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草磕磕絆絆地背了一段,小郎比較流利地背了一段,曹植也背了一段,很流利,但是她沒聽過的。
靈棚內外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就著閻行的哭聲,他低下頭。
「路途遙遠,這次趕路又十分忙亂,家父雖有心覲見天子,卻未能成行,」馬超的話逐漸流暢起來,「唉,天使,皇甫公身子虛弱,我們聽說下邳有良醫,因此才不遠千里送他過來,只可惜就差了這五十里啊。」
靈棚里那個吃了一點東西的人似乎被噎住了,旁邊侍從上前拍拍打打,半天忽然打了一聲嗝兒。
關鍵時刻,她頂上一句,「孟起將軍以為,該由誰來擔任主使呢?」
「以今日事觀之,」楊修又問,「將軍有何心得?」
他這樣問,似乎很是同情地想送賣皇甫酈一個人情。
楊修就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
馬超眼睛一亮!
他轉過頭看向陸懸魚,「辭玉啊,你那裡騎兵多,先挑一些去,然後給雲長翼德和子龍分一分……」
「就他那張嘴,」她小聲說,「你覺得他能當正使嗎?」
吃過飯之後,她又聽了一會兒幾個小娃子背書,不拘背什麼都行。
「在下離京日久,尚有再見朝廷之日,」皇甫酈哭道,「阿兄卻是再不能復起為國家分憂了!」
楊修也是一臉悲傷,還輕輕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朝廷欲早日安置皇甫公,只是而今皇甫公既歿,當推舉誰為主事呢?」
「德祖先生以為這二人心思如何?」
她的注意力是跑偏了,但黑刃還在繼續講:【必定是馬騰韓遂之中已有人想要投奔小皇帝,或許早已同皇甫家暗通款曲了!】
她搖搖頭,https://m.hetubook.com•com「我沒看出來這些。」
想象一下!能想象嗎!江東孫郎騎著小毛驢衝鋒什麼的!
回靈棚時,楊修已經有了答案,只在等她。
她記得第一次看西涼兵還是在雒陽,他們騎著高頭大馬,穿得破破爛爛地進城,兇狠之色卻讓人不寒而慄。
他們當中許多人長得方口闊鼻,有一副羌人的相貌,她在營中走一走,也聽到有些士兵在講羌族話。
和這些西涼大馬比起來!她在吳地見到的馬,那真的是一匹匹小毛驢啊!
阿草就湊過來,很認真地拍拍他,「不要緊的,我也是學了一年,才能背下來一篇,你這一次背不下來,下次就能背下來了。」
馬超和閻行各有五百兵馬,以隊為單位混雜在營中,看著也還相安無事。
黑刃沉默了很久,忽然小聲給她出了個主意。
「閻行一心向漢,」楊修說道,「馬超卻未必。」
她站在劉備身後,忽然就懵了。
黑刃突然從她的思想中偵測到什麼,立刻叫了起來!
但這位謁者僕射就繼續哽咽地哭,直到斷斷續續地說出一句話:
【這隻能證明閻行比馬超更親近漢文化,】黑刃的興奮勁兒已經過去了,又開始絮絮叨叨地埋怨,【不過馬超為什麼不拔劍呢?馬超不拔劍,你也可以拔劍啊?你想什麼呢?怎麼不回答呢?你是不是被那五百匹馬給賄賂了?】
懂了,這倆人一個選錯了女婿,一個生錯了兒子。
「議郎,阿兄於此棄世,家小卻尚在長安!我如何敢獨斷專行啊!」
和他說話,就好像和一個大號的呂布,小號的自己和_圖_書說話,陸懸魚想,應該不會有什麼更讓她驚訝的話說出來了。
馬超啥也沒聽出來,叉腰在企圖細想這句話的意思。
劉備見到這些馬匹的時候,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它們揚起的脖子!它們長長的鬃毛!還有那麼粗的馬腿!那麼大的馬蹄子!
「誇老將軍行事賢厚,人多敬之,」楊修說道,「只恨未能一見啊。」
這也是個瘦削得不比躺著那位強多少的中年人,雖然哭得兩眼紅腫,但看著精神還行,見楊修過來行禮,他就抽抽噎噎地還禮。
都是一群兇狠好鬥之徒,但也都畏懼與她對視。
她有點不想理他,總覺得一柄劍而已,也配來教她么?
她溜溜達達,有鼻青臉腫的士兵一臉敢怒不敢言地離遠了看她,只要目光對上,那人就立刻縮到一邊兒去。
「樂陵侯拳頭大,」馬超硬著頭皮說道,「且由得你選。」
身後有人忽然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安狄將軍近來可好?」
「那現在選正使的權力,」她說,「給我了?」
「這事我們原也沒有個結果,」馬超說道,「但你們來時,我們就快出結果了。」
其次是送給天子的四匹馬,雪白雪白的,沒有一點雜毛,漂亮極了!這四匹馬進城時,下邳的百姓們都發出了「哇!」的一聲!
「所以朝廷準備讓我當主使,」馬超看看閻行,「還是讓他啊?」
「好。」馬超說。
馬超點點頭。
楊修似乎又被噎了一下。
大場面!也不知道這倆西涼土狗咋想的,給這千八百號士兵一起戴了孝,遠遠走過來時,那個氣勢簡直就像抬棺決戰似的!全城都轟動m.hetubook.com.com了!
