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雲踏九洲
第四十八回 山間添閑樂 舉目為心哀

如此一來倒是讓張入雲二人有些驚異,不知她與自己還有什麼要詢問的,且她一介女子卻敢孤身與自己丈夫才剛決鬥過的敵人相處,只這一份膽色,便讓張入雲有些刮目相看。蕭清雅直到自己丈夫去的遠了,這才冷聲指著張入雲腋下一角道:「你這紅綾是怎麼得來的?且與我說說清楚?」
醉漢聞聲搖首鄙夷道:「真丟人!不過輸給女子倒比輸給男子有體面,我見你這人說話挺有趣,便開張一回,一百兩金子一口,你買不買!」
張入雲聞言驚懼,忙自一旁斂了聲氣,卻再聽醉漢笑道:「美女與寶物倒是算了,不過這酒食我也是如小兄弟一般的作想。」說完又嘆了一口氣道:「可是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那家主人何等厲害!便是我也不敢上前招惹,我看我和你還是在此趁些劣酒下肚,先謀一醉,醉倒了就什麼也不用再胡思亂想了!」說的此話時,醉漢雙目神光已然盡收,一時眼望于天,卻是半日不再言語。
張入雲奇道:「那主人家為什麼要開這座酒店?」
張入雲與艷娘近日來語氣漸和,不想她今日又有些重犯當日氣色,因見艷娘不樂,自是也不便多語,以召其喝罵。二人就這麼亦行亦止,雖是在慢慢踱步,其實是在等白猿與群鴉歸來。不想猿、鴉竟是多時不至,艷娘等的焦急,便已拔動身形前往尋探,張入雲見此自不免也隨後緊跟而上。
原來張入雲近日連番趕路,又為意志消磨日向狂浪,早將自己百花谷諸女精心縫製的兩套衣裳穿得破爛,方才雲飛浪人二人相鬥雖未傷的自己,但其中落雷激起的勁氣,卻不免將張入雲身上破漏處掀起,蕭清雅前番本就因看破他身上紅綾一些痕迹才得與其接近,此時丈夫一番大斗,更是趁機將張入雲腰間纏繞的混天綾看了個清楚,她是深知此物來歷的,且平日又有些風聞,為自己姊妹計,不能不探問個明白。
一時之下艷娘已自驚聲道:「你要幹什麼?」
待賓主落座,長生老人又重提起張入雲這兩日不得進益的事,並還道:「其實你悟性不差,只是先天資質有些不如我等座下弟子,不能做到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是故初學起來,進益的慢了一些,但只要你能耐著性子,潛心專研。你又心志專一這樣好處,依老夫所見,只過得十年功夫,便當可傳我這一門功夫,至於日後深造,只要容你日後下山行走,自尋途徑即可。」
紅衣女不想張入雲有此一問,雖覺對方有些不客氣,但還是答道:「不是,是我丈夫射的!」聞此,張入雲不由「哦」了一聲,卻又不置可否,只將身從三人面前繞過,重又再往前方行去,反倒將個紅衣女鬧了個莫名其妙。
艷娘見他恢復如常,氣惱之下,不由罵道:「你倒好深的城府,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暗底里竟也習了這般采戰的邪門功夫,直至今日方才顯露,就連我也瞞過了!」
張入雲說出這番話時,本就料定艷娘不會聽信自己,果然艷娘聞言,鼻下就是一哼,待轉過身時,已是滿臉作嗔的看著張入雲。
張入雲知自己已然中毒,情急之際,顧不得怨恨艷娘,忙將真氣凝起,想將毒氣副退。不想自丹田起,內力不但不能蘊動,且還有真氣四散的形跡。瞬時間張入雲一張面孔已是掙的通紅,正在強自掙扎,卻見艷娘正在一旁岩壁上柔若無骨也似的斜倚著。眉頭展動,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至此張入雲已是明白過來,當時氣急反笑,只樂聲道:「也是我該死,竟會中了你的算計,你這一番籌謀,該當費了不少心思吧!」
而樂長老人已在旁驚訝道:「彈指神通是華山派功夫?你師伯是誰,怎能習有這門功夫?」
不想他才剛站定身子,就見眼前多了一紅一綠,仔細放眼,卻正是早前打傷自己的少婦及丫環小青。醉漢見那主僕二人向自己這面行來,不由哼聲道:「當真名家作派,做了眼色還不忘在人門前搬弄些口水!」
待張入雲回眼取望,不由也是暗暗吃了一驚,原來來人豪富,竟是乘了一列巨大已極的馬車趕路。十六匹清一色白毛披霜般的駿馬分四縱,腳步整齊劃一的奔跑著,顯是受了高手精心調|教,且每一匹馬兒都是千里異種的良駒,能得一匹都是萬金之數,何況這般大的手筆。
那美婦人好似見慣了這般舉止,為此一笑,只指著室內交椅說道:「還是坐下說話方便些,你我都是長樂叟的客人,他老人家又將你當小友一般看待,你就不用這多客套了!」
艷娘見張入雲神氣與平日迥異,說話放肆,再無往日一些穩重。她素來疑心甚重,一時已猜到張入雲想借一番輕薄來掃滌自己心中得意,順便也好出心頭一口惡氣。只是張入雲從來不是這般人品,如此變化之大,直叫艷娘又驚又懼,不由自主已是將身讓了開去。
玉真子受兩代人栽培已是功行絕頂,只欠一些造化的劍仙,見此凌虛一指,竟將空中青光指住逼退的一兩分,瞬時龍咬劍已得回守,劍尾一纏已與青光絞斗在了一處,當下里眾人就見空中兩道劍光,一縱經天好似矯龍,卻旋又纏鬥爭鬧做一團好似痴虎,半日里不見分個高低上下。
張入雲見他又再呼喝自己,不由也生了些意氣,當下只輕笑道:「在下倒不是聾子,倒是尊駕方才呼喝聲太大,把在下的耳朵振的有些耳背,一時心神搖晃,不及作答,還望恕罪。再回尊駕的話,這酒瓶倒不是本人遺棄的,往來這沙漠的人甚多,只怕是路人丟棄的也說不定!」說話時,張入雲一下沒忍住竟打了個酒嗝,他倒不是故意如此,當真是不經心的舉動。
哪知艷娘卻並不惡聲相向,反是冷眼看著張入雲,過了半日方道:「你用了這多心力,就為了說這些話嗎!此刻毒性該已流至你胸腹之間,只怕已是快將你熱死了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誘惑你,只看你能撐到幾時,若你真的有定力寧死都要保得純陽,那自此後我倒真的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未行才剛行的幾步,卻見眼見紅影一閃,那少婦已是攔在自己身前。她身份尊貴,司徒延年與公孫壽見了,忙晃動身形跟上。因二人都知華山乃是邪流,今見弟妹開口道出,只當張入雲是華山餘孽,此次重又相對,眼神中已都含了敵意。
艷娘為爭臉面,只鄙聲道:「方才你還是童子之身,如今你已被我破了童陽,就你這般廢物一樣軀體,也配與我交好嗎?」
張入雲答道:「本來是要贏了,不過又被高手救下了。之後又被其中一女子邀斗,我實在打不過她,又不想和女人動手,所以一拳被她打落我兩顆門牙才算完事!」
可艷娘機警,轉眼瞥見其異動,已是一個沖身而上,身勢飄逸迅捷之極,正在張入雲以為艷娘看破自己心意,不及取用時,不料只脖項間一痛,艷娘已是一觸即走,再待二人穩住身形時,就見張入雲手中已是將桃花扇取在手裡,而艷娘卻是笑盈盈立在一旁玉掌之內已是多了一道三角靈符。張入雲一眼覷見楚妃子的靈符為艷娘奪走,心中便是一怵,他方才只為此符珍貴,心下又有些疑慮自己能不能提動真氣念頌真言,是以方欲先取桃花扇做威脅,不料已被艷娘看出兩般寶物孰輕孰重,一時氣自己便有些餒了下去。
女子本當他還是個青年才俊,眼見其醉成這樣,皺眉不齒道:「本還當你是頭牛,卻原來是個醉鬼!」說話時滿臉不屑,眉眼即冷了下來。
清弦連忙回禮,便手指畫冊與張入雲解釋道:「我知大哥早有意煉劍,其中各色取用的靈藥也早已欲習曉,只是你不是師傅親傳弟子,所以他老人家一直不得傳授。小弟半年來受大哥照顧,一身內外功夫日進千里,每每思來都是無以為報,又見大哥在藏經閣內日夜注錄,所以也在暗底將師傅親錄的密典,騰抄了一份,可是我生性疏懶,雖是半年功夫下來,也只抄得十之七八,好在靈藥一篇我已基本繪製好,張大哥倒是不用擔心!」
楚妃子因還有要事,待將書信交與張入雲,只飲一杯清便起身相辭,一時長袖輕卷,便將二位女弟子夾帶往北方去了。
張入雲前番就曾到過沙漠,只是當日年少藝淺準備甚足,又因路救一般商隊,得了商賈的指點,走了捷徑,且一路上都有綠洲以作休整。而今一回,張入雲未免有些託大,行時只認方向,卻是無意中走入萬里沙漠中的腹地,雖是他腳程迅速,但也不免將食水用盡,待再往虎皮囊中取用時,卻只剩下一瓶烈酒,張入雲忍了一日夜沒喝,但沙漠中實打熬不住,及后只得取用。一時猛灌了一口,當下就覺枯燥乾渴的喉嚨里直如灌了一道火線進得腹內,雖是燒灼的胃腸內似被火燎一般,但仍是經不住的大喊一身痛快。至此時隱忍不住,只將瓶肚兒朝天,一氣喝了個乾淨,待將最後一滴酒液入口,方才打了個酒嗝捨不得的舔了舔瓶口,揚手一揮便將酒瓶拋落在身後,后又想起美酒滋味,又得回頭后望那空酒瓶,但見黃沙萬里,赤焰蒸騰,天地間只自己一人身處這杳無人跡的世界,倒不由的生出些傷愁的意思來。
張入雲聞聲心上即是一拎,二位老人見了,不由都得一笑,張入雲見自己心虛為二人看破,臉上不由又是一紅,只是其心性生就如此,轉念一想也就處之泰然,二老見他轉瞬之間便已坦然承受,感其氣度,也是不由的連連點頭。
醉漢聞言大笑,竟得久久不止,張入雲感他意氣,又是一身燥熱,隨也同樣放聲大笑。
因見張入雲苦煉二般指法不得進益,樂長老人只安慰他道:「你如今才多大年紀,這兩般指法,一是華山絕學,一是我百年苦心鑽研的不傳之秘。此時你功力有缺,內力也還不夠精純,火候略差一些只待慢慢進益則是,不用太放過於心上。」
張入雲自下得玉母峰后,一路西行,因是崑崙地域廣大,路途深遠,再加上他因自己道力不夠失了破了童陽,心志萎迷,只放任自己縱意向西疾馳,路上除了辨認方向,卻是不避山水,只認了一條直路,真箇是逢山越嶺,臨水飛渡。
張入雲見事態緊急,也顧不得再與艷娘理論,已是一個飛身縱上,左指彈動便是兩條匹練自指間生起,當下便正擊中在赤蟒的蛇首下一尺處。不料那毒蟒身上鱗甲竟是堅韌異常,雖是張入雲這半年來指力大驚,彈指神通功勁比往日威力倍增,但也難以洞穿其身,當時就見蛇首下顯出兩記凹痕,但隨之已將張入雲那般強勁的指力解去。可到底他此刻內力技擊都已近精深境界,雖是指風沒能將毒蟒擊傷,但也震得它渾身一陣亂顫,劇痛之下,闊口開合,再加上白猿機敏異常,待及至赤蟒近身力將用盡,稍一得便家,便已在空中一個翻滾躲開了蛇口,終是從鬼門關外繞了一遭回來。
張入卻與其相處半年來相安無事,二人言談也日漸輕鬆,一時也笑道:「我只一俗人,資質淺陋,心中不樂,只借琴聲而不借酒消愁,便已算是不錯的了。哪能如你這般天生慧根,絕頂聰明的女子,做起事來樣樣順手。我拙劣一輩用功艱難的苦處,卻又哪是你等蘭心慧質之人能夠了解的!」
張入雲聞言一喜,忙又嘆道:「還是你聰明!竟有過目不忘之能,就不知你觀覽書閣里的典藉這麼長時間,有沒有發覺什麼與自己有異的東西?」
此時黑臉漢子將身落地,因是性猛直爽,仍欲再上前與張入雲比試,卻早被一旁中年男子攔住,一面又與張入雲道:「閣下好俊的身手,方才與我三弟交手諸多留力我眾兄弟甚是心感。本來我三弟公子壽只是奉眾兄弟所命前來相邀兄台入上車小酌一杯,不想他為人粗魯倒與兄台生了些閑氣,還望兄台有罪莫怪,恕罪!恕罪!」
不想清弦見了,忙跳過張入雲身前,攔住他道:「張大哥慢走,我不知大哥出的什麼事,但還請稍候片刻,只待小弟取一件東西來送于大哥再走!」說完千叮呤萬囑咐,一步一回頭,才從內室里一陣掏摸,取出一件硬裝絹冊來,待至張入雲身前卻是恭身取雙手奉過。
玉真子早有戒備,但不想對方竟這般快的已上手將飛劍祭出,一時雖也從容但到底直到對方劍光射入自己身前七尺境地,才將自己龍咬劍逼出,當下便向對方青光迎了過去,就見白光如雪花般的襲到,不料雲飛浪人的青劍卻不與之角斗,只劍光一繞便又徑往敵人本尊斬了過去。
不想雲飛浪人見眼前金雷落下,卻是不退不避,反倒將身一合,迎了上去,就在張入雲心驚之際。就見他雙掌齊出,只掌中一陣白光閃動,便已接下那金雷,再取掌一拍又將落雷泄在一旁沙地之中,雖仍是一般的發作,但到底深陷沙中威力小了太多,一時雖驚起潑天的沙霧,也傷不得張入雲二人。
艷娘哼聲道:「這話倒說的是,如換了平常倒也輪不到與我玩笑!」
張入雲此時腦子裡雖仍舊意識不得清醒,但通身出了兩次汗卻是自入沙漠以來的無有的舒坦,方才一番運力之下,渾身氣勁也有所收斂不住,只一絲絲的欲透體而出,神不守舍之下聞得醉漢之般言語,便也笑道:「方才說好了是一口,這一壇酒我雖喝完了,卻還不到我半口,我正喝的不盡興,你反還來和我羅嗦?」
果然張入雲一提小雅,便將艷娘觸怒,就聽她恨聲道:「小雅是什麼東西,你竟拿她與我相提並論,她不過是一青樓戲子,如此卑賤的身份,反倒讓你對她諸般憐息,我是堂堂王室皇親,卻受你這庶民冷落,今日終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果然張入雲酒是喝下了,但瞬時間便是天旋地傳,腦里似灌了鉛一般,險些栽倒在地。他知自己不勝酒力,但也未想到這酒的勁力竟這般大法子,忙一個收氣凝神將腹中喝下的酒水裹住再不敢往腸胃中溶解,同一時分,又是將真氣在四肢百骸內行走了兩遍。頃刻之間周身上下連發了兩次汗水,人才得清醒些,身體也陡然直立了起來。
張入雲忙從一旁答道:「入雲自忖沒有前輩那般不出世的心智,且十年修行,除拳腳一途外,其餘也都不得入流,因此上晚輩欲與自己身體為導向,身體力行,習得一些救人助己的法門即可,不知前輩門下可有沒有這一樁救治人的醫術?」
