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在她身後應聲而關。
「好像是青崖的人,他們都穿著青衫!」
孟河澤跟他並排靠著,見狀抱劍往旁邊移了移:「你練『不盡火』小心點,別燒到我的劍鞘,這是宋師兄給我煉製的寶劍。那何青青,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早知今日,在三生石畔就該……」
何青青站在乾坤殿外,便聽見虛雲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出來:「何掌門,有失遠迎。近日仙盟瑣事勞你費心了,還請進殿一敘。」
祝心略帶驚奇地望著何青青。自絳雲仙子死後,沒有人在大師姐臉上見過如此柔和的表情。
何青青淡淡笑道:「無妨。」
直到所有信徒死絕,這個陰毒至極的陣法才停止運轉。
她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閉嘴:「我一直不會說話,掌門勿怪!」
無數冰錐從天而降,像一場暴雨。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眾人大多頭腦發矇,無法思考。
「還能有誰?!都打到這種時候了,誰還會來?」
虛雲道:「何掌門,你是聰明人,你該知道這是最好的路。」
宋潛機來了興趣:「你結親之後呢?」
何青青低嘆一聲:「罷了,千古功過自有後人評說。現在抹去,倒顯得我輸不起,走罷。」
「只留到我喊來人的時候。然後你就神志不清,四處攻擊了。我費盡功夫,才逃出來……你若不練這功法,不吃這丹藥,也不會遭此一劫。」何青青轉了轉手腕上血光暴漲的紅珠,幽幽道,「別瞪了,你的功力,本就是為我準備的。你這次不請我,我也要設法來取。你受傷的時機正好,替我省了時間。需要什麼就有人送上門,可見我才是天命所歸。」
何青青沒有睜眼:「我不曾給你們發過升仙丹,你們心裏可怨我,覺得我不好?」
「掌門,這兩首詩各有千秋,但我們更喜歡『敢教天地換顏色』。」
他在生命最後時刻,要依靠一生中最仇恨的名字,對付眼前的敵人。
本來以為冼劍塵年輕時一定是狂傲的強者,是無堅不摧的巨人,原來他也想過放下劍柄好好說話,他也想說算了一笑泯恩仇吧。
宋潛機安慰的話涌到喉頭,又生生咽回去:「你是不是人啊,這時候還佔我便宜?!」
「你們能不能有點出息?!」衛真鈺吐出草根,「咱們現在也不怕她。打贏最後一戰,去雪原接宋師兄回家!」
「只有你!」領路的弟子有些羡慕,「還不快點。」
眾人大驚,不約而同祭出法器,爭先闖入。
何青青與他是同類,怎麼會突然這樣說?
掌門要去哪裡、做什麼事?為什麼一個人去,不帶幫手?
渾濁的血色靈氣下沉。他好似坐在紅霧繚繞的血泊中,甚是恐怖駭人。
孟河澤:「不管是什麼,他都來了。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何不見何青青蹤影?」
他渾渾噩噩,仍不願相信眼前一切是真,本想說自己什麼也沒看見,但這事應該有蹊蹺。
「我來通傳!」他快步上前,搶先進殿。
虛雲語氣緩和道:「不必緊張,我傷勢愈合后,絕不會虧待你。畢竟等我飛升,華微宗還是要交到你們手中。」
雙方聽見喊話聲,都以為是對方先瘋了。
宋潛機一怔。
兩人在白骨森林間穿行。
何青青站在他背後,雙手為他輸送靈氣。
華微宗眾人半喜半憂,不知掌門是傷勢好轉,還是在強撐精神。
「你是說,她會去找子夜文殊談?」孟河澤道,「也對,何青青出身青崖,好像從前與子夜文殊有些淵源。」
紀辰撐著腦袋,望向洪福郡上空黑壓壓的雲船:「我說他們全都瘋了吧,昨天晚上開始喊,喊了個通宵,太陽都被喊出來了。咱們這邊組織唱歌都壓不過他們。」
無影劍縱橫來去,輕捷如風。
所有目光轉而落在袁青石身上。
有這三首珠玉在前,後來者見到,哪還敢在此地留書。
仙盟修士不惜靈氣地使用各種神通,爭立戰功,誓要攻下千渠。
虛雲還
https://m•hetubook.com.com想再說什麼,喉中卻只發出短促凄厲、充滿仇恨的音節。
這件事能否解決眼前的困境?
