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線下有幾個落滿雪的蒙古包,還有馬樁馬廄之類設施。若不是有經驗的人刻意觀察,近距離路過都無法辨認。
蔣翊武翻了翻筆記本,不忍多看。他也出身平民,靠父親節衣縮食送進私塾求學,同樣靠自己的頭腦和韌性,從個懵懵懂懂的革命青年成長為人民軍隊的骨幹力量。
二十齣頭的伢子,風華正茂,是七年前第一批靠助學貸款和國家補貼上學讀書的孩子。他用自己的聰明腦瓜走出窮困的山溝溝,帶著全村的希望為建設祖國貢獻一份力量。
筆記本裡頭記錄了年輕人的生活感悟,家庭瑣事,內心希冀和美好願望,真實而質樸。可這一切停在了幾個小時前……
裝甲車的輪胎掛上防滑鏈,搖搖晃晃的在蒼茫草原前進。駕駛台上丟著黑皮筆記本,是從遇襲的野外勘察隊屍體上撿來的。
蒙古牧民逐水草而居,幾乎都是文盲,歷來奉行誰強跟誰,本身沒有太強的民族概念。
國防軍第72師是乙等輕型摩托化步兵師,全員一萬兩千多人,沒有裝備履帶戰車之類的重裝備。
「灰色牲口」的軍需供應一向是個悲劇。從延續兩百多年的俄土戰爭,到近代的克里米亞戰爭,再到日俄戰爭,一直沒變過。
「狗日的哥薩克,只會挑落單的小隊伍下手,有本事來挑老子的裝甲營。」蔣翊武咬牙痛罵,恨的心頭生疼。
「後世」蒙古人受蘇聯控制建國時,可是直接斷了活佛傳承,拆了寺廟,排隊槍斃廟裡的喇嘛。
面對無線電制導的重型半穿甲航彈,hetubook.com.com要塞防禦會像紙一樣薄,遠東城鎮開打后註定要失守。
如果不想丟掉沙俄兩三百年來開拓遠東的成果,關鍵其實在中線的蒙古。如果蒙古控制在俄國手裡,中國就要擔心毛子大兵團越過草原快速南下。
戰爭打的是後勤,俄軍不是不知道從歐洲向遠東運兵有多困難。當年日俄戰爭,毛子就因為後勤吃過大虧。
蔣翊武戴上風鏡,從輪式裝甲車的車頂探出頭,舉起望遠鏡看向遠處的矮丘。皚皚白雪中突兀的豎著兩根十幾米高的無線電天線。
大尉倒是開了口,「我今天應該將那個中國勘探隊洗劫一番,裡頭有香煙、奶糖、水果罐頭之類緊缺物資。軍隊配發給我們的軍需實在太爛了,遠不如中國貨好。
電報員對大尉的話感到不爽,低聲反駁道:「現在的軍需比過去好多了,營地的食物、燃料、被服很充足。至於你的靴子么,倉庫里有備用的,換一雙就好了。」
看看我的靴子,底都快掉了,一點不暖和。可惜我殺的幾個中國人個頭不高,鞋碼太小,否則我一定把他們的靴子剝下來。」
堆在倉庫的土豆在發芽,前線將士卻餓肚子的事時有發生。毛子在搞社會管理方面總是粗枝大葉,馬馬虎虎。
大尉將自己穿破的襪子也脫下,連同髒兮兮的綁腿丟在爐火上燒。蒙古包里的味更重了,他卻滿不在乎的對電報員喝道:
別看72師只是乙等師,可兵員素質好,火力響應快,其戰鬥力只會比當年「hetubook•com.com六大主力師」更強。
三輛車載「82迫」是連里最強火力。
他實在受不了蒙古包內的氣味,在大尉的揶揄大笑中撩開布簾到外頭去了。可在他離開沒幾步,一發迫擊炮彈從天而降,爆炸的氣浪將其掀翻。
在不知名的草原「海子」附近搜索半天,幾個牧民士兵找到了蔣翊武要的目標——草原並非完全平坦,起伏的矮丘隨處可見。有足夠高度遮蔽寒風的矮丘是宿營的最佳地點。
對於這個話題,電報員沒法還嘴。
此刻,卡德羅夫大尉返回秘營也沒多久。他剛剛填飽肚子,從電報員手裡接過報文,對來自總參謀部的詢問皺起眉頭。
文字、語言、乃至民間傳說,都是要漢化的。今後五湖四海的群眾聚在一起,你是廣西的,他是江蘇的,我是蒙古的,都是一口普通話,沒有區別嘛。
目前鬧獨立的蒙古活佛叫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所謂內閣總理叫巴德瑪多爾濟,財政衙門長叫羅布桑巴爾丹……這麼長的名字,誰記得住啊?
