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堪輿圖
第一百八十二章 珠算比賽

有嬉笑聲與喝彩聲從營寨深處傳出來了。
她撓撓頭,「挺好的。」
獵戶座升起來了,腰間那三顆星如同一串銀耳墜,一閃一閃,幽靜而可愛。
這裡是劉備的地盤,他是提前同士兵們說過的,不要殺人,不要放火,不要劫掠財物,也不要劫掠男女。
陳群說過的話,司馬懿又說了一遍。
她撇撇嘴。
「將軍而今不比以往,行事當慎重些才是。」
於是他們漸漸不再回憶自己還是大漢士兵時的模樣,他們也不再為自己曾經的功績感到驕傲。
約束西涼兵其實很不容易,他們像曹操的青州兵一樣沒有父母妻兒,也沒有一個家鄉可以回去,但他們的戰鬥經驗可是比青州兵強多了。他們駐守邊疆那麼多年,什麼樣狡猾的敵人他們沒經過見過,什麼樣的苦他們沒吃過?
他們見多了死亡,又失去了榮譽感,卻還硬撐著不肯就死!
她想想只得作罷了。
不過司馬懿明顯是比陳群更有語出驚人的本事的。
他們的神情似乎是愉悅的,又似乎是瘋狂的,滿不在乎的,他們全心全意地享受當下這一點快樂,根本不去考慮未來會怎麼樣。
「我都是直接吃完的,」她不滿道,「不會不忍。」
「沒事,」她安慰道,「步戰你也不怎麼能幫得上忙。」
她站起身,推開房門,一股冷風忽然吹了進來。
火光照亮他們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也照亮了他們的臉。
——莫謝我,若論平常,我是懶得管營中之事的,他心想,非要謝的話,就謝那個排隊接待遠來客www•hetubook•com•com將時,還能抽空丟一隻鞋子的陸廉吧!
「難道不是先生勸說李傕郭——」
張綉愣愣地看著他,「什麼風聲?」
這個聽起來比較容易些,回答也很容易,反正他現在不跟著劉備,又能跟著誰呢?
他們的衣服上有泥巴,有血跡,甚至還有乾涸的肉末,被肉汁蓋上去,一樣都是深褐色的痕迹,並不違和。
「我不是走狗,不是良弓,不是驍騎將軍,也不是什麼紀亭侯,」她說道,「我也不求什麼官爵名利,所以主公不會聽信那些讒言的。」
那張臉確實很秀麗,滿是眼淚地抬起頭望向他,眼裡的感激讓張綉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將軍與主公君臣恩義如何?」
「蔡瑁張綉既然去試了試高幹的騎兵,咱們也該干點正事了。」
「我沒見過什麼聖賢,」她說,「我只是志不在此。」
反正他們的衣服是不怕髒的。
「打仗啊!」她說,「張繡的士兵是拿頭去攔高幹那三百馬鎧騎兵的,咱們到時候也拿頭去攔嗎!」
車輪滾滾,賈詡似乎很輕蔑地笑了一下。
賈詡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明明只是個文士,那一眼卻看得張綉遍體生寒。
若是覺得還不錯,今晚送去他帳中怎麼樣?
張綉應了下來。
就算他們已經成了野獸,他們也依舊是大漢曾經的西涼軍!
「劉備性情寬厚,他若要如何,總還會先勸將軍一句,」賈詡說道,「陸廉可不會。」
對面的小老頭兒也不解釋,「將軍只要一心一意跟著劉玄德,和圖書聽他差遣就是。」
有人和別人爭搶一塊肉,打了起來。
「……為何?」
隔著火光,司馬懿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張綉仔細想了一下。
他們依舊是能征善戰的,但大漢再也不會供養他們,董公也不會供養他們,可他們又不能解甲歸田,因為隴右那麼多平民百姓相食殆盡后,竟然又生出了新的諸侯,依舊在那片土地上征戰個不停。
婦人穿得很少,光著腳在火堆旁繞一繞,扭一扭,兩條藕節一樣雪白的胳膊在火光里揮來揮去,她應該沒學過跳舞,跳得很僵硬,並不算動人。但她腰肢纖細,因此只要動作幅度稍微大一點,就能贏得那些人的喝彩。
他們在大快朵頤,肉汁從嘴角溢出也來不及擦一擦。
其實他們幾個的處境略有些同病相憐,如果劉勛願意的話,張綉家裡有一堆兒女,是樂意同他結個姻親的,畢竟兩千石的太守嘛,多個朋友多條路,聽說他家裡也有一堆兒女,這不是正好?
