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後日談
第十七章 危機

「那明日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那我要是一時半會兒不出來呢?」
「他們並非聾啞人,」張郃說道,「只是胡漢混居,語言還有些不通。」
「怎麼那麼多聾啞人?」她問。
「將軍等不來,」小吏這麼說道,「管公今日不歸。」
但壽春城看起來髒兮兮的,小吏們都掛著黑眼圈,一身汗臭味,明顯縣令是忙不過來的,管寧怎麼能自己跑去教書呢?
他看起來就是不像干行政的,但她也不知道他這算是在幹嗎,這人稍微有點超出她的常識了,但毫無疑問,這是個在德行和學識上都兇殘地碾壓眾人的大佬。
「不光是淮南人,也有青州人和冀州人在這裏。」
有牛跑進他的田地里,啃了他種的菜,於是這位太守不聲不響地將牛牽到陰涼處,讓牛吃飽喝足休息好了,又給牛主人送了回去。
「這東西底子薄厚不勻!裝水也就罷了!不能上火燒!不能上火燒!」
……這氣氛就很讓她迷惑了。
【聽起來是個簡單的老好人。】跟著聽熱鬧的黑刃也評價了一句。
路邊都是綠油油的水田,有農人在田間忙碌,偶爾直起身,回到樹下陰涼處喝水休息。
「就這麼,」她指了指那幾個還在用手語交談的農人,「就這麼相處嗎?」
【……是個5智力的好人。】
管寧在村落里的居所也是一個臨時搭起來的小窩棚,讓人就很難相信這是個兩千石的郡守待的地方。
「一會兒等我出來,」她小聲說,「我打你一頓,沒問題吧?」
她看看張郃。
「教書。」
「請大將軍勸勸管公。」
但是窩棚里的一個和-圖-書農人已經走出來,很有禮貌地請他們進去了。
……她有點慫,趕緊讓小吏拿了婦人十文錢,又將姓名記錄在案后離開了。
這個村子最開始是鮮卑人的聚落,但後來有青州人也過來了,大家都是青壯年男女,語言不通,文化不通,矛盾很快出現,而且沒有什麼解決方式。僅僅是打水一件事,這群人就能從吵嚷到謾罵再到動手打架,混亂不堪。
「你,你能不能給我們講講,」她聲音變得有點做作的柔和,「管公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你喊我來做什麼?」她問。
馬走得不快,於是她可以一邊說話一邊左顧右盼,看看這些農人的精神面貌。
「若是小人已經回家了,貴人將碗放在這裏就是。」小販說得很自然。
入城應該接風洗塵,但壽春的縣令對她也不是很熱情,匆匆忙忙趕過來了一個路人臉,跟她三言兩語客氣了一下,表示想吃飯縣府已經備下,要陪酒沒工夫,他還得去市廛抓姦商。
「大將軍要不先隨我去尋管公吧,」他說,「咱們路上慢慢說。」
管寧是個很有學問的名士,而且學問治得相當好,學宮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哭著喊著想當他的弟子,這倒是沒錯。
「哦,」她聽了之後沒什麼反應,「那我再等等他。」
到處都綠油油的,甚至有枝條快要垂進窩棚里,一看綠油油的葉子搭在帘子上,就感覺出窩棚時一個不小心會被葉片焦作人,至少也得拍拍鼻子,打個噴嚏才能放走,於是稱「鎮」就多少有些不體面。
但是她這樣質疑的時候,小吏立刻將臉板起來,憤和_圖_書憤地瞪著她。
張郃聲音很低,有點底氣不足的樣子。
「你同管寧說了,」她聽完之後搓搓耳朵,「他怎麼說?」
「他很受人愛戴,」她說,「你看到他們看他的眼神了嗎?」
張郃很悲傷,「他什麼也不說。」
「勸什麼?」
……這個慫人。
他們看起來很正常,但好像有不少聾啞人,一湊在一起,就比比劃划。
那是很大一片村莊,幾乎可以稱為一個小鎮,但它實在太簡陋,幾乎沒有木屋,除了泥屋之外就是倉促搭起來的窩棚,修建在一片沒有將樹木砍伐殆盡的山坳里。
【……是個迂腐的好人。】黑刃吐槽了一句。
喝得很香甜,喝完抹抹嘴的那個笑容在樹葉斑駁的影子里晃來晃去,看得她都有些口渴了。
村莊近了。
小販很得體地行了一個揖禮,「多謝先生襄助,若不嫌棄,小人願進奉一碗,聊表謝意。」
再後來有人因為財物糾紛吵到管寧這裏來,讓管寧評理,管寧也沒吭聲,自己掏錢補償了那個聲稱受損的人。
「所以在下不就請大將軍來了嗎?」
她整整衣冠,聲音也很低,底氣也有點不足的樣子。
想在這樣的人手裡搶奪權力,壓力就非常大。
城南的那個小村莊不算很遠,走個十幾里就近了。
「……咳,然後呢?」
按照這個小販,以及在他講解時,往來也停下腳步,湊過來給她做講解的村人所說的話,管寧是個很神奇的人。
……她感覺自己的脖子轉過來時「咔咔咔咔」的發出了一陣響聲。
「他幹什麼去的?」她問,「巡查?」
張郃不自覺縮了m.hetubook.com.com一下脖子。
……這就給她整不會了。