「只是我不喜歡打仗。」祝心道。
袁青石心道,師父說得有些道理,我需設法阻攔她,免得她以後做出危害華微宗的事。
何青青輕撫雲鬢:「我頭上玉簪恰好是件留影法器,你們自己看吧。」
「有什麼配不配的!本座是說萬一。」何青青抬起眼,又變回威嚴的盟主:「下去吧。這件事不許外傳。」
冼劍塵嘆氣:「你不懂。結過親的男人,總是要挨老婆的打。」
有長老低聲提出異議:「掌門怎麼會將正道仙盟託付給一個外人?」
千渠人齊聲高喊:「收麥子!收麥子!」
再眨眼幻象消失了。他以為自己會萬分糾結、痛苦至極、難以決斷,卻對上何青青的幽深、堅定的目光。
乾坤殿外聚滿了人。眾人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望著緊閉的殿門,期盼中略帶擔憂:
有時他覺得冼劍塵非常不靠譜、非常狂妄、獨斷專行惹人討厭,簡直毫無優點,但冼劍塵教給他八柄劍。他拿到「破妄劍」之後才意識到,是冼劍塵在這些劍里留下了某種意識,否則八柄各有脾性的神兵,不可能這麼快就被他收服。
昨晚三司會議上,司工鐵三牛道:「我們拖不起。倉庫里的火藥、醫藥眼看就要見底。工坊日夜不停地趕工,時間一長,容易出爆炸事故。」
「嘩啦。」
眾人嘩然。
何青青依言走近:「虛雲掌門先服下升仙丹,我再助你運功。」
袁青石剛出言阻攔,周圍人便紛紛附和:
虛雲的臉色迅速恢復紅潤飽滿,雙目神光暴漲,感到死亡陰影一去不返,不由大笑道:「果然靈藥!」
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木屑亂飛,火焰燃燒。
「青崖不是封院了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何盟主萬歲!」
眾人憤怒之餘,甚至感到一絲荒唐。
「不是千渠的人!」擅長探查的修士回報。
紀辰:「可是我們至今仍不知道,師兄給他的匣子里裝的是什麼。」
……
只見他盤膝而坐,面容慘白,兩頰深深凹陷,眼球遍布血絲向外突起,形如厲鬼,哪還有往常半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祝心輕呀一聲,驚喜道:「綠漪台?好美的琴!」
何青青于洪福郡正式繼任仙盟盟主,揮袖灑下升仙丹。
白骨森林已經走過大半,腳下深紅的血色也變淡了。
彷彿將自己的生命看得很輕,是生是死隨便混混。
華微宗的濃郁靈氣經陣法源源不斷地湧入乾坤殿,本是清透無色,落在他身上竟化作一片血紅。
何青青恍然:「哦——原來你們這樣想。」
話音剛落,油盡燈枯,形如乾屍。
他右手掌心燃燒著一簇紫色火焰,火舌突然竄高。
祝心回答不出,試著問道:「那我們只有繼續打?」
她自進殿,一直姿態端正,對虛雲的威脅、安排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洪福喊「何掌門萬歲」,千渠就喊「回家收麥子」。
「我會為你和青石舉辦訂婚大典。」虛雲道,「華微宗與仙音門,從此同氣連枝,親如一家。」
「行不行也只能是她。掌門這次受傷,又不肯讓別人看,說來實在奇怪。」
「老匹夫!」她環顧四周,驚魂未定。
「子夜文殊來的正是時候。」衛真鈺道。
金丹以上的臨陣畫符,金丹以下的不斷打出符籙。
「我?」被點到的少女一驚,怔怔道,「我不懂詩,只覺得掌門那首雖然厲害,卻太辛苦激烈了些。而這首既豪情萬丈,又舉重若輕。所以我還是更喜歡風花雪月……啊!」她被身後同門戳了脊背,又被周圍人狠狠瞪著,便不再說話。
何青青被逗笑了:「喊你過來見我,可不是讓你來想辦法的!」
詭異的氣氛令人壓抑,宋潛機忽道:「喂,跟我聊聊天。」
若單論對仗和格律韻腳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三首詩都是半吊子打油詩水平。
雪原上只剩一具具森森白骨,或立或坐或栽倒,有些骨架上還掛著殘破的臟器和肉末。
冼劍塵見宋潛機沉默,竟又笑起來:「沒關係,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快記不清她的樣子,只記得她燒菜很好吃……如果我真有兒子,大概就像你一樣吧。」
紀辰主控的千渠防護陣已不能擋下所有攻擊,孟河澤領隊出戰,衛真鈺派出所有火炮隊、火銃隊、鐵傀儡掩護他們。
袁青石被簾幕阻隔,聽不見兩人對話,只見劍柄轉向,心中一驚:「何仙子,萬勿忤逆師父。」
※※※
在乾坤殿念冼劍塵的名字會遭雷劈,是華微高層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無比漫長的苦戰之後,他們互相攙扶著走出白骨森林,看見地平線上紅日升起。
殿內空蕩蕩,不見侍奉起居的侍從,只見無數柄利劍浮在半空中。
雙方鳴金收兵,戰局再一次陷入僵持。
「戰鬥到了最後關頭,千渠到了生死存亡時刻!勝利必將屬於我們!打贏這一戰,回家收麥子!」
何青青臉色微白,衣袖殘破,靜靜站在燦爛光束中:
她大袖輕揮,從儲物袋裡召出一張琴。
打這麼辛苦,又白打了?
