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放棄了后軍,文丑將軍也該很快就領兵追上來!
然後又來了三千人,將整個戰線拉得更長一些。
時間到了辰時,烏桓人與陸廉的前軍廝殺了一陣子,並且漸漸以優勢兵力壓制住了這支前軍時,圍困牽招的士兵又悄悄撤走了一些。
「還是金印。」有人冷不丁地開口了。
蹋頓的聲音忽然消了。
「蹋頓得了印綬也就罷了,竟還同主公成了姻親……」
「先帝在時,將軍便是西園校尉了。」
緊接著騎兵也到了,那些肥壯的戰馬粗魯地撞向他的騎兵時,蹋頓的心跳也跟著停了一拍。
但當第三批援軍扛著大旗,走向了烏桓人時,蹋頓終於完全清醒了。
他被包圍了。
烏巢的士兵已經入睡了。
他們要一步步將陸廉的前軍逼至絕境!
這個已近五旬的武將接到信使的急報時,拿著那顆金燦燦的小印,很是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在確定那的確是主公為蹋頓而鑄的印綬后,點了點頭。
——這不對勁!他想,除非陸廉放棄了后軍!否則這場戰爭斷然不該是這樣的!
「文丑將軍既已先行,」又有聲音說道,「怎麼還要將軍出馬?」
如無意外,第二天他們是應當啟程南下,去救援文丑與蹋頓的。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目光死死地盯著這片戰場,直到自這片戰場的盡頭,也就是這座漢軍大營的尾部,又出現了旌旗時,蹋頓的目光才重新動了起來。
大單于想到這裏,忽然覺得喉嚨里那若有若無的疼痛消失了。
身旁的親隨立刻察覺到了。
當信使帶著蹋頓的金印,冒著摔斷脖子的危險,風馳電掣地趕往烏巢時,應該說蹋頓想得其實沒什麼和圖書錯。
「將軍之兵,步兵多,馬兵少,奔赴官渡好歹也要兩日,若是蹋頓已經敗了呢?」
「畢竟還有文丑將軍在,」他艱難地說道,「不能不救。」
他與袁紹原本都是西園校尉,後來大將軍為十常侍所害,他跟隨袁紹袁術兄弟入宮誅殺閹黨,再之後董卓亂國,他跟著袁紹離京,一路直到現在。
那可是陸廉,蹋頓真能守得住嗎?
他的士兵已經開始不斷後退了!
只要他再守住一日!他的援軍就會來了!
這是一座冀州軍精心建起來的堅營,文丑的騎兵就是自此而出的,這裏不僅有袁紹的糧草,還有淳于瓊的萬余精兵。
那支兵馬軍容之盛,陣勢之強,根本不可能是倉惶逃回來的后軍……更不可能是正在努力挽救后軍的陸廉中軍!
他替主公守在這裏,不僅是在守糧倉,也是前線所有兵馬無聲的後盾。
他們匆匆忙忙地拎著兵器,向十里之外的下一個戰場進發。
因為他的眼前一片黑紅,他就要看不見眼前的畫面,也聽不到身邊人的話語聲了。
蹋頓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有人在為他卸甲,有人取來打濕的帕子,為他凈面,而他渾渾噩噩的思緒已經飄到了百里之外。
他的族兄弟們的臉上也已經現出了懼色!
那些蹋頓的親族權貴,那些伯父與堂兄,那些與他最最親近的族人也領兵下場了!
未與她交手之前,他只聽說過她的強大,交手之後,他才察覺到她究竟強大在何處。
淳于瓊皺了皺眉,「他是烏桓的大單于。」
他們是一支不會退,不會降,更不會敗的軍隊!只要在她的麾下,只要是按照她的指令去戰鬥,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條路的盡頭自然榮耀加身!
「撤兵!撤兵!派人急報烏巢!」蹋頓厲聲道,「要淳于瓊派兵來援我!」
「大單于?」
「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大驚小怪什麼。」
他彷彿在火上被炙烤,同時心裏又一片寒涼。
直到夜晚來臨,那些喊殺聲漸漸消失,烈火也被撲滅,蹋頓才終於又一次看得見,也終於能聽得見。
這位將軍也不吭聲了。
「那是文將軍的兵馬?!」他急切地抓住身邊的人,又立刻將他放開,「文將軍麾下皆為騎兵,那必是淳于瓊的兵馬!」
烏桓士兵們終於吃完了飯,一個個地被隊率帶著,領了大單于分發給他們的兵器,然後走出大營,在奴隸們畏懼的眼神中,呼吸一口清晨並不清澈的空氣。
當時間來到卯時,陸廉的中軍已經完成了對冀州騎兵的合圍,張遼和趙雲這兩支騎兵首先離開了中軍,奔赴前軍營而去。
他們所面對的,彷彿是自赤山而來的橫鬼!那些惡鬼是殺不絕的!他們像烏黑的潮水,其中泛著血腥的色澤,向他們而來!
不提張郃在劉備麾下的表現,不提袁譚在青州的籌謀,不提張昭和周瑜是如何幫助孫權,慢慢將局勢穩定下來。
因此她也許能突圍出去,甚至能返回黃河以南的大營,但這支兵馬,蹋頓想不出她能全須全尾帶走的可能!
那層層疊疊的屍體很快填平了壕溝,於是漢軍離他也就更近了。
——那是陸廉的中軍,由太史慈領兵,正向烏桓人而來。
這件事怎麼會沒有別的什麼含義呢?
