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此行是為了……
明明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不知所謂」，不過我們袁大師還能怎麼辦呢？
城府還算可以的丁元鈞勉強按捺住心頭的怒火，沉著臉道：「鴻漸……」
「父親……」丁濟萬忍不住起身阻止道。
說的誅心一點，賈母這麼寵愛她，除了懷念自己早逝的女兒賈敏之外，未必不是這個原因。
不過實際上就沒有那麼簡單，這次不是退婚的退婚肯定會讓他們袁家還有丁家都成為滬上的笑談。
所以他特意請張嘉璈吃了一頓午飯，在席間還很是「大胆」地表達了對於魔都股市的擔心，並且隱隱地告誡對方要關注中國銀行的股票。
他把兩份憑書往懷裡一塞，笑嘻嘻地抱拳道：「那麼小侄就告辭了……」
「且慢！」
丁姓雖不是吳中八姓之一，不過江南地區大部分姓丁的門楣並不低。他們是孫權的孫子，孫匡這一支的後人。三國末期，他們為了避禍而改姓丁，也勉強算是帝胄了。
比如《紅樓夢》中的林妹妹，人家有超過一百萬白銀的嫁妝。她在大觀園中之所以能和賈寶玉平起平坐享受著一等一的待遇，就是因為這筆巨款。
順便一說，在古代賽里斯婚姻之中男方付出大部分彩禮是收得回來的，那就是女方的嫁妝。有些時候，女方嫁妝甚至要高過彩禮，因為這決定著嫁出去的女兒在男方家庭中的地位。
他也只好尷尬地笑道：「世叔，真要說起來是舍妹沒有這個福氣。秉臣世弟是性情中人，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您千萬別怪他，要怪就怪我們袁家食言自肥好了。」
第三步是納吉，男方在確認雙方年庚八字沒有相衝相剋之後，婚事已初步議定。
孟河這個地方雖然處hｔtｐs://ｗwｗ.heｔｕbｏｏk•coｍ.cｏm
於江南水鄉的腹心位置，但是直到我大清的光緒年間才開通了直入長江的人工河道。再加上它是在寧鎮山脈的末梢，陸上交通也不大方便，因此就成了一個「鬧中取靜」的避世之地。
前文提到，袁家二妹的未婚夫名叫丁濟萬，他的父親便是袁大師口中的「丁世叔」丁元鈞，而丁世叔的父親則名為丁甘仁，這祖孫三代就是民國中醫界大名鼎鼎的「孟河三丁」。
而說到家境呢，這兩家人可以說是「腳碰腳」，都是有點家底的體面人家。
老丁拂袖喝道：「你還不給我滾進去？！」
此時此刻，這位才年滿十八歲的年輕人臉上那是一陣紅一陣青，哆嗦著身子都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這年頭被退婚那妥妥就是奇恥大辱，根本不是能用小錢錢補償的好伐。
孟河醫派當中有費、馬、巢、丁四大家。晚清民國以費伯雄、馬培之、巢崇山、丁甘仁四人最為出名。
丁元鈞把臉一沉，厲聲喝道：「我們丁家雖是小門小戶，不能和出了袁先生這般留洋博士的高門顯第相提並論，不過也是有規矩的人家，你這個當兒子還要做老子的主了嗎……」
這四位當中名頭最響無疑是丁甘仁。
因此後面兩步的請期（男家擇定合婚的良辰吉日，並徵求女家的同意。）和親迎（舉行正式婚禮，女方送嫁妝。）也就不能進行下去了。
只不過這位名醫如今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廢話，自己的兒子被退了婚臉色還能好看的起來那倒是怪了。
也就是說，丁袁兩家的聯姻還只進行了一半。
丁濟萬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又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准大舅子，https://m.hetubook.com.com一跺腳便奔入了後堂。
所以對這門親事，丁袁兩家都挺滿意，丁家中人壓根沒想到袁家大少爺此行來了一個突然襲擊！
也不是替中醫吹噓，在十九世紀中葉，中醫比起西醫還真的要「先進」不少，至少不會動不動就給病人放個血啥的，因此連那些洋人也會找他們看病。
因吹斯聽的是，孟河醫派一開始也沒有這麼出名。相比較江南其他地區的同行，他們有著先天的劣勢，因為出身孟河這樣的小地方，所以絕大部分只能噹噹走方郎中，而不是坐館的大醫。
我們的袁大師已經想好了，以後一定要找機會把這位挖到南洋去給自己開銀行。
再加上，袁老爺子一向有著「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志願，他和丁家的交往頗為密切。
第二步是問名，即在女方家長接納提親后，女家將女兒的年庚八字——庚帖帶返男家，以卜吉凶。
不用問了，秉臣世弟便是他的准妹夫——丁濟萬。
丁元鈞真是被這話氣得夠嗆，他們老丁家那也是名醫世家，不說大富大貴，至少也不會在乎這點子小錢。
「袁先生言重了，我這個么一個郎中的又怎麼敢怪貴家呢？」
此君之所以名氣響，是因為他特別樂於辦學，在1917年創辦了上海中醫專門學校，兩年後又領風氣之先創辦了女子中醫專門學校，這兩所學校都是賽里斯歷史上的第一。
此君還有一點很是讓人佩服，他大半輩子都在跟錢打交道，卻兩袖清風，從中國銀行離職的時候，只有退職金十六萬元，並無任何私人財產。
他訕笑著遞上一份禮單道：「為表歉意，一應采禮立即退還，寒家還會照價再賠一份……不，是兩和*圖*書份！」