而張入雲因與清弦關係日厚,有心想向其探問合煉飛劍所需要的諸般仙草靈藥,但每每出口卻又怕清弦性直,一時偷得師門機密于自己,反為自己所累。好在張入雲已可從容出入老人藏書閣,半年功夫下來,他日日不休,都在書室中摘抄各種異草的藥性註解,他雖記性不是甚好,但卻會下死功夫,半年時光,已為其摘錄了數千種異草的靈性。
可艷娘見張入雲發怒,卻不驚反笑,一個曲身倒立翻起,已是將張入雲這狂放至極的巨力讓過,腰身款擺,玉體橫陳,更顯艷娘一身絕色艷治。待洞穴中石灰散盡,艷娘輕揚玉手于鼻下掃滌,又慢聲笑道:「你這多年苦煉當真厲害,被我破了童身,先天罡氣竟還能留得七成!只可惜你自己也知道的,即使如此,以你資質的日後再想功力長進,卻是難上加難,除非你能得了大還丹或是與別的女子合壁雙修。不然的話,你今生也就只能到這等境界了!」
一時上艷娘與群鴉在空中飛縱,張入雲與白猿則在雪原上急馳,因二人都是身輕如燕,雖是步行卻不讓的空中的艷娘與群鴉,回頭再望,真箇是踏雪無痕,一人一猿雖奔出良久,但腳下也不見絲毫蹤跡。張入雲半年來習得樂長老人指法,自忖功力又得精進,此時回身觀望,也是頗為滿意,他本就是愛跑的性子,如此一時奔發了興,又得空中艷娘挑拔比試,眾人竟是一路行出百里之遙,若不是白猿見離主峰太遠,一行人只怕還要再行的遠些。
艷娘聞言果是滿臉堆笑,因見張入雲體內中了劇毒竭力掙扎,心上更是滿足,一時得意道:「是費了些心思,你心思縝密,外松內緊平日里對我防範甚嚴,若不是我近日來假裝被你改了氣質,你哪能如此輕易上當。」說著又手指正在一旁匍匐猶豫的白猿道:「還有這臭猴子,今日里仗著一雙火眼,看出些氣象,竟連番和我做對,我最恨這樣吃裡爬外的畜牲。今日不扒了你一層皮,怎見我夏艷娘的手段。」
張入雲見那女子已為自己一拳擊飛怔住,便也再不顧她,重又邁動步子向前行去。直走了百余丈深遠,才聽得背後女子嬌嗔道:「哼,牛脾氣!」
張入雲少年心智,那經歷過這些,一聞艷娘首度自稱賤妾時,便是連心都慌了,欲待搖首拒絕,可是面上好生尷尬,又做不得。有心擺手,可艷娘已是一步一移踱近自己身前,一時溫情款款風情萬種,只驚動的他無言以對,一步一退,只讓至身後峭壁無路可退方才作罷。
張入雲見他如此愛酒,只得笑道:「你是酒家!我花錢從你這兒賣不就是成了!」說話間便要從腰間掏出金葉子。
張入雲連日上正心情不好,又喝了酒,正在腹中翻滾,何況他現下心境也不欲在隱瞞心思,一時上也自嗔惱道:「呵呵,閣下的脾氣倒是與我有些相似,只不過我平生最恨和矮子說話,平著臉看不到對方,低了頭又顯得我怕了你,當真叫我為難!」不想他這話音剛落,那黑臉漢子已是沖拳而過,一時拳風襲面竟和利刃也似,倒讓張入雲一驚。
又過了一個月光景,已見冰雪天氣,但張入雲的梨花指與鐵硯針兩門技藝卻已是琢磨的愈加純熟。樂長老人見他習藝前慢后快,也很是稱讚,只是平日里有談論至煉劍一事時,卻總是一語帶過,顯是成見很重,並不欲張入雲多為殺孽還薄了仁心。
張入雲聞聲到底沒敢落坐,只站在一旁與二位前輩答理,也直到此時他才得機會抬頭正視那婦人。就見對方三十許歲的年紀,頭梳透額羅髻,著一身窄袖高腰寬擺長裙,外籠一件如煙霧一般蒸熏繚繞的墨綠色及地紗羅。一身略顯豐盈的皮膚白皙如雪,雖只在雙耳上戴了一對藍寶石的耳環,但依舊將其點綴的庸容華貴,氣質絕倫,至於面孔雖乍一看似是位中|年|美|婦人,但眉色展轉間卻比少女還要白膩細緻。張入雲還是第一次見得這般富麗堂皇,氣秀脫俗的貴婦,一時間心上竟有惴惴,也是有些不安,呼吸警守了起來。
於是每日里夕陽西下,張入雲總是于山間萬丈峭壁上取胡琴在手閑彈,一面苦思良策,好擺脫目前這般尷尬的境地。那哀勞鴉本是集幽怨哀氣而生,因聽得張入雲琴聲也是至哀,是以總是于傍晚時分守在主人身旁聞聆聽琴聲。
張入雲此時又熱又渴,心上正在不耐,聞少婦喝聲,多有敵意,當下卻是理也不理,只將破衣縫就的披掛重又罩在頭臉上,又望西路行去。
果見那落雷雖然紛紛落在其身上卻是未爆的一粒,竟被雲飛子一身內斂外放的勁力紛紛泄抖出身外。玉真子見他有此異能,忙欲扣動法訣將神雷于近身時驚爆,不料對手已先一步將先時施放的青光飛縱襲向自己,一時上玉真子不能分心三顧,只得將左手空出,一時也將單掌如蓮花狀打開,空中青光瞬時也是被自己施放的氣勁阻住。不料那青光,卻是于瞬時間自行化整為零,化為千萬點繁星,直將玉真子身前密布,如彈丸般的跳躍,好似在尋找其行法的破綻縫隙處,一時也將少年道人逼得玉面一陣赤紅。
張入雲見艷娘驚懼,心上甚為快意,只詭笑道:「你不是一向都很想知道我的真實心意嗎?此刻這深穴之中,只你我孤男寡女二人,剛才又蒙你抬愛,https://m.hetubook.com.com不惜作踐身體也要破了我這俗人的童陽。我早就和你說過,我並不是聖人,即已到了這般地步,我總該再領略些,才能甘心呀!」說話間已是伸手來攬艷娘的纖腰。
當下雲飛浪人與玉真子只一凝神相對,瞬時氣氛便是大為異樣,本是酷燥無比的沙漠竟為二人施放的殺氣卷帶的轉了一層寒色。玉真子到底年青些,雖是功力比雲飛浪人只高不低,但一時間為爭氣勢卻是有心想壓過對方一頭。未想對手卻滿不在乎這些,一時見對方與自己拚鬥殺氣,卻是搖頭一聲嗤笑,隨即一揚手便見一道青光自其掌中透射而出,真望玉真子當身要害斬去。
楚夫人聞言答道:「你能如此做想就好!」言罷,又對張入雲笑道:「長樂叟既然答應要傳你點穴的本領,你可一定要記住要將他的澆雨梨花指與鐵硯針習到手才行,不然便是他故意藏私有意慢待你!」
有時艷娘在山間無趣,也會至書閣中耽擱時間,見張入雲書法拙陋,畫技淺薄,卻是連聲譏諷將其推開,自己寥寥數筆便將圖譜畫的盡善盡美,至於一行蠅頭娟秀的小字更是令得張入雲目瞪口呆、羞愧無地。為此上艷娘很是得意,雖是時時口中刺諷,但往來書閣的次數卻是愈加多了起來。
待張入雲短了力氣舉步維艱走至酒館門前時,雖是精神委頓到了極處,但仍舊是吃了一驚。只為他平生從沒見過這麼多酒罈子,重重疊疊只將那小店內外堵了個嚴嚴實實,小的只有有人拳掌般大小,大的足有兩人高矮,只怕是住人都有餘地。可是店內外卻並沒有一人經營打理,但明明張入雲耳邊卻又能聽見打呼聲。
艷娘早有謀算,見老猿幾番作梗,她多日辛苦絕不容這猴子打亂,當時被激的惱怒,已是提前白猿的背頸厚皮,一把向著正在交媾的龜蛇扔了出去。且艷娘心毒,出手時已屏嘴將一道綠火燒在老猿一道長眉上。白猿被她用大力甩出本已嚇得大叫,此時長眉燃了毒火更是大聲嘶扯的厲害。雖是百年靈猿,但因天性怕火,此刻身在空中也是無計可施。
張入雲論拳腳只比他高出一線,此時又身在沙漠之中,不比他一隊馬車萬事從空,自己還要留些體力好走這死亡之谷。一時上只得開口說道:「喂!你不是我對手,這般死纏爛打下去不是辦法,別怪我使出狠手,將你打成重傷,到底不好!」
此一句話,說的艷娘半日不語,臉上陰晴不定,幾度變幻過後,方才揚手將先前奪自張入雲的神符拋還於他道:「那你把這個帶走,你此時已被破了童陽,定力大減,入定時雜念叢生,有此一符鎮定,到底要好的許多。」
一旁玉真子見雲飛浪人此般掌力,知神雷奈何不了他,而自己龍咬劍雖得上風,將雲飛浪人青光絞得粉碎,但只一收勢,那青光便復又合攏好似無止無盡一般。玉真子自得道以來,從未逢對手,又自恃自己比對方長了一輩,不意久斗,當下竟飛身縱起金光,取掌在龍咬劍身一拍,便已將那飛劍如白虹貫日一般的驚飛而起,直往雲飛浪人當胸插到。
而此刻張入雲已是因醉酒惹的眼花耳熱,幾不能聽清蕭清雅說了什麼!一時間女子手指自己,卻有些不樂,只衝著那女子嚷道:「你指我做什麼?莫非還嫌先時打的不趁你心意,今番又試手?」說完便欲上前,只是腳下虛浮,未免有些踉蹌。
他這一番話說的楚湘妃與樂長老人倒是不由點頭,眼光溫和,甚是嘉許,一時再聽湘妃笑道:「你這孩子說的話,倒也有些道理,當日我在琅琊谷時便知你有心煉劍,顧少陽為難你,要你得了真金他才肯相助,雖說是煩難了些,但其實也是體恤你一介後輩的苦心。我與崑崙坐望峰太行夫人本是師姐妹,當日先師飛升前曾留有極西之地奇石一方,只為開金不易,若煉仙寶又得有相宜諸物相應實太過煩難,是故這多年來一直留棄。
而張入雲則日常與樂長老人弟趙清弦在一起同休同止,正巧清弦心裏十分向望山下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俠客行徑,與張入雲相處不過十來日便已隨成莫逆。他知道張入雲一身技擊功夫十分精深,每每一有閑暇便向其求教。而張入雲則是知道樂長老人並不寄望自己弟子過多涉足江湖是非,是以雖是知無不言,但總是遁遁善誘,一再忠告清弦,江湖是非實是無益,如他這一般只在清山野嶺中歸隱,才是人間的大造化。
張入雲聞言略覺那丫環雖是行止循禮,但言語卻又有些不夠謙和,正在奇怪,卻聽醉漢已將青簡彈指拋于那青衣丫環道:「什麼前輩後輩!你這般說話只能是墜了你家主人的身份了,我這裡有的是酒,不勞尊駕相邀,還有相告你家主人家一聲,就說好綠洲水池,平日里是我酒後方便的地方,腥臊無比,雖是令主人家好心備下千金美酒,但我也實在難擋那煞風景的地方。還是只得與你家主人告罪,就道是我不識抬舉了!」
那丫環聞到醉漢說自己一眾人取水的地方竟是醉漢平日方便的茅房,雖是久經主人調|教,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再見醉漢這小酒肆內酒罈堆積如山,倒真有些不事在綠洲中飲水的模樣,想起來不由一陣噁心,但到底也是自幼知書識禮,仍不免又問詢了張入雲一聲。
不料張入雲卻有些性情,知自己內力不到,待習得二般指法,竟用了一個月的功夫便可運功取左手擊出彈指神通,右手運動梨花指,如此雖比不得二指合煉的威力,但也是非同小可,何況長相歷練還可漸漸將兩般指法儘速融合。樂長老人見他有此恆心機智,也是不由深深震驚。
那馬車造制的極盡心思靈巧,雖是長大之極,但群馬提縱之間卻一些不見負累,車上只一名童子手持輕鞭偶爾呼喝外,也不用怎生駕御,眾馬便是一種自在奔行,統不用人操心。而那巨型車身造的更奇,原來通共車身就只一副平板,但結構堅固,車腹下兩排八個車輪,只行的又平又穩。張入雲眼底仔細,就見那造車用的木頭都是略作了淡硃色,顯是其木料也不是人間凡品。至於車身上,卻是經主人極盡心思的設了一座長方形的帳蓬,一應的金碧輝煌,只在烈陽照耀下更顯張揚。車身邊竟是站滿僕役,往來細數竟不下十多人,盡皆恭敬之極的避守在車廂兩側一動也不動,只偶爾聽得帳蓬內的主人呼喝時才略有走動,好在那車上結了好大的一副涼蓬,眾仆徑處在戶外倒也沒怎見被赤陽蒸烤。
艷娘聞張入雲竟在尋覓自己,不由有些驚訝,可再看其臉色一如往常,便又譏笑道:「難得你也會想起找我,只是我又給不得你什麼好處,怎麼忽然記掛起我來了!」
張入雲聞自己師伯偷東西竟偷到了楚妃子後院,一時紅了臉,連忙起身告罪,可二老卻只玩笑而已,一語帶過,絲毫不放在心上。
艷娘說這句話時只為取笑,不料見張入雲目光之中卻有些憂色,她生性多疑,一時醒悟,又連忙道:「原來你自以為可救世度人,只當在行仁善,卻自顧持正義把我體內什麼戾氣惡質打退!哼!天下的道理,你以為只站在你這類自詡為正義者的手裡嗎?」
老人聞言一驚,旋即卻又眯起了眼睛,過來半晌方才長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是不想習那五行蘊化的醫理與君臣主輔的藥性了?」可又過了一會兒,卻又目注張入雲道:「而且你說的這般託大,想來你與人體經穴,體質筋當有不俗的造詣了!」
張入雲大喜,忙笑道:「不花錢的酒,怎有不喝的道理!」
他這話一出口,楚妃子便已面顯不悅之色,樂長老人見了也為之輕笑道:「這孩子也是心仁,夫人也不用太過生氣!」轉又對張入雲道:「艷娘一身罪責不小,並不是只全憑自身修行便可化凈的,且她惡根深種,一身戾氣凝結,我知自有你約束她后,其心境確是有些收斂,但若安照現在這般進步的法子,只怕再過千年也不定能完功,此一時我卻不能不說於你知曉!」
艷娘因得張入雲摟在懷中,只覺眼前少年一身赤陽剛氣蒸騰,直熏至自己百竅之內,腰身不由隨之一軟,險些已癱倒在張入雲懷中,再見他臉上雖為乘淫慾快意,但眉色之間仍有一些掙扎含恨的隱跡。不由心中一軟,已是取手在張入雲臉頰上揉搓道:「你也不必這麼打熬自己,我見得少年無數,你實是其中最有定力,堅守的時間最長久的一個了!」
張入雲笑道:「這可辦不到,我先前才和這家人打了一架,雖然口渴,但我自有錢,為什麼要向人討酒喝!」
張入雲見自己還是被艷娘借故奚落了一頓,只得無奈搖頭道:「如此說來倒是讓你見笑了!不過能與不得意時有美人相傍,倒也是件很讓人欣慰的事!」
玉真子本就未想與雲飛浪人久斗,見屢戰不下,當下便將本做指動的右指一屈,就聽得空中龍咬劍已是驚爆作一記神雷于雲頭炸響,本與其纏鬥的青光立時便為之震碎成無數青絲,可雲飛的劍光自有其獨門秘法,雖化作青絲,但瞬即卻又絞合在一處重現出一抹青影。
張入雲見其莊重,不置可否忙也承雙手,恭敬接過。一時止不住好奇,當著清弦的面將絹冊展動,就見其內竟都是彩圖朱字,繁繁密密繪有數百種靈藥異草,細窺之下便連產地取用方法也一一注錄,一時大喜過望,忙與清弦躬身施禮。
而張入雲見已出手,又見那赤蟒心毒,不由已是猱身而上,想如艷娘交待的,趁勢結果了那毒蟒的性命。未知他才一近身,便見剛剛穩住身形的白猿,已是一個縱躍至自己身前,拉了主人翻身就走。可正在張入雲驚異時分,便聽見身後一陣呼嘯,就見艷娘已是放出十四柄修羅刀將自己與白猿退路攔住。
張入雲知華山派是當世邪教,為防樂長老人以為自己是華山門下,忙從旁解釋自己師伯是天鷂子,至於彈指神通也是他老人家偷習來的!