他心不在焉地跟在隊伍最後,耳畔又響起師父先前的囑咐:「那何青青出身低微,資質普通,憑一首風雪入陣曲逆天改命,而後一路走到今天,著實有些運道。她野心勃勃,憑你恐怕鬥不過。想控制一個女人,最好娶她為妻。結親之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管她擁有多少權力,都是你的妻子,總歸要略低你一頭。」
從白天到深夜,爆炸聲如夏日雷鳴,道道火光如紫龍出海,滾滾煙塵籠罩方圓百里的天空。
司學祝憑嘆氣道:「孩子們太久不讀書,連做遊戲都是分隊打仗。他們太早就懂得了仇恨。」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便開門見山吧。你今日救我,來日我也救你。但你要是趁機耍什麼心思、使什麼詭計……呵,這裏可是華微宗,憑陣法之威,你絕出不了乾坤殿!看見這些劍了嗎?你年紀輕輕,前程大好,不想與我一同隕落在此吧。」
「依我看,何掌門這首寫仙山雲海,上天入地氣象開闊,比旁邊的英雄帖也不輸!那首寫『風花雪月』的只敢躲在石桌角落,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它。」
「見過掌門。」祝心輕聲道。
「咳,你師娘是個凡人,大多數時候還是十分溫柔的。」冼劍塵辯解道,「打是親罵是愛,你不懂!」
月光照不進密林,抬頭只能望見交錯的枝葉。
衛真鈺靠在牆壁上,嘴裏叼一根狗尾巴草:「那丹藥確實古怪。讓大家別唱了,準備決戰吧。」
青崖多符修,擅長遠距離進攻。
殿內一片狼藉,許多無主長劍散落於地。簾幕殘破,燭台傾倒。
「你找死!」虛雲受創的瞬間,便試圖調動陣法殺死何青青,卻發現自己分毫動彈不得。渾身靈氣逆流,從他經脈中抽出,向何青青手腕的暗紅佛珠奔涌。
他的語言簡單樸實至極,卻振奮人心。
「它是我第一張琴。」何青青道。
骨架上的碎肉不時摔落在殷紅雪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像山林里果子落地。
屋頂被驚雷劈開一方大洞。一道明亮光束從洞中照進幽深的大殿。
「喂,祝心,掌門喊你。」
如今師父虛雲不就是正道仙盟的天嗎?何仙子還想換什麼顏色?
何青青臉上驚慌之色消失,微笑道:「大家都知道你走火入魔而死,與我何干。」
敢教天地換顏色。
「千渠的朋友們!青崖來晚了!」
祝心:「盟主可要去見子夜文殊,跟他講條件,讓他帶青崖退出此戰?」
……
「萬一,七天後我沒有回來,你就帶著這張琴,去投奔你的哥哥們,找誰都可以。」何青青垂眸看琴,「你替我好好照顧它。」m.hetubook.com.com
「他們嗑藥了啊?他妹的變這麼強!」紀辰抱著陣盤劇烈喘息,站在城頭罵髒話。
話才出口,虛雲經脈劇痛,紫府爆裂,七竅泳血!
