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站場面積小,還是省錢;車輛採購、維護、運營較便宜,依舊是省錢。但一列車少說也能拉個兩三百噸,可比人力畜力效率高几個數量級。
過去普通村民往往一輩子只能在自己出生地附近幾個村子活動,現在他們只要花幾分錢就能跑出十幾站外。
窄軌火車的車廂不大,寬度只有兩米。每節車廂(硬座)只有60多座位,每排四人,一邊各二人。
就是死人多,壽命短。
這更堅定周青峰的態度,「還是得推進工業化和城鎮化,『合村並鎮』不能停。城鎮夠大,配套設施才完善,生產力才能更高。」
小火車的動力一般只有兩百到五百馬力,車頭后依次是兩節行李車,六節客車廂,後面還有四五個敞開式平板貨車廂。
每有列車停靠,站上必有人挑著籮筐來兜售貨物,大多是吃食,也有報刊雜誌。高級點的還能弄個小車,架著小煤爐,蒸著熱騰騰的籠屜。
周青峰聽得非常驚訝,倒不是這農家漢子說的內容,而是對方思路和言語表達的非常清晰,根本不像傻呆愚笨的鄉下人。
車廂內總是擁擠不堪,大人小孩吵吵的聲音比菜市場還大,環境更糟——在菜市場還能走動走動,在車廂上能有個座位就萬幸。
這是周青峰考察帝都附近基層的第一條路線。
被周青峰誇了幾句后,這農家漢子撓撓頭苦笑道:「以前俺很少跟人說話,三棍子打不出個屁,怕生。可出來跑動跑動,見多了世面,不知https://www.hetubook.com.com咋地,腦子就靈光了。
過去五年,類似的城際鐵路在華北平原遍地開花。從保定到天津,到滄州,到衡水,到石家莊,從北方延伸到南方,逐漸覆蓋全國,路網建設速度極快。
「可不是么,老鄉長兩年前就高陞,聽說去了保定。不過他去了那兒又闖禍。我聽廣播里批評他,說什麼教條主義,但不清楚具體出啥事。」
說實話,鄉下人誰家不養幾隻雞鴨的,過去還真不知道養雞有這麼多門道。慢慢熬了兩三年,鄉里有兩座大養雞場。小養雞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啊……這可就是當前國內公務員隊伍的真實反映了。
為了籌錢辦養雞場,「雞鄉長」跑上跑下,一來問縣裡市裡撥款,二來要鄉里人集資。當時大家很不樂意,都打算看笑話。
「多。」農家漢子撕了個雞腿給孩子。他則打開話匣子,笑道:「俺們鄉養雞可是出了名的,前些年還上過報紙。」
窄軌鐵路修建產生的土方量小,少花錢;對地形的適應性好,曲線半徑小,可以貼山轉圈,不佔良田,征地補償花的少;
可附近好幾個鄉學了俺們的養雞經驗,也想辦廠。但食品廠投資大,縣裡已經開了一家,說什麼不能搞低水平重複建設。」
廉價的窄軌鐵路極大的拓展了人流貨物的流通範圍。很多人的命運在不經意間被改變,走上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華北平原修路便利,少
和-圖-書有橋樑隧道。在多點施工下,帝都到保定的整個線路邊設計邊施工,耗時只有十個月。
鄉里不知多少悶葫蘆似的人物突然開竅了。有的去參軍,有的上夜校,更多的是走南闖北,謀個生路。
沿途每隔五六公里便有個小站,列車停靠個幾分鐘。總有百來號乘客帶著行李上上下下,呼喊不已。
「北候鄉的。」
坐在這哐當哐當的車廂里就讓人舒服,能知道過去想都想不出的新鮮事,去過去一輩子也到不了的地方,才知道這國家到底有多大。」
「聖光」降臨,改天換地,提拔了大量年輕知識分子替換陳腐老朽的舊官僚——年輕人有熱血有活力但沒經驗,能力也往往欠佳。
自打村裡通了廣播,再加上鐵路一通,像俺這樣的人很多。
於是改革和教育時時刻刻都在進行。
可為了生計,俺又不得不來。就看別人如何如何,俺也學著點,才發現事情沒那麼難,很多規矩也是有道理的。
站點設施必然簡陋,往往就是鐵軌旁一棟磚木結構的房子,連圍牆都沒有。小站運營也就五六人,站長兼職賣票和調度,再加幾人負責維持秩序,給列車填煤加水。
列車內,有錢的買熏雞燒鵝,沒錢的買個包子饅頭。
沿線村民的板車、獨輪車,以及豬、牛、羊等牲畜都平板車廂上。車輛按人算票價,牲畜按大小分頭計算。
京保城際鐵路是五年前修建,最早用的是從英國以廢鐵價格進口的二手蒸和圖書汽機車和鐵軌,總造價不到一千萬人民幣,非常之便宜。