正當艷娘雲雨多時,腰間酸弱,見敵不得張入雲,欲將其元陽探取時,未想對方竟是精元穩固,無一絲泄漏的痕迹。至此時艷娘才覺有些不對,論理張入雲只是初犯,無論如何不當有這般堅凝,正在疑惑間,卻見其眼前少年雙目神光充盈,哪裡還有一些心智失守的模樣,艷娘聰明絕頂,略一思忖,已是知道究里,當下大為焦急,忙掙力再取。可此時張入雲不比初始,他到底純陽童身精鍊,不但抵擋得下艷娘取索,一時還借艷娘陰身異性,將自己體內淫毒化解,到的最後,腹下純陽一陣涌動,竟是吞吐自如重新回納入丹田之內。
艷娘聞言大驚,忙回首瞪大了眼睛盯著張入雲瞬也不瞬,顫聲道:「你問這些什麼?難不成你要將向小雅那樣的打落道行,重投人間?」
紅衣女倒仍是謙恭道:「話不是這麼說,小女蕭清雅素來嚮往閣下當日名跡,與我丈夫身份無關,只行得一禮,又算得了什麼?」
張入雲笑道:「就這麼說!」便舉掌將壇口封泥拍碎,當下又見那醉漢欲開口,卻已從革囊內抓出一把蒜條金足有四十多條,一時放在一旁倒扣的酒罈上,只道:「先給下個訂錢,餘下的等我喝完這一口再給!」至此那醉漢才沒再言語。
正在張入雲猶豫間,馬車上又跳下兩人,均是一頂一的輕身功夫,待來人駐下身子,就見其中一人是位做儒生打扮的三十許歲中年男子。而另一位卻是一位著了一身火色,二十左右的絕色女子。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沙漠表面為太陽熾烤而升起的煙霞直似水銀一般流動,張入雲久在室外行走,一身燥意本就如同置身在老君爐內一樣的難受,可見了女子這一身火紅色,只忍不住又是一陣心煩意亂。再看眼前二人雖置身於室外,卻都是一滴汗水也沒有流下,知兩人功力不俗,且都煉有正經內功夫,而那少婦皮膚尤其白晰晶瑩,不染一物,心裏計較,這女子的本領還在那儒生之上。
艷娘本以為張入雲此刻定當深深自悔,暴跳如雷,未知對方此刻雖也愁急,但臉上神色卻依如往常,連語氣眼神都和平時一樣,仍舊是一脈柔和,為此極不得意,又冷聲罵道:「你胡說些什麼!你今日會破童身純是因我從中作亂,何來你這般沒道理的道理,只可恨沒能取了你的元陽,到底美中不足。」
張入雲本想將懷中桃花扇取出攜制艷娘,可無奈身中淫毒,動作時不敢運力,扇兒還未取在手中,老猿已是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時上只得一面搖頭嘆息道:「你與我做對,只管向我報復就是,何必與這老猿一般見識!」一面取手入囊內掏摸。
也不知過得多少時辰,艷娘雖在昏睡,卻忽然驚醒,就見一直卧于身旁的張入雲已是穿戴周正,正自伏身於遠處仍在昏迷的白猿身旁,欲替起醫治,卻是半日也不見醒轉。
因三人中公孫壽脾性最是火爆,聞得張入雲許是華山邪派弟子,只當是畏懼自己,也不顧計較,便大喝一聲:「休走!」已是發力從地上躍起,欲阻住他的去路。不料司徒延年已是伸手托在其腹下,一個撫掌運力便將他乍起的勢頭解去,又對其囑咐道:「你不是他的對手,去了也是白搭,且聽弟妹吩咐吧!」說話時二人已取目望著紅衣女子。
樂長老人聞楚妃子言語已知她有心幫襯張入雲,本來他心裏還有一些猶豫,但至此時見楚夫人也發了話,一時顧慮全消,只與她笑道:「夫人不用激我,難得這孩子一副身軀鍛煉到這層境界,況且他懷仁心善,又是有心救人,雖是如此上多少得了我一些受益,但我怎能為一點淺漏的拙技而做出藏私不授的事來呢!」
「不告而取就是偷!你別說的好聽,先把我的酒罈子給我放下!」那中年漢子撫著壇壁說道,因是醉的厲害,險些又滑落入酒罈底。
張入雲聞言輕笑,神色竟有些詭異,一時才得端正了臉色與清弦道:「不瞞師弟,這一日下來,入雲的心境倒是有些變化,雖是此番特來與師弟作別,可也打定了今夜于藏經閣內竊取經典的主意。只是師弟大義,如此一來倒讓入雲不用做不義的小人了!」
更為驚人的是,前番與張入雲打鬥的公孫壽,此時提了一隻玉匣在臨進綠洲的一角,命手下男佣與地面挖了一座一丈方圓兩三尺見深的淺坑,再由公孫壽打開玉匣將一處硃紅色的石塊投了進去,又略做掩埋,不過一會兒功夫,就見那坑內就是流出泊泊清水,時間不長已將坑中溢滿,隨那隊人馬任意取用。
張入雲本有內秀,雖然他知自己于醫術上資質不高,但只一得靜養,便潛心揣摩如何能別出蹊徑彌補自身缺憾。這是張入雲自幼習武養成的習慣,雖是每常有太多難題自己無法應對,但只要用心竭力,總有可圖謀寄希的關竅,他又是多年養習的內斂沉著心性,如此沉心著力,心胸也漸漸豁然開朗。
玉真子聞言有些皺眉,卻仍合著臉色笑道:「雲先生與青城弟子為難,黃龍師兄倒是交待過,只是先生已在這荒漠之中苦行了二十年,終也該折磨了一點火氣,且到底黃龍師兄也是先生昔日授業恩師,雲先生也不用添的這大火氣!」
老人見張入雲自室外歸來,即招手相喚道:「怎麼!在崖下靜坐了十幾日,可有些領悟了嗎?」說話間又命張入雲上前拜望美婦人,併為其介紹道:「這位是煙南山修行的楚妃子,與我是老朋友了!你今番有幸得見高人,可不能錯過!」張入雲已從三弟子行色瞧出那婦人不比尋常,忙上前一步深深施禮,口稱前輩。
楚妃子笑道:「四年前公子曾助我清理門戶,怎麼這麼快就忘了?一個月前公子又在顧少陽那裡幫我將掘金鉤煉化?而如今還於急難之下救了我這兩個不成器的劣徒?我素重因果,不原寄人恩義,此般連受公子施惠,禮當要報,不然反倒讓本宮心上作難了!」
二人一搭一當都是些極盡刻薄的話,很投醉漢的心意,一時間從自己存身的酒缸里摸出一壇美酒,正要丟與張入雲,卻聽耳旁一番吵雜,取眼回望,就見那邊廂想是聽了小青的言語已是忙活了開來。張入雲二人因見那隊人馬大費周張,也不由好奇的邊飲酒邊把眼細觀。
那漢子生的甚矮,只六尺上下,但確是生的粗獷,一身黑皮,好似濃墨染過一般,滿腮如刺猥一般鋼針也似的大鬍子,再加上一對牛眼當真有銅鈴般大小,活脫脫似個書中的猛張飛一般,就隻身量矮了兩尺,不然可真箇威武。
張入雲見艷娘說此話時,滿眼怨毒,臉色得意處又顯了一層厲色,當下強忍著迷亂的心緒,仍在思量如何解困,可苦苦累索之下仍是無用良策,到的最後無計,眉頭皺動,只苦聲道:「我自忖待你不薄,可為什麼你卻要如此待我!縱是小雅在時,我與她親近一些,也沒有對你有甚禮欠啊!」
蕭清雅主僕二人見他振動身形,只當他要暴起發難,當下吃了一驚,不由滿身戒備。卻不料張入雲只高了嗓子喝道:「你這丫頭家裡難道只山你這女子持掌門戶不成?連番遭遇都不見出個正主,就你一個房中女子拋頭露尾。或是你丈夫自持身份,無禮待人,或是你這婆娘專橫魃扈,將自家男人欺壓的不敢露面不成?」只這一句話剛說完,他本還筆直的腰背已是支撐不住,又癱軟了下來,將個眼前二女看的又氣又笑。
待行出庭院外,又與前來送行的清弦相告道:「今日入雲一別,艷娘與白猿就託付于在此地,還請師弟平日多廂委屈照顧!」說罷又首望青天,喃喃自語道:「異日若是我再得造化進益,便來玉母峰將他們接走!」當下再又一揖到底,轉身即走,一時忍不住夜下清嘯,身影也是在瞬間即化為一道清風往西方流去。
未料蕭清雅回首冷笑道:「你不會不來的!逞動這些口舌有甚意思,且說好了,過了子時我絕不相候,還有來時把你這身臭氣給我洗洗乾淨,到時熏壞了我,可休怪我改口!」說罷已是揚長而去,只與當日張入雲于其面前作傲彷彿是同一人,當下只將少年一人丟在當場獃獃怔住。
當下二人行不出兩里,便見林中有一高高隆起的土堆后竟放有數尺上下的精光,張入雲見左近並無山石,如此突兀的冒出一截高土,甚是奇怪,正猶豫時,艷娘已是駐了腳步,見有異光放出,便欲上前探望。張入雲見了,本不欲阻止,但不知怎麼心有警兆,卻放言道:「如此平白無故的隆起一包黃土,我看甚有些古怪,還是不要去了,免得我二人在此逗留,白猿與群鴉回來時,卻尋不見我們!」
張入雲不想艷娘竟會以為自己在大失意之下自我了斷,不由笑了出來,當下卻是手捧著艷娘的面孔道:「你雖是心毒,但終還不是鐵石心腸,其實你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壞。也怪我不好,平日到底有些為繁務冷落你,明知你善妒,卻還是對你有欠體恤!今日事許是我的報應吧!」
醉漢聞的這話,倒有些驚訝,又問道:「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張入雲見雲飛浪人一味與自己歪纏,非要將這窺伺他人|妻子的罪名安排在自己身上,知其生性刻薄,當下也只能是一番苦笑。
那黑臉漢子雖是為人有些直魯,但並不是笨蛋,見張入雲言語輕浮,眼神打轉,最後還口噴酒氣,明是在哄騙嘲弄自己。心上惱恨已是指著張入雲鼻子罵道:「大爺我平生最恨你這般口是心非的小人,大爺我好心問你,你這小子不知好歹,開口搪塞哄騙,想找死不成!」
時光過得迅速,轉眼之間張入雲已在玉母峰上留連了半年時光,期間他hetubook.com.com與樂長老人弟清弦因日日相伴,早成良友,而清弦得張入雲指點每日里都是曉習其一身技擊本領,待日後有暇,就連師傅不肯傳授的梨花指與鐵硯針也自張入雲處習得三分。樂長老人先見自己這弟子不事醫術卻安心於這般技擊末流,也教訓的幾次,可無奈自己這個小徒弟卻是一心嚮往江湖俠客的瀟洒異舉,時間久了,也只得聽之任之。
哪知說話間,張入雲已將艷娘單手攬腰抱起,因是欲花焚身,肘間力道大的出其,雖艷娘是陰身靈體,但也為張入雲一身陽煞氣掙的周身如有骨節絞動一般的吱吱作響,四肢百竅也已為之擠脹的俱似要暴裂一般。艷娘為此大驚,只以為張入雲當真羞惱自己,欲與自己同歸於盡,一解心頭之恨。未想才自她心生恐懼,欲用修羅刀將其透體打穿。
不料二人才剛與探足古墓內,就見眼前白影一閃,離去多時的老猿已是忽然躥至兩人身前。一連將猿爪連擺,意似不令兩人入內,張入雲知白猿年老性靈,又具一雙火眼,擅觀氣象,一時見它有些惶恐的模樣,便也猶豫著駐了足。可艷娘看似得寶心切,見白猿又來阻攔自己,張口就是一道綠火噴出,將其逼退,已是閃身進了墓道之中。
可時間略長,張入雲卻是本來一顆熱心,不住的沉了下去,他知自己縱是發奮鑽研,只怕再學上二十年也至多只是人間良醫,如此不但好叫樂長老人失望,便是自己卻哪有這許多時間消磨。
清弦與張入雲相處半年時光,深知其為人方正,一時見張入雲竟口述自己要夜盜藥典,心上大驚,只啞了嗓子道:「有這樣的事!真讓小弟不敢相信,大哥今天遇到了什麼事,竟讓你如此氣象大異?」
醉漢早就料到張入雲會有這般言語也不與他計較,只是換了口風道:「我看你此時一身上下行囊空空,絕再沒有銀兩,只此一般騙我就該相罰。」
而梨花指卻因為張入雲習得彈指神通兩廂內力凝聚蘊結的法門完全不類,如此倒讓樂長老人費盡了心思,待終於將合煉的法門冥想出來時,卻又因張入雲內功還不夠,而有所阻滯。
不想蕭清雅理也不理他,只手指北方道:「今夜子時我與你在北面十裡外角斗,若是我贏了,我只要你說出這紅綾的來歷。若是你贏了,我便告訴你我為什麼會問你這紅綾的來歷。」
此一句話,卻將張入雲惹惱,一時覺心上不快,恨自己為防那車上還有高手潛伏,弱了語氣,即時輕聲道:「是嗎?如此說來倒真是在下不識抬舉,即如此,就打個痛快又如何?」說話間已是屈左手四指扣起,微一振力,指間便顯得一層精光流溢。張入雲見黑漢至此時才有些驚曉,但也只一作色,便旋又屏氣凝神靜心以待,因敬重他也是個武家,不免將指風移下三尺,欲打中對方大腿,只將其擊至輕傷而已。
白猿見艷娘已然進去了,卻又擺手與張入雲面前,再行勸阻。可無如張入雲見老猿如此著急狀,反倒擔心艷娘一人獨身前往不甚安全,當下里身勢反倒加快,已是沖身而入。白猿見主人不辨自己苦心,無奈之間,只得長嘆一聲,也是隨後晃入墓道之中。
張入雲本是無心,此刻聞得艷娘的話,卻不知怎地心上竟有些忐忑起來,忙換過話題道:「那就不說玩笑話了,我知你聰明,雖是平日只在書閣里略微觀覽,但已很有所獲,就不知你現在已到何等境界了?」
玉真子見眾人退去,便又相問雲飛浪人道:「不知這位張公子可要暫時趨退一步,免得累了雲先生!」
醉漢不欲張入雲淌自己這一攤渾水,當下只搖頭道:「這小子只是路過我這裏花錢買酒的客人,倒與我沒甚相干,你倒不用將他算做是我的朋友!」
如此只三個月不到的功夫,張入雲便已將基本生理學的點滴不漏,他心裏本就有一副人體經穴脈絡圖譜,如今得老人不吝指點,此圖譜終於融匯完備,雖則張入雲還不懂醫理藥性,但僅于經絡一圖上,已可為此救死扶傷。至於老人也未料到張入雲會有這般精深的內功底子,當下得堪大造,實始出其望外,而張入雲能這般依其自身的短長曉習醫術,雖是有先見之明,卻實又有大毅力不能辦到,於是愈法的用心,二人雖未稱師徒,但卻早將對方當自己良師佳弟子相待。
蕭清雅見醉漢詆毀自己丈夫,但不見怒,只一笑作罷,卻又手指一旁張入雲道:「只是這後生說我無禮,是以上門致謙來了!」
見此情景玉真子知只要稍候片刻那青劍便定可凝聚成形恢復如初,于食指點動,頓在空中的龍咬劍又是輪番再上欲將青絲絞成碎屑。同時左手一揚,但見一團金光從其掌中,就聞一陣呼嘯,原來是其掌底霹出一記太乙神雷。玉真子得了青城派上清秘法,雷光過處,隱隱然可見一朵金蓮蘊動其間,只一至雲飛浪人身前,並未擊中人身體,便已是一個驚天似的雷暴炸起,恍惚間金蓮綻放,子雷翻滾,竟是多時不見偃息。
就見得車輪聲滾滾,那馬車已是遊離在綠洲最外的一角,只憑依了綠洲幾株大樹的綠蔭卻離那水池遠遠的。又見小青合著三個小丫環分別手裡捧了一包白色絹帛和幾桿翠竹,早有十余個男佣行近,將那絹帛抖開竟是一絕大的涼篷,那僕役們個個身手矯健,又取那數根細竹雙手連環相抽動,本只三尺來長的細竹便伸長出足有四五丈高矮,以此做柱子瞬便將涼篷支起,又在其下連番運動,卻是一座佔地十余丈方圓的巨大帳篷便已支立起。且那做涼篷的白絹實能避日,陽光拋散之下,只又少許餘光透下,曬在人身上卻一點也不顯毒辣。
