騫曼死了,但步度根並未得到他的權力,儘管他的確已經是檀石槐最後一個孫子——那些鮮卑的頭人們崇敬昔日的英雄,但並不代表願意繼續被某一個強權的首領所統治,尤其步度根未曾攻下倉亭津,用戰功為自己證明。
……於是他們就渡河了。
她這裏吃得精細些,除了魚湯做底的醬汁,按照她的吩咐,小二和小五還新炸了肉醬,香噴噴油汪汪。
東郡已經被鮮卑人搶過了,只剩下個陸廉,蒸不熟煮不爛的一個銅豌豆,外加上她那越聚越多的大軍。
……不是因為太史慈來了。
當然在宴請賓客時她還是懂規矩的,但那種場合本來也不是吃飯的,酒席散后怎麼也得再吃一頓。
「兗州別部司馬荀彧,正在帳外求見!」
「我什麼也沒看見。」她趕緊說道。
——太史慈將軍到了!他可算是到了!
……渡了,但沒全渡,他們渡河也需要船,也挺慢的,但過河的烏桓人存在感太強,像一把野火一樣,頃刻間就從兗州西燒到了兗州東,消息自然也就傳到了水波梁山的臧霸這裏。
他們原本真就是這麼吃飯的。
河對岸忙忙碌碌,也有很多人。
臧霸看了感覺頗為可樂,還想大聲地再打趣幾句,河邊忽然有馬蹄聲傳來!
萬餘人站在一起,也是烏壓壓的一大片,斷然不會說消失就消失。
其實天氣炎熱,這種事很平常,不值一提。
噗!
但突然,一個小兵就跑了進來!
——烏桓人過河了!
可是小部族之間,也建立不起牢不可破的聯盟哇!蹋頓是懶得替他們解仇的,那就只能讓閻柔來,督促他們忘記往昔的仇怨,忘記去年的仇怨,忘記上個月的仇怨,忘記前幾天的仇怨——讓他們一起為袁公效力!
烏桓人的動向還沒有傳到濮陽這裏來。
有維持秩序的兵卒,有走來走去核驗登船者身份的小吏,有叱罵岸邊的人愚魯,見船https://www.hetubook.com.com滿了還想往上登的船夫,還有在岸邊乾脆支起了一個小鍋,煮些不知什麼東西,論碗賣的婦人,有熱騰騰的煙升起,偶爾還嗆得旁邊吃喝的人大聲咳嗽起來。
……是因為同行的人里,有一位因那些流民至此的文官。
「他總得在曹操地盤上先跑夠了馬,才能繼續南下哪!」
……於是氣氛忽然尷尬起來。
而鮮卑俘虜還沒到倉亭津的前提下,陳群就暫時閑了下來,去岸邊走了走。
「你難道沒有聽說!你們這樣衝進去,人家若是一心只想要殺敵的,分什麼皂白!一併砍殺了就是!」
「太守!急報!」
「辭玉將軍既將這些鮮卑人託付於我,」他說道,「我自當不負重任,待他們如東郡生民,絕不能令他們受人欺凌了去。」
再出現時,強壯些的或是在田間種田,或是在海邊曬鹽,瘦弱些的就會在青州各城市廛上出現了。
而且端上來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趙雲張遼高順這邊大破魁頭,陸白張超臧悅那邊又擊退了騫曼,現下正是可以緩一口氣,整備軍務的好時光。
在鮮卑人狼狽地退進冀州境內,並成為了冀州官員們的麻煩之後,倉亭津並未平靜下來。
烏桓人也不是只有蹋頓一家,他們也是一支烏泱泱的大軍,裏面亂七八糟好幾個部族,其中凡是大人物還都有點脾氣和仇怨。
臧霸的營寨立在山下,山巒疊嶂,湖泊沼澤,端的是易守難攻,十足山賊氣質,看一看這座營寨,其實陳琳罵他「泰山賊寇,錦服持縣官舞于當庭」也不算冤枉了他。
「別望了,這裏離濮陽二百里哪!」臧霸大聲說道。
這麼久了,她也不曾回來。
那肯定也不是他們這些徐州人急啊!