臨街的所有店鋪一樓都擠滿了人,二樓都是貴賓雅間單獨收費,房頂是小娃子們的專席,但要頂著被罵的風險。
然後她意想不到的事就來了。
「令他為正使,是因鍾公有信,我又以言語試探后佐證,馬騰有歸漢之心,」楊修笑道,「韓遂卻是一身反骨啊。」
她和楊修也給這位苦命的正使行了幾個大禮,而後楊修留下同幾個人繼續聊天,她在靈棚里四處轉轉,看看,看著看著就走了出去。
同心走過來,推了推她。
這小娃子剛來不久,左右看看,有點緊張。
「那你為什麼選馬超做正使?」她有點不解,「你是故意想氣天子嗎?」
異域風的西涼帥哥上前一步,「平原公,這些馬是獻于平原公的!至於樂陵侯,在下還有一份禮物!」
直到第二日,馬超和閻行收拾停當后扛著棺材跑來了。
【你後悔了!】它用比鴨子還難聽的聲音在腦子裡大吵大嚷哈哈大笑,【你後悔沒喊阿兄了!】
一匹匹從陝西一路走到山東的大馬正在馬棚里休息,見她靠近,立刻用鼻子噴氣來表達它們對這個討馬嫌的小個子的不滿。
「我是馬超。」他說。
「……兄?」她小聲道。
她趕緊閃開了,溜溜達達地又走了。
「怎麼在這裏睡著了?」同心問,「我剛剛看到阿草哭著跑過去了,陸家小郎在後面追……他們口角了不成?」
「許多年未見皇甫僕射了啊。」楊修感慨。
閻行不哭了,偷偷地用一隻眼睛瞪他。
……這感覺挺奇妙的。
這是一次很平常的弔唁,她回到家中時,陸白不知道鬼鬼祟祟去忙什麼了,但是同
和_圖_書心在,小郎在,阿草曹植陸績也都在,每個人被敲了不同數目的手板,跟她一起排排坐,每人一碗湯餅,並一起分吃了一份烤雞,其中小郎吃得特別多一些,似乎是作為手板打得最狠的補償。
有風吹過。
回城之後,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溜達到了馬棚。
楊修也小聲回答,「不要緊,溫侯在朝廷侍奉許久,公卿皆已熟稔于胸,天子又豈會失態呢?」
總而言之,一切都很正常,發生的事都平淡且瑣碎。
……楊修被噎得徹底說不出話了。
馬超來到他們面前,彬彬有禮地表示,他帶來了好幾樣禮物。
「嗯。」
這些畜生非常傲慢,但也是她很少見到的漂亮。
她又一次穿上嶄新的官服,帶上兩個翎毛晃來晃去的武冠,跟著規規矩矩站在城外等。
到了陸績。
後來她見過很多次西涼兵,比如在雒陽城外的軍營,比如在火燒雒陽的那個夜裡,比如在路上,比如在長安。
她停了停,又加上一句,「但馬超是一個更麻煩的對手。」
【哈!】黑刃忽然又出聲了,這次興緻還挺高,【你說他什麼意思?】
但她還是懶洋洋地回答了,【皇甫酈很討厭這倆西涼土狗,這是在抓緊時間給他們上眼藥呢。】
再其次是送給平原公的三百匹西涼戰馬,每一匹都很肥壯!每一匹都很神氣!可以賜給最高貴,最悍勇的勇士!
那個打過嗝兒的苦主家屬抬起頭,敢怒不敢言地瞪了馬超一眼,但無論是他還是旁邊的陸懸魚,都逐漸適應了他的語言風格。
眾目睽睽之下,馬超大聲嚷道,「我最佩服的,就是樂陵侯這樣的英雄!我這裏還有戰馬五百匹!都送和_圖_書給你!」
馬超果然被引起興趣,「誇我父什麼?」
「靠拳腳出結果?」她懷疑地問。
除了這兩位滿地打滾的西涼土狗之外,這裏還有一個拿點心墊過肚子後繼續哭的,楊修一問,原來是皇甫嵩的侄子,皇甫堅壽的弟弟,皇甫酈。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她一直憋到回去的路上才問出來。
她聽了一會兒,又聽了一會兒。
阿草對面這位同學很感動地看著他,然後開始背起了書。
……這倒也是。
【對呀對呀!】黑刃很高興的樣子,【但他為何就不怕呢?】
【這證明韓遂比馬騰更忠心嗎?】
——楊修認為,應當令馬超為正使。
【他認真的?】她驚恐地問道,【他送天子四匹,主公三百匹,送我五百匹?還是公開送?】
它們的皮毛有些是純色的,有些是雜色的,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每一匹都稱得上高大雄壯!
「原來是馬孟起將軍。」楊修說。
「鍾公曾誇讚他……」楊修遲疑了一下。
首先是皇甫堅壽的棺材,這個被稱為禮物不太好,但上面還有皇甫嵩的衣冠呀!皇甫家該完成的任務,他們領過來完成了!
她繼續走走,又發現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那些有羌族血統的士兵多半是馬超的部下,而閻行的士兵則大多是漢人。
這聲嗝兒給馬超驚醒了。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樂陵侯,那種很懵的神情又轉為了瞭然于胸,恍然大悟。
她站在那裡,直到有一匹沒劁過的公馬一邊鼻子里噴氣,一邊刨起了蹄子,兩隻圓圓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好像隨時準備衝過來撞她一跟頭!
楊修臉上露出了一種很懵的神情,試探性地等了等,但什麼都沒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