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列缺劍
第五十二章 艱難的一頓飯

徐孟站起身,毫不猶豫地上前抽了兒子一個耳光!那耳光打得既快且狠,眼見面頰便紅了起來!
「徐公……我……」
徐公自己那把鬍子摸完了,又恢復了笑眯眯。
「……郯城?去見何人?」
現在既然這位將軍年紀輕輕,有權有勢有兵馬,還尚未婚配,徐公不免就動了心思,準備將這位單身漢看作自己家將要獲得的財富。
而徐公的話語令她確認了這種拉扯並不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噗。
……她就受不了這個文縐縐的說話方式,還得腦子反應一下,才能回答。
後半句沒說出口……她雖然挺喜歡這裏,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娶這個媳婦啊!
總而言之,打掃戰場以及後續戰利品處理真是件能對現代人心靈產生強烈衝擊的艱巨任務,她不太想回憶了。
這間客室內不見珍玩金玉,收拾得幽靜清雅,不管什麼樣的客人被引到這樣的地方來,都能感受到這間客室的美。
今天徐公請她吃飯。
最後一項她受不了,堅持著給他們阻止了,沒阻止成功的也讓人重新丟回了回馬灘,並且派人告知孫策,讓他派人過來撿走那些袁術士兵的屍體,給他們好好安葬。孫策倒也很痛快,不僅將那些士兵屍體都拉走了,還投桃報李地送回來了一些扒得沒那麼乾淨的屍體,比如說笮融的,也讓她得以轉交給狂信徒們,給他張羅一個十分盛大的葬禮。
「父親有事喚兒子?」
「還是不必了吧https://m•hetubook•com•com。」她尷尬地說了半句。
「曹宏?」徐檀一愣,「那個丹楊蠻子?」
「但我從兄倒真有一個女兒……」
「除此之外,我那侄女織素裁衣,無一不精。」
「一個臭殺豬的,只要拎著刀子站在你家門口,」徐孟說道,「那也是豪傑,是將軍,是明公!我徐家這一點基業比袁氏如何?袁隗而今何在?!」
「小人有什麼不好?」徐孟冷冷地瞥了自己兒子一眼,「金帛就能收買一個小人為我所用,但那個陸懸魚,我想盡了一切辦法,金帛也好,美色也罷,甚至連用阿細同他聯姻都想到了,卻也不能令他為我所用,這才是麻煩。」
送來笮融的屍體時,孫策的信使還十分客氣地問了一句,說五雷賢師的腦袋你們要不要,不要的話其實袁公還挺想要回去的,現在天冷,要是五官還能辨認出來,盼能歸還……
片刻之後,徐孟的二兒子徐檀匆匆忙忙趕來。
「為何?」
在聊過了幾個關於決戰邗溝之畔的荒謬傳聞,逗得兩人哈哈大笑之後,徐公問起了更親切一點的問題。
屋外有清泉潺潺而過,雖未結冰,那陣陣流水聲卻聽得人倍加寒涼。
徐公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她不自覺地用手摳摳席子,但剛剛的緊張消弭一空。
「收買他作甚?」他說,「他出身低賤,怎堪與我家聯姻?」
「但是,這個……」
「年紀小,尚未娶和*圖*書親。」
徐公又摸了摸鬍子,語氣喜怒不辨。
這位女郎今年十四歲,雖然在陸懸魚看來還是未成年的小蘿莉,但在三國時期已近及笄之年,要開始操心她的婚事了。徐公那位從兄故去得又早,因此為侄女張羅婚事就成了他義不容辭之事。
那封書信對他而言十分重要,因此他珍之重之地看了一看,並未打開,便又重新放了回去,而後露出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
徐檀鄙薄更甚,上前一步,「父親竟要將從妹嫁給這樣的人?一個臭殺豬的?!我家累世閥閱,父親豈能如此——」
「我那從兄去得雖早,女孩兒的妝奩卻早早備下了,待出嫁時,我亦另有添妝,絕不薄待了她。」
除了一尾烤魚之外,只有三兩樣收拾得十分乾淨的小菜,以及一碗漂著碧綠菜葉的豆腐湯,沒什麼新奇採藥,卻令人見了就食指大動。
這一切都給人一種春天的感覺,與初冬的蕭殺大不相同,因此便在這些細枝末節處生出了一股力量,一股柔和但強大的力量。她感受到了這股力量,似乎想要拉扯她,向著那個明亮而縹緲的方向而去。
大概不管古今,歲數大一點的人都喜歡催婚,操心年輕人相不相親成不成家生幾個娃之類,這沒什麼。
「既如此,我亦不強求將軍。」
……美中不足的是,笮融的腦袋不見了,送去壽春領賞去了。也就是笮融這反社會狂信徒沒太大名氣,長安的寶庫里,除了漢高斬蛇https://www•hetubook•com•com劍和孔子屐之外,還有個國寶「王莽頭」呢!誰能相信啊,反賊到一定程度了,連腦袋都是國寶!