雲飛浪人也將雙掌取視,后再又輕吁了口氣道:「好說,你雖是多得一般老雜毛調|教,餵了山一般的靈藥仙丹,但能有這般功勁卻也是難得!再過得幾年功夫,黃龍老雜毛怕也是多半要舉薦你持掌門戶了!」
蕭清雅笑道:「此一番事只是我夫君門派中事,清雅雖是不識禮儀,但也不欲裹在其中周旋令雲先生不快。」
可天不叫人從願,只又翻過兩座山丘,張入雲便見得眼見顯出一灣綠洲,可先時遇得的馬車也正在綠蔭下停靠,更奇的是那綠洲旁還有一座小酒肆,卻是扯了酒幌正在迎門做生意。張入雲入得的這沙漠中也曾見過兩番海市蜃樓,可眼見這般景像絕對不是,若是海市蜃樓的話,哪裡有能傳來馬鳴聲。
醉漢見張入雲住了聲,當下也止了笑,卻又對譏諷張入雲道:「我見你這般顧及一個小丫頭的臉面,看來你也是個多情種子,這般行止到這大荒沙漠中來,怕也不過是為了一個女人吧!」
未想張入雲只這一番做作,就聽得遠處一聲清吟道:「張公子言笑了,內人一向為人說話直放,若有禮待不周之處,還望公子多多見諒。」那聲音好生清脆,雖只簡單一句話,但卻當真如撞金玉,且斷斷續續好似脈落相連,一語投地竟在人耳畔久久不歇,如隨著眾人身前環繞一般,竟也和那醉漢先時發聲一樣,不辨方向。醉漢和張入雲都是內家高手,只聞得這一句話,體內真氣盡相被引動,當下醉漢只將眼皮一抬,而張入雲卻是隨之又抖直了身子。
可時過不久,那龜又將頭項伸出,重又一番嗅動,此一回便是張入雲也已有所感覺,只覺空氣內有一股子腥膻味,綿綿密密的傳了過來,但四周寂靜,並無一些徵召。正在張入雲作疑時分,卻忽覺身旁伏地的老猿,陡地一怵,一身白毛,竟如箭矢一般根根倒立了起來。
那醉漢見眼前少年內功外勁俱得精純,只臉色變幻兩次,便又恢復平常舉止,不由便是呵呵笑出聲來。但口底仍是說道:「這壇百日醉被你這般不懂品酒的人喝了,真箇是王八吃大麥一般的糟踐。」說完將手一伸又道:「一口酒一百金!把剩餘的錢拿來!」
到此時艷娘知自己再無濟於事,一時羞惱起來,舒動玉腿,一腳將張入雲踹下身去,果然對方此時已是精力盡復,只是自己下腳狠毒,但也被張入雲一個凌空倒翻閃了開去。
張入雲本就不喜歡在人前畏畏縮縮的行止,一時連得婦人兩番提點,不願被人看的低了,隨也就安然坐在一旁客席陪待。再又輕吸一口氣,將胸中積鬱的氣息盡吐,瞬時眼裡便是精光一亮,臉色也已恢復如常,重現平日輕鬆自信的神氣。
張入雲在金燕門下時本就喜歡小酌一杯,今次孤身上路,並無掛礙,便又將久性提起,一路而來,仗著自己氣功底子,卻是經日連行,不眠不宿,路上借酒興意氣紛發,很管了幾件不平事。如此連著十余日的消磨,一副身體雖是有些萎頓,但精神心志反比以前見長,只是他身體雖受得了自己一番折磨,身上的衣履卻經不住,待到的西行沙漠中時已是兩套換洗衣服盡皆破陋不堪,沙漠中又是赤陽高照,為此張入雲乾脆將衣賞折下略作縫補,草草作成一件披掛,襲在身上,倒好避烈陽蒸烤。
醉漢聽得紅衣女話里飽含火藥味,當下卻是不自禁的樂出聲來。
張入雲聞言一驚,又見那醉漢本是醉眼迷離的眼神,忽然化做了清澈無比,心上一拎,卻忙回道:「前輩倒是說的有些差了,論起來,倒不只是為了一個女子,而是數個女子才是!」
一時上白猿衝著張入雲連連點頭,只是又急對其一陣擺手,好似前方極是危險,但苦於自己橫骨未化,不得口出人言,當下齜牙咧嘴直衝張入雲一番做著臉色,倒讓自己主人更加難以明白其中意思。
那醉漢久待在酒缸里一動不動,好似個罩了殼的巨龜,可此時一拔動身形,竟好似衝天而起的一抹長帛一般,竟是電閃于空中,好似驚龍一般,可落地時又與棉絮一般于空中隨風搖曳,過了多時才於一酒罈沿壁上駐足。而與他相距咫尺的張入雲,卻好似與其商謀好的一般,只醉漢一個起身,張入雲也是凌空倒翻了出去,當下他駐足空中后,反倒又憑空舉力,再度振身而起,便如一尾靈燕一般繞著醉漢身子五六個盤旋,也與醉漢存身的酒缸上落足。
果然艷娘著惱,聞言便是怒目相視張入雲,兩眼大放異光,一口銀牙細作,直絞得一陣脆響,不想張入雲此時卻是舉步向自己身前走來。艷娘為此一驚,他二人此時雲雨方罷,艷娘自己自是玉體不著一物,便是張入雲也是赤|裸著身體,只在左臂上纏了自己的紅綾。此刻他一步一頓,不顧自己赤身露體,步履沉穩的艷娘行去,反將艷娘驚嚇了一跳。
雲飛浪人雖不曉他二人雖說的紅綾為何物,但聽其中語氣,卻必有隱情,一時只望著蕭清雅遠去的背影贊道:「這婆娘當真有些了得,比她那丈夫口是心非可要強得百倍,只可惜好女子多半都是早嫁了人的!唉!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了!」說完又回首與張入雲道:「小子,我看你還是早點找地方把自己洗乾淨吧!」
玉真子見雲飛浪人話已講到死處沒有轉還的餘地,微一皺眉便與蕭清雅及身後三兄弟道:「你們且退出百丈外,不要為我劍光波及!」三兄弟聞言自是奉命退身,只蕭清雅卻上前與丈夫撫了一下手臂,再見對方一番搖首,只不能說動,便也只得帶了小青將身退去。
張入雲見艷娘竟出如此辣手,不由臉色一沉,只對著艷娘怒喝一聲:「你……!」但又見正伏在龜背上的赤蟒此時已被白猿的驚叫警醒,當下一眼看出飛來的是個得氣候的靈獸,眼前美味怎肯放過,當時已將一張闊口張的如同板門一般大,只能老猿入嘴。
而艷娘已是及至近前,當下取手輕撫石壁將張入雲壓在岩壁上動彈不得后又嬌聲道:「怎麼?難不成我不是小雅,就不成嗎?還是我生的比她丑,你便看不上我嗎?」
不料本是有些作嗔的楚妃子,此刻聞言卻又轉了和色,一時輕笑道:「無怪紅葉對你青眼有加,你這孩子雖是生性倔強,卻又有些菩薩心腸,實與你說,你若想救艷娘,只有為其廣積善功,至於掃蕩其一身戾氣,算來只有海外餘存的天一聖水可辦到。只是你要記住,佛家向重因果,你今日只一念生起,異日必要補報,不然的話,所犯罪責可是要於你親身領受的。」
張入雲初時甚是沮喪,總是自責自己資質愚笨,又見晚間提琴在手吐露心緒時,鴉群和艷娘總在自己身旁,心裏很不自在,可哀勞鴉是披了毛的飛禽,艷娘更是飛行絕跡,正座玉母峰上就是張入雲欲覓一處清靜地躲開眾人,也是尋覓不得。無奈之下,只得閉目揚琴,眼不見為凈,沉心靜氣,只將全副心思用在琴聲上。
張入雲笑道:「即有美酒,我何必和那馬爭水喝!」
醉漢笑道:「那你剛才怎麼不去?他家的酒可要比我這裏好上百倍呢!」
張入雲雖是酒喝了不少,但女子這句話,卻是聽進了幾分,一般人醉酒之後脾氣自己見長,何況張入雲雖也頗有些酒量,卻並不是那一等一的酒罈子,此時見被女子看不起,只按捺不住性子,但到底不願與女子爭鬧,只將身一挺,立時本已將癱軟在地的身體即如標槍一般的立起。
艷娘因見狐狸口裡銜了一株朱紅的芝草,自是想要,見雖有群鴉追蹤,但那玉狐竟是靈動之極,一個覺察不妙便已鑽入雪原一側的矮樹林,如此哀勞鴉在林中不得疾飛,很不得力,雖仗著數量眾多,但好一會兒功夫也不見將狐狸生擒。因此上艷娘即命白猿上前追趕,未想此一番老猿卻是很有些怠慢,張入雲見其疏懶,正在疑惑,卻見艷娘發起狠來已是將修羅刀祭出,白猿害怕,只急的「吱」的一聲,便已躥出身影,頓時雪原上便驚起一道白虹,直往林中貫去。
張入雲聞言只覺不妥,忙與清弦道:「師弟這般為我,只是瞞了齊前輩私傳經典,卻是忤逆犯上的事!這叫我如何能夠承受!」
張入雲見艷娘終於不再苦苦相逼,這才長吁了一口氣,瞬時一身禁閉半日的冷汗俱都自毛孔中流了出來,崖上本就風大,一陣冷風襲過,直凍的張入雲周身一顫,不由自主連打了兩個噴嚏,此時他自內功登堂入室以來絕無僅有的事。一旁艷娘見他被自己擺布的如此,不由連聲得意的嬌笑,張入雲正在上下不得,為時也只能不尷不尬的笑了笑。
而張入雲本就因玉真子與無雙丈夫形神相近不樂,此刻再聞得蕭清雅幾是質問的語氣,更是犯了嗔惱,當下便也冷聲回道:「這紅綾自有其來歷,可是我為什麼非要告訴你!」
張入雲見他忽然轉了哀色,自己本也是失意之人,一時上感同身受,自己也勾動起來了滿腹怨氣,當下只將手中酒罈一掀,便是半壇酒入了肚,因是腹內再不作掙扎,連同先前收裹的酒液隨氣血流淌,瞬時之間便已是赤紅了一張面孔,只剩的一絲心頭意識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張入雲只在沙漠中徒步慢行,他該有兩日不進食水,體內燥渴已是到了極處,但為折磨自己心志,仍是無止無休在荒野中一點一點往前移動,而腳下的黃沙確似是永無止境一般,縱是不見盡頭。張入雲此時囊內也再沒有一些食水,真若計較起來,唯有一株胡伶草和兩粒冷香丸,倘若服下,當能再支撐數日。到了此際,張入雲也覺自己未免託大了一些,但反因如此接近死亡邊緣,他倒覺得有些快意。
張入雲見店主人終是顯身,雖是到嘴的美酒為其言語阻住,不得入口,但仍是耐著性子與其說道:「對不住!在下倒不是想偷喝,只是不見店主人,所以才不告而取!」
而連日來群鴉于近前並不聒噪,艷娘于身旁也不作斥責,反讓張入雲心緒越來越舒適安怡,直到他接連於崖下枯坐了十余日,方才振身立起。再看身邊,就見群鴉尚在,但艷娘卻是杳無音信,多日以來張入雲總見艷娘只在近前駐身,一時不見其人,反倒有些空蕩蕩的,他于自身修行上倍加小心,此時一感胸中氣血虛浮,心中便是一驚。
正在此刻張入雲忽覺身後有異,忙回望探視,即見艷娘正與龍牙俏立與身後,一時不免有些變色,卻又忙笑道:「你怎麼忽隱忽顯的,我剛才還正在找你呢!」
張入雲聞言正在猶豫,卻見身旁醉漢已是捉住其臂膀將他拉過自己身後道:「你別動,只安生在我身後,免得我分心!」張入雲也是乖巧的,聞言已知雙方仇怨甚深,自己相處中間反令雲飛浪人制肘,當下依言一動不動,滿身戒備,只待到時變故。
張入雲不知這巨龜是正是邪,眼見其好似發覺自己,忙閃身一旁,可不想那巨龜只是扭頭蛇頸四處嗅動,倒是沒見其取眼向張入雲這面探來,而且那巨龜也似嫌自己身體負累,雖是頸動連連,卻是半日也不肯挪動自己身軀,粗大的四足只在地上微一作撐,便重又將身體落下,就如此那巨獸也已花了不少力氣,重又伏回了龜甲內。
不料眾人才剛駐足,為首的龍牙便好似發覺些什麼異端,瞬時間已是抖起翎羽,一個急躥便已向數裡外的一記黑點撲去,因見首領起身,剩餘的哀勞鴉自也是紛紛振羽雖之而上。張入雲目光銳利,只放開目力細查,卻原來是一尾只兩尺余長,全身雪白,只腳爪炭黑的小狐狸,正口裡銜著一株靈芝草在雪原上飛奔。因是伏身傍著雪地而走,若不是四爪張揚,真不易發覺。為此張入雲方知自己雖得目力驚人,但到底還是比不得這空中的俊鳥,一時不由一陣苦笑。
張入雲本還有心想結識一下來的是什麼江湖異人,可如今這一番陣仗見了,雖知來人也是江湖奇人,但如此不避世俗諾大的排場和御人做奴為婢的行徑卻已讓自己心頭不舒服,一時上已淡了心思,當下提動腳步便往前行去,因不欲和來人交匯,腳步略偏,往北方略彎了一彎,便才從容行去。
張入雲雖是心上正自不悅,但聽得艷娘話里蹊蹺,不禁問道:「什麼女前輩?怎麼會要急著見我?」
艷娘聞言大恨,但仍自冷聲道:「即如此,你就自己慢慢斟酌吧!我也無意勉強你!」
當夜,樂長老人弟子清弦正在安睡,卻聞室外有人敲門,待推開門,卻見張入雲已是一身裝束,駐在門首。清弦見他一身要上路遠行的打扮,不由大驚失色,正要強言挽留,卻見張入雲已是先聲抱拳與自己說道:「清弦師弟不必多言,今番是我自己犯了大錯,已無面目再見齊前輩,於今夜特來向你辭行,待明日還請你與前輩告罪!」
而待張入雲取眼觀望時,就見一道裝打扮的少年身後正隨公孫壽與司徒延年還有年輕的僧侶徐徐行來。那少年模樣極為年青,但一身打扮卻為周正,就見身穿一件如雲霧般熏籠的紫絳羽衣,頭戴纏玉嵌寶紫金冠,腳蹬青緞龍紋踏雲履,將個本就英俊的少年妝典的更加超然出塵,彷彿世外人物。
玉真子見雲飛浪人連個劍訣也不運動,但操動飛劍卻這般靈活自如,知其功力單以精純面論比自己高的不止一籌。一時間被逼不奈,意氣之下,反了先時的一脈溫文爾雅,竟是口底一個暴喝,但見周身金光一漲,便將青光震退,一得空便又口底生雷,取左掌相抵右手背一拍,空中雲飛子接納的龍咬劍威力又得倍增,竟直透得陰陽二勁向其要害插落,竟欲仗自己功力比對方強勁,強行將雲飛子擊敗。
未知他這裏為省事而避來人,那馬車主人卻不放過他,一時已有一道黑影從馬車內閃出,瞬時又抄起張入雲丟下的酒瓶,便是飛身趕在他頭裡,將張入雲截下,張口就道:「喂!這酒瓶可是你的?」嗓音甚洪,雖是平常一句話,聽在人耳里也似炸雷一般。張入雲眼望那人口角間還有些露水,顯是在帳篷里飽飲佳釀,才能在m.hetubook.com.com這大日頭下,不舍口水這般用勁呼喝,不由心裏一陣羡慕,只是他也是一般的性傲,見對方言語粗劣,當時更增一分厭氣,只將來人略一打量,卻沒開口回答。
張入雲忙道:「弟子不敢,但弟子十年苦功,也確實如前輩所言,只在這兩門技藝上略有所得!」
雖是一人一猿腳步細膩,步履輕微,但只行的數步,還似為巨獸發覺,一時間四四方方的身體一陣掙扎,因是身軀太過龐大,雖不見大動作,但墓道里已是一陣搖晃。當下就見本是四四方方的巨獸身體,忽得自四方伸出粗壯無比的肢體,頭頸好似長蛇一樣的引出,只是又過於粗壯。直至此時張入雲才分辨出眼前巨物原來是一隻巨龜,只是身量太大,龜甲也因長年被泥土掩埋而完全遮避,活似一方土包。
張入雲不料艷娘竟能留意到自己當時收錄白猿與哀勞鴉的心情,當下默默點了點頭,但卻不知怎地,竟心上生出幾許愧疚起來。而艷娘見張入雲無言以對,倒也不再理他,一時間張入雲重又提琴在手,雖想拉些歡快的曲子,但手下琴音卻總是聲響《仙山無恙曲》的曲調。
