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列缺劍
第六十一章 出使?

「明天這要怎麼收拾。」她說道。
他這句話很短,只有幾十個字,但他講起來時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說出口,話音未落,他的嗓子里便涌動著壓抑不住的哽咽,而那份哽咽很快又變成了嚎啕!
「不用打聽,」同心冷冷地說道,「死都死了,還打聽什麼。」
亂鬨哄一片里,最後還是陳宮低聲勸了幾句,令這位大漢滿臉羞愧地止住了淚水,連聲道歉后,又將臉洗了乾淨,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毫無疑問,他得聰明,機警,勇敢,善言辭,又能洞察人心,然後才有可能將這場談判繼續下去,一旦有什麼閃失,這人可能就要整個兒的去分段的回來了。
考慮到劉備與袁紹曹操達成了停火協議,暫時和平,再考慮到雍丘在兗州境內,劉備南邊要扛袁術,西邊再去打曹操就特別不現實。
……有點不客氣,引來陳登瞥了他一眼。
儘管這一幕太失態了,失態得連作為主人的她都該為張邈感到尷尬,但她沒有感到一丁點兒演戲的成分,因為這個男人哭得咬牙切齒,哭得全身都在抖,他的手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衣服,抓得衣服破了洞也未曾察覺。
她伸手去拿小麻花吃。
年紀輕輕卻很高冷的,不怎麼愛說話的,看起來很像紀律委員的陳群對兗州人很不感冒。
「曹操自徐州退走時,能留青州兵斷後,從弟曹洪殞命亦未令其迴轉心意,」他說,「這般果決之人,不會意氣用事。」
……她發現,這群人吵起架來,就挺戳人心窩子的,要是呂布或者張邈在這裏聽著,會是什麼表情呢?
她捧著小麻花發了一會兒呆。
真可悲啊呂奉先,人緣混的這樣差。她和_圖_書在心裏這樣嘀咕了一句,又拿起了一塊小麻花。
……她完全明白了。
酒席散盡,除了唉聲嘆氣的陳宮和張邈外,只有一個滴酒未沾的高順一同回營,其餘人橫七豎八,全都倒下了。
「張公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似乎覺得還不夠解氣,她看向正在榻上瘋狂亂爬的阿草,彷彿宣判一般大聲說道,「就算沒死,我也當他死了!」
這人平時什麼性格且不論,他這副模樣明顯是有心事的。仔細打量幾眼,眼皮下面深深的兩道青黑,鬍子亂蓬蓬也不打理,憔悴得簡直就要把「我跟這群沒心沒肺的狗子不一樣」寫在腦門上了。
她沒吭聲,小心地環視了一圈在場的這些文士。
於是周圍人慌慌張張都去勸他,她也趕緊起身,想勸一勸他,又下不去手,最後還是喊了親兵端盆溫水過來。
他抱著自己的劍,靠在門旁,看著還是個想提醒別人的坐姿,但坐著坐著就溜到地上了。
……儘管誰也不能說呂布一定會當二五仔,但大家的確這樣心照不宣地在防著他。
「此非為張氏兄弟,而為主公,為天下所見!」
路過的同心面色很不好地望了一眼。
「諸位……就算欲救張邈,如何去救?」
沉默寡言的教導主任答了一句,又轉頭看向她頭頂的發冠,然後冷不丁感慨一句,差點給她從馬上感慨下去。
「張公為何會遭此大難?」
「曹操恨張孟卓入骨,一使有何能為?」
因此這個人選當然要慎重再慎重些。
在上座聽大家嘰嘰喳喳的主公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酒食都已經供上了,好歹也算是主人家,看著客人愁眉不展而漠和圖書不關心太不像樣子了。出於這樣的心理,她開口問了。
「還好。」
「這事我也略有聽聞,」劉備說道,「雍丘城牆並不高厚,城破不過數月罷了。」
那些潰散的青州兵被俘後送去了東海郡,由當地豪強負責看管種地曬鹽,日子過得當然不怎麼樣,但比一比這時代底層人民群眾的水平,也還馬馬虎虎,勉強活著。
如果可以的話,刷一刷劉豫州在全天下豪傑士人心中的美名值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呂布帶來的人太多了,陳宮、張邈、許汜這些兗州人在其中佔了很大比例,如果劉備能將一部分出逃的兗州人拉攏過來,這對於防範呂布很有好處。
「青州兵?」
用來談判的籌碼除了這些青州兵之外,當然還可以加上已經下葬的曹洪,如果曹老闆要的話,其他青州兵刨出來一起還回去也沒什麼。
「這下可好了,到時就能打聽阿草的父……」
關於張邈的事,她第二天清晨送走了狗子們后,立刻就跑去下邳尋主公說了一下。
「那伯遜這兩年如何?」她心裏思考著一個問題,同時又問了一個問題。
陳宮的小心思暫且不管,張邈則是另一回事。
「……要不我再喊幾個人過來一起幫忙吧。」陸懸魚有點心虛。
「這算什麼酒宴,」她說,「只是一群舊友跑我家來吃個飯罷了,張公究竟有什麼難事?」
因此簡雍冷不丁說話時,她完全沒注意聽,還是上座的主公將目光投向了她,於是所有人也將目光投向她后,她才後知後覺,趕緊放下水碗。
月光灑在經了霜的路面上,照出一片銀光。她與高順並轡而行,送一送這群人至小沛城https://www.hetubook.com.com門處,想想還是沒忍住,順路便問了。
送別了這幾個沒喝酒的,回去再看看喝了酒的。
使節靠一紙書信求曹操放了張超全家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袁本初老大哥放話,否則誰也不能靠一張嘴說動曹老闆,他真是恨死了這群背叛他的兗州人,不拉出來俱五刑不能解他心頭之恨。
他顯然也知道自己這行為很丟人,但他似乎壓抑了太久,控制不住了。
主公還在問她,「想去嗎?」
「長文亦憂呂布耶?」他說,「呂布軍中,并州軍不過千人,若能救下張氏全族,則張邈必死心塌地追隨主公,如此其不足抵呂布反覆?」
她雖然情商很低,但已經察覺到陳宮的疏離。不管這人心性如何,他不是那種一頓飯一壺酒,傾蓋便相親的豪爽性情,想和他成為朋友是一件挺麻煩的事。
家裡可能在大掃除,她想,要不要早點溜回去幫忙擦地板呢?
