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這個城裡百姓們的財物，還是賊人們在上一個，上上個村莊劫掠來的東西？
面前的這位謀士不言語，顯見是默認了。
只要劉備收下他們，有平原公庇護，陸廉一定也拿他們無可奈何了！這豈不是天下最合理的算盤嗎？
他那名聲還有什麼值得挽救的餘地！
「他們也當如此處置！」荀諶剛想嚷一句，想想又閉嘴了。
真心降如何？假意降如何？
但兩個老人家還是吵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一定要請大將軍給他們斷個明白！要知道他們已經被打劫過一次又一次了，這頭豬抵得上半個家當！有它足可換個幾石的糧，這一冬天兒孫們都不必忍飢挨餓了！
「此數千烏合之眾，主公欲留否？」
待到他們看見城頭那面「陸」字大旗，心中的猜疑變成現實，更是大吃一驚，立即調轉馬頭，拼了命地跑回去通風報信！
陸廉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看著他。
「我常恨她太過冷硬果決，不留餘地，」他說，「今日我只恨他不及她十分之一。」
袁尚一瞬間大喜過望，「呂將軍，孤給你五千兵馬，你兄弟二人同去便是！」
哪怕是欺到她面前，指著鼻子罵她一頓，只要那人沒做過什麼超出普通人範圍的壞事，她大不了就和他對罵一場嘛！
「將他們送來的那些婦人，放了吧。」
見到郭嘉來了，他也沒說出今天到底什麼事惹他不開心了。
他們說，城中的官吏都被殺啦，那接下來就需要大將軍接管這座城池了，他們要求的也不多，至少得有官吏組織生產，維持秩序吧？
和圖書哦對了，大將軍還得給他們做主呀！
「先生留下財帛，孤賞他們些糧草寒衣便是。」
郭圖倒不是貪圖那點財帛，況且那幾個送來的年輕婦人也只有中人之姿：論錢財，比不過他潁川郭氏每年田產的一個零頭；比美色，他家中自有傾城的美姬——但大公子這行事，擺明了是怕呀！
「若主公出城，」又有人說，「誰來守鄴城？」
這座城原沒什麼名字，因城下有一條小河，因此被稱為照河城，但更多的人因它在內黃以西，因此稱它為西城。
但他深吸了一口氣，並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而老練些。
他也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做，只是過來看看有沒有可以被他策反利用的笨蛋，順便旁敲側擊打聽一下袁尚的動向，隨時調整他為主公做的談判草案上的各項細節。
「主公！」
「我撫了。」她很淡定地這樣說。
——就這麼辦！去大公子處謀個招安！對了！大公子不是劉備，身邊還有個郭公則先生，咱們再湊一份禮賄賂他如何？
「河北名將多矣！帳中諸將，豈不足拒陸廉小兒！」
跟著來的參軍一臉敢怒不敢言，眼睜睜看著她將這支賊兵中大小頭目挨個斬首后，將剩下的賊匪剝光了衣服，用繩子串著，又派了三百兵押送他們去劉備大營服苦役——這哪裡撫了？！這也叫撫嗎？！
「聞聽陸廉為劉備所貶，據土城以容身，主公只消撥給末將三千兵馬，末將定星夜破城，斬了她的狗頭來獻主公！」
比如說這兩個老人家爭的那頭，和*圖*書那頭豬，它見了哪一個都不答應啊！
中軍帳內，袁譚舒舒服服地靠在憑几上，任由婢女為他捏一捏因騎馬而酸脹的腿，「孤留不下。」
那些模糊的臉上就露出了刻薄的笑容，「聽聞潁川荀氏素有友愛之名，而今荀文若既死，不知他的家眷在何處？」
不得了啦！陸廉來啦！真來啦！大將軍不當來剿匪啦！
除了幾個親兵守衛外，她並沒有看見別的自己人。
天色將晚，士兵們匆匆忙忙出城時，郭嘉又一次坐著小車跑來了。
「大將軍心善，將那般惡賊們劫掠的財物發還給小人們，」她嚷道，「可有些賊子，偏在其中渾水摸魚！」
「我聽說她將那些賊人都砍頭了。」郭嘉小聲道。
郭嘉就悄悄在他對面坐下了。
懦夫！懦夫！他在心中罵道，袁譚不肯收編這些賊，是因為他不想要嗎？！是因為他道德特別高尚，準備向著陸廉看齊嗎？！
袁尚坐在州牧府的上首處，向下環視時，心中也湧起了這樣孤獨而不安的感覺。
「有友若先生在……」
……可能現在只有陸廉是沒煩惱的，他們不約而同地想。
「公則先生欲問孤，真心降劉否？」
假意降，就早晚要和劉備翻臉，那你還不趕緊擴大地盤，收編兵馬，準備決戰？！
這群土賊從他們搜刮來的財物中努力選了幾匹乾淨的布帛，幾匣從婦女頭上拔下的金飾，還有那些被劫來的遍體鱗傷的年輕女子，洗洗涮涮也跟著一起帶上，送進了郭圖先生的帳篷。