艷娘與其一夜溫柔,氣息竟得大改,見之忙安慰他道:「我嫌這猴子礙事,先時已將其魂魄禁制,不待我解制不能得醒,不過你放心,它辦事甚為得力,我也無心害它。且容我將衣履整好,才能將其救醒。」說罷便已起身。
樂生老人聽到張入雲口中竟說出「有限」這一句話來,臉色反倒有些驚詫,不由回首望了望身旁的楚夫人,卻見對方眼裡也同自己一般,流露出幾分讚許的神色來。老人於是又問道:「如此說來,且將你的心思說說看,也許我能幫襯的到,也說不定!」
張入雲笑道:「你也不用故意說這些話譏諷我,雖是我這幾日閉目養心,但知你每常都在近前,連日來我都在用心於醫術不得長進,心緒很不好,有你經常于崖邊相伴真是要謝謝你了!」
說著又將手裡靈符揚了揚再沖張入雲嘻笑道:「你心思相來很細,我說的話,你該不會沒想到吧!不過你放心,這猴子我留它還有用,倒沒取了它的性命!相較而言倒是這方符印有些麻煩,你此刻氣虛念動真言不便,但你功行有些特異,不定你還留了些餘力呢!所以還是謹慎一些的好,你說是不是?」
只是張入雲天生資質有限,于醫術上的修習往往阻滯不前,而有時雖他在一旁的艷娘,只偶爾聽聞的一兩句,竟比他十數日功夫的研習還要來的透徹,為此艷娘沒少譏諷與他。好在清弦資質也不見高,見張入雲進步緩慢,反時時加以安慰,並將自己平日里進益心得與張入雲交流,二人一同鑽研果然要容易好些。
張入雲聞言亦是輕聲笑道:「能得你這毒婦如此一贊,我張入雲真是有幸!有幸!只是當時若不如此,你又怎會放心沉溺於聲色,只怕此時我已成了你玉足之下的一副軟皮囊了!」
艷娘只覺張入雲握住臂膀的手指好似鋼鐵澆鑄的一般,雖不十分用力,並未將自己捏痛,但卻是仍自己怎麼掙扎也是一點逃不開其左右。且張入雲說的此話時,雙眼如熾,好似烈火一般的在自己身體轉動,直熾烤的艷娘渾身作痛,但劇痛之下體內卻隱隱又有一股燥火在燃動。彷彿隨時都要破體而出,將眼前少年燒成灰燼。
艷娘被張入雲說破自己心事,心中也是一陣後悔,只是不欲被他看出,仍是竭力隱藏。但后又見張入雲唇角露笑,一時靈光閃動,忽然明白了其中意思,當時驚怒交集,胸中懷疑已是不由自主衝出口道:「原來你當時竟是故意軟言作偽,以求我憐惜!你!你當真陰險狡詐!」
不想張入雲卻已站起身來,背對艷娘搖手道:「不用了,我只想知道它有無性命之憂而已,即是無事,且待我走後,你再施法吧,免得我二人同時在場,不太方便!」
張入雲笑道:「只興你掛了酒幌在沙漠中騙來往的客人,就不許我也騙你一會?何況我這口酒實未喝完,又沒有穿幫,就算是騙你又待怎地!」
此一番言語倒又令醉漢一番驚異,一時笑道:「如此說來,你倒是與你丈夫和那般老不死的有些不同,只可惜嫁了個又酸又虛偽的漢子,可惜了!哪裡前來,倒為的什麼事?」
正在二人縱聲作笑時分,卻見遠處沙洲之上,忽然行來一位身形單薄的小丫環,一時上走近二人身前,與兩人周周正正行了一禮,又與那醉漢遞過一封青簡,便福身說道:「婢子小青奉家主人從事前來與前輩投貼,家主人想與前輩一敘,已略備下酒宴,還請前輩移駕賞光!」轉又與張入雲恭身道:「家主人也請張公子一同前往,萬望不要推辭!」
艷娘聽張入雲說起自己經常在崖前相伴,不由竟有些臉紅,只仍是板著面孔傲聲道:「這崖上除了你之外,我俱不認得,新近又添了兩個受傷新愈滿山爬滾的小丫頭,更惹的我心煩,那忘恩負義的老猿我見了更是生氣,說來算去,也只有這崖邊才得清靜些。何況你這幾日氣苦,天天如喪魂魄一般,幾是要哭出來了,如此天天見你悲歌哀吟,倒也趁我心意,你還當我是好心陪你嗎?不想你卻會自以為是的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沒的叫我噁心!」
張入雲樂道:「比我聰明的人是有!只是都不在這山間里,我若不說你,卻能說誰去?」
紅衣女見此笑道:「這人身法詭異雖是習有彈指神通,但倒不一定就是華山邪流,他性子太傲問他也是白饒,還是由小妹去試試他的深淺吧!」說吧已是一縱經天,雖是張入雲已趁三人對答時行出二三十丈,但也還是為她一個起落便已攔在了頭裡。
張入雲至此時才知楚妃子便是楚氏三兄弟的姑母,見她不但不為自己殺了楚幽璽與自己為難,還要施報自己,一時震驚,竟是說不出話來。
至於梨花指與鐵硯針,一為樂長老人年少時護身本領,一為施病救人的金針,只是老人手法特異,雖是柔軟之極的金針取在手中也可刺穿的數指厚的鐵硯,因此而得名。張入雲本擅暗器功夫,雖是金針與金鏢向去甚遠,但他手法靈動,曉習起來卻愈覺的方便趁意。
見此張入雲譏諷她道:「怎麼?方才是你千方百計算計的墜入你的圈套,怎麼只過的這一會兒功夫,便又全無興趣了!」
卻說張入雲只一入室內,便覺古墓內腥臭味撲鼻,越往前行,氣聞越是惡劣。只是艷娘前行身速極快,只一轉眼功夫便已不見。張入雲見失了艷娘蹤跡,心裏擔悠,忙加快了腳步,只是地穴之中冷氣森嚴,寒煞四伏,張入雲倒不敢開口相喚艷娘。那墓道曲曲折折,約莫行的數十丈深淺竟還不見墓室。偶然間前方有些空曠,張入雲正待上前,卻忽被身後白猿伸出毛爪將其止住。
張入雲見艷娘趕緊殺絕做事滴水不漏,將自己最後一點生機也已斬斷,而自己體內連番掙扎,已知艷娘所說不虛,自己經年苦修的內勁,只在腹下升騰,如萬馬狂奔的欲|火中逐漸消融殆盡,周身微顫,實是再忍耐不得,再見艷娘只在一旁得意的譏笑,不由恨聲道:「即是如此,大家一拍兩散,我張入雲今日命喪於此,你艷娘也落得和我一起陪葬!」
張入雲見艷娘顯身,心中略安,又見她說話時兩眼有些狠辣的神色,不由倒起了一層疑慮,一時只道:「這龜蛇也是得了靈性的,雖是舉止猥褻,但它二個只在地底私會,又不礙著旁人,我理這些做什麼?」
張入雲見後來的這一位禮數甚是恭敬,為人也甚清雅,也自告罪道:「兄太客氣了,在下江湖後進張入雲,細較起來方才也有諸多不是,倒怪不得這位大哥與小弟制氣。」
張入雲見狀,因守著自己是小輩不敢在前輩面前放肆,當下也不施展真氣將二人托起,而趕緊也在一旁作揖回禮。楚妃子見狀忙將其勸止。可到底張入雲還是為二位女子還了禮。一時上雙方輪番答禮,楚妃子門下的小弟子蘇千千覺著有趣,不由輕笑了起來。可才剛出聲便被楚夫人止住,其師姐又接連拉了拉她的衣袖才好不容易將自己笑容收起。
張入雲本就為夫人先時說到自己曾屢次相助一事納悶,此時見其又再度提起,忙帶著疑問懇請夫人解釋。
張入雲見艷娘舉止猛惡,不由笑著勸道:「你對它這般兇惡做什麼,這老猿連日來都為齊前輩天南海北奔走,難得這兩日有些閑暇,你就讓它歇歇又何妨!何況我看那狐狸也是得了些氣候的樣子,若是這朱草它得來不易,你又何苦與它爭奪。」
這多日來艷娘與群鴉日日調|教,已儼然群鴉的主人,尤其只剩下的一尾小赤羽因三位兄長不在已是暫作鴉群的首領。它雖年幼,但精靈古怪很得艷娘歡心,為此還為它取名「龍牙」日日添在艷娘肩頭相伴,不離其左右。而張入雲奏琴召引的群鴉前來,為此艷娘自然時常也在一旁俏立傾聽。且難得艷娘於一旁聞琴時,倒不嘲諷張入雲琴藝拙劣。
不料雲飛浪人見此卻反將雙掌略一收撤,待劍光直及當胸時,重又合攏,竟將龍咬寶刃夾在雙掌當中。玉真子見他原來是想將自己飛劍奪下,當下大驚失色,忙運力將自己寶劍回奪,可雲飛子兩手陰陽勁力何等巧妙,任是他連運了幾番力也是無功,見此際又待取神雷相擊,就見空中青光又已欺身,好似看破了玉真子心意般。
少年聞言一笑,卻也合手施了一禮,雲無浪人見他如此,反倒鼻下嗤了一聲。就聽少年道:「貧道玉真子,為先時關門弟子,當年雲先生與中原一番大鬧,貧道只才剛進室門,這多年下來,略得一些師門進益,本來此一番西行,只為奉先師遺命,與西方求一件寶物,但行前有黃龍師兄交待,有言云先生在此沙漠中隱居,欲要我代替他看望一下先生!」
正巧白猿這兩日正在山中賦閑,為此張入雲便也將其帶上,也方便路上尋覓異果,以妨艷娘殺生。不料臨行前白猿竟是有些懶洋洋的,臉上神色有些疑惑,手裡猶豫著向張入雲比劃,意似讓他不要出外巡遊。而此時艷娘已將哀勞鴉召集周全,見此刻白猿作梗,只一個瞪眼,便將老猿嚇得連連點頭,不敢再有些許違逆艷娘的舉止。
張入雲將話說出口時,便覺有些不妥,再見艷娘聞聲,卻仍是不作一言,張入雲凝望良久,也不見其一次變化,不由輕吁了一口氣,起步便往樂長老人庭院中飄去。
一旁二老觀望張入雲氣質,都知其心性是個不做張顯的,此刻在二人身前即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是對自己信心十足,而樂長老人再見張入雲目光充足,果然如自己所料,一時反倒生了些心事,仔細思索了起來。
果然那漢子如張入雲所料一般,充耳不聞其良言,且還當張入雲是在奚落調笑他,當下雙拳抱胸一振,竟是立時間氣息大改,一對鐵拳上好似包裹了一層精光,一拳打來巨力驚人,竟穿過張入雲雙掌,直搗起胸腹。張入雲見他功力瞬間大進,電念之際,自己功底也被引動,雖是被對方單拳透入,但手腕翻動,右肘肘間即好似無骨一般的翻轉直擊漢子手腕脈門,同時起身如風車一般的向右側旋轉,借勢讓過對方來拳。就聽一聲金石交擊,兩人已各自分開,張入雲一番盤舞方才落地,而黑臉漢也是手握右腕脈門,有些護痛。
張入雲見艷娘為自己捉住半日不語,於是緩緩收攏雙臂將艷娘摟在懷中,方與其一字字道:「我知你心仍不死,這地穴之中也是不見天日,縱有什麼也只你我二人知曉而已!」
艷娘見張入雲瞬時間便已恢復如常,不由也是一驚,本有些調笑的話,卻又不方便出口了。再見張入雲已有起身上峰頂的意思,便又對起囑咐道:「你快些上的峰頂也好,目下正有位女前輩高人要急著見你呢!」
張入雲見將對方阻住,正好就勢收場,一時上忙開口道:「如此就收手了吧!你我無謂打鬥一場,拼耗這多力氣,即是不分勝負,還該點倒為止才好!」
清弦不知張入雲因艷娘已破了童陽,且連日來老人對張入雲期望甚多,而於今如此,他實無顏再留在山中,當下一揖到地,也沒有與清弦相敘離別,便已是轉身就走。
樂長老人見平素莊嚴的楚妃子今日竟是少有的偏向眼前這少年,當下無可奈何,只得一陣苦笑。
張入雲見了漫天金瓜般大小的驚雷,好似驟雨一般呼嘯而至,也是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本已是將真勁密全身,此時見得群雷好似泰山壓頂,更是將真力提至頂點,雖是在玉真子這般威力絕大的上清仙法施展下,只驚震的他周身骨骸根根作響,但方才喝下肚裏的烈酒卻也在這一瞬酒勁狂放,一時熾烤的他胸膛里好似要脹了開來一般。雖是難受至極,但興奮到了極點之下,卻又覺有一種莫名的暢快,直恨不得投身群雷之中,將胸中怒火盡情渲瀉個痛快。
艷娘見張入雲臉色有異,心中頓時生了惶恐,當下竟是柔聲與張入雲說道:「你這是做些什麼?難道你只被我破了童身便有意自裁不成?」
司徒延年見張入雲果是一位循禮的,心中也是一喜,忙又道:「即如此,還請入雲兄移駕上車,我等已在車上略備薄酒,且與兄台暢飲一番如何?」
雲飛浪人見少年一番做作好生不耐,即出言喝止道:「你就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在這沙漠里已過了足有二十個年頭,一群老不死的當中,突然出了你這樣一吃人物,你就直爽些,且說明白你的來意吧!」
雲飛子訕笑道:「你小子,這就有些虛偽了,明明有求人的地方,卻還做這般張智幹什麼?何況夜會這麼漂亮的一位女子,換我年輕時早已是忙著周整行裝了!還來這多屁話!不過先說好了,這丫頭一身本領可在你之上,今夜你可得機靈著點兒,不要只顧著打量別人老婆,卻忘了招架,若是為此打輸了,不但為我不恥,便是她丈夫也饒你不得!」
張入雲這一番說出口,難得那醉漢吃了一驚,只是再一番打量張入雲舉止,又見他目光清澈,知其不是在說慌,一時上也就不在言語。
未料那少年道人倒是不將二人一番放肆放在心上,當下反拍掌輕笑道:「雲先生一身輕功當真動若鬼魅,矯若驚龍,便是這位張公子也是一般的身手不凡,絕頂輕功,只不知張公子可是雲先生的朋友嗎?先時賤內多有冒犯,實是不當,也望雲先生海涵!」
張入雲見她有些驚惶,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只是問你可有所得,況且,你如不想轉世,我們再尋找煉固魂魄的方法就是!」
果然張入雲此時實已禁受不住,聞得艷娘的話,知即便掙扎也是無意,一時已是舉步向艷娘身前走去,可到的這一刻,他仍自靈心不昧,行間又假做皺眉搖首道:「可惜我初登人倫,對方卻是個老丑的老太太,真的有些叫我提不起興趣!」
艷娘見張入云為將桃花扇取在手中,已是憋的滿臉細汗,額前青筋也為克制丹田之下亂躥的勁氣掙的紛紛暴起,當下不但不怕,反放聲笑道:「我勸你沒事就別在一旁掙扎了,這龜蛇的丹毒淫邪無比,便是大羅金仙沾染一點也是情不自禁,何況你這點不入流的功夫,你心志毅力越大,受的苦就越多,今日你不與我交合,便只管等死好了!至於這臭猴子,我現在若不重傷它,萬一稍微不甚被它將你掠走,送至齊老頭那裡救治,說不準倒是有些轉機,這一層雖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但到底不能不防!」
三人一番言笑,樂長老人才略帶憂色與張入雲道:「你即已習有彈指神通,論指力該當不成問題,當我就怕你運動指法時,會為彈指神通拙累,如此倒要思量一門將兩般指法融合凝鍊的法門。」老人說話時臉上不由露出些難色。
而一旁藥王已是看出他的心思,當下也在一旁說道:「太行夫人生性攜私護短,你今一去可小心不要得罪其門人屬下,不然必為自己增添無限煩惱!」