「我、我親眼所見。」袁青石走向何青青身後。
寫詩的三人不是青崖書生,談不上有多深厚的詩詞水平。唯一曾在青崖進學的何青青,當年戴著面紗躲在角落,心思全撲在練琴上,與學院的熱門詩社無緣。
「不可能!掌門功力深厚,怎麼會走火入魔!」
他做了兩百年掌門,熟練地打一棒子給一甜棗。
「堂堂青崖院監子夜文殊,竟然這時候偷襲我們!」
祝心一時忐忑,小心翼翼地走進華麗烏金車。
他的身軀不停萎縮坍塌下去,彷彿皮囊里的血肉被生生抽空,只能用盡最後力氣,勉強張口,吐出三個字:「冼劍塵……」
「轟!」一道驚雷劈下!
千渠怎麼可能還有餘力繞到後方襲擊他們?
茫茫雪原,冰雕成林,血流成海。
袁青石深吸一口氣,聽見自己聲音嘶啞道:「師父、師父他確是走火入魔,靈氣逆流而死。」
「不!怎會如此?」虛雲的境界飛速跌落,短短一息之間,已從化神跌到金丹,不由得憤怒至極,「你在這裏殺了我,走得出華微宗嗎?」
何青青繞著他轉了一圈,欣賞他臉上定格的憤怒與怨恨,伸出一指,輕輕一推:「我生平最恨被人輕視。」
何青青道:「祝心,這首詩是你發現的,你覺得呢?」
「怎麼回事?千渠從後面打過來了?」袁青石大喝。
「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會觸發『那個人』留下的陷阱!」
只見何青青斜倚軟塌,大袖垂落,正閉眼假寐,美麗無比的容顏略顯疲態。
何青青淡淡道:「沒用。本座也不會去見他。」
前方的仙盟修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見後方起火,以為自己被千渠人包圍了,有人繼續進攻,有人向後回援,陣型瞬間變得混亂。
衛真鈺略一思索:「如果我是她,打不贏卻還要鞏固威望,前後都是死路,只能選擇談判。」
破妄劍如一柄砍斧,斬碎眼前一切阻礙。
城外戰場險象環生,孟河澤浴血奮戰,宋院弟子亦無退意。
虛雲大恨,眥目欲裂:「妖女!你陰險歹毒,不得好死!」
大風吹不散濃重血腥味。
又聽何青青傳音道:「你師父已經去了,人死不可復生。陳紅燭那個『正統』還等著坐掌門,你看這乾坤殿里誰不想坐掌門,華微宗內憂外患。你還要不要顧全大局?要不要我幫你?你想做掌門還是喪家犬?」
仙盟眾人向身後望,只見青崖的船隊從夜雲中顯出蹤影,船頭的年輕小修士貼上擴音符喊話:
「虛雲掌門走火入魔,已然仙逝了。」
眾人匆忙跟上,簇擁著她走向乾坤殿。
袁青石分發升仙丹來安撫眾人:「大家稍安勿躁!掌門已有計劃!」
一場最激烈、最瘋狂的大戰徹底爆發。
仙音門眾人湧進大殿,一齊行禮:「見過盟主!」
忽見大殿顫動,驚雷降落,接著聽見袁青石一聲絕望嘶吼:「師父——」
而何青青驚慌道:「虛雲掌門你怎麼了?來人,快來人!」
仙盟眾人損失慘重,不得不從洪福上空離開,避入毒瘴林,借茂密樹叢,躲避青崖的符籙攻擊。
紀辰:「子夜道友會跟她達成協議嗎?」
袁青石尷尬地站在簾幕前:「咳,何掌門,主峰陣法定期修護,這些是用來試陣的。」
虛雲很是滿意。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沉默。
何青青:「對面強援已到,打下去只有兩敗俱傷,誰也討不了好。」
陣法牽引下,半空中漂浮的無數長劍嗡然顫動,瞬間掉轉方向,劍尖齊齊對準何青青後背。
就在此時,何青青忽高聲道:「虛雲掌門,你已走火入魔,升仙丹對你無用了。」
「何掌門由『代盟主』升『盟主』,是名正言順的何盟主!」
何青青道:「虛雲掌門仙逝前,已將正道仙盟託付給了我和_圖_書。本座不忍他抱憾而去,只好答應。」
地動山搖的鼓聲中,仙盟修士血氣澎湃,全力進攻。
