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後日談
第二十七章 前路

完全不給台階下是不好的,可以讓鍾繇幫幫忙,但考慮到雍涼二州面積忒大,瑣碎的小諸侯忒多,鍾繇一個人不能既鎮守長安,安撫這幾個大軍閥,又能分出手來將那群小軍閥們連蒙帶唬地帶回來,那還是再派人去吧,專門負責這事。
——張文遠將軍生不生妒心呀?
陸白寫好這篇策論,將它小心放在一邊后,又打開了三層的妝奩匣,往裡看了一眼。
就在朝廷做出這個決定的當天,一份《平西策》放在了平原公的案前。
天子左右看了看,最終採納了楊彪給出的意見:
當他問出來時,馬超覺得很詫異。
儘管這篇策的作者表示,這些都是從別人口中搜集來的信息,不能確保準確,但詳盡程度已經令劉備感到極其驚訝。
她仍然在正常生活,比如說她還在繼續搜集袁家兄弟戰爭的近況,她也會繼續搜集今年黃河流域的降水,河水在汛期到來的漲幅。
他的衣服上沒有塵土,他的額頭上沒有汗漬。
當有客人來訪時,見到的也是一邊皺著一張苦瓜臉,一邊「呸呸呸」地啃梅子的樂陵侯。
既然西涼使團是一位正使,兩位副使的配置,平原公不考慮也這樣禮尚往來嗎?
這位作者要求不高,只想請求一個副使的位置,並且願意為了這個使命肝腦塗地,請平原公考慮一下,怎麼樣?
準確說那不是興趣,而是一種不得不為的任務,但因為她只要有機會,就會想一想,看一看,問一問,學一學,於是就顯得很像她的興趣了。
「但我與你們所走的路,又有不同,」這位坐在案前的和_圖_書美人出神地望了一會兒窗外,輕飄飄地一笑,「但這也無妨,只要咱們都有路走就好。」
她會問兗州兵曹操的作戰風格,會問青州兵袁譚的作戰風格,她當然也花了大力氣去問江東孫策的降卒,又或者是張郃高覽這些冀州降將。
「我十三歲隨我父出征,戎馬至今,不曾著意逢迎之語,出口皆本心也,文遠將軍莫怪。」
那個下午之後的陸懸魚看起來和每一天沒有什麼不同。
她又將頭低下去了,兩根長長的翎毛在發冠上亂晃,「等咱們打完了冀州,關中不足慮也。」
「……姊丈?」
他就這麼聽到了戌時鼓將起,城門將閉之時。
就在張遼覺得這快成為一種冒犯,並且皺起眉頭時,馬超開口了:
……這回沒有人看陸廉了,就連劉備也不看她。
陸廉一邊穿鞋子一邊歪著頭看他,「嗯?」
她只是將一切能做到的都儘力做到最好而已,所以好奇向馬超打聽一下關中諸侯混戰的事,再正常不過。
這樣的態度很激烈,在朝會上引得公卿側目,既側目放狠話的劉備,也側目那個要被劉備空投過去的人,但樂陵侯還在專心致志地打瞌睡,任憑主公嗓門多高,她硬是聽不到。
——這人看起來有點像嫉妒我,他心想,嫉妒我生得英武,又這樣年輕,原也是很正常的。
張遼也很謹慎地審視他,兩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后,還是交際不那麼災難的張遼先開了口:
「兵書?」
「嗯,我是去過,」馬超笑道,「文遠將軍有何指教么?」
朝廷,或者說劉備m.hetubook.com.com的態度很明確,誰舉家搬來天子之側,給誰爵位,至於想要一如吳侯例的就別想了,你們打了這麼些年還沒能選出共主,已經用事實證明了你們是菜雞互啄,菜狗互啃,投誠就趕緊,不投誠就等孤投一個陸廉過去吧!
「昨日我同樂陵侯只講了些排兵布陣的兵家常事。」馬超說。
陸廉是一名帶兵打仗的將領,她對一切與打仗有關的事都有一種很奇怪的興趣。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不敗的,但對這些宿將來說,誰也不會認為她真有什麼雷師賜予的祝福,因此不可戰勝。
這個回答很對勁,劉備想,他剛剛只是覺得辭玉在某些細微的地方起了變化,但現在他又覺得,她根本沒什麼變化。
但張遼覺得,還不對。
「將軍說了什麼?」張遼問。
「昨日孟起將軍去樂陵侯府上。」
「我知道管公與華使君的辟令已至州府,」陸白笑道,「你們慕聖賢品行,以此時時自慎,這是好事。」
於是這位漂漂亮亮的西涼土狗不得不換好衣服后,規規矩矩在他正面坐下,然後才能看向他。
他甚至連呼吸都沒有變快,還是很氣定神閑,就像剛剛那個騎馬持槊向他衝過來的狂暴并州瘋狗不是他一樣。
劉備看完這篇策論,又回過頭來重新看了一下作者名字,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陸白抬起微笑的眼睛,「我如何了?」
張遼耐心地聽,從頭聽到尾,連裏面摻雜了馬超一些雜七雜八的笑話、打趣、奇怪的比喻、無聊的家常也沒有漏掉。
……張遼一瞬間瞳孔里捲起hetubook.com.com了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
這篇策不該是作者一蹴而就的,因為裏面有許多堪稱事無巨細的東西,連鍾繇都不會說得這麼細,但就是古怪地出現在文中。
馬超卸下鎧甲,換回一身「西涼帥哥專用交際制服」時,著意地扭了一下頭,想看張遼一眼。
這個西涼青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張遼一陣。
女吏指了指那一匣看起來不花許多錢,卻花了許多心思的東西。
冀州才是重中之重,至於那群西涼土狗,選兩個使節去就好啦!