中午時分,周青峰在路過的站台又買了肉食。
農家漢子靠著車廂過道,帶著滿臉笑意,坐在髒兮兮的地板上。他把燒雞吃了個精光,還特意把雞骨頭收拾好,丟進過道的垃圾桶。
從朝陽門火車站出發,乘坐時速三十公里的窄軌城際鐵路向南,途徑涿州和高碑店,耗時七小時能抵達一百三十多公裡外的保定。
也有挑著扁擔的窮苦農戶,一個筐里是雞鴨,另一個筐里是孩子。他能蹲在車廂過道半天不動,餓了就問列車員討要點開水,掏出自家做的黑饃饃也能填飽肚子。
「說說,我不知道這事。」周青峰也好奇的很。
「雞鄉長」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把養雞場辦起來,可頭一批兩千雞苗不到半個月全死光。當時鄉里上下就沒人沒不罵的。
「這是去哪?」
「你們那兒養雞的人多嗎?」
現在這鐵路上吃的雞大半是俺們那兒養的,鄉里確實靠養雞發了財。俺家每年能掙個七八十塊錢,日子比過去好多了。」
「你哪兒人呀?」
小孩也就四五歲,瘦瘦的,頭髮枯黃,坐在籮筐里不說話,髒兮兮的小手抓著周青峰送的白面饅頭,慢慢的吃。
「吃吧,兄弟。你出門在外,帶著雞鴨和孩子,怪不容易的。」周青峰把饅頭和燒雞硬塞了過去。他也不走,反而就地坐下,笑笑道:「我是政府的,工作就是下基層找人聊天。」
這豪爽勁惹得眾人連聲感謝m.hetubook•com.com,也讓「進京告狀」的那位老者猶如夢醒,盯著周青峰怔怔半天,片刻后汗如雨下,如坐針氈。
農家漢子在腦海里醞釀一會,說道:「前幾年,我們鄉來了個新鄉長,才二十來歲,鼓動全鄉養雞發財。我們都笑他是「雞鄉長」。
車上有外出探親的旅人,也有走南闖北的商販,言談間總能說出些奇聞怪事,惹得旁人驚訝感嘆。
中央對積極上進的幹部總是願意扶持提拔的,但提拔的幹部又往往會有路徑依賴——有人養雞獲得政績,換個地方還會想著繼續養雞。
「政府的」三個字讓農戶漢子鬆了口氣,倒是安心的接過吃食,又再次謝過,問道:「同志,你是幹部吧?要聊啥?」
有人舉報「雞鄉長」貪腐,搜刮民脂民膏,把他逼的要在鄉政府上弔。
後來省里來了大官,還帶了農科所的人來,要俺們鄉長戴罪立功,繼續投資辦養雞場。
從此鄉里廣播站天天都放養雞的事。俺們這些鄉巴佬不想聽都不行,天長日久的,也學著些「雞苗」「飼料」「消殺」「防疫」什麼的。
「後世」的人總說年紀大了病痛多,並將其怪罪到工業化上。其實是工業化延長了人類壽命,有點不適就能去醫院,顯得病痛多,否則……
今年初,新來的鄉長要開辦食品加工廠,把雞做成熟食,利用鐵路線向更遠處賣,賺更多的錢。
上頭派人來調查,說「沒發現貪腐問題,積極發展的精神值得表揚,但不按科學規律辦事要批評」。
和圖書周青峰知道國內基層醫療相比十年前有天翻地覆的進步,但還沒到覆蓋每個角落的地步。底層民眾真得了大病往往堅持不了幾天。
籮筐里的孩子啃了饅頭和雞腿,抓了個葫蘆喝了些熱水,靠在個軟墊上就睡了。當父親的漢子愛溺的伸手摸摸孩子的頭,笑的既欣慰又苦澀。
現在錢是越賺越多,日子越來越好,只可惜孩子她娘得了一場急病。不等我把人送去縣裡醫院就沒了,享不了這世道的福。」
「家裡養的十幾隻雞,打算送到高碑店賣了,比在鄉里賣能多賺五六角。俺媳婦去年沒了,孩子又太小,只能帶在身邊。」
俺也想著是不是不再東跑西跑,打算跟另外幾家養殖戶聯手,多養些雞鴨直接賣給食品廠算了。
周青峰聽得直樂,「這鄉長還行啊,應該提拔。」
農家漢子繼續說他的事,嘆道:「現在鄉里養雞場規模越來越大,俺們這些小養雞戶越來越不好過,拼成本是怎麼也拼不過。
噴香的味道把旁邊座位的孩子饞哭了,惹得帶孩子的爹媽怒斥打罵。周青峰笑哈哈的掏錢將站台出售的熟食全部買下,發給同車廂的每個乘客。
周青峰帶了幾個白面饅頭和一隻燒雞,走到車廂過道遞給吃黑饃饃的農戶。對方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手腳粗糲,見著有人送來吃的,嚇的不敢接,連連擺手說「不要」。
「俺第一次坐火車的時候,啥都不懂,不知道找座,不懂上廁所,不會收拾垃圾。列車員把俺罵個半死,羞的俺恨不能再也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