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一會兒，【今夜不行。】
士氣一時大震，后軍上前，丹楊兵見此也慢慢地回到了陣線上，刀兵在前，藤牌兵在後，重新構築起了陣型。而曹軍卻並未再進一步，中軍之中，鉦聲連連作響，竟有收兵的跡象！
戲志才很了解自己的主君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覺得今天晚上不光那些部曲親兵不能安眠，恐怕孟德公也不會安眠。
「嗯，」劉備點點頭，一臉的真誠，「此時。」
劉備出身很低，雖有宗室之名，知他底細的不過嘲笑一句「織席販履之徒」。這樣的人能帶出兩千人的兵馬，自然是有本事的。
他忽然想起，軍中似乎缺了一人？
「……阿兄？」
……他還沒行過昏禮，可是已將攢下的那幾千錢，全給了她啊！
弟弟是好弟弟，但有點兒費錢，幾十斤重的長牌背著進沼澤地，那是個什麼景象？若是長牌兵不得施展，那些弩兵貿然進大澤之中，豈不是被人全殲的下場？
「呂布匹夫……」他從喉嚨里湧出了一聲咆哮，「我誓殺此獠……我誓殺此獠！」
【曹操是遠道而來，孤軍作戰，但他的兵力超過劉備，若他求穩，以現下局勢來看，田楷不動，袁術也不動，他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的。】她說，【若我是曹操，我不會心急。】
這樣的等待煎熬嗎？
曹操剛開始還會派出許多斥候在沼澤中尋找這支軍隊
和_圖_書的蹤跡，但這一片沼澤林木茂盛，本地人都容易迷路，何況是這些遠道而來的兗州人呢？
幾乎每個閥閱世家出身的世家子在面對天下大亂時，都曾經做過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夢。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這三人已經將曹操的中軍撕開了一個口子！鮮血飛濺而起，而關羽甚至挑落了數名旗兵，奪旗而歸！
李二這些亂七八糟的心緒，陸懸魚是無法理解的，她一直都在想自己的事，聽了他的提議，便冷不丁問了黑刃一句。
「若是詐我，肯定鼓噪揚塵，現在旗幟不動，百鳥噤聲，我怕他真有精兵，若大軍貿然壓上，后軍豈不為人所制？」曹操說道，「待我探聽虛實后，再從容進兵不遲。」
「是。」
遠遠聽見鉦聲，水澤中的那數百面旗幟便緩緩退了去。
……但是味兒有點大。她只有三百兵卒，很怕非戰鬥減員，因而出發前給大家分發了驅蟲的藥粉，此時燒得到處都是煙，特別嗆人。
【軍隊。】
即使如此，一軍統帥親自沖陣也完全超出了陳登的想象。
「我為什麼要問？」她反問了一句，「你看他們並未向前一步，而是選擇在水澤中紮營，難道這還不夠明顯嗎？」
陸懸魚將營地選在了離曹軍十里之外的一座小山坡上，這裏相對乾燥些，山下還有一個小湖，十分清澈，正可以汲水紮營。除了這位置附近到處都是沼澤和湖泊，很容易迷路被困之外，基本就沒什麼缺點了。
但更重要的是，那位「五雷賢師」是真有驅雷之法，又有驚天劍術。他若是想要在萬軍叢中，突然殺進來，要多少和-圖-書人才能攔得住他？又要多少人才能護得住將軍？
但是……
【……】黑刃好像假裝沒聽見，也好像冷笑了一聲，但總之，它還是繼續把問題問下去了，【你既然想到這裏，那你說，你會如何？】
若他不是，那便是劉備故弄玄虛，他大可置之不理，全力擊破劉備與曹豹的聯軍！
曹操遠征徐州，兗州根本處留給荀彧和程昱鎮守，他是極其放心的。
「……你要憑什麼本事殺他？」
曹操那些扭曲的表情已經漸漸被他壓抑下去了，但他的眼睛里還有止不住的怒火。
因此她坦誠地回答了它，【我忍得住。】
正取了細布擦臉的關羽聽了這話，略停了一停，看向了兄長。
李二痛苦地抱住了頭，蹲了下去，在夜風中小聲地吭吭唧唧，甚至嗚咽起來。
【那你覺得，曹營可襲嗎？】
【我會想，你的力量來源於你的神劍和神通，】黑刃將「神劍」兩個字咬得重了一點，但它的主人假裝沒聽見，【那麼我的力量來源於哪裡？】
誰也不能相信他們守住了這一陣，但待三兄弟回到陣中時，歡呼雷動，陳登上前兩步，看這三人滿身的血污，竟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
曹洪眨了眨眼。
「阿兄，我傷勢已痊癒，」曹洪就這麼說過，「我領兩千青州兵入大澤內一探究竟如何？若只是虛張聲勢，我便將他們都斬了就是！」
但他們找不到這支軍隊，又不代表它就不存在！尤其是它只遠遠地盯著看，從不肯貿貿然接近，這幾乎快要逼瘋軍中幾個脾氣暴躁的將軍。
如果沒有這樣陣前廝殺的本事，他早就死在漫漫長路上了，陳登想，也