宋潛機莫名覺得有點難受,為命運,也為冼劍塵這個人。
而陳紅燭、何青青的詩,也蘊藏著「百花殺」的瑰麗劍氣、「九霄環佩」的輝煌琴韻,以及寫詩者的非凡志氣。
「仙音弟子何在?」何青青高聲道。
千渠人若沒有堅定無比的信念,街道上、村莊里早已謠言四起,秩序從內部崩潰。
「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千渠及同盟精神大振,乘勝追擊:「青崖的朋友們,看到你們了!」
「本座也不想打千渠,不得已從虛雲手裡接過了這個爛攤子。這是本座繼位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要是讓這麼多人無功而返,盟主威望何在?仙盟地位何在?仙盟建立之初,需要共同的恐懼、仇恨和目標。」
他貪婪地吃下升仙丹,感到充沛生機從紫府中升起,流過每一條經脈。
何青青沒聽清楚:「什麼?」
他這時不像千渠衛總管,也不像漠北衛王,倒像來千渠之前的衛平。
有時宋潛機又覺得冼劍塵有點可憐,沒朋友沒親故只有劍,但冼劍塵我行我素,不需要他的可憐。
「只是什麼,說罷。」何青青道。
片刻后,乾坤殿氣氛死寂。年輕人哀嘆連連,幾個老人涕泗橫流。
靈丹如雨落紛紛,典禮聲勢之壯大,前無古人。
殿頂破碎,何青青飛身躲避,打出血紅佛珠抵擋,半截大袖仍被雷火燒焦。
仙盟修士仍對新盟主有種莫名的信心。他們在毒瘴林中撐起防護屏障,等著何青青想辦法,卻只等來對方閉關的消息。
識時務者為俊傑,跟著何青青有升仙丹吃,有仙盟的官職可做,現在正是投效的最好時機。
仙盟最大的雲船四分五裂,從空中墜落。
但弓弦長時間繃緊,總有崩斷的時刻。
虛雲先用招待貴客之禮化解何青青的戒備,等她放鬆地走進乾坤殿,再以最危險的手段威脅。
袁青石大聲道:「何掌門先前已是『代盟主』,對仙盟做出的貢獻有目共睹,怎麼能是外人?」
虛雲極度防備她,又不得不向她求助。因為除了她,這個正道掌門不敢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一代正道掌門,終歸於塵埃。
袁青石忽而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字跡,心中莫名泛起一絲不妙預感:
乾屍轟然向前撲到,摔成一地粉末。
砰然一聲,殿門敞開,似巨獸張口。
「再然後呢?」宋潛機追問。
「何掌門不是醫修,又如此年輕,她能行嗎?」
「與她成婚後,我便生出退隱之心,不想再打打殺殺,只想蓋一座小院子,再挖個小池塘,和她在凡間過日子。最好再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站在千渠城牆上,也能聽見對面山呼海嘯:
雪原被照得銀光閃閃,像一片碎鑽海洋,從腳下一直延伸到天邊。
冼劍塵道:「怎麼可能?我是結過親的人。」
或許他們才是同路人?
司農劉木匠道:「已經誤了夏收,不能再誤秋收啊。」
虛雲再也聽不到任何罵聲了。
「你身上帶著留影璧?!」
冼劍塵:「……你覺得這環境適合聊天嗎?」
袁青石站在坐船甲板上,指揮戰鬥:「成敗在此一舉!這一戰贏了,瓜分千渠靈石礦和寶藏,人人有份!打輸了,就只能等冼劍塵拿回本命劍,做他劍下鬼魂!各位同盟,拼了!」
祝心苦著臉:「那怎麼辦?我實在想不出了。」
「啊?」宋潛機心想,好像不是吧,只是你特別討打罷了,「敢問令夫人何等修為?」
可他最後還是拿著劍,無休無止地戰鬥,每向前一步,身後就有一道鐵門轟然落下。
夜空中忽劃過一道無比雪亮的刀光,像閃電劈開夜幕!