「哈雷同志」不但能力出眾是小摩根最為倚重的部下，而且本身就很有背景，不然怎麼差點當上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呢？
當然啦，在後世聘金、聘禮和禮金全都合為了彩禮。
人家沒有直接罵髒話，已經很有禮貌、很有涵養、很有素質了好伐。
平心而論，丁袁這兩家真的當得起「門當戶對」這四個字。
「哈哈哈……」
「丁世叔，小侄怎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呢？實在是因為舍妹一心向學，正準備去國外深造，這一去恐怕就要好幾年，寒家生怕耽誤了秉臣兄的青春年華，因此小侄厚著臉皮上門退婚了啊。」
人家哪裡不能住啊，為什麼偏偏要借住在德國會所呢？
然而等到魔都一開埠，孟河出身的這些游醫率先進駐，還拉來了他們的同鄉和門人，就此在上海灘闖出了名堂。
他也不等袁燕倏拒絕，站起身來抱了抱拳，冷冰冰地道：「那就這樣吧，丁某還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接下來第四步是納徵，男方要下正式的聘書，隨附一份禮書，就是聘金和聘禮清單。另外還有一份禮金，這是貼補給女方舉行婚禮的費用。
張嘉璈這位大銀行家自然不是笨蛋，明知道哈里·戴維森要借住這裏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然而就在進行到納徵這一步之前，袁老爺子不幸身患「重病」，於是這門婚事便耽擱了下來。
第一步是納彩，由男家家長請媒人向物色好的女家提親。女方若應允，男方再正式向女家納「採擇之禮」。這份禮物基本上是象徵性的，不值多少錢，按照《周禮》只需一頭大雁即可。
非常明顯，這就是一個託辭。
我們袁大師那是大人有大量，一點都不計較人家的態度，接過兩份憑書hetubook.com.com道：「世叔寬宏大量，小侄銘感五內……」
丁濟萬和袁淑英的婚事就進行到了這一步。
「呵呵呵……」
這裏就要必須要解釋一下了，賽里斯傳統婚俗有「三書六禮」之稱。
理論上說，袁燕倏這一次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退婚」，只是拒絕這門親事而已。他們家也不用退回彩禮，只要還一份「納彩之禮」就行了。
不過正因為他是一位聰明的銀行家，才願意接受這樣的借口。
「閉嘴！」
丁元鈞還不肯罷休，嘴裏面再陰陽怪氣地加了一句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這麼不知所謂！袁先生，讓你這位留洋博士見笑了。」
嫁妝菲薄的女方家庭那真的是要被人說成「賣女兒」，她們和倒插門的贅婿一樣，別說其他人的想法了，就連自己也覺得低人一等。
吃完了飯，袁燕倏和眾人告辭，奔赴了下一個目的地。
毗鄰外灘的德國會所固然非常值錢也非常有面子，不過如果能和這位華爾街大人物搭上線，中國銀行和張副總裁又怎麼會顧惜這麼一套房產？
而且張嘉璈之所以能在歷史上留下名號，是由於他主持中國銀行之後主動放棄中央銀行的地位，使之成為了一家獨立的國際匯兌銀行，實現了中國銀行的「國際化」。
再者說，退婚可是後世網文主角的標配待遇，一般人還享受不到呢。萬一你老弟就此有了覺悟，說不定就此開啟了主角模板啊。
他再嘆了一口氣道：「家父對此也深感抱歉，這不都沒有臉親自登門來向您這位老友賠罪，只好讓小侄覥顏來寶宅負荊請罪……」
袁燕倏心說，你老弟哆嗦個什麼啊，我這也是為你好啊。你這位未來的名醫娶一條蕾絲邊，這家裡面還能和諧安康了？
沒錯wｗw•ｈｅｔuｂｏoｋ•com•ｃoｍ，他這是替自己妹妹袁淑英上門退婚啊。
1950年去美國哈佛任教之後，他想在學校附近買套房子，可居然買不起，最終還是貝祖貽（貝聿銘的父親，宋子文的跟班）等十多位故交幫忙湊了11000美元。
心裏生氣的他「賢侄」是「賢」不出來了，而是用更為疏遠的稱呼道：「鴻漸先生，令尊遯翁也是這個意思？」
「鴻漸賢侄，儂是不是在尋我開心啊？」
這樣的指桑罵槐，袁大師自然也是聽得懂的。只是他是理虧的那一方，被這麼當面打臉也無法做聲，只好當作過耳清風，非常難得地忍氣吞聲了一回。
他接過單子看也不看便隨手放在桌上，冷笑著道：「袁先生，既然我們丁家高攀不上你們袁家，那麼此事就此作罷……」
丁元鈞是丁甘仁的長子，自然也是家學淵源，成了一代名醫。
我們的袁大師對此是心知肚明，所以才表現得這麼「乖巧」。
甲申天變之後，一大票名醫跑到孟河避難，逐漸就形成了孟河醫派，到了我大清中後期有「吳中名醫甲天下，孟河名醫冠吳中」之說。
我們袁大師立馬向著丁元鈞抱了抱拳，又向旁邊陪坐的一位年輕人很是抱歉地笑了笑，清咳一聲道：「世叔，還有秉臣世弟……」
其實大部分賽里斯現代人因為是自由戀愛的關係，這三步已經完全沒有必要。即使某些地區還是有類似包辦婚姻的現象，不過也沒有這麼繁瑣了。
丁元鈞嗤笑一聲，向著傭人吩咐道：「來人吶，去後面夫人那裡把庚帖拿出來。」
「袁先生，看好了庚帖在此，還有這份禮單……」
「……」
丁元鈞也懶得廢話，直接把禮單和庚帖一起讓傭人退回去，口中咬牙切齒地道：「我們丁家愧、不、敢、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