有夥計送上杯盞，兩個人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大將軍httｐs://ｍ•hｅｔubｏoｋ•ｃom.ｃｏm皺著眉，環視了這簡陋而破落的屋子一圈。
另一個本來在席子上待得很穩的小老頭兒就坐不住了，「張家阿姊，你這話是意有所指啊！」
有一具接一具的屍首被拉出來，架起火堆焚燒，衝天的火焰引得那些各懷心思，遠遠看一眼的人心驚膽戰。
郭圖藏在袖子里的拳頭默默握緊了。
但劉備沒有見他們，他只派了人出來，溫文爾雅地接待了這幾個賊首，並且告訴他們這件事由大將軍全權負責，他們要投降，去照河城見大將軍便是，平原公軍務繁忙，暫無暇見他們，禮物呢，也請他們帶去大將軍那裡便是。
荀諶終於冷冷地開口了，「我兄與陸廉有舊交，又死於許攸之手，寡嫂深恨之，不願來河北，因此送去陸廉處，足下又有什麼指教？」
「哈！」那人的聲音立刻怪誕地尖利起來，「友若先生自己倒知狡兔三窟，何意偏要逼主公出陣！」
……郭圖也悻悻地出帳后，留大公子自己在那裡發獃。
陸懸魚傷心地低下了頭。
「那原是我家四郎的東西——」
然後小車路過一家酒舍時，突然停了下來。
他父親在世時，獨立承擔起決定生死的一切重任時，他是不是也這樣無措過呢？
袁譚聽了也不反駁。
「除主公與本初公之聲名外，又有何人能統率河北，擊退陸廉！」
荀諶只是嘆了一口氣。
袁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婢女立刻乖覺地退下了。
參軍張張嘴，「若此事傳揚出去，河北那般賊寇必生懼心，不敢來依附大將軍啊。」
陸懸魚其實不太https://m.hetubook.com.com清楚自己在袁譚心裏是一個德州電鋸殺人狂的形象。
大將軍！今天！必須！斷個明白！
河北有許多個這樣的小城，有些是廢棄的舊城，有些是東漢時各路豪族修建塢堡的產物，它們總歸是寂寂無名的，唯有這一座，突然之間成了河北士庶很關心的焦點。
她只能靠自己。
他們原以為流言說是剿匪，其實必是來拉攏安撫的——那些賊首甚至連金帛之禮都備好了！誰想到她也沒撫呀！
真心降，那自然不要違逆了劉備的意思，人家不收，你也別收，乾脆給這群賊首剁了頭，送去陸廉那裡討個好得了；
「前番友若進言，趁劉備袁譚立足未穩時，孤當親往迎敵——」
「主公！」
「主公，在下有一事求問。」
賊來時贅婿是跑了，可家當沒跑出去，賊匪們就接管了。
「呸！你喊它！它答應你么！」
「末將願往！」
這位接待他們的年輕文士在送走了這群悻悻的客人後，立刻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照河城。
……田豫呢！
……她的確身上經常性掛著一個地方官的頭銜，比如說以前當過廣陵太守，現在又當上了冀州刺史，那百姓的事，她就是有義務幫忙的。
有人突然直起身，「主公千金之軀，怎能草率輕擲？」
留在她身邊的只有這一千個虎頭虎腦的士兵，其中四百人外加幾個軍官還被她派去押送戰俘了。
「我的話，鄉鄰故舊聽得，大將軍也聽得！」
他呆坐了一會兒，似是不知道想起什麼很可怕的畫面，忽然就打了個冷戰。
大公子名聲確實不好，連這群賊寇也有點ｍ•hｅｔｕｂｏoｋ.ｃom•coｍ腹誹，但人家是劉備盟友啊！只要投到他的麾下，那陸廉肯定還是不敢動的！
「那證明我的聲名還不夠響，殺的還不夠多。」
她坐在簡單打掃過的鄉府里，很是親切地見了一些老人，聽他們說說話。
那個冷靜內斂，並且隨時隨地都能保持住風度和情緒的荀諶，正在裏面獨自一人喝悶酒。
這位曾有美名「長而惠」的大公子略加思索后，又吩咐了一句：
除了陸廉，誰嫌兵多啊！而且你怎麼知道陸廉是真心殺賊，而不是被自己的名聲架起來不得不殺賊呢？說不定她晚上偷偷在被窩裡哭呢！
賊首們是渾然不知的，他們回去之後愁眉苦臉地商議了一番，既然平原公不願收他們，那他們去投大公子如何？
不依附她，依附誰呢？
……但她也沒自己斷過案啊！哪怕縣官斷案不公，百姓上訴時還有個田豫替她加班呢！
「做，做什麼主？」她聽到一個老婦人抑揚頓挫的哭腔后，立刻不安起來。
她始終秉承一個信念，就是沒做過壞事的人是不用怕她的。
有人的確悄悄商議一番后，湊了些財物恭恭敬敬地找去了劉備那裡。
郭圖皺了皺眉。
吵到這裏時，連武將也坐不住了，一迭聲地起身請戰！
大件的東西是各自有記號，好辨認的，小一點瑣碎一點的東西，那很不容易辨認出來了。
她的軍中大主簿在遙遠的青州，渺無音訊，只有不間斷的糧草送過來，證明他還在。
他是真怕收了這些賊寇后，陸廉剿完賊，操刀向他衝過來！
「我給了他們同我戰鬥的機會。」她冷冷地說道，「我也給了他們全屍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