「我們?」何青青問。
「不好,是子夜文殊的雪刃刀!快退!」
說罷大袖輕拂,轉身而去。
「你親眼所見?」另一人問。
英雄帖勝在筆力深厚,飄逸瀟洒字
www.hetubook.com.com形多變,盡顯書法造詣,尋常修士凝望片刻,便覺一股雄渾氣勢撲面而來,令人心神大震。
宋潛機覺得連月亮都看累了,所以懶得再升起。
山霧已散,晴日當空。
「何盟主千秋萬代。」
千渠再次打跑了敵人,等來了強援!
他既然做出選擇,就只能孤注一擲:「我是師父唯一的弟子,師父去時將掌門之位傳給我,將正道仙盟託付給何掌門。誰不服?站出來說話。」
你要說他偷襲,又不算完全偷襲,只能說正巧趕上仙盟全力進攻,無心他顧的時候。
何青青仰頭大笑道:「我只求活著的時候盡情快活,誰要好死?」
立刻有人道:「仙盟不可一日無主,還請何掌門繼承虛雲真人遺志。」
為什麼不讓任何人知道?是不是十分危險?
祝心收起琴,心情沉重。
這樣不見天地、不見日月的戰鬥中,宋潛機幾乎失去對時間流逝的感知。
何青青後退一步,似是害怕:「然後呢?」
無數道驚怒目光射向何青青:
何青青大步跨過門檻:「分內之事,虛雲掌門不必如此客氣——」
衛真鈺站在城頭,高舉長劍,對內進行最後一次演講:
袁青石目光掃過每一張懷疑或震驚的面孔,恍惚中看見陳紅燭向掌門寶座走去,對他露出嘲諷的笑容。
「你說什麼?」虛雲一怔。
「跟我講講你年輕時候的事,你這臭脾氣,是不是從沒被人打過?」
背後已經是千渠,還能退到何處?
少數人暗嘆一聲,這何青青是個狠角色,局勢已至此,華微宗註定名存實亡,以後還是仙盟的天下。
但究竟有什麼計劃,他也不知道。
這一戰打得實在艱難。
「而且『花月』二字前後重複兩次,意象單一,哪裡比得上何掌門的詩?」
雲船雖有陣法保護,卻沒有千渠防護陣那般牢固。各種爆破類符籙如流星從天而降,船隊被生生打散,鼓聲也被迫中斷。
「這留影怎麼中斷了?何掌門為什麼會提前留影?」有長老提出疑惑,「袁師侄,你一直在殿內,看見了什麼?」
子夜文殊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千渠和正道仙盟將對方當做唯一的敵人,沒有想到此時還會有第三方加入戰鬥。
仙音門弟子大多聚在烏金車四周,陣型嚴密地守衛著車中人。
千渠外的援兵早已盡數入局,數遍修真界也沒有更多能影響戰爭走向的大勢力。
虛雲命袁青石留在簾幕外,只召何青青進入。
黃道吉日,鐘鼓齊鳴,綵綢滿天。
「轟!」
祝心雙手接琴,跪地行禮,慌張道:「仙音門離不開掌門。而且我不夠聰明,天賦也不算最好,好幾個師妹都比我強……我不配這張琴。」
調弦的少女急忙收起琴:「師姐,你說掌門叫我?只叫我一個嗎?」
千渠郡凡人居多,打仗期間,百萬人的生老病死依舊在這片土地上發生。
「然後我老婆死了。」冼劍塵淡淡道:「殺她的人,也都被我殺了。那件事之後,我再不可能放下劍了。」
祝心急忙搖頭:「不,我們都是大師姐收進仙音門的,如果沒有大師姐,我這種凡人出身的小弟子,恐怕要十年才能熬出頭,十五年才能有自己的本命法器。是大師姐改變了仙音門制度,大師姐對我們這群弟子一直很好。只是……」
逝水橋下的五色鯉搖頭擺尾。鱗片反射著陽光,明亮閃爍。
他話未說完,被紀辰打斷:「不行!三生石畔有宋兄。時間再往前推,那天晚上,若我們三人合力……」
琴面泛著盈盈碧光,如月下一池春|水。
忽然袁青石心中一凜,縱劍跳下雲船。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衛真鈺同樣不好受。「不盡火」還沒有被他徹底收服,他不敢完全放出,以免燒到身後千渠。只操控十分之一對敵,依然極耗精神。
兩人相顧無言,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骨架被風吹散的聲音,摻雜著踩踏積雪的聲音。
宋潛機疲憊至極,懶得御劍,便扶著冼劍塵肩膀,像扶著一根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