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州北面的崔庄村,二等兵原田翻了翻已經空空的豆袋,對旁邊的兵長問道:「富川前輩,我們真的要去對抗暴支的鐵甲車嗎?」
但以山炮的準頭,打幾百米外的移動目標簡直開玩笑。炮彈落地后炸開的破片也沒能阻止敵人,反而催促其繼續加速。
可跟在後頭的「原田」沒有「鐙里藏身」的本事,已經被「麥德森」打死。屍體就在三十米外,懷裡抱著個小炸藥包,兩眼瞪的像金魚,死不瞑目。
荒野風大,草木飛旋。國防軍的車隊彷彿隨風而來,數量上百,如燎原烈火般襲掠而來。
原以為挑個惡劣天氣能避開對手天下知名的空中力量,沒想到其地面裝甲力量更強。
建立日軍騎兵的秋山好古給本國騎兵設定的戰術思想是「挺進騎兵」,意思是深入敵後偵查、騷擾、破壞。
對面的「哈奇開斯」是氣冷的,火力密度不到「馬克沁」的三分之一。三十發保彈板雖然可靠性更好,但持續性就遠遠不如兩百發帆布彈帶了。
「來不及了。」打過日俄戰爭的富川低語道。他跟哥薩克騎兵浴血廝殺過,是隊伍里經驗最豐富的老兵。
原田急道:「可我們靠什麼去戰鬥?拿馬刀砍嗎?整個聯隊都缺乏對付鐵甲車的裝備。」
這個日俄戰爭老兵搶先的同時,朝跟隨自己的原田大喊,「跟著我,準備好炸藥包。」
日本騎兵雖然缺乏重武器,但總是會帶著用於破壞橋樑道路的炸藥。誘敵深入又果斷反擊是他們時常演練的戰術。
試圖偷襲的分隊軍曹被一波「馬克沁」子彈掃過,其壯實的胸口|爆出一團血水。和_圖_書七點九二毫米的彈頭打穿了他厚厚的棉布軍服。
南下的「104」裝甲汽車團只發動一次營級規模的快速突擊,就將日軍第二騎兵聯隊下屬八百人的大隊給打垮。
其僅有的損失是糟糕的路況導致十幾部車輛半路拋錨。
這小鬼子砍了一次不罷休,從車體旁掠過後又轉回來,還想繼續砍。他同時還在喊「原田,炸藥包」。
日軍騎兵中隊就一門騎炮,兩挺「哈奇開斯」。炮組和機槍手捨生忘死的進行攻擊,換來的偶爾炸開的一堆土塊,以及無意義的裝甲跳彈。
「馬克沁」稍微挪了下位置,任由對手瞄準,僅此而已。
富川回過頭,發現在誘敵反擊的半分鐘,自己所在騎兵分隊幾乎死絕。除了他外,只有兩三個人正策馬逃跑。
面目老態的富川沒二話,他把韁繩朝馬背一拋,背著三八式騎槍,踩蹬上馬。原田跟在他後頭,落後半個馬身。
眼看雙方距離從一公里縮短到四五百米。原田所在的中隊受命橫向跑動,分散對手兵力,避免正面對撞。
宣言的底氣來自於戰場。
富川沒有回答。
燒荒的土地烏黑烏黑,大概一公裡外有條灰色的細線在快速移動,正沿著田坎邊的道路逼近。從外形輪廓看,正是暴支的鐵甲車。
軍曹顯然是要跟國防軍換子,犧牲少量人馬兌掉一輛鐵甲車。
消息傳回旅順時,策劃這次試探的大島義昌剛剛結束午休。他從參謀長大野豐四少將手裡接過前線電報,訝然道:「這麼快?」
戰鬥來的太快,從空中俯視來看。雙方在崔庄村的遭遇是國防和*圖*書軍主動發起進攻,搶在對手展開部隊之前實施攻擊。
下午三點,在海州的日軍後勤部隊遭到攻擊——一支偵察部隊順著鐵路線,莽撞的衝進海州火車站,炸毀了停在站台的「滿鐵」火車頭。
被卡住的是一輛裝甲越野車,車體傾斜十幾度。不管駕駛員如何轟油門,卡住的輪子就是出不來。
如果這場戰爭沒有足夠收益,日本陸軍就有苦日子了。聽二等兵的疑問,富川眉頭皺成「川」字,沉聲道:「如果后藤大佐下令,當然要。」
「麥德森」的槍聲又響了,幾發子彈打穿了富川後背。他的馬刀虛劈一記,無力垂下,連帶屍體跌落地面。
「蠢貨,這怎麼逃得掉?上了戰場就要有赴死的心。」
軍曹矮墩墩的,彷彿馬背上騎了一頭野豬。他一夾馬腹,帶著分隊離開避風處,沿著荒野的一條土路小跑,和另外幾個分隊匯合,構成中隊和大隊。
大野少將的臉已經白了,額頭在冒冷汗。
「哈奇開斯」突突突的響了,試圖阻止鐵甲車的靠近,給己方部隊的應對提供時間。「三一式」山炮也隨即開炮,砸向逼近自己的對手。
十二月的瀋陽周邊,白天氣溫降到零下。8日左右正好有西伯利亞寒潮侵襲,白天室外溫度一路跌破零下十度,夜裡更冷。
三個鐵路警備隊在鞍山,基本搭進去了。旅順重炮團賠上了寶貴的十二門重炮,還有自己的大佐團長。第二師團最精銳的第二騎兵聯隊也遭受重創,無法突圍。
下午兩點,指揮騎兵的后藤大佐確定這場戰鬥對自己很不公平,手下的主力連對手一個和圖書
回合都撐不住。