封閉的蒙古包內彌散酸臭的氣味,血液流動讓卡德羅夫又舒服又刺痛,爽的呵呵叫喚。旁邊的電報員皺了皺眉,忍著沒抱怨。
「蠢貨,你懂個什麼?知不知道倉庫里的軍需很多是從中國採購的?還都是官員省錢採購的便宜貨。
裝甲偵查連全員穿戴小羊皮的冬季作戰服。腦袋,手掌,雙腳都戴著皮毛皮套皮靴,可大部分南方士兵還是時不時肌肉顫慄。
可當西伯利亞寒流南下,蒙古高原上的風雪恍hetubook.com.com如重擊的拳頭,呼嘯著砸到臉上,一會就能把人凍「面無表情」。
遇害的年輕人本應有同樣的人生路徑,國家鋪好了所有後續道路,就等他成長起來,擔當大任——勘探員,勘探隊長,道路工程師,項目總工。
摩托化部隊裝備輪式車輛的。其價格便宜,機動性強,維護性好,對後勤要求也低。
這又是後勤的問題。
背後有鐵路支持,國防軍的後勤遠比對手更強,能支撐起更大規模的部隊和更遠距離的軍事行動。
俄軍打算在蒙古北面的伊爾庫茨克布置十個師進行防禦,再用鐵路向遠東運送三十個師,主動向東三省發起攻擊。
俄軍高層不可能等中國真把鐵路修到烏蘭巴托再動手。他們更知道沙俄國內矛盾激化,目的就是國內矛盾國外解決,打贏一場戰爭,穩住國內情緒。
國防軍出現后也不提什麼宗教信仰民族之類的屁話,就以「當地群眾」稱呼,並且給他們改名。
隨著鐵路不斷深入草原,輪戰部隊跟蒙古王公和俄國騎兵的較量愈加白熱化。蔣翊武的裝甲營駐守塞音山達前沿大半年,已經跟對手幹了十幾次。
作為一個湖南人,蔣翊武從來沒想過兩千多公裡外的北方能有「白災」這種可怕的自然現象,更沒想到要在這種環境下作戰。
這些遺物如無機密,一般要交還給死者家屬。寫筆記的是鄭州工學院畢業的勘探員。
狂風大雪的天氣,十幾人的哥薩克小隊怎麼可能知道中國軍隊的具體布置?
我吃過發臭的牛肉罐頭,穿過一撕就爛的和*圖*書軍服,用過完全打不響的整包子彈。俄羅斯自家的軍需實在太差了,爛無可爛,完全沒法用。」
西線是中亞方向,真正的地廣人稀,交通不便。蘭新鐵路才修三分之一,就算修到烏魯木齊,距離威脅俄國腹地還有近兩千公里,遠著呢。
於是宣傳中,活佛成了封建奴隸主頭目巴圖,對方總理叫做俄國走狗巴德,財長變成放高利貸的吸血鬼巴丹,都是「巴」字輩,簡單好記。
機械化部隊反而因為裝備太重,嚴重依賴鐵路線機動,反而不適合部屬在蒙古草原打低烈度戰鬥。
國內的南方人看見北方的漫天風雪,驚奇之餘喜歡形容其為「鵝毛大雪」,輕飄飄的沒什麼力道,彷彿全天下的雪都應如此。
蔣翊武坐在輪式裝甲車內,風雪就在車外不停敲擊,仿若狂亂的醉漢在砸門。嗖嗖的氣流從車體縫隙鑽進來,吹的人刺骨生疼。
最好能再來一次「庚子賠款」,畢竟現在的中國可比十幾年前富有多了。這一切美好願望的基礎是……中國能在蒙古方向維持幾個師?
「我該如何回復?」
電報員也黯然苦笑,情知聖彼得堡的官僚坐在辦公室里看地圖制定作戰計劃,壓根不在乎前線實際狀況。
「聖光」覺著幾十上百萬的群體沒必要搞出個民族來給自己找麻煩,反正彼此長相差不多,就該從文化上斷對方的根。
蔣翊武的裝甲營中就有一百多號當地牧民小伙,訓練半年也能說幾句漢話,吃得飽,穿的暖,日子過得比王公老爺還舒坦。
一年內要打的中國政府投降談判,割地賠和*圖*書款。
哥薩克騎兵的馬刀劈開年輕人的後背,屍體下是散亂的道路地理水源氣候等勘探資料——倉促遇襲中,隊里的兩名退伍兵組織防禦,年輕人則想著保住自己幾個月的成果。
「就說中國人在蒙古有十幾個步兵師,反正那些官老爺不在乎我們說什麼。」
「可笑。」卡德羅夫大尉將電文丟回給電報員,「上頭根本不是想知道中國在蒙古布置了幾個師,他們只是希望我們能發回點情報佐證自己的決斷而已。」
可蒙古若是被中國控制,難受的就是毛子了。伊爾庫茨克以東所有領土都要丟失,西伯利亞鐵路白修了。中國國防軍說不定沿著鐵路向西打。
東線是符拉迪沃斯托克方向,也就是海參崴。這地方距離莫斯科直線六千多公里,鐵路線近萬公里。
卡德羅夫大尉坐到一張行軍床上,將自己沾滿風雪的高筒皮靴脫下,解下厚厚的裹腳綁帶,把幾乎凍僵的腳丫子伸到蒙古包內的煤油爐上烤。
整個華北華中可是無險可擋。跟「後世」中蘇關係惡化后,中國擔心蘇聯裝甲洪流南下一個道理。
現在日俄戰俄爭過去十二年,俄軍高層面對的是比日本更強的中國。相比只能在旅順交手的小鬼子,中國國防軍能開打的地方可太多了。
高強度戰鬥中,一個機械化步兵師每天需要消耗上千噸的油料和彈藥。哪怕是一萬多人的輕裝摩步師,每天五六百噸也是少不了的。
「哥薩克畜生竟然躲在這裏。」蔣翊武沒過度靠近,只悄悄下令將裝甲偵查連的三個排集合起來,並調來營部加強的機炮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