張入雲聞言無奈笑道:「且到了晚上再說!這會子小弟還沒想好要不要去呢!」
轉眼已是入冬季節,雖是天氣日漸寒冷,但張入雲卻為這半年進益心中著實高興。他每過一二日便在玉母峰峭壁上彈琴自娛,哀勞鴉則聞琴聲必志,而艷娘也總是隨之在身側聆聽。一日因見張入雲練功有所進益,心上喜悅,卻換了《春|水艤槎曲》,且還連奏了兩遍,艷娘見他有些忘形,便在旁譏笑道:「你這人也是小家子氣,前番日子里,醫術不曾長進時,天天都是彈那段哀曲,這兩日有些進益了,卻又換了這些張智,當真是心胸狹窄,存不住心思。」
不料她剛說話,張入雲右掌已如靈蛇一般的探動,雖是他此刻功力有了折扣,但全意之下仍是電光雷閃一般,艷娘尚未來的及反就,左手臂彎已為其擒住,跟著張入雲只一用力便已艷娘拉近身前。不但不惱,反面泛笑容與其道:「不會吧!你方才不是因未能取我純陽而大為惱火嗎?此刻再多一次機會也不要嗎?」
婦人見張入雲片刻之間便又重回生機,心上滿意,便又回首與樂長老人一笑。只在轉過身時卻又冷了聲音吩咐身旁的二位女弟子道:「你兩個膽大妄為,不擇深淺的逆徒,今番若不是張入雲捨命搭救,早就毒發身亡在玉母峰下,還不快上前為張公子作禮答謝,只站在哪裡做什麼?」其弟子蘇千千與韓萬芳聞得師傅嚴命,趕忙沉聲靜氣,走近張入雲身前深揖作禮。
不料艷娘聞的張入雲口硬,反倒仰天長笑道:「你不會的!你一身官司負累眾多,只一身死便要有負於人,依你的心性絕不會做出自殺的舉止。你當我不知道嗎?你若真的有膽量,便將桃花扇毀去,何必再與我諸多言語。」
楚妃子見他猶豫,半日不置可否,當下卻又將那方如水晶一般剔透的掘金鉤取出道:「此是我煉魔法寶,只為三個月前與羅剎女惡鬥,為其陰葵水所污,托得顧少陽與長樂叟才能復舊,如是張公子不嫌棄,便將此寶相贈如何?」她話音剛落,便聽得身旁兩個女弟子口底齊齊傳來連聲的驚異,一時間瞪大了四隻秀目,眼望那精光奪目的金鉤,嘆息之情躍然臉上。
到的此時白猿已是嚇得牙根打顫,也不顧得艷娘不見,只是一味的拽了張入雲手臂,欲令其與自己一道出得這嚇人的墓穴之中。可張入雲心顧艷娘,如此能夠回去,何況此時赤蟒與巨龜即將相會。張入雲不知這兩般異獸會不會打個天翻地覆,心有好奇,也是不捨得就走。
可玉真子到底兩代高人栽培不比尋常,臨機運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一時上也不及將神雷擊向雲飛浪人,反揚手一催正打在當空的青光上,那青光本是雲飛子身心相合的飛劍,一時受了震蕩,本尊不免也受波及,心神一虛,玉真子已得空將龍咬劍抽回,且劍鋒過處,還將雲飛浪人雙掌各劃破了三寸來長的傷口。而雲飛子也不示弱,空中青光依然是得已落下,玉真子見狀無奈只得二次手綻蓮花,但因連番舉力,真力枯竭,本是個粉面郎君,此刻也是多一層土色。
未料那紅衣女行近醉漢,卻是先恭身持了一禮,那漢子也不答理,反冷聲道:「夫人不必如此!論身份尊卑,尊駕只在我之上,何需這般客套。」
就見雲飛浪人雙手不歇,好似穿梭巨浪中的兩道白線,雖是仍驚浪如何氣勢濤天,卻總被他雙掌于不可思議之地抵擋了下來,雖任玉真子太乙神雷怎樣無窮變化,反覆相生,也是終被他漸漸泄止。而張入雲在其身後看的明白,就見他出掌迅捷無比,看似剛猛,但每一次擊動掌底便是五指如綻蓮花,只將五指提縱周轉,便將陰陽二勁拿捏的分毫不差https://m•hetubook•com.com,仍是那金雷怎生一觸即發的也是盡為其消解與無形,如此瀟洒寫意,不著一物的掌勁,實是陰柔到了極處,與無色僧的剛猛拳勁一剛一柔正是相得益彰,雖拳勁掌力完全不同,但卻都能將玉真子神雷接下。
張入雲道:「也沒什麼,此是齊前輩一生搜集而來的典藉,你我二人即入寶山,怎好錯過,況且我見你平日里無事,讀些醫書也好解悶,若能從此用學到的醫術救人,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醉漢見張入雲不作避諱,直言了當,倒有些佩服,卻是點著頭呵呵一笑道:「這話說的有些痛快,『人不風流枉少年』,年輕人總得做的幾件荒唐事,到老來才能聊以自|慰。呵呵,難得我在荒漠里住了這多年,又遇著你這樣一個能說的話的,今天且破回例,便請你喝回酒,怎樣?」
艷娘見張入雲變色,心裏反有些安慰,再見他半日不曾說話,只得道:「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人家有心要幫你,總該早一點去才是,若去遲了,好處只怕都讓那猴子爭去了!」
那醉漢聞言這才有些觸動,一時張了張醉眼,將張入雲略作打量,便重又眯了眼睛道:「你這話說的倒也有些意思,可是還不配喝我的酒!」又指著一旁停靠的馬車道:「我跟你指條明路,你向那馬車主人討些酒喝,人家見你這身不入流的本事,倒好舍些酒於你!」
張入雲雖是才剛喝一瓶酒下肚,但與公孫壽一番角斗,劇力周旋,嗓子眼裡早已又得冒了煙,此刻聽聞司徒延年說道請吃酒,想著這馬車這般精緻,只怕那薄酒可著實不薄,一時抬頭見烈陽正艷,再見來的二位衣履乾淨周全,帳篷內必定清涼怡人的緊,由不住的心上動念,口中險些就要將同意的話吐了出去。
他自經艷娘一事,知自己平日刻意隱藏抑制心志意氣,卻是不順人理,反於修道緊要關頭有礙,又加上近年來自己技擊功夫日漸深厚,總難有傾力施展的機會,是以這一趟旅程上為敲打自己久未鍛煉的身體毅志,竟和當日西登玉陽山一般,一連累了十多日只一路飛奔,平日里也並不怎麼展動真力,只全憑一雙鐵腳疾行。
張入雲見老猿嚇成如此模樣,不由也是毫毛堅起,一時又見白猿捂了嘴,取一手微微指動二人的頭頂。張入雲抬首觀看,不由也是心膽皆寒,原來竟是一尾十余丈徑深巨蟒,竟探動身子,自墓道上方遊動了出來,周身赤鱗,遍體的腥涎,雖是近身與張入雲身旁不過一兩丈左近,竟是令得他與老猿這般靈動的人物也是無知無覺。
不想那醉漢卻立時道:「不賣!這酒我自己喝還不夠呢!」
可此時神智精神已然恢復的張入雲卻一點也沒有輕鬆的心境,眼見艷娘無遮無攔的赤|裸著身體,而自己則遍體香津,渾身上下如進香籠一般,滑滑膩膩的好不自在。眼前一黑已知錯已鑄成,悔恨無及,只一縱身而起,雙肘飽含真力,竟是聚起全身功勁,施放罡氣徑往艷娘玉體身上砸去,其勢依舊剛猛無比,雖是他久戰之後仍舊不顯一些虛乏。
楚妃子笑道:「齊老不要嚇他,雖是我師妹是有些性情,但即是我舉薦的人,自然要留些餘地。」
就在他邁動步子往前方行走不到數步,卻聽得身後那紅衣少婦冷聲道:「站住!你可是華山弟子?方才一縷指風可是華山彈指神通?」
不想雲飛浪人更是一番暴怒,當下怒叱道:「放他黃龍老雜毛的千秋屁,你這一般渾元子老雜毛座下弟子都是一般的德行,黃龍若沒有要你相試這我多年來功行有無進退,我只將這腦袋斬下來送與你。別的不去多說,你只管快先施為,要是相試不出什麼,立時就給我滾蛋,少在我這裏污了我的眼,髒了我的地。」
張入雲至此時已是含胸收腹,幾將體內最後一點真氣全都吐盡了,才未讓艷娘豐胸與自己胸膛相抵,到了此時,他知道自己怎樣也不能是艷娘的對手,只得苦著臉笑道:「都怪我不好!胡亂說話,讓你生氣了!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還請艷娘能放過我這一遭!」
不料艷娘聞言便犯了嗔怒,當時即沉聲道:「這畜牲雖這多日辛苦,但忙來忙去,又不是在聽我的吩咐,辦我的差使,我為何要體恤它?何況它如此在齊老頭手下賣力,還不是為自己求個進身,所謂一士不奉二主,它自己賣主求榮在先,已把我拋下,我何必要替它著想!至於那狐狸的靈芝,我自來就好強人所難,奪人所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難不成你今日才明白我的為人不成!」
果然艷娘見張入雲服軟,隨即柳眉就是倒豎,當下只翻著冷眼喝聲道:「不是花心枕頭,就別說些風月話,以後再若拿我取笑,可給我小心仔細著點!」語畢已是倒身退去。
二人起身時落地俱是同一時分,只是在空中卻又各具妙態,都是當世一等一的絕頂輕功。少年道人身後的三人看的自是自愧弗如,滿心驚佩,便是紅衣蕭清雅見了,也是皺了皺眉頭,知那醉漢果是功力驚人,便是比他遜的一截的張入雲也是非同小可。只是他二人言語粗陋,口舌刁滑,這般舉止作態,卻又容不得人不生氣。
不料楚妃子聞聲先笑,只樂道:「呵呵,原來天鷂子是你的師伯,這可真有些意思,只是你這師侄安靜守禮,渾與你那頑劣的師伯不一樣,上月你師伯才從我煙南後山桃林,在我守山神獸的眼皮底下偷了我三枚仙桃,若你有機會遇上你這位師伯,可記得要他還給我哦!」
張入雲見艷娘果然聰明,只幾步便猜到自己的心思,又覺艷娘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也嘆道:「我沒想過那麼多,只是你為妖道所利用,一直心底有些偏執,又被長久拘在桃花扇里,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我當日受庶葉仙子所託,總想為你尋一個妥當處才行。」
不料張入雲卻已看出一些端倪,只在一旁樂道:「怎不是朋友!雲飛浪人是我兄長的至交好友,此一番前來專為與浪人求教!適才我只是與他開個玩笑,此時即已被道長撞破,當是再不好隱瞞了!」
不想那黑漢子不識好歹,因自己方才吃了點小虧,卻以為張入雲在說輕巧話,當下又運氣累勢道:「誰要你這般假惺惺的求和,要打便打個痛快,佔了一點上風就想跑了嗎?天下哪有這般便宜的事?」
張入雲這一口酒喝的好長,他內功精湛,只一壇十余斤的酒水一氣喝完自是不在話下,那醉漢好似也知他有這般能耐,倒沒為張入雲這一口酒喝的太長而怎麼生氣。雖也那一壇好酒被張入雲這般不懂品酒的人物囫圇吞下而的有些可惜,但眼神中更多的卻是一絲嘲弄。
張入云為此也不多言,依然只是每日里抄錄藏經閣中的經典,艷娘即自那一日起聞張入雲有與自己分手的意圖,雖連生了兩日的氣,但事後反而一力催促張入雲儘速上路,並且將錄書一事承攬了大半,雖是看著她不費力隨意摘錄,卻比張入雲全神貫注還要來的妥貼。張入云為此很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每常里都在崖下清奏,已慰艷娘辛苦。有時艷娘在峰上待的悶了,張入雲也陪起一同下山在左近走走,雖是艷娘好殺,見到靈異動物總是想生擒活吞,但都為張入雲阻住,到最後只是採摘些異果打發了事。
眼望眼前美食美酒,張入雲與醉漢都是大吞了一口涎水,雙目生光,就聽得張入雲已是不由自主道:「這主人叫這般張智,明擺著是調弄我二人,不如上前奪了他的美酒,搶了他的美食,怎樣?」
張入雲不知這龜蛇相交竟還能生出這大禍患,一時臉上雖有驚懼之色,但總還有些不信。艷娘見他猶豫,便又訕笑道:「你當我騙你不成?我看你信的這猴子勝過我,不信的話,你只問它就是!」說完也不顧白猿痛疼,已是扯住其耳尖將它摜至張入雲身前。
只在那將舍未舍之際,卻忽又覺對方又伸出一隻手將自己抱入懷中,還未待艷娘反應過來,張入雲已在其櫻唇上深深印了一吻,當下但覺滿口醇香,已自嘻笑道:「我剛才開玩笑的,雖是迫不得已,但你總是美人卻是絕無置疑的。」張入雲因此一吻已是意志消磨,美人在抱,已再沒有方寸,伸手過處已是穿過艷娘衣袂,長臂略舒,便已攬身直在艷娘腰間肋下徐徐摩索,只換來艷娘一陣嬌笑。
白猿見此大驚,只驚叫一聲也顧不得照管張入雲,便仗著自己身小,揉成一團已自艷娘刀縫中晃了出去。張入雲擔心那龜蛇血有毒,一時也忙自屏氣趨避,無奈艷娘將自己退路封堵,不容自己置身,到底沾染了一些。雖之一星半點,但張入雲衣履之上便已覺如滾油澆注,忙將含了血水的衣服撕下。因劇痛之際張入雲又得連番提縱,不自覺間已將毒血的腥膻氣吸得一口,當下只覺眼前金星亂濺,周身一寒,已是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見此,雲飛子只將雙臂一分,便見得眼見余雷已被其掌勁抖開,再取雙掌交合,如捧金斗,翻掌之際,就見兩道混元真勁已化作兩尾游龍一般,纏繞翻滾將龍咬劍接下,再不能往進自己身前一步。
張入雲知自己剛才已無心觸犯了楚仙子,但聞樂長老人的話,仍是硬著頭皮道:「弟子也知道艷娘難以教化,只是近一個月她確比往日有些不同,我想凡人終有可渡之處,今大胆冒犯兩位前輩,還請不要為弟子輕言動氣。」
艷娘見他要走,秀眉深鎖,極力鎮定,到底沒有起身挽留,只待張入雲腳步遠去后,方才眼蘊清泓,但終是沒有落下淚來。
醉漢聞言略有些驚訝,但仍疑聲道:「即如此,蕭娘子前來還是為你丈夫做說客嗎?」
楚湘妃子在旁見了老人迷茫,卻自與張入雲作笑道:「呵呵,不料你這孩子倒也有些見識,就不知你是不是知道齊樂長一身點穴功夫世間無雙,你竟誤打誤撞求教起他的看家本領來了!只不知道他肯不肯拿出壓箱的本領傳授給你呢!」
樂長老人笑道:「夫人又戲謔了,即是有心相傳,老夫總能再藏私,只是鐵硯針易學,梨花指卻難練,只怕這孩子要在我門下多待上兩年方可!」
交戰二人至此時,已知對手功行絕高,與自己不差彷彿,真若爭個上下高低也是兩敗俱傷的境地。當下紛紛收了飛劍。玉真子首先將合手開聲道:「先生這般精純的功力當真叫人好生敬佩,今已受教,我也好與師兄有個交待,打擾先生清靜,還望恕罪!恕罪!!」
張入雲見眼前一番神奇正在猶豫,卻聽一旁醉漢冷笑道:「行水珠?當真寶貝,有這東西行走沙漠之中,只好似和走自己庭院里有甚分別!」他話音剛落,卻見對方又已搬來羔羊美酒,起了火在一旁燒烤,當下異香四溢,卻是直往二人存身處鑽來,張入雲五感靈異,鼻下嗅動,已分辨處那支火的柴薪都似是那隊人馬自己攜來的,生火時也是一般的異香撲鼻。
