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阿絮唱歌!」曹憲揚起一張小臉,「耶耶!讓她唱給你聽!她唱得真好!」
「那是我的孩子啊!」她哭喊道,「你們也是父母養大的,怎能這樣狠心!」
「坐騎術」是一個十分簡單有效,但也十分脆弱的法術,這匹馬只能維持幾個小時,不能接觸戰鬥,她想要二十四小時趕路,就要將所有的一環法術位都用在這個法術上。
誰也不敢高估了陶謙的戰鬥力。
於是那些婦人便像得了令一樣,倉惶地,用盡全力地逃離了,但凡有士兵想要追上去時,背後便要生出一支利箭,追上他的腳步!
殘陽如血,潑灑在荒草上,再被人踐踏,不留痕迹。
哪怕大聲喝罵,甚至是拳打腳踢,仍然有不識時務的女人懷抱著嬰兒死死不肯放手。
「這一路的艱辛坎坷,當初在關東諸侯處受過的委屈……皆不及此刻心痛之萬一,」他神色黯淡地望向遠方,「這條路太難了。」
但如果不做人的話,她是可以一天跑出三百余里的。
「……傻孩子們,快跑啊!」
曹操|死了個爹,這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
但百姓們不清楚,陸懸魚也不清楚這座小城接下來的命運。
因此一聽說前度曹郎今又來,徐州百姓就毫不遲疑地捲鋪蓋就逃命了。
下過雨的泥地,四處都蔓延著泥漿,嬰兒掉在泥里,須臾間便自胸腔里迸發出了本能的哭喊聲。
但曹老闆就是能殺到泗水為之不流,毫不遲疑。
待她撲在地和圖書上,將泥水中的孩子重新抱在懷裡時,周圍的士兵已是一陣騷動,因為那個射箭的人在放倒了第一個士兵之後,還在接二連三的彎弓放箭!
初時城頭旌旗嚴整,哪怕曹軍圍城,百姓們心中也不甚慌亂。但今時不同往日,曹軍前十天只圍不攻,第十一天才開始攻城。
石頭用作滾石,扔下城去,木料可以加固城防,又能拓寬城牆。民夫如螞蟻一般,忙忙碌碌,不斷向城頭運送物資,再抬著滿身是血的士兵下城。
儘管遭了這樣的劫難,忍痛與父母分離也好,與丈夫分別也罷,她們終究不能舍下的還是孩子,但對於士兵來說,他們劫掠女子是用來取樂的,當然如果乖順的話,也可以帶在軍營里,替他們縫補做活,但是那些幼兒有什麼用呢?
但那哭喊並未獲得士兵的垂憐,而只換來一隻腳,將要狠狠地踩下。於是也就在那一刻,女子發出了非人一般的哀嚎聲!
士兵已經聽慣了這樣的哭罵,一點也不為所動,只是將鐵鑄般的大手伸進了女子懷中,硬生生將孩子揪了出來,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小孩子總是很好奇的,有許多問題的,曹憲也一樣,有許多個稀奇古怪的問題要問一問阿耶,他為什麼這麼忙,為什麼沒有陪她吃飯,為什麼阿兄也不來尋她,什麼是打仗?為什麼要打仗?
那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雖還青澀,但已漸漸顯現出美麗的姿態,聽hetubook.com.com到小主人這樣誇讚,婢女便將頭低下,謙恭地退到一旁,不置一詞。
春日一天暖過一天,時至傍晚,長草間便漸漸有了一星半點的竊竊私語。
「曹操——!狗賊!!我日你先人——!」
終於曹操回過頭來,平靜地望向他。
這些嘰嘰咕咕的問題在父親這裏都得到了十分耐心的回答,他甚至連「為什麼要來這裏打仗」都講給了女兒聽。
然後就被陶謙知道了,派兵給剁了,然後曹老闆就起兵過來報仇了,太悲傷了。
阿憲掰著手指,用細細軟軟的嗓子講起了她今天吃了什麼,又玩了什麼遊戲,在營中采了什麼花,還要給他看一看她那個新編的小花籃。
有士兵忙著奔進城中,要上城牆去抓那個拉弓射箭的少年;也有士兵忙著四處躲藏,想要令自己避開箭矢的範圍。
曹操待自己的那一把鬍子也是挺精心的,因此他還很少有這種狼狽的經驗。
「無妨,」他擺了擺手,「心緒煩亂罷了,陪我走走吧。」
「曹操!曹孟德的爹死了!」
「對了,我要你將阿憲帳中的婢女內侍都換掉,」他說,「換成老實一些的,明白嗎?」
她背著弓和箭囊,當然也不能忘記帶上黑刃,從博泉出發,不到一天時間就跑到了濟水旁。
於是這位統領兗州的將軍便重新將目光轉回到女兒身上,「阿憲今日都做了些什麼?」
一片呼喝嘈雜的腳步中,只有那個少年靜立在城和*圖*書牆上,望向下方那許多驚惶無措的女子。
曹操靜靜望了這座軍營一會兒,突然長嘆了一聲。
她帶著一大家子走時,一天能走三十里,跟士兵們一起走,一天能走五十里,獨自騎馬,一天能走一百五十里。