日軍抵達這片土坡不過半小時,來不及做太多布置,既沒能破壞道路,也沒能安放炸藥。除了「哈奇開斯」,大隊還有加強了一門「三一式」山炮。
火力交換太不對等了。其他鐵甲車則繼續大搖大擺的前進,開到一半還特意分成兩路進行包抄。
日俄戰爭時期,一個騎兵旅團才裝備由馬匹拖拽的六挺「哈奇開斯」重機槍,稱之為「速射機關炮隊」。就因為裝備太差,日軍騎兵一直迴避跟哥薩克騎兵的正面對決。
此刻他們全都鴉雀無聲,完全茫然。誰也無法背起戰敗的責任,更不想剖腹。
有一輛裝甲卡車試圖沿著土路追擊日軍分隊,結果開車的司機沖太急、跑太快,輪子卡在土路的車轍土溝中,動彈不得。
在機動作戰中,高射速的機槍明顯比一發一發的山炮更有優勢。擁有裝甲的卡車和越野車在一線平推,輕鬆將對手的馬匹打死打傷。
富川搖搖頭,「外圍警衛發現的太遲了。今天會是一場惡戰。」
水冷的「馬克沁」有好得多的火力持續性,外加車載還能帶更多彈藥,頂多是帆布彈帶比較坑,其他的幾乎完美。
這次挑釁失敗之迅速,損失之慘重,實在出乎日軍預料——凝結全中國之力組建的國防軍第一師強到過分了。
「什麼來不及?」原田的腦袋在東張西望,他看到另一個騎兵中隊在大概三百米外出現,似乎要展開夾擊。
海州的日軍向旅順方面尋求「作戰指導」。這距離昨晚開戰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如此快速的逆轉只說明國防軍早就在準備打這一仗。
富川吶吶嘴,陰和_圖_書著臉訓斥二等兵的軟弱,「只要是命令就必須執行。如果沒有別的辦法,用馬刀砍也不是不能接受。」
現在五年過去,日軍裝備了數量更多的機槍和騎炮,但火力孱弱是目前所有日軍師團的特點。碰上開掛的國防軍無疑于以卵擊石。
中隊長抓著望遠鏡,從土包上匆匆跑下。
雙方是突突突,嗵嗵嗵的響。土坡被打的碎屑亂飛,沒一會日軍機槍就被壓制的抬不起頭,「三一式」山炮的炮組則被「馬克沁」的跨射打的出現傷亡。
「可馬刀怎麼可能對抗鐵甲車?」原田更急。
這時候才有人想起中國政府上午發表的「國戰」宣言,想起其中央政府不死不休的態度和斷交的果決。
國防軍的菜鳥們果然上當。
輪子被卡的裝甲越野車無法動彈,其車頂的機槍手很快釋放了一顆黃色煙霧彈。其周圍的同伴立刻向其靠攏,加以保護和救援。
此刻他才確定,騎兵在大量裝備機槍的國防軍面前只有被屠宰的份。第二騎兵聯隊必須馬上撤退。可他已經走不掉了。
中國人的車隊分出一輛駛到土路邊停下,車頂上的「馬克沁」毫無畏懼的進行對射。它根本不怕土坡上的法制重機槍。
面對密集的火力,受傷或受驚的東洋大馬在嘶鳴跳動,時不時將騎兵掀翻下馬。偶爾有那麼一兩個分隊能抓住戰機,也很難摧毀對手的裝甲車輛。
另一邊的分隊軍曹則相對安靜,帶著三四個騎兵從側面靠近。同樣有人帶著炸藥包,打算拉索后朝鐵甲車的車底一丟。
當兵長的富川一撥馬頭,拔出自己的馬刀,高呼大叫的向鐵甲車衝車過去和-圖-書。他並非直線靠近,而是斜著拉動。當看到車頂機槍塔隨自己轉動,他還側身躲到馬匹另一側。
富川疼惜的摸了摸自己戰馬的額頭,因為如此寒冷天氣作戰,必然造成大量馬匹死亡。而飼養一匹戰馬的花銷夠東京平民家庭半年花銷。
半分鐘后,架退式的「三一式」山炮重新複位並再次開火,瞄準那輛裝「馬克沁」的卡車。彈丸在其七八米外爆炸,頂多將車體打的叮噹響。
這種天氣下,馬匹凍的鼻孔冒白氣,跑動中體力消耗極大。稍有時間,日軍騎兵就要尋找避風處給自己的戰馬餵食大豆。
看著對手醜陋卻堅硬的裝甲,富川只能將手裡的馬刀朝唯一暴露在外的車頂機槍塔砍去——馬刀發出「鐺」的一聲,爆出幾顆火星。
佯裝撤退的軍曹當即大喊:「富川,你帶一組吸引敵人主意。其他人跟我來,炸掉這輛鐵甲車。」
原田朝周圍瞧了眼,發現自家中隊的「哈奇開斯」重機槍架設在土路旁的小土包上。路邊是一塊剛剛燒荒開墾的土地,還算平坦。
車頂的機槍手嚇一跳,他剛剛在給「麥德森」換彈匣,沒想到有不怕死的小鬼子用馬刀來砍自己。
不等討論有結果,擔任分隊長的軍曹惡形惡狀的跑過來喊道:「暴支的鐵甲部隊出現,正朝我們快速靠近。所有人上馬,準備戰鬥。」
關東都督府有自己的陸軍部。部內少壯派軍官昨天還大放厥詞,恨不能席捲東三省,滅亡全中國。
倒是吸引機槍手注意的富川快速靠近越野車附近,可他除了背著的騎槍,就只有手中揮舞的馬刀。
崔庄村的戰場上是一邊倒的勝敗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