同樣吃得很少,陳宮和張邈是兩種狀態。
陸懸魚並不是一個不負責任隨時隨地亂髮呆的人,她只是聽到這群人在討論使節人選后就覺得跟自己沒關係了而已。
上座的主公突然身軀一震。
這兩位姓陳的吵嘴時,在一旁老成持重的糜竺先生倒是問了一個問題。
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哪怕幫不上什麼忙,好歹說出來也可以發泄一下?
在聽說呂布他們將要來小沛時,董白很聰明地沒有說什麼。
陳長文一點也沒被這個邏輯繞進去,反而提出了一個更可怕的新問題,「主公比曹操如何?張孟卓與曹操自小相識,曹操又有恩義與他,而今還不是背曹操,迎呂布!」
「蒙將軍下問,只是承你盛情招待,hetubook.com.com我怎能以私事攪擾將軍的酒宴,令大家失了興緻呢?」
……當然更吃不下去什麼了。
「遣一使如何?」
但劉備還是將謀士們都喊了來,問問他們什麼意見。
睡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是張遼。
「呂布反覆,志不在小,徐州諸事未定,又有袁術在側,主公自保尚來不及,怎有餘地去救張邈?」
她想了想,「那我們能幫一把嗎?」
劉備摸了摸鬍鬚。
……考慮到呂布不久之後就會搬進小沛,她得早一點搬家,否則萬一曲六沒死,還跟同心重逢了,那個畫面可能誰也不敢看。
「不瞞將軍,我全族上下,並我弟張超,皆困於雍丘不知生死,亦不知援軍何處啊!」
「懸魚啊,」主公微笑著問她,「你去過兗州嗎?」
大家確定了這個「談一談試一試」的方向後,一邊不斷細化談判方案,一邊開始聊起了出使兗州的這位使節人選。
但如果做一筆交易呢?
依舊是睡了一地,她提前把家裡所有的毯子和毛皮都搬出來,竟然也還能勉強讓他們不必在二月里睡涼席。
同心冷冷地掃了正屋一眼——就是那種「這群人乾脆睡死過去吧死一地也死不足惜」的眼神——然後走開了。
狗子們互相看了一眼,扯著嗓門大說大笑的聲音瞬間便靜了不少,留下張邈一個有點震驚地看著她。
他似乎很想說話,但又說不出口,最終只是又為自己斟了一盞酒,仰頭喝了下去之後,似乎情緒也穩下來許多。
她這樣說的時候,陳宮似乎舉了舉手,想要阻攔,但張邈於是有幾分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便聲音沙啞地開了口。
劉備一愣,「你與張孟卓如此投緣嗎?」
他這麼說其實是不準和圖書確的,因為張邈很顯然不是為了名或者利而背叛曹操,投奔呂布,這位兗州士人原是陳留太守,少時是曹操袁紹的朋友,尤其是同曹操,關係好到什麼程度呢?就是曹操東征陶謙,信心不足,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活著回來時,會告訴家小,「我若不還,往依孟卓。」的地步。
但是曹老闆的殘暴即使不在這裏顯露一點,也會在那裡顯露一點,她也不知道是屠徐州讓人害怕了,還是無故誅殺邊讓令人忌憚了,反正曹老闆二征徐州時,張邈沒忍住,跟張超許汜陳宮一起迎了呂布進兗州,反了他曹老闆的。
……她瞠目結舌。
「兩年未見,」高順嘆道,「辭玉也長大了。」
「不,」她說,「只是問問,不是說來的人當中,除了數千并州軍之外,便是近萬兗州人嗎?」
……也不知道這人看中呂布希么了。
但四娘缺乏敏感性,就開口問了同心一句。
因此劉備提出來的設想是,能不能用這數千他一點也不想塞進軍營改造的青州兵,換張超全家?
聽到主公提起那一仗,簡雍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懸魚怎麼說?」
大家這樣討論的時候,她吃甜點吃得有點噎,於是端起了茶碗,準備多喝幾口茶水,把嘴巴里甜滋滋的蜂蜜與油脂味道從喉嚨里順下去。
其中鼾聲最響的是魏續,睡姿最難看的是侯成,滾在毛毯里一看就睡得很舒服的是呂布。
高順沉沉地嘆了一口氣,「皆為我等。」
……眾所周知,曹老闆雄才大略,但並不容忍叛徒,因此在曹老闆吃著人肉軍糧終於將呂布從兗州趕出去后,回頭就圍了張邈張超全族所在的雍丘城,準備給全兗州的士族看看,背叛他的下場有多麼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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