「兗州又發兵了!」那些難民嚷道,「聽說是為了報父仇!」
「是。」
下過一場大雨,因此地上極其泥濘,那些被拖拽進隊伍的年輕婦女身上也滿是泥漿,狼狽不堪。但比起這個,更令這些女子狼狽不堪的是,當士兵將她們帶出城的時候,要求其中帶了孩子出行的女子拋掉幼兒。
曹操漫不經心地瞥了旁邊的少女一眼。
陸懸魚估量過自己的趕路速度。
既然自己一個人趕路,也就不用裝什麼嬌弱美人,徘徊在岸邊等什麼船,有這功夫自己跳河裡游過去也就到了。就這樣趕了一個晝夜的路,然後遇到了自徐州北上的難民。
……那是他的《蒿里行》。
「因為那個陶謙是個壞人,他手下有很多很多壞人,他們對阿憲的大父無禮,所以耶耶要去打敗他們。」曹操捉著阿憲的手,輕輕搖了一搖,「待得天下沒有了壞人,耶耶就不必再打仗,就可以每日陪阿憲玩了。」
「處置得利落一點,莫讓阿憲聽到什麼。」
這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他想起來也會感覺額頭一抽一抽的疼。
曹操點了點頭。
誰也不會低估了曹操的報復心。
他的靴子踩過帳篷前一叢薇草,正聽見清越的歌hetubook.com.com聲響起。
在她接近這座冒著濃煙的小城時,這裏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偌大個軍營,應該去哪裡放鬆一下自己的情緒呢?
出了帳篷的曹操突然打了個噴嚏。
離開博泉庄還未到寅時,天空中依舊繁星一片。除了幾個崗哨之外,人人都睡去了,只有她一人走在這片恢復生機的荒原上。她選定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柏樹,在樹下休息了一刻,然後睜開眼,心中默念咒語,眼前慢慢地顯現出了一匹鞍韉齊備的馬兒,馬兒的兩隻眼睛毫無生氣,但光看外表,與真實的駿馬無異。
「耶耶!」
但那少年彷彿覺得自己今天還沒有完全地激怒這支軍隊,在士兵們爬上城牆前,她踩著那幾具原本守衛城牆的青州兵屍體爬上了城樓,在昌慮城的最高點,用盡全力地大喊:
她聽完了整個八卦的來龍去脈,覺得這故事特別微妙……曹老闆居然也是有爹的!爹居然還在徐州!看看他去年做的好大事!她可還記得夏丘城中密密麻麻的裸屍,但凡他記得親爹還在陶謙眼皮子底下,能狠下心干出那種事嗎?她不理解啊!
曹操掀起簾帳,走了進去,不滿四歲的曹憲便從榻上跳了下來,張開了兩隻白白|嫩嫩的小手。
她沒反應過來,「誰爹死了?」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當然,曹操是清楚昌慮城接下來會面對什麼的。他因此沒有入城,而只是將這座城池交給了青州兵。
他聲音極啞,因此要一隻手聚攏在www•hetubook.com•com嘴邊,呼喊聲才能令她們聽見。
那聲音又尖又銳,帶著破音的絕望,因而蓋過去了箭矢破開空氣的輕響。
昌慮城已經被困十余日了。
曹軍攻城愈急,抬下的士兵就越多。終於民夫不再下城牆,也充作守城士兵,於是婦人們便做了勞力,繼續搬運物資。
「真的嗎?」阿憲睜大了圓圓的眼睛,從父親的膝蓋上爬起來,努力地抓著他的鬍子搖啊搖,「耶耶你快去打敗他們!」
她的呼聲得到了回應,父親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而後坐在榻上,將她置於膝上,搖了搖她的手,「阿憲在做什麼?」
一旁的典韋立刻上前一步,「將軍可有不適?」
百姓們躲在家中,自然是聽不見城頭廝殺吶喊之聲,只能見到來來去去的兵士十分繁忙,又徵發民夫,拆掉了許多民宅。
昌慮城的百姓全力以赴,夜以繼日地抵抗,也不過比曹操預計中多堅持了三日而已。
典韋知道主君在說什麼,卻想不出什麼開解的話語,只能沉默地跟著他。
曹操祖籍譙縣,但自他起兵后,為躲避兵禍,老父親就一直躲在徐州琅琊,以為可以安保無恙,卻沒想到自己兒子屠了徐州,琅琊郡自然是待不穩了,便一門心思想要從琅琊跑去兗州。
她的法術位十分寶貴,大多數都用在戰鬥上,現下為了趕路,放棄了一部分戰鬥力,但她認為沒什麼關係。她只是去偵查一下兗州形勢而已,如果遇到了敵人,跑就是了,她要是一心想逃,難道有人捉得到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