她又看看他,總覺得張郃有些不盡不實的話。
他們還沒有走到那個窩棚門口,只是遠遠打量一下,有人跑進去通報了。
然後管寧來了,除了教書,也在這裏種一小塊地,他抽空還準備了一堆桶放在井邊,自己一桶接一桶地打水,提前打好放在那裡。
她想了想,「那你直接去同百姓講呢?」
村口處有人在買賣東西,她下了馬,一步步走過去,探頭觀看。
張郃不吱聲,看她磨磨蹭蹭不進屋,還伸出手推了她一下。
「這城中混亂……」張郃說到。
「不,不是,」張郃立刻否認,「管公……大將軍見了,就知道了。」
「明日也不歸,」小吏說道,「他不住在城內。」
諸葛亮一臉受教的表情。
張郃的眼睛左右瞄了一下,偏將很機靈地讓士兵也散開些,兩匹馬湊在一起,張郃伸著脖子,小聲跟她嘀咕。
那他就必須儘快恢復長江沿線他所能控制地區的生產,將糧食徵調為戰備糧,並且徵募青壯年進行戰鬥訓練,這樣就可以在劉備決定揮師北上時,盡最大努力地再為他攢出一支兵馬。
她轉頭,看向張郃。
張郃將目光從她的臉上轉到她的拳頭上,似乎還真揣度了一下那個尺寸,在挨一頓打和直言相告間猶豫了一陣子。
但它看起來又是很體面的,因為有赤著胳膊,穿著草鞋,挑著扁擔的人在村口處進出,當他們走近時,就會互相微笑著點點頭,擺擺手,打一聲招呼。
「百姓也不理我。」張郃說。
「你說那個,」她有點結巴,「是www•hetubook.com.com我送過來,送過來的鮮卑人,和本地人,混居嗎?」
「如此一些時日後,大家漸漸羞愧,」小販說道,「而今鄰里瑣事都各自謙讓,不敢再傳到管公耳中。」
這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文士戴著黑色的頭巾,穿著粗白布裁製成的單衣,坐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墊子上,一群農人坐在他周圍,神情專註地聽他講話。
他們寧可直接把水潑下去!也不願意走下樓好好地將水倒在陰溝里!寧可坐在門口搓腳曬太陽吹牛皮,也不願意精神抖擻地接受軍事訓練!
「儁乂須得同我說實話,」她說,「我這人脾氣好,但也不是不打人。」
「……胡漢也是?」
「管寧這麼軟硬不吃嗎?」
那個漢人小販想象力就比較貧瘠,比劃了半天也比劃不明白「火」,最後諸葛亮受不了,上前磕磕巴巴地講了一下,胡人明白了,很高興地給了錢,抱著罐子走了。
……她感覺好像有點受刺|激了,轉頭看看張郃。
「……啊?」
「天氣炎熱,管公處沒有這許多碗,」他說,「諸位先拿去喝水,離村時還給小人就是。」
她搓搓臉,看看諸葛亮。
碗遞到面前,諸葛亮就有些懵,看看她。
她原本還想說不行就找找縣令?但看縣令對她的態度都那麼敷衍,她也就閉嘴了。
小販那張粗糙的臉上頓時盛開了一朵花,「幾位貴人是來拜訪管公的嗎?」
又有幾個碗遞到面前。
有人坐在樹下正抱著陶罐喝水,另一個人走過來,沖他比劃些什麼,前者就很客氣地將陶罐遞了過去,後者也抱著他的陶罐開始咕嘟咕嘟地喝水。
比如說北方徵發士兵和和_圖_書勞役數年,幾乎已經完全榨乾了百姓,但劉備和河北的戰爭並沒有結束。
張郃是個將領,副手高覽在鎮守江陵,同時還有一萬多冀州兵在長江北岸布防,最近江東送了一批人質過來,大家算是談了一個和平協定,他是可以喘一口氣的,但除江東之外,需要他處理的問題還有很多。
仗快點打完,他們才能回到故土上去,最好是不僅回去,還要帶著犒賞與封爵,風風光光地回到故鄉。
淮南太守此刻不在壽春城的太守府內。
「管公教導小人們,」小販說道,「禮在諸胡為夏,禮失夏為諸胡。」
「管公,」他說道,「他不理我。」
……她就感覺有點腳軟。
他們穿得和流民沒什麼區別,一樣的襤褸破爛,但比流民胖一點,臉色紅潤一點,精氣神也很不同,這就讓她有些驚奇。
張郃悄悄又往後退了一步。
兩邊也是一胡一漢,賣的東西都是些很粗糙的陶罐陶碗,一看就是在村裡新燒的,很便宜,一枚大錢可以賣一個罐,或者兩個碗,或者三個小碗,賣東西的漢人一邊嚷嚷,一邊比劃,買東西的鮮卑人就愣愣地看。
壽春城髒兮兮的表象下面,是百姓們那顆散漫的心,他們每天忙著賺錢養家,忙著呼朋喚友,忙著和隔壁寡婦眉來眼去,或者是閑時聚在一起走狗鬥雞。
「我們是來尋管使君的。」她說。
時間到了晌午,陽光熾熱,農人也都回到村子里了。
她問了一下,立刻有小吏告訴她,太守現在應該是在城南的一個小村莊里。
這不僅是因為他自己想要建功立業,也因為他麾下這一萬多冀州將士也有相同的心思。
她也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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