艷娘是個玲瓏心腸,聞言便知張入雲話里有意,一時度忖到什麼,忙自驚叫道:「你!你已有心要離開這裏?」
張入雲見又被來人阻住,已是沒了脾氣,當下也不搭話,便是移步再行,不料少婦搶身一步,已將自己去路封死,她步法甚巧,堵截的位置尺寸恰到好處,正恰恰攔住他邁步存處的位置,不得已之下,張入雲邁出的腳步無處落地,只好駐了身子。
張入雲聞老人竟有言自己習練梨花指要得兩年功夫,眉間不由便是一皺,因心上著急一時失語道:「晚輩曾隨家師伯習得一點彈指神通的功夫,不知是不是可與前輩梨花指相互印證?」不想他這話一出口,卻見兩位老人臉上同時顯出些驚訝神色,張入雲不免心下惴惴,忙自改口道:「或是為此與習練梨花指有甚衝撞?」
張入雲接過了金符,就見已是折成一精緻的三角形,略一觀望,隱約可見其上有赤虎、玉兔、日月星晨諸物,只一入手,便覺透身一陣清涼,精神元氣隨之一振,知是前輩遺贈的秘寶,珍貴異常,且有此一物便等於多了一條性命,心上大感,忙謙謝不止。
說道這裏,老人又笑道:「可惜你這孩子事務繁忙,目下並沒有靜神寧氣的心境,遇事總向走一些捷徑,如此胸中添了幾許浮火,到底心思混濁了一些。這本是修道人大忌,但只為你功底打的紮實,還沒有顯現出來,要知萬丈廣廈平地起,縱是被你心急拔高了幾尺,也終是要補過原來當做的功夫才能穩健!我說的話,你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嗎?」
可轉念又一想,卻是雙手抱拳與司徒延年道:「多謝司徒兄抬舉,只是小弟江湖野莽慣了,實不耐也不配與眾位兄台一同飲酒,兄之盛情,小弟心領,還望司徒兄不要怪罪才是!」說完便已是告了罪,連周轉的機會也不留給司徒延年。
而於此時楚湘妃又與張入雲道:「我於此地只能逗留片刻,張公子連番施惠,我不能不做一些報答,不知你有什麼要求,只管說出來。倘若正巧在我能力之內的,本宮定當相助一臂之力。」
可巧另一邊廂的醉漢也是手捂著鼻子與少年道:「不敢勞教仙長蒞臨小店,只是道長你一身上下俱都熏了極上等的龍腦香,雖說人聞了清心提神,可我與這位小兄弟才剛將在下最好的兩壇酒喝了,被你這香氣一熏乾淨,不免糟蹋了我兩壇好酒。」說罷已提動腳步退身道:「不敢勞動眾位移駕趨避,還是我二人先往後退一些的好。」
黑漢子見張入雲打量自己半日不作一語,他性氣火爆,又疑張入雲嫌自己身量矮,此是他平生最恨的一般事,不由已是動了火氣,又得揚著手裡的酒瓶大喝道:「喂,我問你這酒瓶是不是你的!半天不說話,你這人是聾子不成?」
艷娘見張入雲至此刻還是一脈溫柔,並無深疚責怪自己的意思,心中雖是不解,但眼見張入雲不作嗔怒,卻反是一臉自苦的神色,想著近日與其相處日向親近,心上到底止不禁的虧疚起來。轉展之間已生懊悔,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一旁靜默不語。正在心朝澎湃這際,卻忽見張入雲民是伏首在自己唇間印一記,再聞他笑道:「這倒是我平生第一次……」
那少年道人聞言笑道:「原來如此,雲先生有此一位風趣的朋友,雖是在這荒漠之中,卻也不乏樂趣,真是好叫人羡慕!」
張入雲聞聲,轉身與艷娘輕笑道:「你倒猜的准,我已在此地留得過久,也該當早些上路才是!」
艷娘聞聲冷笑道:「我自有我的劫數,倒不用你來施恩,目下我已為陰身,又無軀體,這些醫術再高明與我來說也是我用,你想讓我學這些無用的東西救人嗎?真是笑話!」只是艷娘見張入雲聞語有些皺了皺眉頭,到底有些不得意,一時只將首撇過一邊,才又冷聲道:「只是你這人太笨,同樣的經解竟然要看上五六遍才能記住,我好心在一旁註解,看了一兩次,卻是想忘也忘不掉了,雖說也只一點點,但比起你和那個什麼清弦自然要強得多了!」
張入雲輕聲笑道:「你誤會我了,我話里的意思,是你在這多天里,可找出使你重生或是元神堅固的法子,倒不是為我找尋什麼煉劍的醫典!」
「那是我掛了騙人用的!專騙你這幫傻蛋!你若口渴,那邊水潭裡有的是水,管夠!」
張入雲伸手接過,沉吟半晌,卻復又拋于艷娘道:「此符與我無緣,先時我都不及取用,只恐日後放在我身邊也是一樣的遭遇,即已被你搶去就送與你吧!今後你有金鱗補氣,再加這道神符清神,修行時刻該能得不少進益,只望下次我二人再見時,你已元神堅固,不再似今日一般!」又見艷娘無語,便恭身作別道:「即如此,你且在這裏暫歇,我先走一步了!」
張入雲忙答道:「多謝老前輩提點,晚輩也自知能力有限,雖急欲成功,但還明白欲速不達,拔苗自毀的道理,今晚輩于崖邊靜守十余日,不管如何度忖也自負沒有心智能力,習會前輩的奇術,所以才想在有限的路徑里,得到前輩您的指教!」
可清弦每一次求教張入雲所得本領都覺是妙到毫顛,而且張入雲不但技藝精深,且胸中所學甚雜,清弦雖是累日求教,但總能在對方身上找到答案,比起自家師父師兄偶爾提點的種種還要來的精益簡單明了。是以一連求救的十多日,簡單把長樂老人平日交給的功課全都耽擱了下來,反倒都讓張入雲做了,為此清弦很不好意思,可張入雲卻是一絲不放在心上。他過往與敵角斗,每常受傷,不是苦苦支撐便是要靠別人提攜,如今能有機會從當世藥王門下習藝,自是想得其一門奇技。何況他為了煉劍還要有求與樂長老人,如今即能與清弦交好,日後總該能得些方便。
張入雲被眼前人幾次三番阻攔,使得自己口乾舌燥,一瓶烈酒化了個乾淨,當下憎意大增,欲待作惱,卻又見那女子手裡正拿著先時將自己指風化解的金簪,一時不由衝口而出道:「這金簪是你打出來的嗎?」
楚夫人見樂長老人作難,卻惹得張入雲也有些焦急疑慮,一時又笑,只從旁安慰他道:「張少俠不用為此事煩難,長樂叟即是有心教習你,這合煉兩般指法的法門自然著落在他的身上,況且他心智武功都有獨到之處,少俠只安心等待三五十日,他老人家自有妙法解救!」
張入雲也是目力驚人,仔細觀望,就見前方墓室之中竟隱伏著一方黑黝黝的巨物,雖是半日里不見動靜,但卻隱隱可聞其粗重沉穩的呼吸聲。張入雲見那伏在地上的巨獸竟有兩丈方圓大小,如此巨物仗在地底一動不動,便是膽大如他,也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又再四處環顧,卻仍無艷娘蹤跡,張入雲心中擔擾,只得大了膽子前行。白猿見主人執意要走,只得一個閃身已躍至其身前開路。張入雲向慣獨身涉險,如今見老猿忠心為主一力在前方護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艷娘譏諷道:「我知你心思,想從這書閣里找尋祭煉仙劍的藥方,可那老不死的也不是想的那般好心,雖說他書閣里的藥典也算是人間經典,但是真正記載上方仙藉靈藥的大典卻是收在金漆封蓋的書櫃里,那金漆刻有五雷真印,顯見那老不死的不欲傳外人的!」
少婦見此方冷笑道:「我知你脾氣甚大,和你好說也難令你開口,還是手底下計較才痛快。」說完也是一拳衝天,看氣勢竟不比那公孫壽差的分毫。就在那紅衣女子滿以為張入雲要出手抵擋之際,不想對方竟是避也不避,眼看著自己一拳打到其面孔底下也不做一些躲閃。見此紅衣女,立時警醒,忙待收拳,可已無及,一時上就見「砰」的一聲,張入雲諾大一個人已是如斷線的風箏一般為其一拳飛起,又如一捆草垛一般的墜在地上。
不料張入雲見此,卻忙開口道:「前輩煉魔寶刃,弟子不敢承受,晚輩至今日仍是五行缺漏,功法粗淺,如得了這般寶刃反徒增煩惱,甚是無意!」
不料那女子倒是比張入雲想像的隨和,一時還起身上前一步將張入雲隔空扶起,並對張入雲和聲道:「本宮已不是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算來雖是你我初次見面,但本宮卻已欠了你好幾次人情,今于長樂叟行院得見,果然你氣質不俗。雖還有些靈氣不夠凝結精鍊,但到底沒落了幾位老人誇口,況且你與本宮並無甚淵源,不用太過拘禮,且坐在一旁說話吧!」
艷娘因幾番辛苦才得置張入雲入罟,倒不肯急將他純陽抽動,而是放出手段與其一番奉承。不想張入雲雖是初一番精元鬆動,險些急瀉,為艷娘索取,但只一待她錯過,竟是轉瞬間便得生猛起來。艷娘只當他是多年苦修,純陽勁氣精鍊,是故才得這般輕易上手。且張入雲一身筋骨也是如鐵打的一般,此時發作起來,確是龍精虎猛,雖是初經人事,但舉力之下真的是矯若猛龍,當下艷娘得了奇趣,更不舍輕易就範,二人直酣戰多時也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止歇。
張入雲雖已是心神散亂,但聞言仍得苦笑澀聲道:「得你這般言語,我倒真該深以為幸了!」言罷,再不做支持,隨與艷娘一番糾纏。
一時上玉真子便已施禮轉身離去,隨行的三兄弟見狀也隨起一同行止,未料在旁站多時的蕭清雅卻並沒有舉步的意思。玉真子見此心中不解,正欲開口相詢,卻見嬌妻已是開口道:「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要問這後生!」玉真子生來靈秀,又兼城府,聞此言卻不再問,只略一皺眉,略交待了一句,便轉身迴轉駐地。
玉真子聞言倒未惱,只笑道:「先生說笑了,青城門戶自有晚一輩弟子執掌,我等上一代長老總能擅越!」雲飛浪人聽了,只是鼻下一記冷笑,鄙夷意思十足。
直到此時張入雲還只以為艷娘作嗔,要將自己與白猿驚嚇一番,果然艷娘的修羅刀只將二人阻攔住便並不上前相犯,反還分出四枚飛刀直衝龜蛇而去,當下只見得通體碧火飛刀只一陣盤旋便將赤蟒斬作數段,雖后還不停歇,已是自巨龜|頭首間,龜甲縫隙處打入,續后只在龜身內一陣亂攪,方從其後竅內|射出,一時間龜蛇血肉于空中四濺。
而張入雲見此卻是不置可否,當下略思忖了一番卻又道:「那你呢!當日哀勞鴉與你也曾出手幫過忙,怎不見你……」話說到一半,卻又趕忙止住。再看艷娘臉色,卻早已是籠了幾層寒霜。如此張入雲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皺了皺眉頭以致謙。
艷娘冷笑道:「你倒是看的開,可這赤蟒若和靈鬼交合,日後必生孽龍,到時四處為患,只怕這玉母峰前便要變成赤壁千里。那齊老不死自是不畏,可這山中的群獸都要遭其塗毒,過往人類也一樣的逃不出劫難,你也不管嗎?」
蕭清雅見他性作,但自己也是個霹靂性子,一時也恨聲道:「我知你性高,但這件事卻論不到你不答應,你若還再口強,只待本娘子將你打得心服!折了你這番銳氣!」
不料艷娘聞得此話,卻是半日不語,過的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是不是你當日默許將白猿收為門下時,就已經安心要將我在外安置了?」
未想雲飛子見此,只臉放冷笑,一時間只將伸出的雙掌收回當胸,容龍咬劍又近身一尺,卻于那神雷不作規避。張入雲從旁見其危急,正欲不顧二人單打獨鬥,冒險出手施救,就見浪人此時一身精光流溢,好似置光于煙光之中一般,一時心念乍起,卻將伸出的手掌重又出了回來。
張入雲聞言擺首輕笑道:「實是羞於啟齒,只是師弟也別把我想的太好了,我素性狂放,守正也只是人前的舉動,今日一樁事有些將我警醒,往日一些些舉止都是入雲庸人自擾,不堪教化的愚行,今日想來,孽由自造這句話,當真一點不假,好在雖失足,但到底未落深淵,實屬僥倖。」說完已是一揖到底與清弦作別,當下又置身與樂長老人卧室外,端端正正叩了八首。就聞得室內老人一聲輕嘆,張入雲也是隨之臉色一肅,雙眉蹙動,雖苦了臉,但到底沒有未做一語。
此番話說的張入雲更是哭笑不得,真不知艷娘是在安慰還是奚落自己,想到自己竟能讓花中魁著艷娘這般稱讚,怕也是足以自|慰了。只是不經意之下張入雲卻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還有這一樁潛質,念頭閃動之間,卻忽然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生性風流的親生父親,也許艷娘有此一言,許是自己自生父那裡有些承繼罷了。一想到這裏,張入雲一顆心頓時冷了下來,再目注艷娘時已是恢復了往常的氣度。
不料張入雲聞言已是輕笑道:「今日我最大的幸運也只在此,其實也是你放我一馬,當時初番交手時,你本可得手的,無奈你只圖享受,到底將機會錯過了!」說話時已是輕輕搖頭,倒真的像是深以為幸的意思。
樂長老人也在旁笑道:「此是落英仙子留下的兩道護命神符,今妃子能轉贈給你,可見對你的期許,此符順天地造義,上繪有十二星相,專能提煉我修道者精氣神,還可收納精鍊元神,不使輕易出竊,你有此一符日後修行時,可大胆精進,不用為過於激進而走火入魔了。」
待張入雲登入庭院正堂,就見樂長老人果然正在室內陪待著一位美婦人,而樂長老人與婦人的三位弟子,則正經侍立一旁,觀三小氣色,都有些端正刻守,好似那婦人身份甚是尊貴,除樂長老人外,眾弟都不敢輕鬆言笑。
艷娘聽得這句話,臉色才稍有緩和,但仍倔強道:「你管這些做什麼!若要我元神凝鍊,只待我日後慢慢修行,自有精進,卻不勞你操心!」說著卻又笑道:「難不成你想與我合藉同修,你若將純陽與我一同交合,說不定我二人修鍊地仙倒是指日可待呢!」
此一言說罷張入雲自己也覺心驚,正在驚愕莫名,卻聽身旁醉漢笑道:「你怎麼才到這沙漠中來多久,就說這等野話?照你意思,再往下怕不要掠人|妻女,占人馬羊了?」