和_圖_書無法來到他的面前。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五六日，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件十分煎熬的事情。
他的確是能夠逐個擊破的，先破這支援軍，而後擊破劉備，最後再攻下郯城。
「那位陸小將軍，」陳登上前問道，「如何不見了蹤影？」
她轉過頭，錯愕地看著他。
她站在長安城上，等待著一個又一個日落，等待西涼軍隊退去之時，比現在更加煎熬。
他總不能說，是他私心想要回郯城去。臨離平原城時，他絞盡腦汁，好話說盡，才將小寡婦偷偷帶了出來，現在跟兵卒的家眷藏在城裡，一時看不到，他總有些不放心。
但曹操立刻下達了命令，「傳令下去，立即升帳！」
曹操忽然站了起來。
「原來是文若的書信，虧他千里迢迢，還要留心我這裏。」
曹操向自己的堂弟點點頭，然後招招手，令傳令兵過來，將那飛馬而至的書信遞給他看。
那座營寨在黑夜中燈火通明，無數火把通宵達旦地點著，於是隔著林地，爬上高坡去看，就好似在看地上的星座。
【就像有一天我有了兩把黑刃一樣，】她表示贊同，【我得小心處理好它們的關係。】
【不錯。】
戲志才垂了垂眼帘，並未再多勸誡，而是挑了最要緊的事來問，「初戰未全據大澤以北，后軍怕是要在水澤中紮營。」
她站在營地邊緣，向著曹軍營寨的方向，一邊望，一邊出神地思考下一步的動向，直到李二帶著餅子走過來，短暫地打斷了她。
【我家主公有郯城做依靠，陶謙本來就不要求他大破曹軍，只要能保住郯城就行，】她說，【所以他是不急於出戰的。】
弩兵放下強和圖書弩，長牌兵也可將長牌放倒一刻，彼此看一看，都是汗流浹背，一臉的心力交瘁。
【……這怎麼回事？】她有點錯愕，【他怎麼比我還煎熬？】
【那我得看看。】她說，【反正我也可以等下去。】
「今夜中軍營中亦多點起火把，凡我部曲親兵，皆枕戈待旦，若稍有懈怠，必定軍法從事！」
曹操過了一會兒，突然又加了一句。
但他並未因此而看輕劉備，反而認定那股氣勢是將為人主者，必不可少的東西。當然，這還不夠。
陶謙已經垂垂老矣，徐州需要一個新的主君，一個既能在武力上守住徐州，又能有足夠的親和力，將徐州的士人收入彀中的主君。
黑刃好像笑了一聲，【你不覺得這樣的等待很煎熬嗎？】
但無論是四世三公出身的袁紹，豪族起家的曹操，亦或者是此時正在沖向敵陣的劉備、關羽、張飛三兄弟，他們不僅能夠親臨陣前，甚至是需要披甲上陣的。武藝稍差的，或者是運氣稍差的……比如說江東孫破虜，不管有什麼樣的夢想，都免不了中道而廢。
戲志才愣了一下，但面上半分未顯，而是十分沉著地應了下去。
李二咽了一口口水。
「將軍，來人莫非有詐？」
【如果你是曹操，你當如何？】
「郎君？」李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神色，「究竟如何？」
曹操的目光從堂弟的臉上往下移一點，落在了衣衫完好的胸前，曹洪立刻意識到了，於是一股恥辱與憤怒湧上心頭，令他不免聲音大了一些。
袁術麾下那位「五雷賢師」親至，局勢一下子變得很麻煩。要探查袁術究竟派來了多少兵，帶來了多少糧，有何目的，是否與劉備https://m.hetubook.com.com聯合，每一個問題都會影響到曹操的決定。
【明天？】
「不知劉將軍處如何，」李二問道，「郎君可要遣人去郯城問詢？」
「阿兄讓我帶上那五百長牌兵，再帶上那三百……」
「我已遣人至袁術處，這兩日便有消息，」他說，「若那少年當真是『列缺劍』，又領幾千人至此，我便暫棄郯城，回返東海，斷了他的歸路又如何？」
曹操安撫了他幾句，終於開口。
卸甲的劉備倒是回答得很自然，「哦，我有幾件瑣事要他去辦，便派他領了幾個人，出城去了。」
「郎君，」他小心地說道，「要不，咱們夜襲曹營吧？」
「將軍——！」帳外匆匆跑進來了傳令兵，「有信至！」
「若當真是他！我必親手殺了他！」
在旁邊聽著的田豫有點不能理解，「……此時？」
「憑我麾下兗州精兵，已足可敵劉備賊軍，后軍無非提防袁術派來的那支伏兵，要他們夜裡多警醒些便是。」
憤怒、驚懼、猙獰、痛苦的表情交織浮現在他的臉上，那是曹洪極少見到的，因此一瞬間也失去了語言。
……這人還必須命長一點，至少不能死在這裏。
【是兗州兵和青州兵，兩支軍隊，】黑刃更正了一下，【劉備也是如此，他也要控制他自己的冀州兵，以及陶謙撥給他的丹楊兵。】
因此曹洪的情緒也跟著放心下來，覺得荀彧必定是向他報備些什麼瑣事，他甚至開始放空腦子，想起自己的事情……比如說他總得想個什麼辦法，跟那個劍客再對上一場，這一次……
他拿過書信時的神情還很謹慎，但看了外封后愣了一愣，便輕鬆地沖曹洪笑了一笑。
她回過神，「不，我們還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