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知賢而不用

可是即便如此,該改革還是要改啊,你總不能因噎廢食吧——池尾就是這個意思。
唯一可能抗議的就是便利店相關協會和廚師協會,不過新井瀧現在掌握著石川縣的旅遊和農業相關經濟的命脈,估計他們也不敢和自己翻臉。
得到了學界和中央農協的支持,秀則做起事來自然是更加大胆了起來。
「我準備去和東麗化學、小松機械等大企業去談一談,組織一個『雙職工家庭便餐計劃』——也就是為雙職工家庭提供午餐、晚餐盒飯,還有幼兒園照管孩子的服務。」
秀則本來是抱著應付的心態去看的,但耐著性子看完后,他卻著實吃了一驚。
財務部門給秀則的理由是「農產品利潤太少」,所以廣告部門做出了資源傾斜的決定,如果秀則見怪的話,他們可以再調整回去。
新井盤算了一下,發覺這事或許確實有成功的可能性——大企業可以用更低的價格買到餐點提供給員工充作「福利」,還解除了雙職工家庭的後顧之憂,讓他們更加放心工作,這既節約了工資上漲壓力,又能讓員工花更多時間在工作上,所以估計他們不會拒絕此事。
久世秀則根據元橋教授的意思修改了自己的論文,除了完善了一下理論外,還額外增加了不少引用和補充,使之變成了「產業結構和-圖-書改革」論述的一部分,隨後便再次提交了上去。
雖然池尾教授沒有直說,但秀則從字裡行間看到的意思就是「政府應該把責任擔起來,不要怕被工會、百姓罵,調整產業結構的陣痛在所難免」。
就算最後改革議案有可能會通過,但提出這個議案的議員肯定是要被小團體集體傾軋的,甚至其家人都有可能收到恐嚇信。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政客中或許原本還存在有更多像鳩山、安貝這樣帶有理想主義的「傻子」,但這樣的「傻子」被搞下去幾個后,剩下的人自然就會學乖。
這篇文章是慶應大學的池尾教授所寫,他指出,日本經濟在上世紀90年代從「發展途上國」步入「先進國」行列后,經濟和產業結構一直未能及時轉型,依然保持著趕超型結構模式,所以才會有「失落的二十年」。
「嗯?您是指?」
「……新井桑也看到了,農產品作為『特產』的天花板已經擺在了這裏,銷售增長曲線已經放緩,我們必須想辦法更進一步才行。」他是這麼說的。
於是他藉著這個由頭,打電話給了石川縣農協的會長新井。
回去后,秀則先是把憋了很久的論文交了,元橋教授在責備了一番后,又遞給了秀則一份《日本經濟新聞》報紙,讓他回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學習。
看了這個,秀則只能感嘆這世上沒有新鮮事:日本真的不是沒有能人啊。
只要你想改革,就一定會動到這些小團體的利益。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毛巾產業轉移,也會遭到日本工會、日本麻布協會的集體抗議。而拒絕改革的結果,便是日本各行各業都出現了用過度服務來維持價格的現象。
看了一下自己公司近兩三年來的財報后,秀則發現雖然各類特產賣得越來越多,但其中農產品所佔的比例卻越來越少,總額也一直不溫不火的。
如此強大的理由瞬間征服了新井會長的心靈——對啊,這點錢哪裡夠?連小年輕都知道這個道理,新井啊新井,你已經服老了嗎?怎麼能如此怠惰!
