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簡短地說道,「不過我已經派人提醒傅士仁,要他警醒,死守不能出戰,只要淮陰不失,下邳仍有援軍。」
「劉備奉朝命而行在先,而今袁公路未敗,曹孟德卻乘其不備,行以暗箭。此舉無異於與天下為敵,主公豈能為其張目?」
因此孔融的態度對田豫十分重要,如果這位名滿天下的孔北海聽說這個消息,第一時間是收拾東西南下跑路甚至是投降曹操,那對於青州的士氣而言是不可挽回的打擊。
「我素來不善征戰,這些青州的百姓們也是如此。」
她隱隱意識到了什麼。
「曹公與主公畢竟是盟友,監軍如此,豈不傷了兩家和氣?」
「好,三月之內,我會結束這場戰爭。」她靜靜地說道,「然後將它留在史書上。」
審配冷冷的聲音一出,袁紹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猶豫。
收秋糧是一件,派出斥候在邊界線上偵查是另一件,來尋孔融是相當重要的一件。
在曹操大軍壓境的威脅之下,徐州士族內部一定會出現動搖。
「主公既如此想,不如傾冀州主力南下,旬日間便能攻下整個青州,再將琅琊東海拿到手裡,」田豐說道,「如此一來,咱們至少也能與曹操瓜分徐州。」
而劉備並不是那個雄主——他有雄主的資質,但他沒有雄主的機運。他出身宗室,家鄉卻無法為他拉起一支兵馬,給他一個可以慢慢發展的根基之地。
「孟德欲攻劉備,勸我趁其空虛之時出兵青州,卿等作何想?」
而沮授彷彿全然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但他的語氣卻和緩了下來。
「是。」
三個月之後呢?
「因此劉和圖書使君有道義。」
「待曹操剿滅劉備,主公可奉朝命,再行出兵,全力南下,將青徐收入彀中自不在話下,汝南與兩淮之間,難道還有人能與主公抗衡嗎?」
「但他輸了,」孔融說道,「而且小陸將軍也不在這裏。」
但沮授毫無辦法,他至少不能在這裏指出大公子不如人這一點。
因此這些糧草與錢帛一定要帶到前線,它們不是士兵,不能攻城略地,但沒有它們,再忠誠的士兵也可能倒戈相向。
袁紹的臉色一下子淡了,謀士們立刻又交換了一個眼神,有幾人看向沮授的目光不免帶了點憐憫,還有幾人則掩飾不住幸災樂禍。
帶著糧食與輜重的軍隊走起來的速度是有限的,但陸懸魚不得不忍受這樣的速度。
「你能守住徐州嗎?」
「下蔡已失,因此有流言稱主公返回下邳,而今曹軍欲攻淮陰一線,令我軍首尾不能相顧。」
而戰場是一個殘酷到不允許人反覆試錯的地方,因為每一次試錯,消耗的都是他麾下將士,甚至可能還有他自己的生命。
孔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了廊下,望著院中的那棵樹發起呆來。
但他的幻想是不可能實現的,因此在另外幾名謀士的輪番質疑之後,郭圖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這位四十余歲,面白微須的中年人沉默了很久,久到田豫放在劍柄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是。」
她的聲音輕柔極了,彷彿流水一般緩和了陳登的神色。
「好。」
「曹操三番五次欲進京奉迎天子,」沮授淡淡地說道,「他懷了什麼心思,難道在座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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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怎麼勇猛有謀略,只要他遜了陸廉一頭,他那些謀略與勇武就都是沒有意義的,相反還會令他產生自己再努努力就能勝過陸廉的錯覺,從而不斷去嘗試。
在田豫看來,徐州並不是一個好去處,曹操殺了幾十萬平民之後,這片凋敝殘破的土地在短時間內沒有什麼恢復的能力不提,它本身的地理位置又太過開闊,除非獲得一位雄主,否則四面皆敵的徐州早晚要被周邊諸侯吞併。
用過晚餐之後,徐庶、張遼、太史慈各自去忙營中之事,中軍帳里只留下陳登與她時,她才連忙開口。
對於青州,孔融的統治權是高於陸廉,甚至是劉備的,他的政權合法性來自於朝廷的公文,而他的名望來自於這些年來他在北海的統治,即使他是一個不慣俗務,過分清高的人,但他的確也讓北海百姓得到了平靜安穩的生活。
即使在曹操與袁紹的合力圍攻之下,即使她的盟友已經疲憊不堪,即使她的家園也如風中之燭,岌岌可危。
但他也十分清楚「疏不間親」的道理,尤其袁譚並不是謀略勇武一無是處的廢物——如果袁譚真的一無是處,袁紹也就徹底死心了,但袁譚還是一個勇猛有謀略,且十分執著的青年將領,這就非常麻煩了。
「區區青州,何必傾城而出?兵士連年征戰,今歲正可休整一番,」郭圖最後這樣緩緩地說道,「主公威震四海,難道虎父會有犬子么?不如令大公子前往,定可一舉成功!」
「若失了呢?」陳登緊緊地盯著她,「你與雲長自合肥一路北上,曹操豈能和*圖*書不知?他以逸待勞,你們又要打穿他幾層重兵布下的防線,才能趕回下邳?」
