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暢然站起來，走到一邊，背著老人，在兜里掏著，拿出一小疊錢，數了十張百元幣，轉身遞給老人，說這錢你拿著，是給小女孩讀書用的，是他的一點心意，也可以當作是拍照片的許可費，都可以。

小女孩應該是剛讀小學，就在石梯子下面的村小學，家裡只有爺爺奶奶，父親在雨城一家小餐館當廚師。

正說著，小女孩又出現在裡屋門口，徐暢然看向她，彎下腰問道：「你剛才讀的那首白日依山盡，是不是李白的詩？」

「小姑娘她媽呢？」徐暢然問道。

老人說道：「她從小就懂事，曉得讀書才有出路，不然……」老人朝四周看了一眼，沒有說下去。徐暢然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連忙蹲下去，舉起相機對著小女孩拍了幾張照片。

小女孩的頭已經抬起來，面對鏡頭，露出一絲微笑，右邊的光線更明亮一些，在小女孩臉上形成明暗對比，由於iso調低，幾乎沒有噪點，焦點對準小女孩臉部，畫面的清晰度非常高，這是一幅技術上完美、畫面極富感染力的照片。

徐暢然對老人說道：「她讀書應該不錯的。」

當然，用採訪的文字資料和影像資料，是否必須取得對方的同意，這在全世界都是未解之題，特和_圖_書別是攝影創作，發表出去后是否侵犯被攝者的肖像權，法律上也沒有一個明晰的判定，徐暢然複印了一些「同意書」，並不會經常使用，只是一些特殊的採訪，他才可能拿出來。

早先拍到老婦人清晨出門勞作的照片，徐暢然以為大功告成，沒想到現在這張照片更勝一籌，光線條件更好一些，而且拍到畫面主人公的正面形象，表情非常迷人，讓人情不自禁地看了又看。

吃完面，徐暢然給了10元錢，告別男人，又拿起相機走到小街上，心裏挂念剛才那個小女孩，就走到她家門口，朝里張望，未幾，一個老人從裡屋出來，看見徐暢然，禮貌地對他點了一下頭，徐暢然趁機和他搭上話。

兩個女生是榮城的大三學生，她們是從另一個古鎮遊玩回來，在車上聽人說起這裏，才趕過來看看。徐暢然和兩個女生一起走下長長的石梯，到公路邊等中巴車，回到雨城。

這時屋裡一聲吆喝，似乎有人喊小女孩吃飯，她站起身進屋了，跨進門檻后朝徐暢然回望一眼，那雙烏黑的眼睛閃亮一下，消失了。

徐暢然見小女孩處於相對靜止的狀態，連忙調整參數，調低iso，把快門放慢到1/30，爭取m.heｔuｂooｋ•coｍ.coｍ把這一畫面完美地留下，突然，朗朗童聲停止了，他抬頭一看，小女孩停止朗讀，正望著他。

突然，一陣清脆的童音傳來，似乎在朗讀什麼，徐暢然拿起三腳架，循著聲音找過去，只見一個小女孩坐在門前一個小木凳上，嘴裏念著：

他讓女生與古鎮的各個元素結合，拍攝了一些富有生氣的照片，他發現，洋溢著青春的女生與古老事物的結合，特別富有韻味，那滄桑的木門，斑駁的牆面，數百年來被人們的鞋履磨得發亮的石板，和女性的面容結合起來，似乎能夠喚醒人們心底沉睡的美感，以及對時光流逝的感悟。

小女孩性格很沉靜，只是看著他拍照片，保持著自然的神態，徐暢然看了看顯示屏，很滿意，真是個天然的模特，倚門而立的小女孩，只是光線稍暗，恐怕後期還得提亮，但小女孩的眼神很好，讓人感到在這破敗而昏暗的環境中，仍有生命的美好與希望。

還是那位50多歲的男人，答應為徐暢然煮一碗面，沒有紹子，有幾片青菜，吃起來仍然很香，徐暢然一邊吃一邊談到那個小女孩，還拿出相機回放給男人看，男人講了一下小女孩家的情況。