「將軍駐守廣陵至今,」徐公笑眯眯道,「還不曾敘將軍庚齒?」
「阿檀呢?」
但她剛放下心來,準備端起杯子喝一口茶時,徐公倒是又開口了。
但即使如此,她那些打仗打得很爛的士兵還是堅持著從回馬灘上撿回了所有能撿回的東西,一點都不浪費,包括但不限於敵方的旗幟、騾馬、車輛、鎧甲、武器、衣衫、乾糧、雜物、甚至是頭顱。
她趕緊擺手,「這個真沒有!」
「雖不敢比秦羅敷,但郡中這許多世家女郎……」徐公十分自得地笑一笑,「未必比得過我侄女的好顏色。」
飯吃完了,親事沒說成,她情商再低也知道得趕緊撤退,徐公客氣了幾句之後也沒留她,笑眯眯地注視著她騎上馬離開。
徐孟的眼睛里不見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冰霜,「去見曹宏。」
「我來此原本是為追拿笮融,而非為廣陵郡,主君令我暫守此地,非令我長留於此。」她說,「若主君令我回兵郯城,或是另有任務,女郎豈不是被我耽誤了?」
「但父親不是說要留陸懸魚……西拒袁術?」
徐公摸自己鬍子的那隻手停了,臉上的笑容也滯了。
不在正廳,而在一間偏西的客室中。
「徐公這是看什麼?」
「他不僅出身低賤,」徐孟說道,「聽徐州那邊傳來消息,還是個殺豬匠,更夫,https://m•hetubook•com.com若不是劉備抬舉他,他還在平原城中敲著鍋子繞城走哪!」
兒子捂住臉,低著頭,半晌沒敢吭聲,只是臉上的屈辱神情比什麼都顯眼,徐孟看了兩眼,便放緩了語氣。
「啊這……」
聽到了那位將軍的名字,徐檀臉上的迷惑便轉為了鄙薄。
「嗯,」這位中年文士點了點頭,「這樣的事,須得輕些,慢些,小心些。」
在處理過戰場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情,給這些士兵們分發過賞金后,她終於能將軍營交給田豫和太史慈,自己抽空回一趟廣陵郡。
「你也看到了,現下那群賊寇已被其所滅,」他說道,「孫策駐守塗唐,招兵買馬,所圖甚大,必不願為袁術馬前卒!」
「徐公,」她從席子上爬起來,恭恭敬敬給他行了一禮,「實不敢為。」
婢女輕輕走進,撥了撥炭火,一股熱氣便從炭盆里升騰而起,與香爐里馥郁的氣息交融。
「不錯。」
現在,有一個勤勞,善良,聰慧,美麗,還特別富有的世家女要嫁給她,她娶不娶?
徐孟重新坐于案后,他似乎是為了給自己這番見解增加一點分量,伸手向案上的一隻木匣,從中取出了一封書信。
她今年幾歲?這是個問題。
陸懸魚思索了一小會兒,「十八了。」
徐公輕輕點了點頭,「中饋若何?」
但徐公上下打量她的目光有點兒探究,有點兒戲謔,還是讓她不覺緊張起來。
「郎君若是願意留下來,劉豫州處,郎君不必擔憂……」
徐公捻捻鬍m.hetubook.com.com鬚,「將軍英雄,年少之說怕是託辭罷了,難道是心中有了哪位女郎?」
「將軍這是怕什麼?」他笑呵呵地說道,「我膝下只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還怕我要嫁一個女兒給你不成?」
待得那抹背影自前門消失后,台階上的徐公收斂了笑容。
「吩咐你那幾個房裡人為你收拾行囊,多帶幾個隨從,」徐孟頭未抬,還在忙著寫信,「我這裏已備好一份厚禮,還有這封書信,明晨你將它們帶上,替我去郯城一趟,事情須辦得穩妥小心,不可為外人所察。」
徐檀心中反覆咀嚼著父親這段話,猛地一抬頭,「曹宏?」
甚至連這位笑呵呵的徐公,今天也換上了一件竹青色的細布袍子,上面沒什麼花紋,並不繁複,但卻奇異地與這間客室,這些菜肴,以及屋外的泉水和老竹十分相稱。
「你若是看不慣他,便該想些方法,將他從你眼前挪開。」
在這樣的屋子裡,同這樣一位溫厚的長者聊天,是很容易放鬆精神的,因此即使徐公這樣問了一句,她也只是很平常地否認了,並沒有想些到別的什麼。
……這可太尷尬了。
「那不過是個讒慝小人,若非陶謙提拔,什麼人會正眼看他?」徐檀十分不屑地說道,「父親還要送他厚禮?」
清掃戰場大概花了幾天時間,比較遺憾的是五雷道的橫山大營現在又駐紮進了孫策的兵馬,發大財的夢想破滅了。
「縱使孫策有所圖謀,此時已非彼時,我又何懼?」他笑道,「我留陸懸魚又有何用?」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