沒什麼必要把正當年的勞力給弄到袋田去。要我說,還是這個職場流浪兒被派到袋田公幹的可能性大一些。他公幹有暇,正好去袋田觀光,結果遇上這件事,心中不平,自然要狠狠訛一筆才罷休,這麼一想不是挺合理的嘛。」
「是的。我們都知道那次事件有29名傷者,但傷者具體是誰,現在誰也說不清了。我們只有把事件發生當天和後面幾天,醫院里所有新登記住院的人的名單全部收集起來,再和這邊符合指紋的人進行比對,結果就篩出了這麼兩個人。」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山本洋三郎實地查探的結果令他很不滿意。他首先去了種田為生的人家,他打聽到這家人世代居住在這
https://www.hetubook.com.com裏,幾代人都靠務農為生,生活只能說衣食無憂並且有些盈餘,換句話說就是沒得閑錢。他也去田地里看了,田地僅是薄田,產出的確是剛夠溫飽,在當地也屬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田地。這戶人家的住宅是祖宅,面積雖然不小,歷代也有過若干次翻新,但終究和他的生活狀況是符合的。山本洋三郎還特地留心了打聽到的一件事:這家近幾年有一個小孩摔斷了腿,治療之後最好要燉些骨湯來補一補。但這家人寧可把錢借給一個臭名昭著的鄰居,也不給自家孩子補充些營養。山本洋三郎也隱約認為,這家人用錢是真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在我近乎要將這一茬忘記的時候,山本家卻找上了門來。我一問才知,此時鷹司家已認為這幅畫不吉利而不再抱有期望,故而山本家找上來的時候,直接就透露了我的真實身份。在霞浦打聽嘉茂家可以打聽到若干個地址,而山本洋三郎則通過鷹司貴以,把具體的「嘉茂淵子這一家」也給打聽了出來。我本以為嘉茂家和此事並無關聯,我一不承他恩,二沒拿他報酬,就算他找上我,我也可以用各種理由去推掉會面;但他繞開我,寫了一封信給我的父親,而父親就把這件事作為正式委託給攬了下來,並且以「信中指名」的理由當起了甩手掌柜。沒奈何,我只好重新和山本洋三郎在霞浦會面,地點是我慣常造訪的茶屋「漣」。
「這就是了,這才能將目標鎖定在這兩個人當中。換句話說,這兩人事實上那一陣子,都在袋田住院。所以我們不妨這樣想想,他們因為什麼會去袋田呢?這樣一來問題應該就有了答案吧。」
「不,我是從職業角度來判斷的。」
指紋雖然人人不同,但兩個原本生活圈完全不同的人有著相似的指紋,也不是不可理喻之事。但我顯然沒有比對指紋,找出https://m.hetubook.com.com連警視都沒能發現的差距的眼力。再說說二人的生活圈子:他們都住在山本洋三郎所在的城市附近,一個住在農村,一輩子種地過活;另一個是名職員,掌握著在當時算是一門高級技巧的「打字」手藝,在當地大大小小的公司里來回重複失業—應聘—跳槽,是個職場的流浪者。
「如果沒有其他的條件,單從這兩個人的品行素性來看,我也同意『職場浪客更有可能敲竹杠』這個看法,但結合其他條件再綜合比對,我卻不這麼想了。醫院的住院記錄已證明『那個出身世代農家的可疑人物當時就在袋田住院』,這就把之前否定他的理由排除了。再接下來,我們排除這個職場流浪者的可能性。
這兩個可疑對象打探完畢后,山本洋三郎依然無法判斷到底誰才是自己要找尋的目標。這兩人都有訛錢的動機並且有一些片段能證明,但也有一些推翻它的可能和證據。比如說,那個世代務農的人家,他們的花錢方式比較奇怪,在去袋田瀑布旅遊時恰逢其會之後,便可能產生獅子開大口要一大筆錢來延續他們家奇怪的用錢方式的想法;但這一家人用錢謹慎,也不留余財,倒不像是把一筆大錢留在家裡的樣子。而另一頭,職場流浪者本就是守財奴,藉機訛錢便如水往低處流一樣自然。但以他愛財如命的性子,又不太像是會花一筆大錢去旅遊的模樣。
「畢竟當時就算是大醫院的地方,資料管理肯定得妥善地做吧。不過嘉茂小姐你說的也對,這種記錄我們到底憑個人是協調不來的,非得由警視出面才能調閱得到。」
我為山本洋三郎支了一招,讓他得以有門路還原他所持有的憑據上,名為「宇治氏」的人留下的指紋。以這個指紋為線索,他可以通過自己在警視的人脈挖掘進一步的信息。但完成這些工作是需要時間去打點的。山本洋三郎的霞浦行程只有一天,既然https://m.hetubook.com.com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城市,我便可擺脫「鷹司淵以」這個哭笑不得的身份。
「那邊的話……也是我們家當年積陰德,正好有這麼個當年我們慷慨幫助過的小孩現在就在這一道上,我去找他,他幫的很夠意思。」
警視還可以經過排查,進一步確定一個人的人生軌跡。但這又需要更多的工時,山本洋三郎不耐等待。現在,山本手握這兩人的姓名、生卒年、主要活動地域、從事的職業履歷、常住地址這些信息,他認為現在再等待警視力量已經是浪費,便直接前往這兩個常住地址進行實地察訪。他心想,這兩個人拿到賠償款一千二百萬元,到去世至少經過了二十年。二十年來手握一筆屬於自己的巨款,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會拿它來改善一下生活。他起初認為,只要在這兩個地址看到一棟至少「豪華過」的房子,或者在街坊四鄰打聽到「這一家人過去二十年顯得非常有錢的樣子」,這就算是確定了最終的答案。
從時隔近四十年的證明單據上,警視依然能還原出一枚近乎清晰,足以令他們進行比對的指紋。如果這枚指紋是由一名常年打字的打字員留下的,那麼在幾十年後,指紋必然不能保證依然有足夠清晰的紋路,因為打字員的指紋必然在當時就已經磨損得幾乎平了,再過四十年,紋路是不可能清晰的。
「這也未必吧……?」山本洋三郎見我的判斷突然變得紕漏甚多,不由得緊張起來。「假設他是個深沉多智的人呢?」
這兩個人的信息山本洋三郎一併帶到了霞浦。我看了看信息,他們二人姓名不同(當然都不叫宇治氏,宇治氏的姓名和相應證明恐怕只是在糊弄山本家先祖時使用的假姓名,也為此製作了假的證明),1980年都是三十四歲,三十多年過後的今天他們都已經去世(去世的時間都在21世紀)。檔案中的照片未必年年更新,但從調取的照片看,彼此並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