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念天地草木多情
第39章 困獸之鬥

劍是虛晃一招,拳才是殺拳,對方五指舒張,亮了亮銀光閃爍的手套。
孟河澤更快一步。
衛平結識黑店眾人後,今天跟自己學隱容術,明天跟張鐵匠學煉器,後天找藥鋪掌柜學煉丹,總之四處坑蒙拐騙,騙盡他們看家本事。
花掌柜感到一陣心酸。
應該是肋骨斷了兩根,他想,臟器沒大礙。
孟河澤飛身躍出擂台,不理會驚詫眾人。
宋潛機覺得無奈又想笑。
這對年邁的書聖而言,未免太過殘忍。
他想,大概還有幾根骨頭吧。
凄厲慘叫聲響起。
少年望著他,滿眼希冀。
對面劍路萌生退意,他迎頭痛擊。
孟河澤一驚。
飛雲樓中燈火明亮。
誰要害宋師兄?
虛驚一場,比喜從天降更值得開心。
他出劍從來沒有這麼快、也沒有這麼狠絕。
「啊——」
醫修擔架抬來。夜風吹不散血腥氣。
孟河澤雙目泛起血色,撐劍而起,仰天長嘯!
明月出雲,照耀千峰。
孟河澤腹腔劇痛,喉頭腥甜,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掌柜夥計們連稱不敢當,但見書聖歡欣,也一併笑起來。
「孟師兄小心!」
修士沒有血緣子嗣是常事,若沒有繼承衣缽的弟子,才是真正絕後。
其他擂台已經決出勝負。於是所有人圍攏在「天字貳號」台四周,等待這場最後的勝者。
他越戰越血勇,銅牆鐵壁也要打穿。
「宋師兄,你,你沒事?!」
「怎麼回事?孟師兄好像心不在焉!」
hetubook•com.com對手被他猛然爆發的威壓一震。
「又在背後說我壞話嗚嗚。」
「那沒事,回去洗洗睡。」宋潛機說,「養精蓄銳,準備明天上場。」
世上還有幾個衛平和宋潛機,書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尋覓、教養徒弟?
解決了孟河澤的問題,宋潛機終於能走向大缸,往裡面鋪填淤泥。
五色鯉游向雲霧深處。
熟悉的聲音響起。孟河澤猛然回頭。
修真界撕開面具,露出殘酷真相。
他本來不該聽見。每個擂台四周都設有屏蔽陣,由場邊執事監管陣法。但執事此時無動於衷。
主峰廣場前,人海依舊。
推開朱門,小院空蕩。
對方劍法周密圓融,組成一堵不透風的鐵牆,孟河澤卻是手持利刃的破壁之人,屢屢找出破綻進攻。
稍一錯神,對面劍路陡變!
從他站上這座擂台開始,他便是籠中困獸。
劍氣激蕩,衣袍翻飛。
哪有不想學功法,只想種地的修士?
這聲音很耳熟,像在宋院門口聽過。
為了讓蓮藕有充足生長空間,他精挑細選后,在每口大缸中只埋下兩顆種子。
他們串通好的,場邊執事,場下傳音,場上對手。
孟河澤一顆心不斷往下沉,紊亂靈氣幾乎撐爆經脈,腦海中閃過自己大開殺戒的畫面。
「你殺人了?」宋潛機皺眉。
耳畔又是一道傳音:「你這麼能打的築基修士,我們找了十二個,都去瑤光湖打宋潛和-圖-書機了哈哈!」
「我棄權!」預感不妙,對手高喊。
但衛平自詡浪子,絕不肯學符道,也不想背負「某位強者傳人」的身份。
場下寂靜一片,眾人震驚無語。
宋潛機無語:「好吧,我吃。」
「你在台上打得好威風,你宋師兄要沒救啦!」
「你找我?」
書聖開懷大笑,邊笑邊拍桌,令古硯中積墨微微顫動:
對手收拳,神色得意。
我上輩子一百多年吃過的飯,都不如重生回來幾個月多!