張入雲耳目靈便,即是蚊蟲鼠蟻低鳴細語也能被他聽個通透,但耳畔酣聲,卻是四面起伏,始終不能辨清方向。張入雲知店內主人煉得絕頂氣功,聲線可繞樑而走,故意不使自己查覺存身的所在。可他現在實是口乾的厲害,當下也顧不得再與主人周到,只取目四顧,又用鼻間一番嗅動,竟讓他在堆積如山一般的空酒罈中找出一壇美酒來。正待欲拍開壇上的封泥取用時,忽見得一旁一人多高碩大的酒罈內忽然多出兩隻手,一時已自慢騰騰爬出一方腦袋。就見一蓬頭垢面的中年漢子醉著聲音喝止他道:「慢著!這酒是我的!你憑什麼偷喝!」
張入雲此時烈酒入腹,精神大振,正待起步趕路,卻見身後遠處竟有一些影跡晃動,再一注目,卻是一乘人馬從后趕來。雖是赤日之下,但卻行駛的極為迅速,如此眾多人口卻還能在這赤壁千里的死亡行的這般快法,倒引起了他的注意,本已抬起的腳步,卻為心上好奇放緩,一時又將腳步慢行。如此張入雲不過行的百丈開外,遠處的人馬竟已行至其身後不遠處。
我與你修書一封,你此去可試與我師妹商量取要。只是她生性有些小氣,就怕你索取時有些堅難,但你也不要太過著意,一來仙寶奇石各自有緣,妄取無意,二來崑崙廣大,我望你額角隱有祥紋,此去西方該當得利。實若不濟,你再到嶺北煙南山尋我,到時我往東海走一遭,必為你尋得一段奇鐵,好封得顧少陽的口,你看如何?」
張入雲聽她話說到一半時,本要冷言相諷,未想后一句話,卻實讓他有些計較,一時里不置可否,便見蕭清雅已同了小青往來路走去。張入雲心下一作,便忙開口道:「先和你說好,我可是不會去的!你趁早晚上好好睡你覺,便指望到時我會出現!」
那丫環聞言又是一陣皺眉,但想著家中人正在埋鍋造飯,恐回去的遲了,家裡人已將鍋灶污穢,忙也只又福了一禮,便急急的趕回去了!醉漢比張入雲促狹,見小丫環走的甚急,首先放聲大笑,張入雲本就忍耐不住,一時也是笑出了聲來。只是到底二人高樂將那小青惹惱,一時回過聲來與二人橫眉冷對,那漢子見小丫頭嗔惱愈發的放聲縱笑,倒是張入雲因覺有些落水下石的意思,而止了笑聲。
張入雲先也自震驚,只是自見了這少年道人後,又覺他與一人好生面熟相似,略一思忖即想到,當日在金頂,無雙的少年丈夫也是如此一般的瀟洒脫俗,不由間反倒將一腔敬佩化做了滿腹勞怨。當下苦笑了一聲,卻又對蕭清雅訕聲道:「這位就是你的夫君嗎?嘖!嘖!嘖!人物是堪稱俊秀,可到底也是一出家人!我看你脾氣雖大,但面孔到底長的也不差,怎麼卻淪落到要嫁給和尚道士的地步。唉!」說完只是一番搖頭,竟是不避眼前一班人如此清雅絕倫,倒好似深為蕭清雅扼腕嘆息。
張入雲本意想說自己實是第一次主動與女子親吻,可話到嘴邊,忽又想起先日與香丘在十方岩談笑,還有與隱娘一路乘馬車南行,自己都有不合宜的舉動。不由又收了回去,只道換言自省道:「看來,今日與你做成這樁事,卻都是我自己不加謹言慎行,只知隨性而為的結果。」說話時艷娘只聽耳邊一聲輕嘆,其聲這哀怨,縱是心辣如自己也是不由為之一顫。不能自禁之際,已是手底圈動,也將張入雲攬入懷中……
未想張入雲不見驚懼,反倒強笑道:「呵呵,我倒沒料到你竟會去嫉妒小雅來,我與她頂多隻在說話時親近些,又不犯男女之私,卻會為你忌恨,難不成你竟愛上了我不成!」張入雲此時心智迷亂,說話時已是不再顧忌,只想將艷娘激惱,心中才感快意。
張入雲這多日來,多少有些遷就艷娘,此時見其作了色,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二人一時奔至土堆前,就見其上竟有些古迹,地下也用的是青石鋪就,只是年代久遠毀損的厲害,已辨認不清什麼了!張入雲略一思索,已猜測到眼前土堆多半是一座古墓,果然艷娘在旁已流露出非常有興趣的神情,當下已是迫不及待向墓道中行去。張入雲知自己縱是阻攔艷娘也是多半不會聽從,無奈之下,也是舉步跟了上去。
齊樂長聞言一笑,便不置可否,楚湘妃見了卻有些不安,要知易理相算,長樂叟向來精擅,老人此時這般舉止,倒讓楚妃了有些顧忌起來,待略一作想,便從袖籠內取出一道金符交於張入雲道:「此是先師留下的金符,你可將其佩帶在胸前,此符威力非同小可,平日縱不施展也可藉此寧心斂氣,于平日修行有大益處,若是遇上危急,頌動真言,便可行由念生,一縱千里之外,為危急保命時分的護身法寶。好生收藏,平日不到急難之下絕不要施用!」說完又傳了張入雲四字真言。待楚妃子回望樂長老人時分,才見老人臉上有些轉和。
張入雲當時靈光一現,忙問道:「兩閏老前輩,既然此符有這大用處,不知如為艷娘攜帶的話,是不是可讓她元神早日凝固,身上戾氣化凈?」
艷娘聞聲罵道:「你自己心量狹小,不得意時便來怨天尤人,比你聰明百倍的人有的是,怎麼這會子卻只在我一人面前說嘴!」
二人就這般你來我往,于頃刻之間竟以往來三四十個回合,均是拳腳迅速,勢重力沉。那黑漢天生異稟,兩臂有千斤之力,雙拳砸下就好似鐵鎚一般,直打得張入雲連連搖晃。張入雲此時內功上打了折扣,又因與對方不是生死怨家,不好施動罡氣,此時黑漢打的興發,將自己惹惱,當時一個凌空倒傳,頭下腳上,翻身起腳,如鞭子一般的抽了出去,正打在對方右拳之上,就聽一聲霹靂,張入雲當空倒翻了一個筋斗,而那黑漢卻承不住他腳下這般剛猛,一時被抽出十余丈方才落地。可他天生的彪悍,只一落地便是腳下一撐又往張入雲身前襲來,看意似卻要死纏爛打,和張入雲安生拼個你死我活。
張入雲接連訪得顧老人,藥王便為煉劍,此時聞的楚妃子竟然告之煉劍用的生鐵消息,自是喜出望外,想著本就有意于坐望峰討得一枚藍田玉實,此去縱不濟也該當為隱娘效些力才是。當下忙施禮相謝楚妃子,只是心中又有些疑惑,總覺這許日來,自己運氣不錯,連連機遇,張入雲本是個不信命的,一時只覺諸事太順,竟有些不安起來。
卻不料艷娘又是近至身前,目注張入雲嬌聲道:「你也不用太過害臊,你能知機服軟,轉瞬之間便於女子面前賠話,便說明你也不是不知風趣的人,若得我調治,異日倒興許是塊可造之材也不定呢!」
艷娘見張入雲急迫,卻又訕笑道:「你即救了人家的兩位徒兒,她做師父自然也該相謝一番才算有禮啊!說來好笑,你一坐這枯崖十余日,反倒讓兩個被你救了的小丫頭好生不過意,有心想報答你,反而無從入手,只空便宜了那隻臭猴子,這幾日里內丹法訣倒是被它騙了不少!」說話時艷娘已然柳眉倒豎,鋼牙反咬,只不知白猿若得知艷娘如此嗔怒,卻不知它又要採摘些什麼靈花異草來填補。
張入雲正在為那醉漢一番話作笑,見那小婢子倒有耐性,反不忍說些令她難堪的話,但酒後性發,仍是口不擇言指摘其主人道:「方才的話,姑娘也是聽見了,我雖口渴了一日,但到底還沒到能在茅廁旁與尊主人飲酒的地步,何況我先時被你家女主人打得牙根鬆了好幾顆,她不來賠禮,卻邀我飲酒,我若是去了,太顯我這人沒志氣,所以只好空勞姑娘白跑一趟了!」
艷娘蘭心慧質,又與張入雲相處日久,已知他一些脾性,雖口中說的此話,其實卻是借故推搪取笑自己。因又知張入雲臉嫩,反倒立意讓其難堪,日後不敢再拿自己取笑,聞言反近前兩步與其調笑道:「哦!沒想到你竟也有興緻調弄起女色來了,即如此不如今夜我二人再到這裏一敘如何,我自負琴藝舞技也不算差,至時若君操琴,賤妾自當歌舞相伴如何!」語畢一個福身,卻如綿柳一般盈盈下拜。
張入雲冷聲道:「笑話!你夫妻兩個當真一個鼻孔出氣,都是開口就要打殺,我為什麼要和你相鬥?就算是落敗了卻憑什麼要聽你的?當真以為我是三歲孩兒一般聽憑你作弄嗎?」
此刻的張入雲多日不曾進水,雖是迎風隔了數里,鼻尖嗅動,卻還是能聞得那綠洲上的水味。一時間張入雲腳下陡然便多了七分力氣,竟是大踏步向前,一路疾步往那綠洲上一灣清水奔去。他輕功精妙,只十余個起落便已及至近前,正待不顧那水潭邊正在馬兒飲水,一舉跳入池中飽飲個痛快,卻忽地不知從何處生來一股力氣將自己腳步拽住。側目回望,就見那小店的酒幌竟是異常刺眼。
正在張入雲心上搖動,有些想退身的時候,就見空中竟忽地閃出艷娘的身影,飛臨張入雲身邊時,即小聲對他說道:「你平生不是最擅正義的嗎!見了這等淫邪的舉止,卻怎不出手?」
張入雲既然已知有前輩蒞臨,自己身為晚輩,若不去拜見到底有失分寸,何況自己到的玉母峰上本就是有為而來,即有前輩仙人可以求救自是不能錯過。為此便一個起身躍至崖上,又見艷娘仍駐身在峭壁上,知她心傲絕不會與自己一同前去。眼見其一人孤身與絕壁之上,身旁只有怪鴉相伴,竟忽然覺得她形單影隻,心中不由生起幾許憐惜,不自覺時,已然說道:「即如此,我且先去走一遭,若到時你還在這崖邊,我再來看你如何?」
艷娘疑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艷娘本意只想將張入雲姿意嘲弄,以承自己心意,不料對方卻是只皺著眉頭看著地面被自己罡氣砸出的深穴久久不語,過了半晌后,方輕嘆一聲喃喃自語道:「當日隱娘已對我說過,以我資質還是棄了童身與瑛姑三人陰陽雙修才好,不料我苦苦掙扎,到今日還是落的這個局面,看來真是我愚蠢透頂,妄顧自己劣質,去求一些不能求的途徑。」
說話時,就見艷娘手指忽然點動,空中十四柄修羅刀已是盤旋呼嘯著向白猿襲去。此一番艷娘下了狠手,雖任它怎生身輕體快,也是在片刻之內便被艷娘群刀絞住,只聞的白猿連聲慘叫,便見的空中血霧驚天,老猿砰的一身栽倒在地,不辨其生死。
玉真子見他功力竟得精純到如此地步,便是自己也不能相及,心下又羡又妒,稱雄爭勝之心陡起,右手迸二指點在眉心,龍咬劍威力隨之也增大了一倍,瞬時精光大漲,又向前進了數尺。左手屈指捏了法訣,空中僅余的神雷復又向雲飛子身上落下。兩面夾擊,眼看其危在旦夕。
自這一日起張入雲便與老人曉習梨花指與鐵硯針,此二門技法,雖可防身,但更重在救人。樂長老人于授其技藝前,先將人體經絡秘穴與其間生理要詣與他教授清楚,不想張入雲于身體機要穴道的了解遠比老人所想的為多。一時老人略一觸類,而所習藝之人便已旁通,老人為此深以為喜,於是傾囊相授,而張入雲則是不生一點阻礙的將老人秘法收授,當真一個教的痛快,一個學的隨心。
一日,因已至隆冬,鵝毛大雪下一天一夜,雪住之後,漫山遍野已是披撒一片銀妝,張入雲這幾日因藝業已成正要準備上路,不免有些疏懶,只在室中整訂打典行裝,不料艷娘倒是興緻極好,竟難得要他陪自己野外踏雪。張入雲雖是無雪,但因這幾日來想與其商量將她留住在樂長老人處,所以不好意思拒絕。
張入雲笑道:「你也別惱,我說這些並不是在推託什麼,我知你不信我會將你與小雅一視同仁,但在我心裏卻實是這般作想。你與我相處近兩年功夫,也知我有一身債務,雖不是有心推辭,但日後我還許要遇得更大的劫難,你在我身邊很有些不安全,此玉母峰氣質絕好,又有齊前輩這樣醫術大家,若能得他老人家相助,總要好過你我左右奔忙,你說是不是!」
果然那黑臉漢,雖是身法迅速,但也難逃張入雲這般五指間的屈轉,一時縱讓不及,指風已是堪堪打到黑臉漢子的腿上。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馬上大篷內竟是閃出一道電光,瞬即打在彈指神通的指風上,就聽叮冬一聲脆響,張入雲指風顧是消耗打盡,那團金光也是被激的衝天而起,待墜至地上時,原來只是一婦人用的金簪,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卻能將張入雲那般強勁的指風擊飛而不見一些損傷!
待少年緩緩爬起,卻是依舊冷著面孔與女子道:「怎樣?可試出來了!」話音剛落,便將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出,空中赤陽正毒,地表也是灼燒異常,只一瞬間便見那口水已被蒸化,空留下暗褐色的血跡。
不想雲飛浪人聞言已是大怒,只直言道:「你胡說什麼?黃龍那老雜毛知道我見了青城弟子便是一堪要教訓,他讓你過來名名就是要你取我性命,你即是青城派上一代關門弟子,自量該有些本事,即是有備而來,只管放馬過來吧!」
張入雲搖頭道:「酒許是好酒,只是人不對,到時人氣把酒香沖了,反惹我一身的不自在,倒還不如不喝的好!」
艷娘又冷笑道:「當日我可沒有求你收留我,到是為你緣故,讓我長日里不趁心意,你即是只守著負人這托,那就不必這麼為難自己,現如今小雅已是覓得良地相投,你也不用多在意我了!只擇一直將那牢什子的扇子埋了,趁早大家都得清靜。」
不料二獸相聚在一處時,竟是不做一些相犯,反倒是那赤蟒緩緩游移在巨龜身上,只四下盤動,模樣倒甚是狎妮。白猿見二獸此般相拉張入雲的力氣愈加大了,即便是張入雲此時也似是看出只異獸要做出些淫邪齷齪的事來,心裏一陣噁心,也是不由將身往後退去,想早些逃出這骯髒渾濁的墓穴。
清弦笑道:「大哥不用擔心,依我師傅神通妙算,早就查覺我的舉動,如今只是假借我手傳於大哥而已,不然那五雷真印由師傅所制,只一觸那金漆櫃,師傅就得而知,若不相許,如何能叫我張智這麼長時間。且師傅今天白日里還又交待我近日要查聞我藥性,要我好好準備,還說大哥許就在這一二日之內就要走,要我小心準備,不是有意放縱哪能如此!若以大哥所言是小弟偷偷秘錄,不敢接受的話,難道日後就不煉劍了嗎?」
好在一人一猿都是警覺異常之輩,當下只見得巨蟒,都是沉聲斂氣,透身再不發出一點氣息。未知那巨蟒好似也是無心耽擱周遭事物,只在老猿驚懼一剎那有些警覺,但也只略將長身頓住,便又一心向那巨龜身傍游去。張入雲此時眼細,見那赤蟒三角型的巨首當中竟有異彩流動,略一張望,卻原來是生了一顆幾有海碗大小的明珠,且蛇背上竟長有蛟龍一般的背甲,顯也是得了靈氣的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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