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在一起四千石的兩位高官點頭如雞啄米。
這樣世所矚目的功勞,難道劉備能夠不拿出有誠意的封賞嗎?
那種笑聲並不是真心實意的溫柔笑聲,而是一種帶了輕蔑的笑。
賈詡將兩隻手攏進袖子里,腦袋歪著,輕輕點了點頭。
屋門又關上了。
他不知權術,不善撫恤,甚至還會冷不丁與哪個校尉的妻妾偷情。因此在陳宮看來,呂布府中僕役幾乎是不能相信的。
一開門,屋外的寒風霎時便沖了進來。
無法被說服,無法被賄賂,無法被滿足。
呂布就這樣不吭氣地低著頭,似乎是在想,又似乎只是沉著臉不說話,過了一會兒終於想清楚了。
張邈就有點懵,「為何?將軍不想家嗎?」
臧洪寧可與主君決裂,也要將糧食送進雒陽。
為了能夠照顧已經顯懷的四娘,同心和李二媳婦還強烈要求小兩口暫時搬過來,跟著她們一起過年。
……就很基礎的一些攻守城知識,但也是要講的。
「將軍仁義,只恨咱們愚魯,害將軍為風雪所阻,不能回青州守歲……」
天氣太冷了,新酒很難釀造出來,那就用溫室來釀;
「弓兵拋射距離為三百步,」陸懸魚披著一件破舊的氅衣,站在地圖前努力地講解,「但兩軍接陣時,弓兵便要換掉武器,承擔近戰的職責。」
這位并州軍的將領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傻子,相反他只是不習慣用公卿的思路去思考問題。
呂布對僕役的態度並不驕橫殘暴,但他對那些僕役平時與人什麼人來往,有什麼陰私之事,被誰拿捏了把柄之類也完全不知情。
他會是大漢第一流的閥閱世家!
「陛下是大漢的天子!如何能不忠心!」
「嗯,嗯,在下還以為將軍是愛女心切呢,」賈詡嘆了一口氣,「可惜啊。」
大張公和小張公互相看了一眼,臉上就有了幾分愧色。
「若看近處,皇后伏氏已有皇子。」
「自然是去徐州,投奔劉玄德啊
和圖書。」賈詡自然而然地說道。
但呂布似乎很滿意自己被誇讚了這麼一句,也跟著嘆一口氣,「先生以為,當往何處去呢?」
「但咱們要打的這一戰不同,城上的守軍是始終可以拋射箭雨,給咱們支援的,」她比比劃划,「咱們到時背城而戰,袁紹的前軍與我軍接陣時,守軍就可以拋射箭雨,將袁紹後面的援軍隔絕掉,這樣咱們就有機會吃掉這支孤立無援的前軍。」
他的異心是臨時生出來的。
賈詡似乎笑著「嗯嗯」兩聲。
五萬石糧食,到底都哪裡去了?
大張公立刻察覺到了。
兩位張公在竹板上寫寫記記的時候,她可以喝點水,順便發散一下思維。
兩位張公坐在小馬紮上,認認真真地聽講。
但劉備是會一面耐心結交徐州各路豪強,一面吃苦耐勞地替陶謙打工,一面又暗暗將自己的勢力安插|進徐州各個角落的。
楊修握著竹冊,半晌沒有言語。
他曾誅殺董卓,為天下除了大害,又是勇冠三軍的當世名將,總不願屈居人下。
天子作至寶,到時裡應外合,送去劉備那裡,從此再也不用擔心天子落在異姓諸侯之手中,致使漢統衰落,而天下忠於漢室臣子也都會為劉備效力。
呂布大聲反駁叱罵,但賈詡似乎根本不聽,怒氣沖沖就要離開。
「將軍,天子若至兗州,曹操留得天子,也能留得將軍嗎?」
還有人說江東為孫氏兄弟所據,說不定再過些年,便要祥瑞頻出,一如袁術例了;
「先生究竟作何想耶?」
對面的文士似乎笑了一下。
呂布的語氣變軟了。
「想啊,但我得把仗打完,」陸懸魚嘟囔了一句,「等我打完,我就能回家了。」
「僕役何在?」他立刻嚷道,「都被驕縱到連壺熱水也不知送來么!」
屋子裡的炭燒得熱極了,四娘走來走去,沒什麼活讓她干,就只能閑下來問一問。
他依舊是看不清,和-圖-書想不懂公卿們的想法,但他只要將曹操看作另一個言行舉止更謹慎,手腕也更圓滑高妙的董卓,他立刻就明白賈詡在說什麼了。
並不高明的激將法,陳宮想,但是對呂布正好。
「在下說的天下至寶,」賈詡說道,「是天子。」
炭火不夠用了,那就徵發囚犯去砍樹燒炭;