「師兄沒事就好!」孟河澤抹了把臉,破涕為笑:「對不起,我就是太開心了。」
又一聲傳音:「你棄權吧,該送你師兄去醫館啦!」
而宋潛機更奇怪,自稱是個種地的。
乾坤殿沐浴著銀色月光,琉璃瓦和斗拱飛檐閃閃發亮。
一直以來,他認為自己是個正直君子,講理守禮的好人。
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發嫩芽的一端朝上立起,很有精神。
瑤光湖漆黑如墨,湖水靜謐,空無一人。
他忽然蜷縮,狠狠彎下腰,像只蝦米狼狽不堪。
他化作一道殘影,向外門宋院奔去。
跌退兩步,還未站穩,只見長劍當頭斬下。
按比賽規則,台下觀戰者禁止向台上傳音,是為防止有人暗中指點、或干擾參賽者。
淤泥觸感綿軟,充滿生機。若用它們潑人,實在暴殄天物。
「他們都不帶我玩。」
廣場堵得水泄不通,他卻像只飛鳥,從眾人頭頂一掠而過。
孟河澤緊緊盯著宋潛機的和圖書臉。好像不可置信、又像不認識眼前人。
宋潛機走進小院,糾正他:「我有事。我要種藕。」
帶惡意笑聲的傳音,與台下陣陣驚呼交替響起。
只見他神色陰狠駭人,雙眼赤紅,如嗜血惡獸。
生存與繁衍,是人類最不可割捨的兩個慾望,與生俱來刻在血肉里。
氣氛凝重,眾人咬牙:「我等心服口服!」
戰局形勢逆轉,出人意料。
孟河澤喃喃道:「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
他看著清水裡的蓮藕種子,心癢難耐。
當即悶哼一聲,唇邊溢出血線。
他從登仙梯失足墜落,不斷向下,直到墜入地獄業火中,被焚盡身軀,燒穿肝膽。
半晌,他眼中血紅消退,瘋魔神色恢復正常,雙眸重新煥發神采,驚喜道:
書聖豪邁揮手:「但說無妨!」
孟河澤眼神微冷,握緊長劍,凌厲劈斬。
書聖雖不能飛升,但他這一生波瀾壯闊,輝煌壯麗,不該抱憾而去。
台下外門弟子擔憂驚呼:
「……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請您明鑒。那宋潛機雖然與許多女修關係匪淺,在賞花樓里如魚得水,談笑風生,但卻是一位真君子,惜花而不好色。
他不知在解釋,還是在說服自己:「宋潛機本來就會寫符,還敢要老夫的山頭,還主動報名參加『書畫試』。安心,他就是衝著老夫來的,且看三天後書畫比試,他必將一展筆力,爭勝奪魁!」
「我沒事,你哭什麼?」宋潛機發覺不對,拍拍他肩膀和圖書,輕聲問,「誰欺負你了?被打疼了?」
書聖聽罷睜開眼。他心花怒放,卻故意沉聲道:「你們認輸了?」
他眼睛一眨,差點落淚。
書聖面色微僵,隨即語氣堅定道:
書聖坐在案前,雙眸半闔,靜靜聽人稟告。
「小傷,睡一覺就好。」孟河澤低頭,有些後悔:「是我太衝動,中敵人算計。我剛才不該下狠手。我也知道『表演賽』就要打得好看,要讓別人愛看,但我沒控制住。」
※※※
台下不斷爆發叫好聲。
孟河澤戰鬥中匆促轉頭,台下人海涌動,隱約有幾道綠影出沒。
「原來如此。」宋潛機笑道,「我只是去瑤光湖采些泥,不曾遇到埋伏。他們騙你的,想激你自亂陣腳,下次別信。受傷沒?我看看。」
他聲音並不大,只是有點嘶啞。
「好,好,諸位此行辛苦!」
花掌柜不忍心親口說出某種可能性——你看上的徒弟,都不想跟你。
「說實話。」宋潛機說。
恰在此時,一聲嬉笑傳音送入孟河澤耳中:
對手摔出擂台,四肢盡斷。
孟河澤反應不及,憑直覺擋開劍鋒,胸腹卻狠狠挨了一記重拳。
「我對宋潛機提議,可以教他『隱容術』,他不假思索地拒絕了。這讓我覺得,他好像對練習功法、提升修為並不是很感興趣……」
又聽孟河澤說:「我給你煮碗面再走吧,行不行?」
「可是,還有一件怪事。」花掌柜猶豫道。
孟河澤這局遇到的對手,較他境界稍高,hetubook.com.com且經驗老到,不像上局對手易被激怒。
花掌柜越說,聲音越低。
對手抽身前低聲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得罪了。」
這大概就是不做邪道之主的唯一缺點吧。
「宋潛機只是對隱容術不感興趣!哪像衛平那小子,什麼都想要。」
孟河澤眼角微微抽搐。
上一場的翩翩花雨彷彿只是一場夢,現在美夢醒了。
上輩子誰惹你不開心,你能一腳踹平他的山頭,砸爛他的洞府,殺他全家包括他奶媽,這輩子卻只能回家找阿爹告狀——
誰敢害宋師兄?!
「我在擂台上,有人傳音給我……」孟河澤簡單解釋兩句,略去自己當時反應不提。
台下有女修掩面驚叫。
「跑得還挺快。」宋潛機笑道。
「我們黔驢技窮,實在拿他沒辦法了。」花掌柜苦不堪言,「下一步該如何,只能請您示下。」
孟河澤環顧四周,冷冷道:「如果我師兄有事,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沒有。」孟河澤說,「我打斷了他胳膊。」
他以嚴格的標準約束自身,努力壓抑性格中偏激極端的陰影。
孟河澤清醒冷靜,沒有被即將到手的勝利沖昏頭腦。
反而更顯恐怖。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心中燒起怒火。
曾經連打三百場車輪戰,他積累了豐富的戰鬥經驗,但更多是受傷經驗。
瞬息之間,劍影交錯,他們已經過了二十招。
「宋師兄——」
場邊執事對上他眼神,一時不敢上前,更沒人宣布勝利者。
這拳套是一件中階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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