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聖光時代
第十七章 循序漸進

褚敬福前來甄別,看到自己師父如此狼狽模樣,心裏也是長嘆——「一貫道」從山東起家,教徒遍及整個直隸,如今已經傳了十七代道首。
徹底的「土地改革」是人民群眾自己解放自己,需要政府派遣土改工作隊下鄉,發動農民消滅封建土地所有制,而不是單純由政府下命令把土地恩賜給農民。
「下一個,趙李氏。別跪,站著說話。你又求什麼平安?」
隔天卡車把路中一等嫌犯送走,又把十來名民政部的事務官送來,包括昌平縣的地方官也來了,呼啦啦竟然有幾十號官吏出現。
如果不能從階級鬥爭的角度發動「土改」,那麼贖買式的「土改」呢?
「求到了平安嗎?」周青峰又問。
蕭金浪和秦清在為整合國內工業發愁,根本沒錢贖買土地。對此,老夫子出了個主意,讓周青峰出面,搞找茬式的「土改」。
我要對這附近幾個村子進行土地改革,清查所有人口,重新分配土地,並建立農村合作社,把單門獨戶的勞動改成小組協作。」
周青峰瞧了眼禮簿,問道:「老人家,你給『一貫道』送了二十斤白面,想求個平安。求啥平安?」
反正地方上的封建「會道門」多如牛毛,流氓惡霸隨處可見,民怨沸騰之事數不勝數。周青峰乾脆把「移動欽差」的活干到底,先把帝都周邊清一遍。
她想說些啥,卻只喊了聲「老爺」,又嚎啕大哭,哽咽到難以開口。
這確是實情,基層百姓求醫問葯難。周青峰口中吶吶,啥也說不出和_圖_書,只能讓士兵稱二十斤白面,或折算銀錢還給這位老者。
路中一耷拉個腦袋,連帶十幾個壇主、點傳師、鐵杆教徒,都被捆綁的結結實實,押在周青峰身後。
什麼階級革命的話題都別說,也別提啥推翻地主,均貧富的話題。
畢竟「聖光」現在是執政黨,不是在野黨。共和國目前病入膏肓,吃猛葯容易暴斃,得慢慢調理,啥事都搞試點比較好。
只是這西貫市村的土豪太瘦了,根本不是想象中深宅大院,阡陌相連的大地主。族長本人控制的田地不過幾百畝而已。
我也聽說城裡有洋人開的醫院能治難產,可去一趟的花銷就不止二十斤白面。我全家賠進去也沒那個錢。
干邪教的總以為自己「勢大財雄」,其頭目也放肆無忌。沒想到官府一旦認真,捉拿起來易如反掌。
我聽說『一貫道』的道首有法力,八大弟子有大能耐,就送了二十斤白面,求兒媳能母子平安。」
「還上了嗎?」
周青峰坐在村口的案桌前,攤開禮簿,喊一個人名,退一份錢糧。他喊的第一個人,「趙老四。」
周青峰只冷漠的揮揮手。他見多了這些事,一來不需要廉價的感激,二來不認為返還點財物能真正改變什麼。
一旦獲利,村民的情緒得以調動,對這場打擊「會道門」的行動就不再抵觸,膽子也大了不少。
第二個出來的是個婦女,穿的破破爛爛,面目黝黑。她身邊還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凍的鼻涕溜溜,扯和-圖-書著母親褲腿,寸步不離。
被抓捕時,路中一倉皇躲進了分壇院落的柴房,將自己藏在柴火堆里。等士兵端著上刺刀的步槍,踹開柴房,一眼看到他的袖子露在外頭。
雞鴨之類的早就被吃掉,能存放的大多是白面,有上萬斤之多。還有分壇收斂的銀錢,足有三四千大洋——共和國自己鑄造的銀幣,不是袁大頭那種。
周青峰再問村裡事務,村民們把他當做青天大老爺看待,願意說幾句。
「還了兩元,但沒還夠。壇主把俺家房契收走了,俺是外地媳婦,現在算是租住在村裡。」
「老人家,起來。」周青峰在案桌后不動。他在明末見多了這樣的事,知道勸是勸不過來的,只能下令。
有些錢糧是臨近村落送來的,也派人去通知。但一時半會沒人來,應該是害怕。
面對這些繳獲,周青峰沒有輕易收兵回城,反而派人要求民政部派幾名底層官吏來。
誰讓咱窮人命賤,沒別的路子。我也是心存萬一。萬一『一貫道』的大仙有用呢?除此之外,我也無法可想。」
對官兵抓路中一,村裡人感受還不太深。畢竟這位道首是外來的,雖然「身份高貴」,卻只是臨時到分壇落腳。
「聖光」團隊大概知道周青峰要搞事,任由弄個試點。他則把各級官吏聚在一起,先把西貫市村周邊走了一圈。
可村裡的壇主被抓卻引發不小騷動。
士兵將其拖出柴火堆,喝問姓名。路中一木木獃獃的,不說話也不反抗,兩腿不會走路,完全懵了和_圖_書
忙碌到深夜,靠幾名連排長幫忙,西貫市村被「一貫道」收斂的財物基本返還。村裡過半人口拿回少許錢糧,糧一部分百姓拿回自家田地房產傢具之類的。
現在這批人通通雙手背縛,被周青峰簡簡單單給一鍋燴了。官府的權威頓時展露無遺,不是尋常百姓所能抗衡。