呂布又不吭聲了。
「我若去徐州,也算不上投奔劉備,」他很是釋然地說道,「我只是奉駕東巡罷了,我依舊是朝廷的官。」
雒陽這個朝廷能苟延殘喘多久,誰也不知道。
楊修坐在輜車中,一邊讀書,一邊烤火時,車輪忽然碾過去了什麼東西,於是整架車子都跟著搖晃了一下。
水有點涼,她喝冷水倒沒什麼,但多少有點冰到了牙齒,讓她輕輕皺了皺眉。
蜀中與雒陽斷絕了道路,因此唯一能讓商賈冒著千難萬險送進雒陽的,只有蜀錦。
「我是朝廷的官員,」呂布說道,「他能把我怎樣?」
他危機時去小沛投奔,待得劉備有難時,又生了奪他基業的心,劉備哪怕不知情,小陸也是知情的。
「溫侯果然是一心為國的,」他嘆道,「否則,在下也不會為了將軍,千里奔襲至此,苦苦相勸了。」
呂布這樣說,其實也不能算冷血薄情。
似乎再厚臉皮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的罵,賈詡聽了這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猛地也站起身了!
這樣的價碼,陳宮料定呂布最後還是會被說服。
要只是生出異心也就罷了,群雄哪個沒異心!難道劉備救援徐州陶謙時就沒異心嗎?!
張楊忍受著士卒的怨恨,以一郡之力,供養雒陽。
他作為三興炎漢的功臣,會像周勃曹參一樣,會像雲台二十八將一樣,名留史冊!以後世世代代,他的子孫再也不必如他這般自寒門從戎,一路受人冷眼!
「劉備會善待天子嗎?」
雒陽的黔首蒼頭,又待如何度過這個歲除?
但這也不光是對僕役,呂布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下屬也幾乎沒有什麼控制力,全憑他的勇武,以及一路磕磕絆絆走來,竟還走出了一條活路來維持軍心未散。
四世三公的袁紹他都不想低頭,劉備一個破落宗室,哪怕救了他,那也只能稱一聲弟弟罷了,何德何能做他的主公?
不過古松坊里多婦人,在這種惡劣天氣面前總能提前準備得妥妥帖帖,不管油鹽還是糧米,布帛還是乾柴,總不至於一家子受凍挨餓。
有人說蜀中隔絕道路,幾代之後便再也沒有興漢的年輕人了;
天子一個人吃得了多少糧食?
「不是,不是,」她擺擺手,「這幾日將至歲除,我讓他們回家去和家人過年了。」
在他徹底反應過來,並且理解了賈詡的話語后,他立刻起身怒罵:
「你哪裡是為了我!」呂布罵道,「你分明是算計我!算計我也就罷了!竟還要將天子也算計進去!殊厚顏也!」
令呂布感到有些為難的是別的。
呂布又不吭聲了。
呂布又猶豫了很久,最後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一群婦人嘰嘰喳喳地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新姑爺負責陪小郎和阿草學一卷孔融出品的新書。
但即使事事想得周全,聽到賈詡說出這句話時,陳宮還是感覺內心輕微的驚悸。
「陸將軍呢?」她問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總比剛剛微笑著講謎語來得清楚些。
「曹賊!曹賊」他怒罵道,「爾敢欺天哉!」
「賊子安敢!竟出此大逆無道之語!」
除了五辛盤、椒柏酒、鹹肉鹹魚之外,柳家的四郎還第一次發現過年時可以吃一種叫「餃子」的東西。
「所以,得給我划塊地,」呂布認真地說道,「還有錢糧,也不能少。」
呂布的呼吸忽然停了一會兒。
因此聽說各地諸侯群起,甚至劉表郊祀天地,天子與朝廷都選擇了隱忍。
「將軍待陛下這樣忠心嗎?」
「好大的風!」賈詡大聲道,「人言冬日愈見嚴寒,和_圖_書來年春時便愈見花盛,可惜!將軍是看不見了!」
而劉備若是能進取天下……那可不是雒陽現下這個破落朝廷,那會是一個嶄新的,集權的,強有力的朝廷!