吃完飯，兩個女生要到汽車站坐和_圖_書車回榮城，邀請徐暢然以後去她們學校玩，她們給徐暢然留了電子郵箱，照片會傳到郵箱里。

他不願意在那時候突然拿出一份文書來讓老人簽字，或者按手印，弄得像一個陰謀一樣，還得向人家費勁地解釋，他寧願冒著將來法律上的一點風險，用中國的「人情味」來對待這件事。

徐暢然告別老人和小女孩，回到小街上繼續拍攝，他的包里還放著一種複印的「同意書」，即被採訪者和被拍照的人同意徐暢然使用其談話內容及拍攝內容，以避免將來可能的法律糾紛，但這次他沒有拿出來，雖然老人口頭上已經同意。

老人推辭不收，徐暢然堅持要給，老人最後接下了，連聲說謝謝。徐暢然說小女孩讀書是個料子，一點要堅持下去，老人說是，他們會讓她讀下去的。

他朝小女孩揚了一下左手，露出微笑，小女孩的嘴角也牽動了一下，回應一個淡淡的微笑，徐暢然的右手放在快門上，以一種神經質般的動作按下快門，「咔嚓」一聲，他意識到可能拍到一張好照片，迫不及待地回放，看到畫面，又一次呆住了。

「我要一個房間。」徐暢然說道。

在女生的建議下，三人去吃了農業大學旁邊的香辣干鍋，興之所至，徐暢m.hetubook.com.com然還喝了一瓶啤酒，對兩個女生談起他的攝影之道，兩個女生如聽天書一般，「大師、大師」地笑叫著，氣氛活躍，徐暢然拿出「同意書」給兩個女生看，她們都調皮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嘆了口氣，說小姑娘奶奶生過一場病，家裡經濟狀況一直不好，小女孩她媽要求搬到新鎮去，但一直沒有錢建房，三年前，小女孩她媽離開了。

徐暢然默默收拾三腳架，發現自己竟然在微微喘氣，拍到一張滿意的照片，那種心靈的滿足感幾乎和性|愛高潮一樣，他站在原地歇息了一下，才到昨天吃晚飯的那家，詢問是否可以吃早飯。

上午十點，開始有遊客來到古鎮，徐暢然開始拍攝「遊客和古鎮」的主題，有兩個女大學生看到徐暢然使用單反相機和三腳架，跑過來問是否可以給她倆拍照，徐暢然又拍攝了一組「女大學生與古鎮」的照片。

徐暢然立即擺好三腳架拍攝，心裏充滿喜悅，老舊的木門前，一個讀書的小女孩，這樣的畫面簡直像做夢一樣。光線整體偏暗，與古鎮的現實狀況相呼應，但天光從右側進入小街，使得小女孩身體的右側變得明亮，象徵著生機和希望。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天色漸亮，天光初現時那種hｅtubｏｏk.coｍ.ｃoｍ豐富的色彩減弱了，清晨拍攝的黃金時間已經過去，但徐暢然沒有停下來，每一個當地居民出門，他都把鏡頭轉過去，不停按下快門。這個古鎮的神奇就在於它雖然冷清至極，卻有不少人生活在這裏。

「我就要40元的。」徐暢然說道。小夥子抬頭又看了一眼徐暢然，眼裡掠過一絲欣喜。

「不是。」小女孩搖搖頭，「李白的詩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她又朗聲念道。

告別女生，徐暢然開始在雨城找旅館，今天他要在雨城逛一圈，熟悉一下這個城市。面對豪華的雨城酒店，他猶豫了，繼續往前走，看到一個招待所，外觀有些簡陋，走進去問有沒有房間，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頭也不抬地說，20元一個床位。

徐暢然對老人說，他是來古鎮拍照片的，剛才拍到小姑娘朗讀唐詩的照片，覺得非常好，他把畫面回放出來給老人看，老人只是咧著嘴笑，沒有說話。徐暢然說，這張照片他很喜歡，有可能拿去參加攝影展或者印刷在出版物上，問老人是否同意，老人聽懂后，連聲說道「沒問題沒問題，你隨便用。」

「那是兩張床位，40元。」小夥子看了一眼徐暢然，低下頭說道。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