——這都是為了戰馬!那些青州兵在齊齊發出痛心疾首的聲音后,被隊率從陣中
和-圖-書一隊一隊地抽調了出去。
「將中軍壓上!」他大聲地下達了命令,「趁彼軍軍容未盛,勢必全殲!」
當前軍營的第一支千人隊疾行出轅門,並且在戰鼓聲中與烏桓人殺成一團時,蹋頓的笑容稍微滯了一下。
這豈不是上天降下的讖兆?
「他既得了這些好處,怎麼不為主公肝腦塗地,還要將軍去救?」
他帶著他的士兵退回了營寨,咬著牙繼續堅守,等待烏巢援兵的到來。
再然後!陸廉的中軍畢竟已經軍心大亂了!文丑將軍已經發起了攻擊!這是不會錯的!
他必須守住大營。
蹋頓嗓子里那根魚刺似乎已經消失了。
因為那支兵馬是舉了旗子的,遠時看不清,走得稍近些,也就隱隱約約地看清了。
這些聲音紛紛雜雜的,有些尖細點,有些渾厚點,有些帶著并州人的口音,有些則是地道的冀州話,他們慢慢地伸進這個即將知天命的男人的神經里,輕輕地攪一攪,將他的思緒徹底攪亂了起來。
大單于的目光冷冷地望著那片戰場。
當他們領兵向前時,正與漢軍交戰的前軍士氣也立刻大盛!
他們高聲喊著他的名字,要他出來與他們的將軍決一死戰,他們笑罵他是個懦夫,連死戰的勇氣都沒有,他們不停地堆起柴草,架起長梯,一次又一次地向著他的大營衝鋒。
她的士兵向他而來時,他們的目光就是這樣告訴他的!
陸廉的中軍像潮水一樣,被分成了一個又一個千人隊,正在緩慢地向他而來。
於是蹋頓與陸廉的第二場戰鬥開始了,與前一次有些不同的是,當戰鬥開始時,蹋頓大單于的心情比上一次更好,也更自信。
但他畢竟未曾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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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當對面的主帥有「懸魚將軍」的別稱時,一根恰巧扎進大單于喉嚨里的細軟魚刺流連數日,遲遲取不出,咽不下。
她的心軟也好,愚鈍也好,都不會表露在戰場上——當她下定決心,迎戰勁敵時,她與那個傳聞中和氣又有幾分愚魯的殺豬打更的黔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不僅看清了上面的字,還看清了旌旗滾著的紅邊。
僅是在東郡,這個一半士庶已經遷往冀州,另一半士庶則南下去了青州,因而人煙凋敝,無論在路邊還是田間,都見不到幾個人的地方,就到處都能聞到腐屍與死亡的氣息,也總能見到旌旗在隨風飄起時的凜凜之威。
於是當時間來到巳時,實際也不過上午9點鐘時,蹋頓忽然發現這場戰爭的走向與他想象中很不一樣。
蹋頓原本覺得,他和文丑是同時發動攻擊的。
……怎麼會真沒人在意呢?
再然後!
那支兵馬幾乎算得上傾巢而出,決絕地,不帶保留地沖向了蹋頓的大軍。
他們已經在這裏浪費了足夠多的時間,卻始終未能擊敗陸廉。
「烏巢重地,將軍不可擅離啊……」
「是!」
「無妨,我只是……」蹋頓哈哈笑了一聲,用一根手指輕輕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那根魚刺……」
而陸廉的前軍營中為數不多的士兵正在緊張地注視著對面那座敵營的炊煙。
所以中軍只會倉惶地跑去救援自己的后軍,根本沒有餘力再來與烏桓人決戰!
陸廉的前軍營中僅存的一千步兵已經收拾好自己,準備出戰了。
於是快要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動路的信使被攙著下去休息,帳中只剩下幾個淳于瓊的參軍和偏將。
於是這裏既荒涼,又熱鬧。荒涼得像一棵早已死去的枯樹,熱鬧得像烈日下緩慢燃燒的草原。
她是戰神。
要說袁紹給他的,其實也不少——這位主公並不是一個吝嗇忌刻之人,但要和蹋頓比一比呢?
——他有什麼理由不自信呢?上一次他費勁心力,用計將陸廉的兵馬拉開距離,又用少量分兵將他們隔阻。
蹋頓此時就有這樣的感覺。
「可要巫醫來為大單于診治?」
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濃煙,有奴隸被不斷驅策著上前修補燒毀的鹿角與柵欄,再在被敵軍殺死後,被拋進壕溝之中。
於是周圍所有人都繼續全神貫注在這場戰爭中,似乎根本沒人去在意大單于剛剛那很不自然的神情。
先來了三千人,與蹋頓的主力交戰,並且穩住了前軍的陣線。
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當他將主力重新擺在陸廉的前軍營前,並且擊鼓、鳴鉦、令勇士們敲擊他們的盾牌,發出渾厚而暴戾的咆哮時,對方態度堅決地回應了他的戰書。
——其實他想得並不算錯,他們之間只差了幾個時辰而已。
可是又有人說話了。
文丑是在天明時開始進攻陸廉的中軍營,也就是寅時,那時烏桓人也已經起身,開始埋鍋造飯。
儘管對於整個漢帝國而言,烏桓人的數量堪稱微不足道,即使進入中原也不過滄海一粟——但在此刻,在這片不知名的戰場上,他們的數量是碾壓過漢軍的!
陸廉再怎麼強,她只帶了兩萬兵力來官渡,她是沒有辦法既應付烏桓人的進攻,又擊退文丑將軍的騎兵的!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