……不,呂布也不坦蕩,陳宮繼續腹誹道,若是呂布再臨兗州,他難保不再生什麼異心。
……大家都是太守,這兩位和她那位鎮守廣陵的太守兄長真是天差地別。
「郎君受驚,小人原以為那人已僵了的,卻不想還留了一口氣,驚擾了郎君。」
「我受天子器重,何談——何談絕境!」
因此別說曹操了,天下哪有哪個諸侯願意接納他!他這點野心倒是淺薄得坦蕩!
「沒事,」她說,「我原本也沒打算回去過年。」
但似乎不去徐州又沒有別的地方去了。
只要捱過丹楊兵亂,劉備便是難以撼動的一方諸侯。
似乎故弄玄虛這一招對他特別有效,陳宮腹誹道。
「既然一時不敢……」呂布的聲音又有些狐疑,「那他也未必會對我下手?」
呂布不是。
他不是張楊臧洪那樣老實厚道,只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人。
但呂布猶豫了許久。
「若看遠處,無論明歲天子東巡至何處,他恐怕都再無人君之命了……將軍難道想不明白嗎?」賈詡說道,「將軍現在不願屈居徐州牧劉備之下,將來若立下擁立之功,也不願嗎?」
當他將自己當作朝廷的一員時,他的思緒是魯鈍的,模糊的,他看不清前路,也想不通各人有什麼立場,又會有什麼樣的行動。
「天子待我不薄……」
「一時是不敢的,」賈詡幽幽說道,「但長久就未必。」
但這點齟齬算不得什麼。
屋子裡一時靜極了,似乎也冷極了。
「……可惜什麼?」
但屋子裡的氣溫下降了不少,賈詡拉過了炭盆,開始烤烤手,而呂布坐得端端正正,一絲不苟。只有陳宮在後面凍得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腳。
曹操恨他,袁紹也恨他,要是去關中,馬騰韓遂更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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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昏昏沉沉的暴雪天,道路也要被隔絕了,莫說吃喝,就連買些針頭線腦都不容易,誰家的媳婦此時才想起裁剪一套過年的新衣,就只能同坊里的街坊鄰居們借用一點針線。
「聽說徐州那邊還要打仗呢,」同心捏好了一個肉丸餃子放下,「打完仗,就能回來了。」
因為即使是在這樣一個蕭條的雒陽,過年時城中豪強仍然極盡所能地窮奢極欲。
陳宮心裏一軟。
「在下一片真心,誰料竟被汝視如敝履!」賈詡罵道,「汝已至絕境,尚不自知!」
……這也是他要在自己家中商議此事的原因。
「在下與將軍,都曾在董公麾下謀事,」賈詡說道,「將軍就莫作這般笑談了吧?」
這位貴公子抬起頭,還未問話時,車外的健仆已經很伶俐地回答了。
劉備雖然最為信任的是關張陸趙,但他呂布即便不再為這位新君上陣廝殺,只要手握這一樁大功,將來平定天下,他自然也能分得一杯羹!
但當他將自己視為一個獨立領軍的諸侯時,他就重新有了自己的判斷力。
張楊已經死了,臧洪現下也被重重圍困,曹操雖然毗鄰雒陽,卻狡猾地聲稱去歲遭了兵亂,因此沒有餘量供給京城。
「天子為劉氏宗主,劉玄德若欲承大統,豈能背禮法于宗室,絕信義于天下呢?」
「……那也未必。」呂布小聲嘀咕一句。
呂布比陳宮更加驚怵,他的鼻孔微微張開,倒吸了一口冷氣。
「將軍啊將軍,」賈詡嘆道,「曹操與將軍之間,素無恩義,只有仇怨,你難道以為他竟如你這般坦蕩嗎?」
賈詡摸了摸鬍子。
屋子裡只有三個人,婢女僕役都被陳宮提前遣下去了。
風雪越來越大了,像刀子一樣,一刀刀地割在臉上、身上、手上,又像沙礫一般撲在臉上,迷了眼睛,讓人看不清前路。
有人說河北世家已經只知袁公,不知大漢;
算上宮中四百宮女,千余的黃門與侍衛,又能吃得了多少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