臧霸從鼻子里出了一個短促的笑聲,拉著他往營寨而去,「那般胡兒也值得你跑這一趟,真不愧是經學
m.hetubook.com.com世家出身,做事竟然這樣有章法!要我說,何必費心?不過萬餘人,只要趕到青州,你就再不必管的!」
有人小聲對過河來尋阿兄報備軍中庶務的臧悅這麼說,後者也小聲給出了一個簡短的回答。
「莫擔心,」他笑道,「且輪不到我們急。」
陸懸魚吃了這一個大大的驚嚇,麵條一下子就鑽鼻子里了!
陳群回答得很快,而且特別流暢。
所以他們的目標自然而然就跳過了東郡,繼續向南看去,想尋找一條南下徐州,毆打劉備,升官發財的路線,官渡就這麼進入了眼帘。
這就不一樣了!吃飯的都是自己人!而且都不是啥世家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敞開了隨便吃!而且不管趙雲還是張遼還是高順,吃得都很多,且很快,湊在一起吃飯就更有食慾了!
這支二萬餘人的隊伍有點長,因此太史慈是無暇過來吃飯的,他還有一大堆煩心事,比如說前軍已經到河邊了,但船不夠,渡河速度有點慢,中軍就擠在了路上,后軍到時天都黑了哇,要不要先把營紮下?能不能再調集點船?不能的話,軍中有沒有工匠?扎個竹排在水流平緩處放下,能渡過黃河嗎?
再拌兩個冷盤——最後甚至還沒忘記給張遼高順加一勺醋,給子龍加一頭蒜,這就特別體貼!
這些絮絮叨叨的道理陳群懂是懂的。
丈夫黑紅的臉就更紅了,「我也是怕了,哪裡還能想到那許多呢?我們是好百姓啊!」
唉,好在貴人們心存善念,見他們衝進軍營,到底是不曾狠下心,下令斬殺……他們總算是熬到要上船了呀!要知道現在北岸的人雖然少了,南岸卻更多了!
等到船開走時,那些船上的人茫然地往這邊看,神色便漸漸清晰起來。
兩位將軍都不吭聲。
他穿得也很樸素,只是葛布直裾,青色小冠,再加一雙木屐,但大概是生來教養得好和_圖_書,再加上臧霸這裏確實也學不來文質彬彬,因此這位文官下了軺車,一身高冠博帶地走過來時,臧霸身邊的人自然就覺得心曠神怡,好像連溫度都低了兩度,頓感清風拂面,涼爽宜人。
但現在這座營寨就特別有一點蓬蓽生輝的感覺,甚至連那些兵卒都不自覺地理了理衣冠,想讓自己看起來更體面一點,更為他們的太守爭氣一點。
於是牢不可破的聯盟被摧毀了,其中一個小部族的頭人因為說話和氣,又懂得如何與漢人官員交往而被推舉出來,成為了眾人眼中值得信任的人。他帶領他們往北撤退,一路上也不忘記順手牽羊,將那些以為躲去冀州就能平安無事的百姓重新套上繩索,準備牽著回草原去。
但陳群很是清楚,如果他不管,他們的確就會漸漸地,神秘地從路上消失。
「我覺得,不會有比這位陳從事更有姿貌之人了。」
「人家罵你,你受著便是,」婦人小聲地勸說自己丈夫,「人家小校早就同咱們講過,胡虜來時,只要藏在輜車下面,一動都不要便是,偏你跑得快!你怎麼不幹脆再嚷幾嗓子!」
他甚至不需要擔心這些言語不通,又無武器的鮮卑人進了中原之後成為流寇——豪強們都有私兵,你抓幾十個,我抓幾十個,慢慢也就抓得盡絕了,要為寇,從來也是這些頗有田產家奴的人為寇,且還輪不到鮮卑人。
……同誰來著?
婦人那張麻臉上全是后怕,看得丈夫也跟著后怕起來。
跟這麼群蟲豸在一起,怎麼能替袁公打敗陸廉,建設大河北呢?!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陳長文不是在青州案牘勞形,專理安置流民之事?如何不顧舟車勞頓,遠道至此?」
這個秀雅端莊的青年文士一下子就滿臉通紅了!
臧霸假裝什麼都沒聽見,親親熱熱地挽起陳群的手,寒暄了一番。
陳群出神地盯著看了不知多久,忽然就被一巴掌拍在肩膀上了和-圖-書!