「女郎何必如此?」
她就好像是長在席子上的一顆竹筍,突然就破土而出,節節躥升了,有幾個走在她身邊的朝臣還被她嚇了一跳。
朝廷對西涼這兩位諸侯其他的封賞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有爵位還沒有給。
應該不會吧?陸廉可是劉備最倚重的將領,她是絕對不可能和那些立場不堅定的諸侯之子有什麼交情的。
來了來了來了,馬超心裏想著,有一點得意,又有一點謹慎,他看了一眼張遼佩劍放在手邊多遠,又用餘光看一眼自己的。
裏面有許多明艷美麗的小東西,並不算很值錢,但很適合現在的甘夫人,比如一些沾滿露水的鮮花,貝殼製成的口脂盒,以及用小珍珠攢出來的珠花。每一樣都很精巧漂亮,且不犯奢靡之訐。
張遼看起來,與他走進軍營時毫無區別。
「關中之事……」主公開口道。
那一日的事像是蝴蝶扇動翅膀,捲起最微弱的氣流,連一片樹葉也不會被它所撼動。
——聽說他今日去西涼營中尋馬超啦!聽說,兩個人還打起來了!
和-圖-書如果不是這篇橫空出現在他案前的文章,在劉備心裏,哪怕給魏延收拾收拾送關中去,那都比這個作者靠譜啊!雖然魏延不能保證他的交際能力,至少劉備很確信以這孩子的執著,給他點兵力他跋山涉水爬也能爬到長安城下去!
笑死,怎麼會怪,看張遼的臉就知道,他嘴上說得這麼嚴肅,心裏肯定在瘋狂撓席子「再喊兩聲!再喊兩聲!」
文中分析了從馬騰到韓遂再到侯選、程銀、楊秋、等大小諸侯各自性情,佔據地盤的大小,兵力多寡以及衝突的傳聞。
除了這些工作之外,外人眼裡的樂陵侯還是一個晃晃悠悠的模樣,上了朝會打瞌睡,下了朝會去遛彎,可能專程去市廛買點水果,也可能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個小攤,隨便買一點新運進城的梅子。
到底是要競爭一下呢,還是要和談一下呢?
她也在同青州保持很緊密的聯繫,並且決定如果今年袁家兄弟不打過來,她就領著大家再跑回青州去過個年,順便給大主簿發個紅包。
但陸廉自己什麼也沒察覺到,揉著眼睛就跟著主公走了。
……不自覺動了一下脖子,又疼了!
——打起來了???
在詳細講解過關中形勢后,這個作者又進一步闡述了自己的觀點,認為關中諸將在沒有外力的壓迫下不會團結一致,但如果派人前去征討,即使是陸廉親率大軍,在陌生的土地上與陌生的敵人交戰,這也將會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
這個年輕漂亮的西涼人想了很久,一句一句地複述給「姊丈」聽,那些粗略的,瑣碎的,不久之前的,或者很久之前的。
hetubook.com.com一眼很不巧,他剛扭了一下脖子,一股錐心刺骨的疼就閃電般擊中了他。
所以流言還在城中繼續竄來竄去,不光市井小民,甚至連公卿都投來好奇的目光,竊竊私語這一樁風流韻事會是真的嗎?
但是兩個人沒有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事上耽誤時間,他們很快就講起了正事。
「女郎之策,精妙非常,足以得平原公青眼,何須用上這些手段?」
但陸白沒有將這個玩笑繼續下去。
「孟起將軍如此取笑,太過荒唐。」張遼板著臉說道。
但是大家商量了一陣,決定還是全權交給平原公——反正談不下來也是他負責打——而後愉快地宣布散會時,一直打著盹的樂陵侯又飄飄忽忽地起來了,而且不是尋常人那樣用手扶一下地,或者是上半身向前略傾一分,腳掌用力那麼起來的。
但他這麼能打!還這麼嫉妒我!多少有點難頂!
馬超搖搖頭,「是我們西涼兵的事。」
馬超摸了摸下巴,覺得現在是他必須要選擇的關鍵點了。
馬超心裏就稍微有一點打怵,剛剛在演武場上的桀驁和歡騰都化為了此刻謹慎的審視。
女吏聽了這樣的打趣,就有點掛不住似的,臉上浮現出又羞又惱的神情。
馬超伸手撓撓臉,虛情假意地拱手告罪了一下。
但如果使者挑得好,那就一切沒煩惱了。
馬超一定還講了一些她非常在意的,不被她視為戰爭常態的東西。
「你心中可有什麼謀划?」
——不過該說不說,馬騰送來的兒子,確實長了一副好相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派他來的?
她將妝奩匣重新合上時,一旁的女吏有些看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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