別想了,各省的稅都收不上來,海關還被英國人控制,中央窮得叮噹響——圖書館管理員的工資都快發不出去了。
這類「會道門」在亂世極多,「一貫道」在其中算勢力出類拔萃的,底層百姓都覺著其能一手遮天。當官的也信,乃至借用其勢力。
趙李氏低頭耷腦的,聲若蚊蠅般說道:「俺沒求啥,俺是借錢的。家裡男人病死了,沒錢買棺材,也沒地下葬。」
如今黨組織才剛剛成立,五年內都別指望能培養出足夠多合格的政工幹部。但尖銳的社會矛盾不會停滯五年。
周青峰這個想法讓趕來的官吏非常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位總統特使發什麼瘋?可沒人敢出言反對,也沒人明白具體該如何實施。
「『一貫道』為害鄉里,如今道首被我捉拿,分壇爪牙也被收拾。可鄉鄰受害頗深,不能置之不顧。
老者長吁短嘆,形容哀苦。
借口西貫市村的「一貫道」泛濫,匪首斂財,對抗中央,把原有的基層管理者進行清理,並對土地進行重新分配。
他又扭頭對管賬的士兵命令道:「給這女人兩元,再給她二十斤白面。允許她到族長家找回房契,另外挑幾件布匹和圖書衣裳。」
求平安的老者抬頭瞧了眼,卻眼淚縱橫的哭了起來,「知道,我知道。可我們這些窮人能找誰?
老者失語半天,再次搖頭,「壇主說已經幫我祈福,還給了一道符水。兒媳喝了符水也不見效,難產四日,活活痛死了。
老者被問住了,半晌后嘆氣搖頭,低聲說道:「去年我家兒媳難產,三天沒把孩子生下來。穩婆也沒轍,全家干著急。
畢竟只涉及幾個村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
「禮簿上寫著你孝敬『白陽初祖』五塊銀元。」
村口的人群中出來個顫顫巍巍的老者,前行幾步就撲通跪在案桌前,一個腦袋磕在地上,口中喊道:「老爺,有啥吩咐?」
「一貫道」設置分壇都是挑地方上有權有勢的人擔任壇主。此刻被抓的就是村裡的族長,鐵杆教徒也是族長親信。
被抓的不但有路中一,其貼身弟子,分壇壇主,鐵杆教徒都被一一逮捕。全村五六百號男女老少被驅趕到村口的空地,于寒風中看著官兵抓人。
在官吏來之前,他找到分壇斂財的登記禮簿,按上頭記載的人名,把「一貫道」收斂的錢糧一一發還給村裡百姓。
打土豪,吃大戶嘛。除了土豪家屬在哭哭啼啼的,全村人都開心。
壇主說是我心不誠,救不了我兒媳。我賣了五畝地才湊夠聘禮給兒子娶媳婦,卻可憐我沒出世的孫兒成了個死胎。」
「聖光」沒有掌握多少有先進思想的黨員隊伍,無法組織強有力的土改工作隊。掌控民政部的蔡學斌更沒派團隊成員給周青峰,送和_圖_書過來的全是封建和官僚思想極重的舊官吏。
這種湊合式的做法能稍稍緩解土地矛盾,過程中也能培養幹部,搞漸進的變革,而不是把整個社會掀個天翻地覆。
老者雙手撐地,起身後卻不敢抬頭,不敢正對官府老爺,得側著身子稍稍靠邊站些,不做任何冒犯。
分壇內的神像、牌位、靈幡、經書,被一股腦搜出,在村外點火燒個精光。搜查中還發現村裡分壇有個地窖,裡頭堆滿了周圍信徒獻給「白陽初祖」的孝敬。
畢竟原既得利益群體都被抓,看樣子是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平日村裡種地蓋屋、婚喪嫁娶、鄰里糾紛,基層公共服務就由族長提供,老百姓最能體會其權勢。
趙李氏愣在原地,直到士兵把兩塊大洋和二十斤白面塞到她手裡。她才恍然大悟,拉著兩個孩子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頭。
這些舊官吏大多自己就是地主階層或是其利益代言人,靠他們是沒法發動群眾來革命的。真要這麼干,中央政府先得垮台。
首先把受苦最深的貧農、僱農發動起來,組織貧農團,使之成為農村鬥爭的領導骨幹——停……周青峰連這第一步都干不下去。
確認官府老爺確實是發還錢糧,村裡人的情緒穩定許多。
周青峰面無表情,繼續道:「你就沒想過自己上當了嗎?」他回頭一指被五花大綁的路中一,「這個『白陽初祖』是個騙子。」
「那是俺去年年底要還的錢。其實俺只借了一塊五角。」
周青峰大筆一勾,把趙李氏在禮簿上的欄抹掉,「你的賬結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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