至於他們是怎麼去的田間海邊,又怎麼將自己賣到了市廛上,只要官員不深究,豪強與世家們總有一百種方法,根本不需要陳群費心。
這些庶民雖然不識得河南岸那面大旗的字型大小,倉亭津的守軍卻是認得的,見了之後便歡呼雀躍,連傷痛都丟在腦後了。
臧霸便不再勸下去了,只殷勤地敬了一杯酒。
「辭玉將軍寫信給我,提及有萬余鮮卑俘虜,南下安置,我心中不放心,因此前來。」
這個運輜重運得臉又圓了一圈的山東大漢樂了。
就是不知道怎麼的,張遼忽然看了高順一眼。
隔著寬逾百步的黃河水,那些在夕陽下忙忙碌碌的人就顯得特別遙遠。
陸懸魚雖然也算是接受過世家教育,但用餐禮儀一直不怎麼到位。比如吃飯的時候喜歡盤腿,不喜歡跪坐,於是跟著腰也不挺,背也不直,吃著吃著整個人就可能趴到案上去扒飯。
官渡距離濮陽三百多里地,斥候無論如何也跑不到那麼遠,因此濮陽現下的氣氛就還挺好。
除了站在箭塔和城牆上巡邏值班的兵卒之外,其餘士兵趁著天氣還未轉涼,趕緊去濮水邊玩一玩,受了傷不能下水的站在岸邊看,沒受傷能下水的就光屁股下水使勁撲騰了。
但只要將烏桓人的思維代入進去,又忽然覺得特別合情合理了——
他們要清點已經死去士兵的名姓籍貫,要為他們記上一筆,等到南岸的糧草運送過來時,還要請他們將這些士兵的撫恤金帶回青徐。
烏桓人對袁紹十分恭敬,但對曹操可就未必了,指望他們規規矩矩穿過兗州,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做什麼夢呢!
那些被罵的黔首是不敢回嘴的,就那麼訥訥地挨著罵。偶爾有想分辨的,抬頭張口時被妻子白了一眼,趕緊又將頭低下了。
臧霸看完急報,思索了一會兒,又看向滿臉不安的陳群,全然的雲淡風輕,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
他們每一個人都hetubook•com.com期待著能夠離開東郡,可她卻執意要留在那裡。
那些活著的士兵可以狼狽地拍開聞著血腥味兒而來的蚊蠅,將傷口上的粗布系得更緊一些,然後躺在河灘上曬一曬太陽,偶爾有脾氣不太好的也會罵幾句老百姓。
反正兗州要是有兵,那就陳兵陣前,給烏桓人嚇走,要是沒兵……
這東西並不金貴,雖然有點麻煩,但伙食兵罵罵咧咧地,面讓和也就和了,讓擀也就擀了,至於到底是拉是削,這個就看各營的愛好。
高順很生硬地咳嗽了一聲。
「那次也是。」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解釋。
「你說誰?!」她捂著鼻子,手忙腳亂地四處找紙,「你再說一遍!」
今天大家心情都很好,吃個蕎麥麵條吧。
烏延不能挨著蘇仆行軍,樓班不能挨著難樓行軍,四家又統一了態度,都不願意挨著蹋頓行軍,一則嫌他蠻橫,二則嫌他在旁邊,就不能去蠻橫那些小部族了。
陸懸魚騎馬路過的時候,這群士兵好歹還記得她是位女將軍,齊齊地縮進水裡,只露一排腦袋,兩隻耳朵,小心翼翼地張望。
尋常一個奴婢價格要萬錢以上,這些鮮卑人不通漢話,大概只能賣得三四千錢,婦人和孩子更便宜,於是富裕些的青州百姓也可以算計著買一個回家裡,替自己下田幹活。
烏桓人會過河,這件事是誰都想不到的。
「烏桓人不是要南下徐州?」陳群皺眉道,「張郃高覽的冀州兵新附,其心未穩,如何能抵擋烏桓之眾?」
「閉嘴。」
太史慈行軍時是個非常樸素的人,不|穿什麼錦袍金甲,也不戴什麼金絲武冠,雖然威風凜凜,但也就是典型的武將裝扮。
誰不知道小陸將軍身邊有幾位得力的助手,武將是太史慈與張遼,文士則是田豫同……
那烏壓壓一片的兵卒,望也望不到邊!嚇死個人!還有那面他們不識得字的大旗!還有那個……那個……那個站在河邊的人,看著不太像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