……他一瞬間產生了一個怪念頭,他很希望天上飛來一隻大鵬鳥,給郭圖這樣的姦邪小人叼走吃掉。
於是放在劍柄上的手握得更緊了一寸,甚至不自覺地用了力氣,因而藏在鞘中的劍微微動了一下。
「諸位盡可放心,」他笑道,「我有一計,可兵不血刃,拿下青州。」
他因此為自己整理出了一些需要做的事,每做完一項,他的準備就更充分一點。
在她帶著兵馬回到合肥時,太史慈與張遼也已匯合於此。出乎陸懸魚意料的是,他們還帶來了陳登。
「孟德與我是自幼相識的摯友,」他最後十分篤定地說道,「他必不負我的。」
「你們若守一日,我們便跟著你們守一日,」這位中年文士轉過臉,衝著田豫微笑起來,「你們若退,我們便與你們一同退去徐州便是。」
沮授的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不僅袁紹讚許地眼睛一亮,連幾名謀士也陷入了沉思,琢磨沮授這一番謀划的未竟之語。
「是。」
她還沒有抬起頭,陳登的聲音停了一停,又繼續講了下去。
「阿兄應當信我。」她輕鬆地說道,「難道我打過敗仗嗎?」
田豫不再說話,靜等著孔融將話說完。
田豫的聲音很沉,聽不出什麼情緒。
儘管田豫因為陸懸魚的悶棍被迫留下,但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仍然心懷這樣的憂慮:徐州真的是太難守了,想要守住這片土地,他們需要不斷地進攻,進攻,再進攻。
想要打穿曹仁的防線,北上救援主公,需要她與關羽合力而為,而在大半年的和-圖-書戰爭后,關羽的兵馬已經很疲憊了。
這種動搖會越來越劇烈,最終演變成一場雪崩。
不僅疲憊,而且因為補給跟不上,士氣也受到了影響。
但夢終究是要醒的。
「阿兄此為何來?」
田豫不確定在徐州全面告急的前提下,自己能不能守住青州,但在收到那封急報之前,他就這個問題已經思考了很久。
不同於往日和藹可親的神色,陳登那泛著淡淡青灰色的面容甚至有些怕人,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這位郡守平時從來不離廣陵,即使快馬加鞭,四百里路程往返也要數日才能來回,因此他能來合肥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的。
並且陳登並沒有說明自己是為什麼而來,他只說廣陵那邊的事已經交給族兄弟們代為處理,約定十日之內返回即可。
可是,可是,那些動搖的人是不是也會想——陸廉會如何?
主公的確也是如此做的,他與關羽和陸懸魚都在不斷地向著四面八方進攻,不斷開拓領地,他們幾乎創造了一個百戰百勝的美夢。
她能守住徐州嗎?
袁紹摸了摸鬍鬚,緩緩點了點頭。
郭圖瞥了他一眼。
那所謂名滿天下,百戰百勝的名將,能夠在這一陣絕境中,殺出一條生路嗎?
而有兄長情分的陳登就是如此,在她面前將這種動搖的心跡袒露無疑。
而孔融並沒有開口。
風吹起了那身寬袍大袖,也遮住了他的面容。
袁紹府邸的院子里也種了些楊樹,這陣風自南向北吹進鄴城時,這位統領冀州與并州,並且即將全據幽州,順便還佔了半個青州的將軍正召集了手下的謀士們,想要聽一聽他們的意見。https://m.hetubook.com.com
「劉使君此去淮南,是為朝命,為天子而戰。」
她沒有問,下邳陳氏數百口的性命,都在陳登一人身上。
那股左右佩劍的力量消失了,它化為了一股新的力量,充斥在田豫的胸腔里,蓬勃地跳動起來。
沮授的牙齒咬得咯咯響,他已經意識到這封來自曹操的,不懷好意的信又給了這群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勢的機會。
「……阿兄?」
風吹動燭火,帳篷里的光線忽明忽暗,陳登的面容也跟著忽明忽暗。
「……何事?」
「但我們願與劉使君——」孔融停了一停,「還有小陸將軍,同進同退。」
這位看起來疲憊而嚴肅的文士沉默了一會兒。
河北謀士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相同陣營還要最後確認一下口徑與態度時,沮授已經出聲了。
這句話一出,又有幾個謀士也跟著摸自己的鬍子。
她的眼睛垂了下來,在燭火前笑一笑。
他少時託身劉備,在平原擔任了一段時間的縣丞,一邊熟悉政務,一邊靜觀天下事。
「若主公只想要青州,那實在不必此時出兵,」他這般說道,「魯仲連語,『百足之蟲,至死不僵』,劉備能全據徐州數年,如何沒有根基?曹孟德想攻下徐州,勢必也要一番苦戰。」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他說,「這三個月里,辭玉要我支援誰,無論是合肥、淮陰,我都會儘力,便是江東再度攻來,我也會拚死守住。」
「我有些事要當面問你。」
於是主公臉上的猶豫又變成了尷尬,他摸了摸鬍子,又摸了摸鬍子。
秋高氣爽,這座兩面帘子都卷了起來,因而十分開闊,十分通透的書室里靜得能聽到樹葉沙沙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