「當然有了,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將預製菜的生產抓到農協自己手裡,直接發送到企業的食堂、小學和幼兒園的餐桌上,中間流通環節節省出來的利潤就全歸我們自己了。」
這和某國曾經經歷過的若干次改革陣痛如出一轍,每次改革都會產生很多問題,而且從政的人都會被百姓追在屁股後面罵,而且他們也確實有理由罵——因為改革的陣痛主要是由百姓在承擔的。
可惜了。
依靠著農產品和旅遊項目,他在石川縣的地位也是更加顯赫,和*圖*書不管家裡有什麼事,當地的議員都會前來祝賀,甚至就連知事自己不來的時候,也會派個秘書前來,新井瀧對這樣的現狀已經很滿足了。
元橋教授看完后表示很滿意,並囑咐他一定要把預製菜和那個直銷APP做好,這樣可以讓整篇文章更加有說服力,秀則也虛心地表示了接受。
因為依靠艾薇片廣告、旅游業發展以及佐佐木「面向低收入家庭銷售」的策略,近兩年來石川縣農產品的銷售額翻了兩番,連帶著各種金融項目都轉而看好了石川縣的經濟,現在的新井瀧可謂是有錢有勢。
他還非常不客氣地指出,2002-2007年間小泉、安貝時代日本所謂的「景氣恢復」,實際上是因為美國經常性的收支赤字致使資本轉移、為日本帶來了大幅度日元貶值所導致的。
「你的論文還要修改一下,論據也太少。你先去看看這篇文章,過一陣子我去開交流會時,你們幾個也跟著來聽一聽,這次我們經濟學界要聯手搞一個大動作,你試試看能不能把你的論文也納入到這個體系裡。」
而是「用而不任」和「任而復以小人蔘之」。
在秀則看來,想要做事超過前原誠司或許非常不容易,但想要給他添點麻煩卻是容易得很。
而小學、幼兒園也可以節約一大筆聘用學生食堂廚師的和圖書費用,畢竟都是預製菜,加熱一下倒進米飯里就行了,又方便又便宜。
「呃……這好像也沒有什麼吧?」他說:「農產品就是這樣的,達到了瓶頸后就很難再增長了。」
新井瀧有些遲疑:「這個……和我們有關係嗎?」
最後,池尾教授發表了自己的觀點——他認為政府對中、低端產業進行補貼是一劑毒藥,依靠「財政出動」和「金融緩和」的手段勉強過關是一種自欺欺人,日本經濟必須經歷改革的陣痛才能繼續發展。
人都說拆台容易,建設難,對政治這種事來說也一樣。
「中央農協不是前一陣子在和經團聯商量『地產地消』的事嗎?」秀則主動提起了這事,「新井會長要不要做出響應呢?」
「不行啊。」秀則嘆息道,「這點錢哪裡足夠,我還想多賺點。」
但秀則卻知道,日本政府在這方面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而且這些問題別說在2010年了,就是到了2020年日本政府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這是日本政治生態所決定的。
為了迴避改革難題,日本政府貫徹了從90年代採取的經濟對策,即「儘力維持原有的產業結構」。其結果或許可以多少緩解產業海外轉移的陣痛,但是能夠帶來國際分工利益的經濟轉型一拖再拖。
新井瀧也看了一下財報,但和秀則不同的是,他hetubook.com.com對上面的數字非常滿意,甚至不能再滿意了。
換句話說,即便是日本有池尾教授這樣的人才也沒用,用管仲的話說,日本的問題不是在於沒有賢才,也不是「不知賢」,甚至也不是「知賢而不用」。
在這種體制下,想讓政客、地方官僚負責?
「好,我會召開農協會議商討此事,幾天內給你回復。」
秀則倒也沒有責怪他們,甚至還勉勵了他們作為員工的自主性,因為這事確實不怪他們,公司的目的就是為了盈利,能創造盈利的才是好員工,至於更多的層面需要自己去考慮,而不是推給員工。
九月底,熬過了這個熱得不行的夏天後,秀則和千子坐飛機返回了東京。
……
儘管這看上去很美好,但迴流的低端工業事實上也拖延了日本從九十年代後期就該開始的產業結構改革,使日本依然保留著「趕超型」經濟時期的落後產能,而這些低端產業本來就應該轉移到外國去。
「那久世君有什麼打算?說來聽聽看,石川縣農協一定全力配合。」
再說了,他又不是沒有破綻。
因為日本政府終歸是一個「小政府」,很多基層權力都把握在農協、獸醫協會、日本燈泡協會等小團體組織手裡。日本農業改革被農協所抵制,只是日本改革過程的一個縮影,像這種故事其實是發生在日本社會各方各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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