「將軍是要做聖賢嗎?」
有群星落在她的眼帘里,曲折蜿蜒,亮起流水一般的光輝。
輜車咕嚕嚕地繼續往前走,有火把噼啪聲不斷在簾外響起,映得賈詡的臉忽明忽暗。
賈詡慢慢地摸著自己的鬍鬚。
「還有一件事,將軍當牢記。」
……將至歲除,天氣確實是一天比一天冷的。
「這麼晚了,仲達還不去休息,是有什麼急事嗎?」
他眼睛里閃著詭異的光,「不過在下總還有些辦法,能助將軍一臂之力的。」
她出神地想了一會兒。
「……https://m.hetubook.com•com哦。」
他結親的心是出於一個邊地武人對公卿的羡慕而生,歇了這顆心也是出於一個邊地武人對這種廢柴的鄙視,現在賈詡冷不丁問起,他就有些惶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待劉勛太冷淡了,有什麼不妥。
「在下才疏學淺,」他小聲道,「馬戰之事,無法襄助將軍。」
「我是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將軍不怕鳥盡弓藏之事么?」
但是劉勛矜持得很,開戰前張綉暗示過,他不理。開戰後看到劉勛把仗打成那個模樣,張綉也就歇了這顆心。
這句話當中的警告意味這樣濃,讓張綉吃了一驚。
張綉從轅門進來,尋了一處陰影站定打量他們時,他們的確是這樣大吃大喝的。
「營中風紀廢弛,現下屯住許城,將軍當約束士兵,慎之又慎!」
司馬懿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又抬頭了。
但對面坐著司馬懿,兩隻手束在袖子里,端坐著,腰板很挺,而且還不吭聲地看著她。
輜車裡沉默了一陣子,才響起張綉乾乾巴巴的聲音。
劉備為他們送來牛酒,犒賞這些客軍,士兵們也得以在火堆旁享用來之不易的燉肉和濁酒。
「為何?」
他們甚至還笑嘻嘻地要她抬起頭,請他看一看顏色怎麼樣?
結果賈詡看著他,像是在說天書一樣地勸誡他:要他想一想自己當縣吏時是什麼樣,要他想一想那時候的西涼軍是什麼樣。
「在下覺得,陳從事可能勸不動將軍,所以在下也想試一試。」
「將軍,將軍,我們也沒對她如何……我們,我們付了https://m.hetubook•com.com她銀錢的!」
燉肉掉落在同樣有著大片污漬的褲子上,士兵滿不在乎地撿起來塞嘴裏吃了。
婦人小心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那幾名武將都是他身邊的老部下,倒是很從容。
這個西涼大漢坐立不安,忽然又很是憤怒地嚷了起來:「難道劉備會對我的將士如何?」
「我待劉子台是很客氣的,只是……」
董公有那麼多路西涼軍,漸漸在相互攻伐中都散了,或者成了流寇,或者死盡了,只有寥寥幾支還留下來——其中便有張綉這一支。
這嘈雜的聲音忽然將張綉從恍惚中驚醒,他又看了一眼那個趴在地上的婦人。
「將軍既已至此,更無退路,往後無論聽到什麼風聲,都不要理。」
司馬懿一個激靈!他圓睜著眼睛,注視她很久!
悄悄擦鼻子的司馬懿沒理解她為什麼突然這樣說,愣愣地看著她退回室內,又關上了門。
有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從來不考慮這種問題。」
她伸出手去,像是要觸碰到它時,司馬懿就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將軍,那不過是為了活下去的權宜之計,」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今勸將軍,也是為了將軍日後的安危。」
肉汁是深褐色的,熱氣騰騰,除了嘴角之外,還飛濺或是灑落在他們身上一些,他們也無暇去多看一眼。
……這太荒唐了。
他和劉勛一起吃飯喝酒的交情是有的,談天說地,敘庚齒,問問家裡有幾口人,但進一步的交情沒有了。
「望先生不吝賜教?」
她聽了這話,仔細想想,就搖了搖和_圖_書頭。
陸廉盤腿坐在席子上,搓了搓腳。
「若是將軍嘗到了一個極甜的桃子,不忍吃完,故而進獻主公,他也願接受么?」
「先生何以這般鄭重?我素來是約束著士兵的呀!」
當他出城,回到了西涼軍的營地時,士兵們也都漸漸回營了。
「先,先生此言,我不明白。」
「取件袍子給她,將她送出營去,令軍法官前來,隨我巡營。」張綉心裏默默地想著賈詡的話,「自今日起,若我再見爾等擄掠婦人,行不法之事,小心爾等項上人頭!」
「將軍,我也是西涼軍中出來的,難道我不知道將軍所言,是何等的『約束』嗎?」
他們轉而舉起屠刀,像野獸般渾渾噩噩,蝗蟲一樣屠戮著他們經過的每個地方,屠戮那些他們曾經保護過的男女老幼。
氣氛忽然凝滯住了。
炭盆燒得很熱,她伸手去烤烤火,烤得很舒服,又很想將兩隻腳搭在上面。
他很快就見到了在火堆旁跳舞的婦人,打拍子的士兵,以及脖子一伸一縮,像烏龜一樣在那裡指導節奏的幾名校尉和部司馬。
張綉愣了一下,向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那就好,」賈詡說,「不熟就好。」
在一輪喝彩之後,有人瞥見了他們的統帥站在帳篷門口,立刻爬了起來,聲音響亮地喊了一聲將軍。
司馬懿也鼓著兩隻眼睛瞪她。
兩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他的腰又坍下去了。
「正事?」司馬懿問。
那天從戰場上下來時,他們是怎樣的裝束,現在仍然是怎樣的裝束。
張綉環視了帳篷一圈,「誰將婦人帶進營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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